第41章 虫族19(完)

    晏行秋躲起来悄悄哭了一会儿。

    准确地说, 是躲进了被子里。

    江眠没有打扰他,等到他自己红着眼睛慢慢探出脑袋,才笑眯眯道:“要不要抱抱?”

    “要。”晏行秋小声说。

    于是江眠在床边坐下, 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

    “江眠,谢谢你。”他有点不好意思, 却比之前坦然了许多。

    江眠捏了一下他的耳尖:“谢什么, 你真是太惯着我了。”

    而晏行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眸道:“我想去找虫帝,现在就把你的档案改过来。他会答应的。”

    “雄主,别着急呀,为什么不能由你亲自来改呢?”

    江眠不紧不慢地弯起眼睛, 意有所指。

    闻言, 晏行秋安静片刻,再次确认道:“准备好了?”

    “当然,晏明夏的问题很明显, 你已经赢定了。”江眠一脸得意。

    “好,”晏行秋按了按依然湿漉漉的眼角, 露出微笑, “前几天巴恩斯还跟我抱怨过,理查德真的很不好相处。”

    “不安定的棋子,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就足够了,其余都不重要, ”江眠勾起唇角, “这可是你告诉我的,狠心的二皇子。”

    “嗯, 你说得没错。”

    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江眠在积分商城里买过两个□□。

    但其中一个已经被闲置了很长时间。

    因为晏行秋愿意主动与他共享情报。

    时机已到。

    *

    其实剧情走到现在, 想要让晏行秋成为虫帝的步骤,已经非常清晰。

    揭露晏明夏的真实面目,让他积攒的声望彻底毁于一旦,最好是让全帝国都知道,他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

    获得议会与军部支持,在有虫表示反对时拿出绝对的武力压制。

    还有……当今虫帝的逝世。

    相比起完成任务,江眠一直对晏行秋的事业线更为在意。毕竟他只要积分够用,能够交上房租,就算是任务做得不够完美也没关系。

    也是正好,帮江家洗清冤情,可以被当成击败主角攻的关键一环。

    而且江眠一直把握着剧本,他知道虫帝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算其他虫不敢直说,但是单从虫帝日渐衰老的面容,和他每天不断喝酒的习惯,也可以看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就是老了,心态也在一点一点变得颓然。

    据说虫帝曾经给晏明夏请过很多老师,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晏明夏总是没过几天就把他们都拒之门外。

    放在以前,虫帝或许会把他拎着狠狠骂上一顿,可如今他就当没看见似的,连诺亚的存在也被他随手放任。

    对虫帝而言,与其干涉这些事情,还不如让可可爱爱的双胞胎小崽子陪着自己,又或者听江眠乖巧又嚣张地喊他雄父。

    因为很明显,他的两个雄虫皇子,早就已经不再将他当成雄父看待了。

    正因如此,江眠的出现才引发了轻微的蝴蝶效应。相比晏明夏最近的胡闹,虫帝看晏行秋看得更顺眼了一些。

    虽然虫帝只是稍稍下放了那么一点无关紧要的权力,可晏明夏必然会感到焦躁,逐渐失去耐心,变得不受控制。

    经历过江眠的破门而入之后,更是如此。

    晏明夏绝对吃不下这个亏。

    他一定会想要报复。

    而身为“贴心”雌君的诺亚,也转身就将一切细节都如实转告给了江眠。

    *

    “今天中午,不要碰那条烟熏海鱼。”

    诺亚急匆匆地跑来告密,手里还不忘拿着其他资料。

    其实此时江眠已经知道了晏明夏的意图,但依然微微挑眉:“怎么,他又下毒了?”

    “说是毒药,其实也不算……”

    诺亚的表情有些复杂,拿着密封的纸质文件犹豫片刻,自己主动拆开了封条,递给江眠。

    江眠接过来扫了一眼,文件开头就用白纸黑字写着《兔狼异兽血的作用记录与分析报告》。其中还有晏明夏自己的笔迹。

    他弯了弯唇,难得耐心地一点点翻看下去,终于可以确认,这和理查德贡献的检测报告表述一致。

    “谢谢,接下来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

    晏明夏在今天就会彻底露馅。

    而诺亚叹了口气:“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会对我怎么样?”

    江眠耸耸肩:“二选一,继续陪着你的殿下接受软禁,或者回你的垃圾星坐几年牢吧?至少我能保住你的命。”

    “江眠!你明明知道我……”诺亚有些着急。

    “所以你更愿意现在就去死吗?”江眠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便让诺亚顿在原地。

    他可不在乎诺亚拼命向上爬的野心。

    在理查德和巴恩斯的配合之下,他们早就从尸体的残留中检测到了异常物质。

    消化不完全、也没有被烈焰燃尽的异兽血结晶。

    原先那个被指控谋害晏明夏的江家雌虫,在攻击晏明夏之前,似乎食用了一种极其罕见的异兽血。这种异兽血对雄虫无害,却能强行诱发雌虫产生精神力暴动,失去理智,从而具有无差别的暴力攻击性。

    在防守严密的皇子身边,能够轻易拿到这种异兽血,并且不着痕迹地放入食物之中……只有晏明夏自己可以做到。

    所以早在午餐时间到来之前,江眠就将针孔摄像头按在了一个机器虫的脑袋上,看着它依照程序走入厨房。

    而且他还早就打开了直播功能,标题很烂俗地写着“惊天丑闻大揭露”。

    机器虫直播着晏明夏的一举一动。

    全帝国都看见了他将小瓶子藏在袖口,倒出些许黑红色的液体,而这种颜色恰好能与浇在烟熏鱼肉之上的酱汁完美融合。

    随后江眠就主动掀了桌子。

    他切开鱼肉闻了闻,抬眼看向虫帝,冷不丁问道:“雄父,兔狼异兽的血有毒吗?”

    “当啷——!”

    晏明夏手上的刀叉滑落,原本隐隐带着得意的表情也变得僵硬。

    “哦?”虫帝皱起眉看了晏明夏一眼,才回头认真道,“雌虫可不能乱吃这种东西,会出大乱子的。”

    “大乱子……就像刺杀大皇子的那只雌虫一样吗?又或者是,准备吃下这块鱼肉的我?”江眠歪着脑袋眨了眨眼。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晏行秋已经搂住了江眠的腰,语气悲伤而暗含愤慨:“雄父,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故意害我未来的雌君!”

    “……晏行秋,你在放什么屁!”晏明夏猛地站起来。

    “闭嘴!”

    可虫帝却没有帮他说话,而是倏然砸碎了手中的酒杯。

    直到四周一片寂静,虫帝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坐立不安的雌君,才面色黑沉道:“桌上的东西全部送去检测,在结果出来之前,都给我坐好了。”

    “是。”晏行秋敛眸说着,安抚般揉了揉江眠的脑袋,让他乖巧地靠在了自己肩头。

    而此时此刻,直播的观看数量已经增长到了上千万。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烟熏鱼肉的酱汁里,确实有着能够诱发雌虫精神力暴动的异兽血。而偏偏,江眠最近特别爱吃这种剔了刺骨的鱼肉。

    再次主动对晏明夏提出质疑、向虫帝呈上江家案件报告疑点的,也是晏行秋。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己对江眠一见钟情,想要帮他调查江家究竟为何会犯下这样恶劣的罪行……所以才会一步一步发现可疑之处,冒着风险违规检测了犯罪者的骨灰残留物,却害江眠遭到晏明夏的打击报复。

    而此时,虫帝已经得知了江眠胆大包天的直播。

    他没有阻止,而是狠狠皱起眉头,将手杖扔在了晏明夏的身上,按紧了心口。

    “说!让全帝国都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原来虫帝也没想到,晏明夏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嘀——[为江家洗清刺杀帝国大皇子的冤案],任务成功。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积分:950000。是否需要继续停留?剩余时间:六天零十六小时,倒计时开始……】

    “停留。”

    江眠不动声色回答完后,扭头抱住了晏行秋的胳膊。

    在濒临崩溃的晏明夏与直播摄像头面前,他委屈地扬起侧脸,讨要到了一个温柔的亲亲。

    *

    实际上,晏明夏也不算是自导自演了被刺杀的案件。

    皇室对毒药的敏锐度众所周知,可晏明夏一直藏着这样无法见光的爱好。其实从晏行秋小时候那次“食物中毒”开始,晏明夏的恶意就已经昭然若揭。

    他对于测试各类毒物的效果有着莫名的恶劣兴趣,喜欢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虫来帮他试毒,欣赏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的姿态,再“大发慈悲”送他们去见医生。

    而偏偏误食了兔狼异兽血的倒霉蛋来自江家,随后发生了晏明夏无法控制的意外。

    被迫陷入精神力暴动,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试图攻击晏明夏,却被防守机器虫瞬间击杀。

    简简单单,仅此而已,却引发了整个帝国的震动。

    晏明夏当然不会如实说出情况。

    毕竟原本江家和晏明夏的关系并不差,他怕自己被江家所记恨,还不如抢先倒打一耙。而且即便他身为皇子,担上了毒杀无辜者的罪名……就算不会遭受危及性命的惩罚,晏明夏未来继位的机会也会渺茫许多。

    无论再怎么憨憨,晏明夏也是知道要毁尸灭迹的。引发精神力暴动的食物被倒进了垃圾桶,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晏明夏动粗的痕迹,只有一段江家雌虫忽然暴起袭击的录像。

    因为最开始就想要欲盖弥彰,晏明夏便也任由这件事发酵下去,装病不再出声,从而让整个帝国都掀起波涛。

    而袭击者连解剖都没有进行过,就被安上了蓄意刺杀的罪名,尸体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直到巴恩斯负责派虫偷出骨灰,而理查德提供了足够精密的检测仪器。

    晏明夏利用谎言和一条无辜的生命,试图获得更多帝国民众的支持与声望。

    即便他无意中揭露了帝国权贵暗藏在光鲜底下的污浊事迹,但这也绝对不是正确的做法,从来都不是。

    以前晏明夏运气很好,平常行事恶劣一些也不会全部传到虫帝耳朵里。毕竟他的性格摆在那里,做事不太过脑子,喜怒分明到极致,更利于控制……所以虫帝本来也觉得,他跳不离自己的手掌心。

    但就因为这件事,虫帝被彻底气出了心病,很严重。

    日新月异的高科技与逐年进步的医疗水平,可以治愈一切外伤,却无法拯救雄虫脆弱易碎的心。

    这是千年不变的真理。

    他长时间卧床不醒,少数清醒的时间,都在重重咳嗽着要喝酒,抑或是找晏行秋问话。

    因为晏明夏顶不住压力后坦白了一切,虫帝的雌君已经不再拥有任何夺回场面的优势,甚至也由于涉嫌包庇而接受着严密的调查。

    晏行秋堂而皇之地针对晏明夏展开了搜索,向全帝国公开了他藏在书房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毒物。随后,哪怕是为了做做样子,他也会将所有细节都一字不漏地报告给自己亲爱的雄父。

    虫帝病得更重了。

    他睁开眼,看向与他长得最为相似的孩子。

    金发蓝眼,样貌俊美,笑容温和。

    一如既往。

    是的,到了这个时候,晏行秋那万年不改的温柔微笑,反倒显得更为真诚……却满含恶意。

    蔚蓝如海的清澈瞳眸里,倒映着虫帝苍老病重的面容。

    虫帝没有留下任何遗嘱,他就这样盯着晏行秋微微弯起的优美唇线,心跳逐渐停止。

    表情说不上安详,反倒有着若隐若现的悔意。

    他的死亡时间,比原文提前了两个月。

    晏行秋闭了闭眼,脸上浮现出些许不知真假的忧伤。

    等到医生宣布虫帝的逝世时间,他才安静地躬身行礼,随后毫不留念地走出了病房大门。

    接下来要做什么?晏行秋整理了一下袖口,唇角微弯。

    控制住晏明夏,以及他雌父背后的家族……再简单不过了。

    毕竟晏明夏此时已经名声早已一落千丈,就连被团团围住控制软禁,也无法反抗。

    因为如今的诺亚,并没有劝他提升护卫的武器装备,拉拢军部长官,或是偷偷招揽更多势力。单纯只是掌控着雄虫协会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数量占据优势的,永远都会是雌虫。

    帝国群众的愤怒声讨早已让他陷入绝望。

    当他利用江家的案件疯狂博取同情,可又让全世界都得知这一切都是谎言时……曾经的关切有多深,如今大家恨得就有多深。

    剩下的就好办了很多。

    晏行秋的亲卫早已被悄悄武装到了极限,再加上军部与林中校家中的协助,足以应付。

    他还有埋伏于首都之外的势力,以及提前偷了一台机甲出来到处晃悠的江眠。

    说是偷也不至于,江眠还提前跟林中校报备过,今天首都或许会遭遇袭击。

    因为理查德为他送来了装备,然后还当着全帝国的面,演了一场戏。

    试图在“帝国至暗时刻”偷袭首都的长河星盗团,被二皇子率领着第三军团摧枯拉朽般击败,落荒而逃……大家都能看见,江眠驾驶着机甲潇洒恣意地穿行于首都上方,像是守护着帝国的明日之星。

    起初也并非无虫质疑,但当时莫名其妙让江眠去军部上班的……本来就是虫帝。

    这个原先保密的消息一被报道出来,再加上第三军团新兵对他的尊崇态度,江眠直接被谣传成了帝国的底牌战力之一。他只是依照虫帝的吩咐,跟在晏行秋身边隐藏实力而已。

    至少现在,没有虫还会将原主当成一个残疾的废物。

    当然了,驾驶完机甲的那天晚上,江眠还可怜兮兮地缩在晏行秋怀里求安慰。

    “雄主,我好累。”他软绵绵地抱怨着。

    他连指尖都不想动弹,完全看不出白天的肆无忌惮。

    而晏行秋从头到尾红着脸,被江眠支使着做这做那。比如要喂他零食,要亲亲手腕,要帮他脱光衣服,要把他抱进浴室……

    等到脑袋都快要变成一片浆糊了,晏行秋才想起来自己究竟要问些什么。

    他回忆起江眠强调过的话,犹豫片刻:“江眠,你是什么时候学过驾驶机甲的?”

    “咦,你终于问出来啦?不错不错,”江眠满意地弯起眼睛,靠在浴缸边缘漫不经心道,“几百年前吧。”

    晏行秋:“……”

    “真的,”江眠突然委委屈屈,“雄主,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

    “我懂了,你就是不信我。你不爱我了。”

    “不是,那个……”晏行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

    最终晏行秋还是相信了。

    因为原本还在抱怨着好累的江眠,忽然将他也拉进了浴缸里。

    甚至气鼓鼓地掐着他的腰威胁,如果不信,今晚就不给他出去。

    “江眠,你,你好过分……”

    他才是委屈到想哭,这究竟算什么无妄之灾!

    但随后,晏行秋想说的所有话,都被彻底淹没在了泣音里。

    真是美好的一天。

    *

    登基大典表面上看似仓促,其实准备得并不勉强,甚至可以说相当充分。

    因为自从虫帝染上银丝,背地里,随从与官员们就已经开始着手为新一任的虫帝安排这些关键事宜。

    晏行秋的民众支持率原本就高,更何况是在武力值的加成之下呢?

    军部中立派的支持在这个风口浪尖更是独具作用。

    这也是一场会对全帝国公开放送的直播。

    晏行秋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

    但这是他第一次有资格,穿着装饰厚重的尊贵礼服,手握象征权力的纯金手杖,名正言顺地于皇位上端坐,挺直腰背,戴上镶嵌了血红钻石的金色皇冠。

    相比起闭眼品味得偿所愿的快意,晏行秋还有更为迫切想要做的事情。

    他侧过身,伸手牵住站立在皇座侧面的江眠,让他也一起坐了下来。

    当帝国的大街小巷齐齐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晏行秋低下头,小心翼翼吻上了江眠的唇。

    【嘀——即将脱离小世界,倒计时10,9,8……】

    “你是我的雌君。”

    他看着江眠含笑的眸子,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

    江眠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略显突兀刺目的纯白墙壁,忽然感到一阵失落。

    他唇角还挂着的淡淡笑意逐渐拉平。

    从床上坐起来之后,江眠没有片刻犹豫,径直向服务大厅走去。

    他用自己的权限抽调出如今可以查看的任务者名单。

    “这个不是,唔,这个也不是……”

    江眠就知道,不会有他想象得那么顺利。

    在这个时候,他只能去找组长帮忙查一查了。可电话播过去时,却依然只有冷冰冰的提示音。

    不在服务器,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

    江眠难得地有些焦躁。

    “怎么可能……组长组长,你在家吗?”

    没有回应。

    他是真的感到无奈了,仔细思考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可头绪不多,他唯一能想到的巧合就是……这两次他做完任务,组长都不在家。

    江眠晃荡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在组长家的客厅坐下,打开他桌上的朗姆酒,倒出小半杯。

    习惯成自然,就像以前那样。

    但这次入口之前,他下意识闻了闻。

    “……嗯?”

    江眠动作一顿,微微挑眉,不禁感叹于自己居然开始乱想这种几乎毫无可能的事情。

    他犹豫片刻,还是抽出一张纸给组长留了言。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千万不要瞒着我哦,我会超级超级生气的——眠眠。”

    快穿局境内的夜色渐深,江眠却毫无睡意。

    他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走吧系统,下个任务。”

    【嘀——恭喜您连续两次任务完成度达到100%,成就奖励发放成功。下一个世界为:度假世界古代版,任务失败无惩罚,任务完成将获得双倍积分奖励,您可随时选择退出。请问是否立刻进入?】

    “等等,还有这种好事?赶紧赶紧!”

    江眠这才稍稍提起了一丝兴趣。

    【嘀——正在进入小世界,倒计时3,2,1……】

    *

    当江眠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遮住了头的红布。

    衣服很重,脑袋也沉甸甸的,稍微动一动就能听到丁零当啷的轻响。

    他分明坐在床边,却依然感觉很不舒服。

    江眠思考片刻,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刚刚嫁了人,正准备洞房花烛……

    “这算什么度假世界?”

    他脑中酒意未散,便懒洋洋地坐在原地,可十分钟过去了,居然还是一直没人理会。

    原本江眠想等着那位不知名的夫君前来掀开盖头,可他逐渐意识到,周围堪称万籁俱寂鸦雀无声,余光外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就连屋外也没有传来丝毫声响,一片沉默。

    江眠不耐烦了,干脆自己掀开盖头。

    这是一个装点喜庆的华贵寝殿,主人的身份显然贵不可言。

    他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发现寝殿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透过门帘,才隐约能看见远处偶尔快步走过的侍女太监。

    合卺酒没有被动过,装着谜之软膏的木盒藏在枕头后面,大红床单边角绣着蟒纹,被褥下的花生红枣铺了一片……一切都准备得非常齐全,就是缺了本该要跟他洞房的另一位主角。

    “系统,讲讲剧情。”江眠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嘀——您本次的任务为:扮演太子妃江眠,打败镇国大将军家的庶哥儿,勇夺爱情。简要剧情如下……】

    可听完剧情,江眠都快气得笑出了声。

    “这究竟算什么度假世界?”

    原书居然是一本追妻火葬场。

    主角攻与自己幼年的白月光两情相悦,可身为太子,他无法随意求娶一个妾室生养的哥儿,所以从未将自己的爱慕诉诸于口。于是他选择接受父皇指婚,娶了江眠——江丞相家的娇贵嫡哥儿。

    接下来事情就很简单了,主角攻在白月光失望远走之时,才猛然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渣攻行为。

    他从未在意过被硬塞过来的太子妃,从头到尾都在苦苦倒追自己的白月光,追了一整本文,终于在结局追回了心中所爱,结局幸福美满。

    而大婚之夜,正是白月光遁走,主角攻彻底想清楚自己心意的那一天。

    现在,他正坐在偏殿的凉亭里喝酒望月……怕是心中烦闷忧郁得不行。

    江眠扔下绣着金丝的红盖头,一脚踢翻了小桌边的合卺酒。

    他拿起小镜子,看着自己眼角鲜红欲滴的漂亮红痣,揉了揉手腕,笑容逐渐变得灿烂而明媚。

    “姓晏的,你死定了。”

    第42章 古代1

    “结婚第一天就把我扔在婚房里不管……这个仇我能记几辈子。”

    江眠想着, 又摸了摸自己的眼尾。

    他难得瞧见自己精心化妆的模样。螺子黛描眉,抹了上好的面脂与香粉,脸蛋滑嫩而绯红, 唇色娇艳。

    就是一位被娇养长大,漂漂亮亮嫁来东宫的矜贵小哥儿。

    但那又能如何?

    他老婆现在说不定心里还惦念着白月光呢。

    江眠抬手取下了脑袋上沉重华贵的金簪耳坠, 冷着脸径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宫女太监都吓得魂飞魄散, 眼巴巴跟在他身后,又不敢上前真的阻拦。

    说实话,江眠以前虽然喜欢在嘴上吃些飞醋,故意借题发挥,但这一次, 他是真的不爽了。

    特别不爽。

    “太, 太子妃,您千万息怒啊,奴婢给您泡了一壶清心茶……”

    “殿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您再等等……”

    他无视了所有的劝阻。

    似乎是因为江丞相重权在握,即便今夜遭到太子冷遇, 东宫里的侍从对他也极为小心恭敬。

    因为谁也不敢得罪江家, 他这个嫡哥儿举止娇蛮些又有何妨……话虽如此,但江眠心知肚明,这样的好景不长。

    等到剧情末期,江家远亲欺男霸女害出人命的事情闹到了京城, 皇帝震怒, 下令让太子负责严查,顺藤摸瓜居然发现了巫蛊之术的痕迹——这是在古代世界除了谋反以外, 普通人能犯下的最大忌讳。

    实际上, 连这个所谓的“远亲”是否真实也尚不可说, 但江丞相不得不引咎辞官还乡,京城再无江家的立足之地。

    或许把江家哥儿指给太子,本就是因为当今皇帝想在主角攻继位之前,给他找一块立威锻炼用的磨刀石。

    明眼人都能看出,在江眠成为太子妃以后,江家的倾覆几乎必然会发生。未来君后的母家,绝不可能掌握纵横朝廷的庞大势力。

    毕竟古往今来,外戚干政之祸患历历在目。

    但以后再娶的侧妃意义就不一样了。

    主角攻的白月光,镇国大将军的庶哥儿,反而能成为太子稳固根基的支柱。

    “真是的,在度假世界里我也要扮演炮灰角色,他却当上了幸福美满的主角攻?好过分。”

    江眠揽起衣袍跨出外厅,朝着原文中时常出现的月桥走去。

    东宫坐落于紫禁城内,整体构造也如同小型皇宫的缩影一般,配置齐全。庭院花园凉亭,小桥流水望月,应有尽有。

    跨过月桥,江眠终于清晰看见了主角攻的身影。

    夏国太子,晏清昀。

    这名字听起来多么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惜,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攻。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原剧情里的他本该是在心情郁结喝闷酒,而现在,晏清昀居然在不紧不慢地泡着茶,大理石桌上摆了半局残棋。

    如今时节约莫是秋冬交际,白玉瓷杯之上盘旋着淡淡雾气。

    可晏清昀只穿着稍显单薄的婚服,甚至没有带上一个暖手用的小炉。

    那是一身几乎与夜色相融的玄红蟒袍,绣纹繁复华丽,衬得他愈发神秘而贵不可言。他眉如墨画,黑眸深邃而冷淡,薄唇微抿,修长指尖捻着冰凉棋子,似在沉吟。

    身后还立着一名看不见脸的黑衣护卫。

    看到江眠走近,护卫下意识站出来挡在了晏清昀身前。

    见状江眠微微挑眉,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轻声道:“太子。”

    他毫无要对晏清昀行礼的意思,盖头也早就不知所踪,乌黑长发随意披散而下,那身样式华美的玄红婚服也不再齐整。

    一点儿太子妃的样子也没有。

    晏清昀听见动静,皱了皱眉:“太子妃?”

    他抬眸望去,凉亭阴影让月光尚且照不清晰,只能看见江眠随风轻摆的发丝和纤细的身影。

    直至宫女打着小巧灯笼快步跟来。

    本该显得喜庆的微妙火光,蓦然映出了他眼尾那点勾人的鲜红泪痣,唇角弧度似笑非笑,有着如同妖物般惊艳至极的美貌。

    如同妖物。

    这是晏清昀对江眠的第一印象。

    棋子顷刻间从指尖滑落,他就像被摄走了心魄一般,原本烦乱的思绪消失无踪……只剩下心口阵阵收紧,仿佛被猛地扼住了喉咙。

    但很快,这个印象就会被彻底击毁。

    因为江眠撩起衣摆踏上凉亭,安静片刻,直接打翻了他的茶杯。碎玉散落,在寂静的庭院里恍若巨响。

    宫女忍不住掩唇轻呼,而险些拔刀的暗卫被晏清昀抬手制住。

    而这位看似深不可测的太子,只是瞥了眼自己被茶水烫得微红的指尖,眸里闪过淡淡讶异。

    他想握住江眠的手,却被轻轻甩开。

    “生气了?”

    “嗯。”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怕是都哄不好了。

    “是孤的错,”晏清昀站起身,随意理了理衣袍,主动揽过江眠的腰,“但太子妃,看来你对自己的姿色颇为自得。”

    江眠顿了一下。这话这动作,怎么都显得越来越渣攻了。

    虽然是在东宫之内,可这庭院也不算私密角落,耳朵清明的下人或许都能听见一言半语。

    身为太子,晏清昀居然敢行事如此肆意吗?

    他没有挣脱怀抱,而是抬眼冷冷地问:“那你还要不要洞房了?”

    真要比起行事肆意的程度,晏清昀与他江眠还是差得太远。

    “要。”

    江眠听见晏清昀在他耳边笑了一声。

    随后,他就被晏清昀拦腰抱起,大步朝寝殿走去。

    鼻尖传来清雅的熏香气息。江眠略显意外地眨了眨眼,扭头盯着太子那纹有尊贵金蟒的衣襟,思考半晌,脸色忽然变黑了一瞬。

    他怎么觉得,老婆现在好像只是对自己见色起意了而已……

    分明之前还心怀白月光,现在却可以抱着刚刚看上眼的漂亮哥儿去洞房,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好过分。

    人面兽心,表里不一,衣冠禽兽……

    回到寝殿,晏清昀将江眠轻轻放在床边,转头看向洒落一地的合卺酒,以及那块沾了灰和几枚鞋印的红盖头,居然还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太子妃,你怎么把饺子也打翻了。”

    “那又如何?”

    江眠依然没给他好脸色。

    “今日大婚,你应是从早到晚滴水未进吧,”晏清昀挑起江眠的下巴,垂眸仔细打量着他,“孤怕你饿着。”

    “不饿。”

    反正那盘饺子也是生的。

    “不如先用些糕点,垫垫肚子?”

    “行了太子殿下,不是要洞房吗?快点。”江眠听得愈发烦躁,干脆自己上手解起了衣服。

    晏清昀欣然应允,却不忘继续补充:“以前孤可从未听说,江家哥儿竟有这样大的脾气。”

    “我也从未听说,大婚之夜,堂堂夏国的太子妃险些要独守空房。”

    江眠已经懒得和他掰扯,胡乱解完外袍里衣,又抬手扯开了晏清昀腰间那条玉带。

    晏清昀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顺着江眠的力道靠了过来,天生显得冷淡的眼眸早已浮现笑意:“轻些,明日一早,咱们还要去给父皇母后敬茶。”

    “是吗?”

    感受着晏清昀扫过自己白皙锁骨的视线,江眠终于弯唇笑了起来,将他按倒在床上。

    “太子,若是房梁上还有暗卫,你最好让他们都滚出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晏清昀,笑容中的恶意昭然若揭,“还有,自己把里衣脱了。”

    “……哦?遵命。”

    晏清昀只当是江眠喜欢占据主动,便干脆迁就着应道。他下意识没有继续惹江眠生气,乖乖抬手解了衣襟,肌肉紧实漂亮的胸膛与腹部逐渐袒露。

    但接下来的发展,彻底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眠从玉枕头后面拿出那盒软膏,用细白指尖舀了些许,似笑非笑地捻了又捻。

    或许,太子妃的性格,比他想象得还要奇怪……晏清昀心中骤然闪过警兆,随后便听见江眠弯唇说道:“行了,给我翻过去趴着。”

    “……嗯?”

    “今夜我不想看见您的脸,还请见谅。”

    见晏清昀没有动,江眠直接帮他摆好了姿势,不曾给他留下任何抗拒的余地。

    “等等,江眠……”晏清昀呼吸一窒。

    “原来您记得臣的名字?臣还以为,这太子妃无论是谁来做都毫无所谓呢,”江眠唇角一直弯着好看的弧度,眼神却晦暗不明,声音逐渐变冷,“晏清昀,我真的很生气。”

    “……唔!”

    “闭嘴。”

    *

    晏清昀犯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误。

    他很清楚,今晚房梁顶上真的没有守着暗卫,门窗也被关得严实。

    谁也不会知道真相。

    洞房花烛夜,发出再多的异动都情有可原。

    他被毫不留情地堵上了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手腕也被自己的那条玉带牢牢反捆在背后。

    江眠按住了他颤抖的腰,狠狠捏紧他的后颈,还在他耳边轻笑着说:“如果你的手松开了,我就把你弄死。”

    晏清昀敢发誓,在那个瞬间,江眠是真的语含杀意。

    疼痛,愤怒,恐惧,不敢置信……直击脊髓的寒意与异样感交替席卷。他只能任人宰割,无力地发抖。

    当然江眠知道,同为任务者,他老婆在现实中是绝对死不掉的。

    只是会很疼而已。

    疼就对了。

    度假世界的优点就是这个吗?可以随心所欲地乱玩下去,剧情彻底崩塌了再毫无成本地退出就行……总有一种被提前安排好的错觉。

    江眠弯着眼睛,不再多想,垂眸欣赏着晏清昀此刻的模样。

    腰腹有明显的锻炼痕迹,手感滑而紧实,后背线条流畅漂亮,虽然止不住地轻轻颤着,却很耐折腾。

    不,是非常耐折腾。

    至少可以让江眠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意,也不会将他给轻易弄坏了。

    这样想着,江眠俯身吻上他的侧脸。

    湿漉漉的。

    “哭了?好可怜。”

    话音刚落,掌下的身体传来一阵战栗。

    *

    当夜色渐深,晏清昀早已人事不省。

    而江眠心情舒畅了不少,眯眼打了个哈欠。

    他披着袍子赶走在殿外守着的小太监,亲自抱着晏清昀走进早已准备好热水的浴池里。

    “行吧,到头来还得让我照顾你。”

    江眠耐心帮他清理干净,随后懒洋洋把玩着池中飘荡的红色花瓣,眼看水波浮动,忽然愣了愣。

    不知为何,眼尾的红痣看起来更为明艳摄人了,在水面上映得极其清晰。

    原来之前那柄浑浊铜镜,无法照出他万分之一的美丽……晏清昀之前绝对就是见色起意!

    仔细想想,江眠依然觉得非常生气。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被气成这样,眨眼间,他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江眠眼睁睁看着自己……长出了一条毛绒绒的巨大红尾巴。

    蓬松好摸,垂下来几乎能够盖住双腿,还可以凭着自己的意念摇摆。

    他呆滞了片刻,闭上眼睛试着控制,这莫名其妙的尾巴再次消失无影。

    “什么意思,我居然还有一层修道未成的男狐狸精身份吗?系统你在玩我吧,这算什么,这也能叫度假世界?!”

    江眠满脸震撼地控诉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在最开始就已经把系统彻底屏蔽了。就连给晏清昀洗澡时也没放出来。

    毕竟无论老婆做了什么坏事,江眠都可以自己想办法欺负回去。但是区区系统,一眼都不许多看。

    不过这条尾巴……似乎可以解释很多事,尤其是原书里不算完整的世界观。

    比如为什么晏清昀居然出乎意料地耐折腾。

    比如为什么原文中的太子妃备受冷落却毫无怨言。

    难不成这位江家哥儿,其实是只结草衔环来找太子报恩的狐狸精?

    以及后文中所提及的巫蛊之术……或许还真有其事。

    “停,停停停。我是来度假的。”江眠摇了摇头。

    狐狸尾巴什么的,还是暂且瞒着吧。

    原主结草衔环,关他江眠什么事!

    终于调整好心态后,江眠重新抱着晏清昀回到寝殿。

    理论上,太子妃应该有自己的寝宫,平常也会和太子分开居住。

    但是如果晏清昀敢……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江眠气鼓鼓地帮他盖好被子,又在自己的玉枕头上多垫了两层柔软枕巾。

    多余的事,等到明天再继续好好掰扯。

    “讨厌,枕头好硬……”

    *

    第二天一早。

    晏清昀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昨晚险些就要将他杀死的江家哥儿,此刻居然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露出半张安静的睡颜。

    昨晚,难道是梦吗?

    晏清昀闭了闭眼,低低喘了口气,想要暂且先起身,却被前所未有的疼痛重新按回了床榻之上。

    疼到不可理喻。

    比起习武初期的痛苦也好,幼年犯错后被父皇拿着棍子打也罢,都要疼上数倍。

    晏清昀自认他练功是足够认真刻苦的,同辈人中难出其右,但却在这个看似娇弱的漂亮哥儿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甚至……被迫雌伏。

    这不是梦,是令人战栗的现实。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眼前的江眠,绝非是江丞相家的那个柔弱哥儿。

    但既然江眠没有真的把他弄死,那就是还有余地商量……

    晏清昀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被弄疯了。

    也可能,是被此刻莫名的温馨气氛冲昏了头脑。

    他居然没想着立刻逃跑,而是忍着疼痛鼓起勇气,摇了摇江眠的肩膀,小声道:“太子妃,孤问你,你究竟是不是妖怪?”

    “……嗯?”

    江眠没听清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昨晚熬了大半夜,现在还完全没到他该睡醒的时间。

    于是江眠下意识抱住晏清昀的腰,往他怀里钻了钻,闭着眼软声抱怨:“再睡会儿嘛,好困。”

    晏清昀动作一顿。

    “殿下,敬茶的时辰……”

    “嘘,出去。”

    小太监屏住呼吸安静退下了,还不忘跟旁边的宫女感叹,太子妃果然不一般,居然能用这种胡闹的方式夺回恩宠。

    “看来,那位云哥儿和咱们家殿下有缘无份……”

    “去去去,说什么呢!都不要脑袋了?”

    *

    晏清昀陪着江眠躺了许久,脑海中的回忆却开始反复浮现,让他心乱如麻。

    果然,他还是无法接受昨晚的经历,一想到就忍不住浑身打颤。

    晏清昀早已习惯了无时无刻都要保持冷静,他现在只能逼着自己暂且忘记那一切。

    他悄悄运了运内力,咬着牙坐起来想要更衣,发现自己的里衣被穿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很显然,是睡梦正酣的那位主子做的好事。

    “怎会如此?就算是妖怪,在大婚之前,也该有人教过他这些才是,还有江丞相家……”晏清昀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知道一件最重要的事——千万不能再惹江眠生气。

    似乎是更衣时的声响太大,即便晏清昀努力放轻手脚,江眠还是被吵醒了。

    那张漂亮脸蛋上柔软无害的表情瞬间消失。

    他盯着晏清昀,重新板起了脸。

    晏清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唇觉得不对,又小心地靠近了一点。

    “还生气吗?”晏清昀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生气。”

    晏清昀心里一沉,沉默着坐在床边,抬手帮江眠一点点系好松散的衣襟。

    而江眠只是继续盯着他看,没有表露丝毫抗拒之意。

    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问:“无论孤做错了何事,昨夜你已经那样……还不够吗?”

    闻言,江眠终于垂眸笑了笑,意有所指:“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心态非同常人。”

    “……嗯。”

    晏清昀也忍不住跟着苦笑。

    分明被强迫着雌伏于人下,第二日他却又是帮忙更衣,又是小心地哄……腰侧还传来一阵阵无法忽视的疼痛。

    他此刻或许是真的疯了。

    “怎么,您认为这样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江眠打断了他的思绪。

    “……昨夜都是孤的错,以后不会了。”

    晏清昀小心地作出保证,可话语中没有透露出任何多余的信息。

    尤其是,他究竟为何要在大婚之夜抛下江眠不顾,独自坐在凉亭中下棋。

    所以江眠也没有如他的意,抬手抚过他颈侧的刺目红痕,慢条斯理道:“那您亲爱的云哥儿呢,他又该如何?”

    第43章 古代2

    冰凉指尖触碰侧颈, 让昨夜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回涌,晏清昀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缓了片刻。

    “……亲爱的云哥儿, 是何意?”

    他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明白江眠在问什么。

    而江眠盯着他轻轻滚动的喉结,淡声道:“沈鹤云, 镇国大将军的庶哥儿。你不就是心心念念着想要娶他么。”

    晏清昀怔了一下:“孤从未这样想过。”

    “那昨夜你在外头做什么?”江眠挑眉。

    “太子妃,后宫不得干政, ”晏清昀沉默半晌, “未来你或许还要掌管六宫,一言一行都会被有心之人记在心头。祸从口出,许多事情最好不要随意深究。”

    “嗯?”江眠顿了顿, 忽然露出了一个极为明媚的笑容, 抬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后宫?让我管你的后宫?”

    “咳……孤的意思是, 你, 你会是孤的皇后……”晏清昀几乎说不出话, 断断续续地解释了半天,却根本没有回答到点子上。

    究竟是因为濒临死亡的恐惧, 还是因为江眠弯起来的漂亮眸子, 才会让他呼吸粗重,险些忘了思考?晏清昀忍不住想。

    “然后呢, 你还要娶大将军的哥儿,娶胡尚书家的哥儿,娶李詹事家的哥儿,我整日费心费力地协调关系, 而你拍拍屁股去上朝就行?”

    细白冰凉的手指越缩越紧。

    眼前逐渐发黑, 晏清昀连忙用了些力气, 一点点掰开他的指尖:“不,不是,咳咳……”

    原来这次,江眠给了他挣扎的余地。

    恍然间重获自由,他偏过头喘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松开江眠的手。

    被他抓在掌中的白皙手腕是如此纤细孱弱,仿佛只需轻轻一折,就会应声而断。

    这一切都如梦似幻。

    “那以后,无论是谁你都不再娶了?”江眠忽然软下声音,挠了挠他的掌心。

    晏清昀心口一紧。

    “嗯,孤不娶了。”他想也不想地应道,嗓音沙哑。

    若是在这时敢多答错一句,他或许真的会即刻没命。

    这要求分明无理至极,他却不知为何有些高兴。晏清昀闭了闭眼,正想再多哄哄这位脾气差极了的主子,但江眠没有给他机会。

    他看着江眠拿出一盒陪嫁时带来的妆粉,亲手帮自己抹在了那布满红印的脖颈之上,动作轻柔而仔细,连最微末之处的痕迹也被彻底覆盖。

    也对,今日要去敬茶,可不能在父皇面前失了礼仪。

    晏清昀没想到江眠还会注意这一茬,靠在床头由着他摆弄,低声道:“多谢。”

    “……我还在生气。”

    “好,都是孤的错。”晏清昀说着,居然还笑了笑。

    结果到头来,江眠还是没能问出什么关键信息。

    之前在床上是一回事,但现在光天化日的,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分了。

    江眠很清楚,晏清昀如今看似神态自若,但实际上多走一步都会浑身难受。

    真厉害,都这样了还能不动声色。

    怪不得人家能稳坐太子之位呢。

    不过,来日方长。

    *

    其实依据这个世界的设定,哥儿地位一直都稍低于女子,即便在寻常百姓家中,哥儿也很难成为正室,更不用提皇家婚嫁。

    但晏清昀胆子非常大。

    他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就跟皇帝声明自己喜欢哥儿,以后也只想要娶哥儿为妃,硬生生闹了十天半个月,弄得皇宫里天翻地覆。

    偏偏晏清昀是嫡生的皇长子,自小就聪慧过人受尽宠爱,这太子之位稳如磐石。百般无奈之下,皇帝便也答应了他。

    这么一想,说不定晏清昀从小就对那些入宫伴读的漂亮哥儿见色起意……江眠稍稍平息的怒意又蹿了起来。

    他们正在前去敬茶的路上,江眠顶着叮当作响的繁重头饰,越来越不爽,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晏清昀的腰。

    晏清昀果然浑身一僵。

    但他似乎是误以为江眠紧张了,还主动拉起江眠的手,轻声安抚:“待会,你只需要照常行礼便好,装得疲惫一些,之后安静坐着就行。若是有什么应付不了,就悄悄地扯孤的袖子。”

    江眠将手抽回来,鼓起脸:“登徒子。”

    晏清昀:“……”

    好可爱,但他不敢说。

    来到养心殿内,江眠倒是乖巧了许多,板板正正地低着头行礼敬茶,全然没有出现晏清昀所担心的各种意外情况。

    倒是当宫中嬷嬷捧着落红的床单,献给皇后观看时……晏清昀难得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江眠昨夜似乎还帮他上了药。

    至少父皇母后都不会知道,落红的究竟是谁。

    得到落座的准许,江眠才抬起头,看向首座上带着笑意的二人。

    皇帝已经鬓角发白,面容苍老却不失硬挺,比上一个世界的那位看起来正派许多。

    而皇后姓柳,是位温柔端庄的女子,轻声细语地嘱咐江眠要恭敬孝顺,知行懂礼,尽心侍奉太子,听起来都像是惯例的套话。

    等江眠应声,皇后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清昀性子顽劣,若是以后他欺负你,来找母后帮你做主。”

    “多谢母后。”江眠也没有推辞,反而直接一脸乖巧地答应了,惹得皇后掩唇轻笑。

    没错,江眠向来都有着一种奇怪的体质。只要没有剧情施加的降智光环,他每次都会特别讨小世界中的长辈喜欢。

    毕竟他就是长得又乖又漂亮,显得无辜又不带攻击性,哪怕在这次的世界里稍微加了丝丝狐狸精气质,他依然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一款乖孩子。

    所以根本不需要晏清昀费心帮他,皇后还主动赏了江眠好些东西。

    什么金玉镯子,上好的布匹绸缎,清前龙井……江眠乖乖巧巧地谢恩,重新坐回轿子上时发现晏清昀比他还高兴。

    江眠忍不住想,晏清昀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一切。

    他们之间应该还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算是有,晏清昀却也未曾因为昨夜的事情,对他避之不及,反而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不知道的是,晏清昀早已经在心中笃定,江眠绝对是个强大的妖物。

    回到东宫,晏清昀很快叫人传了午膳。

    可转眼间他就发现,江眠将繁重的头饰取了个干净,又一次躺回床上,而且还背对着他。

    敬茶的时辰实在太早,现在江眠困得不行,只想懒洋洋地躺着。

    晏清昀垂眸笑了笑,亲自端了一小碟香甜的糕点回到寝殿,故意俯身在江眠的鼻尖绕了两圈。

    “……”江眠硬生生被香得睡不着,转过身瞪着他看。

    “昨日你就没怎么吃饭。先用了午膳再睡,嗯?”

    “我被你气饱了。”江眠还是不想理他。

    晏清昀沉默半晌,干脆连着被子将他抱了过来,放在腿上:“再生孤的气,也要好好吃饭。”

    见江眠不说话,晏清昀又温声道:“小厨房炖了滋补的鸡汤,专门为你做的,从今早煨到现在,味道应该正好了。”

    “……嗯。”

    江眠终于答应了。

    在古代炖汤可不容易,小宫女要时时刻刻盯着火候,那么长时间,怕是累得不行。既然是为他炖的,那还是都喝了吧。

    但是在餐桌上,江眠没有让下人伺候,他不习惯。

    晏清昀似乎也不在乎食不言的规矩,给江眠夹了菜,斟酌片刻后道:“今日王太医来请平安脉,让他也给你看一看吧。”

    “为什么?”

    “手脚冰凉,嗜睡易困,精神不振……”晏清昀认真列举道,“太子妃,孤很担心你的身子。”

    当然了,晏清昀也有些好奇,太医能否通过把脉发现江眠是个妖精。

    而江眠听得眉头一皱,直接拒绝。

    为什么在每个世界,老婆都会忽略事实,强行认为他身体虚弱?

    *

    午膳后不久,王太医就提着药箱过来了。

    他白发白须,颤颤巍巍地把完了脉,却忽然一脸凝重,说晏清昀有些体虚疲乏,需要好好滋补。

    晏清昀:“……”

    虽说他最近是思虑多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昨夜究竟是有多么可怕,才会让他在一夜之间被诊断出体虚的脉象?

    按着王太医开好的方子,晏清昀默默灌了一大碗苦涩至极的药汤。

    随后他想,江眠肯定不愿意喝这样苦的药吧。

    但江眠的手确实无比冰凉,轻轻拂过腰侧,就能让寒意从外到内渗了进去,让他止不住地打颤。

    在最开始时,江眠显然就是在宣泄怒气而已。

    直到后面兴致上来,他才真正从江眠身上感觉到了些许温度……

    晏清昀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敢于回顾昨夜的事情,甚至反复分析江眠当时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思。

    逼着自己缓过神以后,晏清昀又喝了几口热茶,确认江眠已经睡着了,才回到书房批奏折。

    皇帝早已经让他逐步参与朝政,批奏折算是其中最为清闲的活儿了。毕竟多数官员都是习惯性上个请安折子,问皇帝睡得如何,心情胃口可好……幸亏是因为这次大婚,早课暂停,晏清昀才有了些空余时间。

    但他依然很忙,李詹事也早就在外面等着相谈。可晏清昀一想到早上江眠说过的话,动作不禁又顿了顿,在谈及正事前看似随意地问道:“李詹事,你家哥儿如今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这……”李詹事被晏清昀淡淡的目光一扫,颇有些惶恐,“启禀殿下,下官家中只有一独女,这哥儿之说……从何而来啊?”

    “哦?大抵是孤记错了,”晏清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罢了,先说正事。”

    他总觉得江眠不会骗他。

    还是姑且对李詹事多留了个心眼。

    *

    等到日头偏低,晏清昀回到寝殿,发现江眠居然还在睡觉。

    白皙侧脸被玉枕硌出了红印,他伸手抱紧被子,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梦里也还生着气。

    晏清昀眸中闪过淡淡笑意。

    他的太子妃其实很有意思。在这整日千篇一律的皇宫之中,江眠的出现实在太过新鲜。

    就是太疼了。

    而且江眠只有在没睡清醒时,才会对他露出半分柔软。

    看来,即便是妖精也会非常在意,洞房花烛夜被独自留在婚房中不管……

    晏清昀莫名感到安心。江眠越是对他生气,反而越是能够说明,他晏清昀并非无关紧要之人,不会被江眠玩腻了就随手丢弃。

    在短时间内,他也不至于性命不保。

    况且昨晚确实是他做得不对。晏清昀没有一丝反驳的想法。

    心里安定之后,晏清昀又大着胆子把江眠抱了起来。

    “……嗯?”江眠睡眼惺忪,看起来相当迷茫。

    他软绵绵地靠在晏清昀身上,毫无防备、任人宰割,就是扯着被子不放手。

    晏清昀看着他,安静片刻,低头在那柔软的侧脸亲了一下,又很快不动声色地移开:“趁着太阳未落,出去走走?”

    “哦。”江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在晏清昀悄悄帮他梳好头发时,江眠依然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撒娇般抱怨着:“太子,你家的枕头好硬,睡起来不舒服。”

    “那该怎么办?”

    “要软软的布料,里面缝鹅毛,或者棉花。越软越好。”

    “嗯,孤知道了。”

    江眠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声音愈发柔软:“好乖。”

    而晏清昀……忍了很久,才没有又将他抱起来多亲上几口。

    不愧是妖物。

    等到江眠逐渐清醒,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搂着走到了月桥附近。

    秋日池塘荷花不再,独留一片萧瑟枯枝,在夕阳下别有一番惆怅风味。

    晏清昀特意取了一个做工精巧的小炉子,让他抱着暖手,还不知何时让宫女多给他披了一件貂绒袍子。

    袍子也是玄黑色的,温暖柔软,袖口绣着四爪金龙,与晏清昀今日穿的常服颜色如出一辙。

    “太子,为何你不需要暖炉?”江眠有些好奇。

    天气渐渐转冷,晏清昀还成日穿得那么单薄……虽然显得更加身形挺拔,可江眠忍不住会怀疑,他已经被冻得不行了。

    “是在担心孤吗?”晏清昀笑了笑,牵起他的手放在丹田之处,让他感受着那隐隐酝酿的热意,“孤生来就有内力,不惧严寒。”

    他曾经还穿着单衣,在暴雪中站过三个时辰。

    天生有内力的事情,晏清昀从未对他人说过。如果讲出去,或许会让无视道上之人失声惊叹,恨不得趁他年轻就杀之而后快。

    可江眠又一次将手抽了回来,鼓起脸:“登徒子。”

    晏清昀:“……”

    他算是发现了,江眠可以主动碰他,但他不可以主动碰江眠。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第44章 古代3

    江眠并不知道晏清昀是如何想的。

    但直到月亮挂上枝头, 晏清昀都没有离开过一步。陪着他转悠,给他介绍附近的大小宫殿,还盯着他吃完了一碗鲜香而辣的玉蝉羹。

    就像是……这太子当得清闲无比。

    云里雾里之间, 江眠又被他领着回到了月桥另一侧的凉亭。

    按晏清昀的说法,用了鲜辣的鱼羹之后, 就该品几杯浓醇热茶。

    江眠摩挲着暖炉表面,望向不远处明如白昼的寝殿, 又回过头。

    月光洒进凉亭, 隐约打亮了晏清昀的侧脸,却仍有一半轮廓淹没于黑暗之中。

    从昨夜开始,江眠就莫名感到疑惑。

    晏清昀何必在殿外泡茶?

    除此之外, 晏清昀似乎也极为不喜被人伺候。

    他只是叫人取了一块茶饼, 置于精致的木托盘子之上,随后亲自拿起茶针, 按着紧实的茶饼边缘, 将茶针缓慢而有力地插了进去, 再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撬开。

    这所谓茶针, 是细心打磨过的锋利铁锥, 于月光中闪着寒芒,似乎连见血封喉也不在话下。

    而晏清昀的眼神, 仿佛是在解剖活物一般专注。白日里看向江眠时的那份温柔与好奇早已消失无踪,漆黑眸子恍若幽井般深不见底。

    他显得颇为享受,在这一刻比以往都更让人感到心里发寒。

    江眠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你昨夜也在喝这个?”

    当支离破碎的茶叶被放入壶中,热水升腾,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天冷了, 是该多喝些普洱。”晏清昀抬起眸子,笑了笑,方才那诡异的专注就像是从未存在过。

    “这种茶,会把白玉杯子染得脏兮兮的,总是需要特意清理。”

    “无妨,脏了就换一个。打碎了,也可以再换一个。”

    如他所说,昨夜被江眠掀翻的白玉瓷杯早已换成了全新的,样貌手感与先前的几只如出一辙。

    听起来真像是渣攻发言。江眠轻轻摩挲着滚烫的杯壁:“我以为你是爱茶的。”

    “不,孤更爱的是……清醒,”晏清昀似乎是不怕烫的,将热茶一饮而尽,又端起茶海斟了一杯,“太子妃,和孤好好谈一次吧。”

    江眠发现了,晏清昀在黑夜中确实感觉更为自在。

    “在谈之前,后宫不得干政可是你亲口说的。”

    晏清昀低笑了一声,视线肆无忌惮地描摹着江眠的侧脸,意有所指:“孤这也是没办法了。”

    江眠被盯得微微挑眉,干脆支起下巴问道:“那好,都说你与沈大将军关系甚佳,亦师亦友,京城还里传言,陛下原先似乎也有指婚的意图……只可惜多年来,将军的正妻膝下一无所出,是不是?”

    “是也不是,”晏清昀答得干脆,倾身给他斟满了茶,“父皇在多年前的确有过这样的心思,但孤与沈将军交结不深。”

    “……是么?”

    “沈将军虽是我名义上的习武先生,与我来往颇多,可一次酒醉之后,他也曾指着孤的鼻子发狂,怒斥不断,”晏清昀思忖片刻,低笑道,“例如,区区一个毛也没长全的小子,也敢反驳他的意见,妄议国事。”

    江眠听得瞪圆了眼睛。

    在原文中,镇国大将军是公认的太子党。虽然他起初愿意为沈鹤云隐瞒行踪、提供藏身之地,但等到了追妻火葬场后期,也是他亲自把主角受送回了晏清昀身边。

    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对晏清昀满腹怨怼吗?

    晏清昀眼里笑意渐浓:“可惜,沈大将军至今也不知道自己露了馅,酒醒之后他便忘了个彻底。所以今晨孤才想要叮嘱你,谨言慎行。”

    可想起早上的对话,江眠火气又升了起来,放下茶杯直接呛道:“但你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教书先生。”

    而晏清昀动作一顿:“……再像这般唤孤一次可好?”

    “不好。”江眠鼓起脸。

    “嗯,是孤太心急了。”他低声道。

    贵不可言的太子眸子中隐现委屈。

    江眠现在可不敢吃委屈这一套,话音一转:“那么沈鹤云呢?”

    “幼年玩伴。”晏清昀依然答得干脆。

    “哦,青梅竹马啊。”江眠点了点头。

    晏清昀无奈地坐近了些,拉起他的手:“太子妃,孤……孤在今日之前,从不曾为情所困。”

    江眠这一次没有将手抽回来。他觉得晏清昀是可信的,但却同时注意到了话中的另一个重点。

    “太子,你以前,怕是分毫都没想过要成亲的事。”他捏了捏晏清昀略带薄茧的手。

    “是。”

    “那么在当年,你哭着喊着非哥儿不娶,其实也是故意延迟纳妃的手段之一?”

    “是。”

    “所以你之前是不是觉得,太子妃什么的,无关紧要。”

    “……是。”

    “怪不得,在我亲自找来之前,你甚至懒得与我见上一面,”江眠似笑非笑地感慨道,“太子年纪到了,无奈之下接受父皇指婚,才会想让我一直独守空房,当个名不副实的太子妃。”

    “都是孤的错。”晏清昀很坦诚,垂着眸子,摆出了任由江眠谴责的端正态度。

    因为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不是江眠从一开始便肆无忌惮地那样对他,晏清昀根本不会对这场大婚提起分毫兴趣。

    最多看在金印紫绶的江丞相之面上,将东宫的掌事权分与江眠一半,以作安抚。

    起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被一时挑起的兴趣,招致了彻夜难眠的严重后宫。

    江眠又一次鼓起脸:“可偏偏京城还早有流言,说你因为心系云哥儿,就连大婚前也在频频走神。”

    “说是在想云哥儿,其实也没错,”晏清昀顿了顿,“他不知为何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

    结果这里还是和原书剧情对上了?

    江眠知道沈鹤云去了哪里。他因为太子成婚而伤心至极,直接跑去了边疆。晏清昀在原文中也曾派人追赶,却又因为沈大将军的存在,无法动用武力逼迫,还跟丢了……他只好待在东宫无能狂怒、日思成疾。

    不过目前看来,真相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晏清昀在提及沈鹤云时,好像只把他当作略有威胁、但实际上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江眠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继续发问,晏清昀又牵着他补充道:“但太子妃,孤的心思绝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沈大将军如今远在边疆镇守,独留他的家眷在京城常驻,这是他与父皇的默契。而如今年节降至,沈鹤云忽然离开京城,实在太过不合时宜。”

    听完解释,江眠轻轻哼了一声:“所以你早些时候不愿与我详谈下去,就是因为接下来的猜测,属于后宫不得干政的部分?”

    “是。”

    “换地而处,你气不气?”

    “嗯,是孤活该,”晏清昀坦然认错,试探着搂住他的腰,“以后不会了。”

    江眠算是弄明白了,晏清昀原本就对情情//爱爱毫不关注,正儿八经当着他的太子,而且极为擅长隐藏心中所想。只是当江眠进入小世界时,晏清昀的行为恰好与原文剧情描述一致,即便事情的内因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

    然后他就气得直接把晏清昀上了,以至于情况变成如今这样。

    说实话,江眠并不后悔。毕竟在大婚之夜,冷落自己的太子妃就是非常过分,以及,晏清昀显然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目光缓缓扫过晏清昀侧颈的红痕,在玉白的月色下不甚明显,却依然难以抹去。

    “太子,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接受得未免太快,”江眠轻声道,“若是头脑清醒之人,这时候要么气急败坏,要么羞愤欲死,要么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你何必还刻意来与我和解?”

    “只是身体的伤痛,孤并不介意,”晏清昀抬手拂过他眼尾鲜红的泪痣,深黑眸子里的情绪晦暗不明,“孤只知道,你很新鲜。”

    新鲜……他是不是变态啊?

    江眠忍了忍才没有说出口,扭头问道:“不介意疼痛,是因为练武时已经习惯了吗?”

    “不,”而晏清昀忽然微微俯身,覆在他耳边低声说,“是因为孤的人生,太过无趣。”

    江眠抬手抵住了他前倾的身子:“……这话未免有些高高在上了。”

    “你说得对。但至少,孤做好了一名称职的太子。”

    温热的呼吸在耳侧扑撒,江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又被晏清昀圈进了怀里。

    “没错,让镇国大将军心怀怨怼,可不是哪朝太子都能做到的。”他气鼓鼓地回呛了一句。

    得知晏清昀并没有犯下原则性的错误,也从未有过类似的念头,让江眠态度缓和了一些。

    但他的气依然尚未全消。

    因为晏清昀就是怪怪的,而且很危险。

    夜色渐深。

    喝了好些热茶,江眠身子终于暖了起来,指尖摸上去也不再冰冷。

    晏清昀相当满意,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宫里的总账本还没给你过目。”

    “……账本?我还要看账本?”

    江眠忽然感觉头都大了。

    身为太子妃,他好像要管很多东西。

    比如陪嫁而来的一大群家仆,和东宫里原本就数以百计的下人们,各种大事小事,居然都要由他来操心……

    沉默片刻,江眠面色沉重地揉了揉脑袋:“太子,在我来之前,你宫中都是谁在管事?”

    而晏清昀似乎已然心知肚明,弯着唇传来了一男一女。

    总管太监徐公公和掌事的刘姑姑,看起来都像是面容温和之人。眼看就要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江眠赶紧让他们起身,分别赏了些金叶子。

    他这次做任务是难得的不差钱,江家陪嫁的金银珠宝成箱,堆满了小库房。

    随后江眠看向晏清昀:“那就让他们继续管,有什么事最好都别来找我……行吗?”

    晏清昀眼露笑意:“太子妃……”

    “别跟我提什么后宫之主,我不管。”江眠耍赖道。

    “是是,孤听你的就是了,”晏清昀的笑意愈发明显,转头向下方的二人吩咐道,“你们都听到了,实在拿不准的再来问太子妃,如果他不愿意管……就随意吧,你们跟了孤那么多年,知道孤的习惯,如今多了个主子,多费心好好伺候他就是。”

    徐公公和刘姑姑不愧是东宫管事的,即便心中震撼不已,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谢恩退下。

    江眠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看向晏清昀的目光也缓和了不少。

    如果真让他来管这些,可能没过几天东宫就要四处起火了……

    *

    转眼到了即将就寝的时间。

    江眠沐浴更衣完时,晏清昀正靠在床头,手拿一卷书册认真读着。眉眼冷淡专注,拒人于千里之外。

    似乎只要没看见江眠,他都总是这副模样。

    听到脚步声,晏清昀抬眸望去,他看见江眠披散着黑发走来,里衣依然穿得乱七八糟,露出一片晃眼的白皙锁骨。

    他放下书册,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了江眠眼尾鲜红的痣。

    “太子妃,今日……”

    江眠脚步微顿,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无语:“好了伤疤忘了疼?”

    “孤没有忘。”晏清昀眸色幽深。

    “今日太医来时,不是还给你开了方子吗?你受不住的。”

    “是,但孤还想要。”

    晏清昀的视线,几乎带上了些许侵略性。

    这,他怎么会这样,昨晚都被疼哭了,今天还想要……江眠不明白晏清昀为何如此急迫。

    难道这就是狐狸精的自带魅惑加成?

    斟酌片刻后,江眠回道:“今天我累了,而且过两日还要回门,你可别在我父亲面前昏了过去。”

    而晏清昀却觉得江眠的态度在松动。

    他起身将门关牢,让江眠在床边坐好,随后忽然单膝跪在了床榻之下。

    江眠猛地意识到不对,睁大眼睛:“慢着,晏清昀,你……”

    “既然孤的太子妃乏了,”晏清昀不紧不慢地笑了笑,“那就让孤来伺候你。”

    江眠不由得攥紧了床单。

    他亲眼看着这个贵不可言的男人,主动屈膝跪下,一点一点解开了他的里衣,缓缓俯首。

    就算在之前的两个世界里,江眠也没有想让自己的老婆做这种事。

    他从未有过如此奇特的感觉。

    被温暖而笨拙地包裹着,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偏偏他身下的人,还穿着一身独显尊贵的杏黄衣袍,袖口纹了盘云金蟒。

    晏清昀昨夜真的有感到痛苦吗?

    或许这个男人就是喜欢这样。

    这是江眠最后的想法。

    他眼尾泪痣愈发鲜红欲滴,轻轻喘着气,连侧颈也泛起粉意。

    在白光冲昏头脑的瞬间……毛绒绒的狐狸尾巴又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而且晏清昀还恰好抬眼目睹了一切,下意识做出吞咽的动作,不禁转头低咳了两声。

    随后寝殿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晏清昀率先回过神来,大着胆子揉了一下柔软蓬松的红尾巴。

    “……晏清昀,晏清昀,你给我住手!”

    江眠声音之大,就连殿外守着的侍卫也听得一清二楚,还把人家吓得险些滑倒。

    就算江眠以前阅历丰富,莫名其妙长出尾巴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他也很不习惯啊!被摸了会有感觉的!

    而且,而且晏清昀居然敢真的去揉……

    这一下就把江眠软化的心情给摸了回去。

    *

    一炷香之后。

    循着动静而来的徐公公守在寝殿之外,有些紧张。

    可等到门被打开,他却看见晏清昀独自走了出来。

    “今晚,孤睡书房。”

    晏清昀理所当然般淡定地说着。

    他回想起江眠耳尖泛起的红意,还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第45章 古代4

    太子殿下半夜被太子妃赶出寝殿, 灰溜溜地去了书房睡觉,看上去还颇为高兴。

    这件事,即便东宫的下人们并不算嘴碎, 也实在是很难瞒得住。

    就连皇帝某天在私下怒斥内臣之事,也照样传得出京城之外, 更何况是太子呢?

    毕竟如今夏国昌盛富饶,国泰民安根基稳固, 皇帝在表面上也是有名的仁君, 所以言论风气都还算自由。

    如果江眠去采访一下紫禁城中的宫女太监,他会知道相比起当今陛下,其实晏清昀的性格更让大家感到畏惧。

    但他没有。

    于是第二天中午, 江眠发现替他梳理头发的小宫女, 态度变得更加热情了。

    不再是因为江家的势力对他恭敬,而是一脸崇拜, 圆眼睛亮晶晶的……直到晏清昀走了进来。

    江眠沉默片刻, 忽然感到更加不爽。

    他本就因为醒来时床榻空空荡荡而不习惯, 偏偏晏清昀现在还对他的尾巴很感兴趣。

    等到小宫女很有眼色地退下,晏清昀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太子妃, 孤没有猜错, 你果然是妖物。”

    “那你要请道士来抓我吗?”反正已经瞒不住了,江眠干脆嚣张地挑眉回望。

    晏清昀眼底兴致渐浓:“怎么会, 孤只觉得愈发新鲜了。”

    江眠哼了一声:“堂堂太子若是被妖物迷惑了神智,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那又如何?”

    说完,晏清昀垂眸轻吻了一下他眼尾的泪痣。

    “晏清昀,你……”

    唇瓣的触感温热柔软, 让江眠不由得眨了眨眼。

    他们的关系, 好像还没进展到可以随意亲亲的地步吧?

    “抱歉, ”晏清昀毫无诚意地说着,视线扫向江眠身后,“尾巴,还能让孤再看看么?”

    这怎么还顺杆子往上爬了……江眠鼓着脸将他推开:“当然不行。”

    “……好。”

    应是应了,但晏清昀依然直勾勾盯着他,眸子里溢出了若有若无的委屈之意。

    而江眠干脆偏过头,就是不与晏清昀目光相接。

    他算是发现了,晏清昀的态度会随着自己的态度而改变。

    只要他有些生气,晏清昀就会立刻认错道歉、恪守规矩,但如果他稍稍心软,晏清昀就开始一点一点得寸进尺,试图探出他的底线。

    甚至还学会了用假装委屈这一招。

    江眠越想越觉得,自己在最初就犯了一个大错。

    第一天晚上,他虽然态度足够强势,但后来帮晏清昀又是沐浴又是上药的……就是心软,还被晏清昀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这个人已经认清了自己不会害他,才敢越来越肆无忌惮。

    讨厌。

    就不给他看尾巴。

    *

    用完午膳,江眠又被晏清昀牵着散步去了。

    似乎是因为大婚,皇上免了晏清昀近几日的上朝任务,所以他比以往稍加清闲一些。

    当江眠还在睡梦中时,晏清昀就早已经做完功课,批了大半奏折。

    于是现在,晏清昀有了更多空余时间盯着江眠,还特意嘱咐他每次饭后要多加走动,还有以后最好能起来吃早餐,以免长此以往弄坏了胃。

    其实江眠很想反驳,他作为一个狐狸精为什么还需要注意身体……但说实话,目前除了那条偶尔不受控制的蓬松尾巴以外,江眠并未发现自己还有任何的特殊能力。

    原文剧情本来也未曾提到丝毫灵异神怪之说。

    而且江眠已经超级努力地感受了一下,却还是察觉不到什么妖气鬼气。想着这是在天子脚下,他又从嫁妆里翻出了各种国寺大师开光的佛宝如意,全部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依旧无事发生。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全世界唯一的特例,要么就是他作为一只妖怪的等级实在太弱了,可以被忽略不计……毕竟江眠现在连尾巴都控制不好。

    “太子,你以前救过狐狸吗?”思忖半晌,江眠看似无意地问道。

    “记不清了,”晏清昀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他柔顺的发尾,“但孤从九岁开始就时常参加秋猎,库房里还放着一件狐皮大氅。”

    江眠背后一凉:“晏清昀,你可真是愈发坦诚了。”

    这家伙分明是十足的冷血人士,而原主那傻狐狸还傻乎乎地跑来嫁人报恩……

    而晏清昀此刻却相当真诚地看着他:“既然太子妃对孤颇有防备,那孤就只好无话不谈,多少也能博取一些信任。”

    “无话不谈?你昨日还不是那么说的。”每每想起那句后宫不得干政,江眠就没有脸色。

    “孤知错能改,”晏清昀低头吻了一下江眠的发顶,低声哄道,“日后孤若是哪里做得不妥,也烦请太子妃多加提点,孤全都会改。”

    讨厌,他好会说话。

    这顺毛捋的态度让江眠逐渐生不起气来。

    明明这个世界的老婆满肚子坏水,还有点变态。

    原本的主角攻,就是一个在封建社会里如鱼得水的正常太子,心思勉强算是传统正派,所以面对偏向白月光或江山的选择之时,才会优柔寡断不够坚定,以至于看清本心后被顺理成章送入追妻火葬场。

    再加上夏国足够安稳,他的皇弟皆是庶出且太过年幼,无人能够与他竞争,所以追妻时稍微折腾一下,其实也不会威胁到储君之位。

    但如今的晏清昀并非如此。

    或许是因为未来之路可以一望到底,他反而感到无趣至极,变得越来越变态。

    至少江眠是那么认为的。

    当然了,晏清昀这样配合的态度,也更有助于他完成任务。

    如果晏清昀确实认为主角受无关紧要,又将镇国大将军当作一个未来也许要除去的威胁……那么,这一次江眠依然可以跟他合作。

    但他现在所知的信息太少,老婆也根本不按剧情走,今后发展难以预料。

    单是这狐狸精的身份,就已经足够无厘头。

    江眠按捺着好奇,准备等到回“娘家”时再想办法寻找答案。

    晚上他没有再把晏清昀赶去书房。

    但尾巴就是不给看。

    *

    回门的日子转眼就到。

    难得轻装懒散地过了几天,江眠不得不再次顶着华丽的四屏冠和各种首饰,披上繁重而尊贵的华袍。

    没办法,太子妃回门就是要有排场。

    夏国的哥儿地位不高,哪怕被家里娇宠着的哥儿也一样,但晏清昀没有一丝怠慢之意,搬运礼箱的车队占满了半条街,纵眼望去,甚至比他之前的嫁妆还要丰厚几倍。

    虽然光是梳妆打扮就累得半死了,但江眠现在心情不错。

    在这个世界,他终于不再是孤儿设定,亦或者有着奇葩父母了。

    江丞相一家不仅脑回路正常,而且对他也相当宠爱。

    当江眠搭着晏清昀的手从轿子上下来,丞相府中已经跪了一地。除了江父江母身有官职品阶以外,其余家眷都要一并恭恭敬敬跪下迎接。

    江眠看了晏清昀一眼,颇有些不习惯地端起架子,垂眸道:“都起来吧。”

    “谢太子妃!”

    走进府内,江眠终于看见了他这个世界的父母。江丞相显得颇有威严,板板正正地与晏清昀互相行礼,却突然被江母一把拉开。

    没等江眠反应过来,江母已经拉起了他的手:“眠儿回来啦,饿了没?别管他们,让男人们自个儿呆着去,我做了你爱吃的栗子糕,快来尝尝。”

    很显然,在江府里,江丞相的地位似乎并不算高……他板着脸嘟囔了一句“胡闹”,却没有拦住江母,只能和晏清昀面面相觑。

    而江眠一脸茫然地被母亲拉进房中,精致点心早已摆满了小茶台。

    在江母的殷切注视下,他默默用帕子拿了好几块栗子糕桂花糕雪酥饼,热茶也一杯接一杯地喝,差点把给自己吃撑了。

    还好江眠确实喜欢甜食,这些糕点的味道相当不错。

    “太子殿下对你可好?”直到确认江眠吃饱了,江母才抚着他的手关切问道。

    江眠乖乖道:“殿下对我很好,母亲放心。”

    他总会下意识在和蔼的长辈面前变得乖巧。即便眼前之人的阅历或许比他差了很多,但江眠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扮演乖孩子。

    “那就好,那就好,”江母松了口气,继续仔细地叮嘱道,“之前教过你的事,莫要忘了。皇宫不像江府,无论如今你多么受宠,以后也必然会有艰难的时候,可不能轻易耍你的小性子……若是得罪了太多人,就算是你父亲也难以时刻帮衬,还会平白找来更多怨恨,明白吗?”

    “明白的,我一定不会随意胡闹。”江眠乖巧地保证道。

    可就在这时,江母居然落下泪来,不得不偏过脸用帕子轻轻抹泪:“我的眠儿,这才离家几日,怎的就像变了个孩子……哎,人就是这样,一夜之间便长大了,看着也瘦了不少……”

    江眠:“……”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表现得太乖了,不符合原主在家中的性格,反而让江母产生了奇奇怪怪的误会?

    但如果让江母知道他在东宫都做了些什么……或许会被吓得背过气去吧。

    江眠笨拙地试图安慰,结果又被江母拉着哭了好久。

    半个时辰后,他无措又麻木地回到前厅,才发现晏清昀已经等了他许久,正与江丞相相谈甚欢。

    看到江眠的表情,晏清昀不由得低笑,结果被江丞相瞪了回去。

    没错,江丞相在私下里与晏清昀也有所往来,算是亦师亦友。不谈国事,他就像个表面强装严肃的老小孩。

    告辞之前,江丞相看向江眠,终于僵着脸憋出一句:“在东宫不许胡闹。”

    然后被江母狠狠掐了一下后腰。

    江眠看着他们的互动,脸上笑意变得愈发真诚。

    *

    回程的路上,不需要江眠说,晏清昀便垂眸帮他取下了繁重的头饰。

    “今日你怎么把孤的岳母给惹哭了?”晏清昀玩笑般说道,手不老实地把玩着江眠披散而下的黑发。

    江眠现在心情很好,便也任由他上下其手,懒洋洋撩开马车帘子看向窗外:“她担心你欺负我。”

    京城街上很热闹,众人虽然主动避开了马车,眼神中却也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充斥着活力与好奇。

    不愧是富饶民安的夏国。

    江眠正想感叹,忽然想起一个十分奇怪的剧情。

    再过不久,京城将出现一场非常诡异的瘟疫,后来由于封城及时被控制得很好,但也死伤不少。主角攻借此在信中卖惨,还得到了白月光的冷眼与唾弃。

    说它诡异,是因为冬日降至。天冷的时候瘟疫本就相当罕见,百姓们大多不会频繁窜门,这疫病却能够继续传播扩散……而且事发源头居然就是在京城内部,而并非外来流民。

    不太对劲。

    正当江眠思考着该如何提醒晏清昀,马车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转头一看,原来是晏清昀派下属找了个糖人师傅,用麦芽糖给他画了一串金橙色的四爪金龙。

    江眠默默接过精致的糖画:“太子,您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说完,他直接用手掰下一根龙须,尝试着舔了舔。

    真甜。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江眠拿着糖画继续看风景,全然不顾旁边那人盯着自己的舌尖,呼吸实实在在地沉重了一瞬。

    “眠儿。”晏清昀忽然凑近说道。

    “……什么?”

    “孤听见岳母是这样唤你的。”

    “不对,”江眠不适应地皱了皱眉,伸手掰下龙爪子,“叫我眠眠。”

    他还丝毫没有意识到,晏清昀的情绪正在逐渐升温。

    晏清昀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揽住了他的腰,低声唤道:“眠眠。”

    江眠没说话,算是默许。

    “眠眠。”

    “眠眠。”

    “可以了可以了……唔。”

    轻微晃动的帘子被晏清昀抬手拉紧。

    鼻尖传来一阵清淡的紫檀木香,紧箍在他腰间的手却是如此强势有力。

    江眠被吻得有些恍惚。

    视线中独留着那双深邃而幽黑的眼睛。

    第46章 古代5

    江眠脑袋嗡了一下, 抬手想将晏清昀推得远些,可他居然又胆大包天地吻了过来。

    温热唇瓣覆上之前,他还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晏清昀语气颇为温柔, 可那双黑如墨玉的深沉眸子,却像守着猎物的恶狼一般专注, 赤//裸裸地写着……他想要得到自己。

    堂而皇之,毫无一丝保留。

    江眠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 心脏不自觉地跳了跳。

    江眠早就知道, 他老婆在多数时候都会表现得比自己更为强势。其实江眠也非常乐于配合。

    但这个世界的老婆,虽然也喜欢掌握主动权,可却不是江眠所习惯的那一种……

    江眠轻轻喘了口气。

    被当成了恶狼志在必得的无辜猎物, 其实还有些刺激。

    他似乎能理解晏清昀口中的“新鲜”究竟是何含义了。

    紧接着当唇齿相离, 江眠直接掀起衣袍,跨坐在了晏清昀身上。

    随后, 他忽然感觉自己被硌了一下。

    不就是接个吻, 怎么都已经……

    “登徒子, 人面兽心,表里不一。”江眠眼尾微红, 一句一句软声控诉着。

    而晏清昀又重新顺势揽住了江眠的腰, 直勾勾盯着他,不说话。

    江眠并没有发现, 自己抿了胭脂的唇有多么诱人。

    但当看到晏清昀唇角也被染上些许红意……江眠还是逐渐明悟了,他此刻为何举止反常。

    于是他抬手按住了晏清昀的脖颈,慢慢抚过他滚动的喉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时常惦念着, 就想让我这般对你?”

    晏清昀呼吸一窒, 似乎是恍惚了片刻, 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喜欢上这种感觉了?”江眠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收紧。

    “……喜欢。”

    但还没等晏清昀继续品味下去,江眠却骤然松开了手,弯起唇角:“太子,你这是想着以后,成天一身脂粉味地前去上朝么?仔细被人弹劾了。”

    “孤不在意。”晏清昀的嗓音变得喑哑,罕见地透出些许难耐之意。

    其实晏清昀对自己颇为残忍。

    他一直在反复回忆大婚的那个夜晚。

    而且他还记得,彼时江眠甚至不想看见他的正脸,直到最终才在他脸侧轻轻吻了一下。

    从那一夜开始,晏清昀就在惦记着……江眠那柔软而残忍的亲吻,尝起来究竟是什么滋味。

    可江眠已经不愿再碰他,他就无法强求。

    即便晏清昀颇为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然而人非万能。

    这也是他的初吻。

    *

    虽然后半程的气氛略显古怪,但等他们回到东宫,晏清昀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奏折尚未批完,晏清昀也没有避着江眠,而是态度自然地牵起他的手,一同去了书房。

    江眠跟在他四处转悠了一下,看到书房内间那张恰好能躺一个人的小榻,忽然特别想笑。

    因为晏清昀很高,靠在这张榻上小憩尚可,但想要过夜怕是委屈极了,连翻身都翻不过来。

    好可怜……江眠弯起唇角,难得撒了个娇: “抱我。”

    晏清昀顿了顿,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好。”

    他暂且将公事放在一旁,抱起江眠安置在自己腿上,随后静下心来亲自研墨,铺开宣纸,垂眸练字。

    江眠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却让晏清昀难以忽视。

    这样练字修心的效果反而格外显著。

    安静端来两盏热茶的小宫女眼神愈发闪亮。

    晏清昀记忆力很好,无需参照就能将般若心经写得挥洒如意。他笔锋暗藏乖戾,却在收尾时透着恰到好处的含蓄。

    字如其人,恶不外露。

    “待到冬至,再将这经文献给母后吧,”晏清昀将毛笔放入盛着清水的瓷碗之中,眼带笑意,“就说是太子妃叮嘱了孤,要时刻谨记知孝守礼,新年将至,应该为母后抄经祈福。”

    “……太子,你好坏啊。”

    江眠不得不承认,在自己面前,晏清昀真是越来越坦诚了。

    闲暇时练个字,都能被他胡编出那么多意思来。

    江眠甚至怀疑,晏清昀心中压根没有什么亲情的概念。这个人,只是恰好很清楚该用何种态度应对父母,该用怎样的方法才能在皇家里如鱼得水、维系偏爱。

    “眠眠,这是孤的诚意,”而晏清昀态度坦荡,“所以日后,再多信任孤一些可好?”

    “我的尾巴都让你发现了,也没有逼着你噤声,不是么,”江眠靠在他肩头,抬眸笑了笑,“所以太子,你今日在江府有何发现?”

    没错,江眠在回门之前曾经和晏清昀说过,对自己的身世知晓不多,所以让他帮着看看江府中是否有什么异常,抑或是有妖物相关的书册。

    因为江丞相严禁他人随意进入他的书房,尤其是哥儿女子,而江眠暂时还没有急到需要硬闯。

    今早,晏清昀恰好就有了一探究竟的机会。

    “若是让孤坦言,岳父大人……不像是会纵容妖物进入皇宫的性格,”晏清昀斟酌片刻,如此回道,“书房里挂着父皇相赠的书画古籍,和几坛子陈年老茶。说起来,孤还向岳父讨要了一坛,改日再仔细品尝一番。”

    “果然。”江眠叹了口气。

    他大约也猜到了,江府确实清清白白。他自己也没有在江府里感受到不对劲的地方。

    江丞相为人一直正派,从普通的二甲进士不断向上升官,直到如今大权在握也仍是品格谦逊。他陪着当今陛下一路走来,即便看遍了朝中污浊却依旧初心不改,反而更加谨慎。

    所以在原文剧情后期,江府所遭遇的一系列事件才显得十分古怪。

    以江丞相平日里的作风,实在是挑不出太多把柄可供小人攻讦。即便他真的滥用权力低调作恶,如果没有到明目张胆行驶巫蛊之术的程度……其实也丝毫不会被动摇自身根基,更不至于在后来被千夫所指。

    江眠思忖片刻,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全新的疑惑。

    他这不能明言的妖物身份,嫁入东宫后若是被人发现,必然会对江家产生巨大的打击,甚至能威胁到晏清昀的声望。

    那么究竟有谁会从中获利?

    可惜文中关于原主的描述甚少,只说他与太子分居而处,总喜欢回娘家常住,就是个毫无存在感的角色,后来随着江丞相辞官而不知所踪。

    再加上江母对他如此关心宠爱,居然也没发现原主不是自己所诞下的孩子?亦或者是……在襁褓之中时就已经出了问题?

    江眠不禁怀疑,其中的答案或许跟夏国即将发生的怪事有关,以及如今离开京城的主角受……他应该能从主要角色身上找到更加有用的信息。

    正当江眠沉浸在思考中时,晏清昀忽然俯身吻了吻他微蹙的眉心。

    “嗯?”他眨了眨眼,茫然地回望过去。

    “孤见不得眠眠皱眉的样子,”晏清昀说着又吻了一下,在江眠控诉的眼神中淡淡笑道,“无需多虑,以后孤帮你多加留意。还有那些民间志怪野史,你若是想一并查了,让十九出宫去买即可,他有通行的腰牌。”

    “慢着,十九是谁?”

    “大婚之夜,向你拔刀的那一位,”晏清昀把玩着他的发尾,“他受罚回来了,以后就跟着你继续赎罪吧。”

    “哎,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别把人罚得太过了,”江眠回头捏了一下晏清昀的脸,“还有,你明知道我不需要暗卫保护,折腾这些做什么。怕不是想找个人来监视我?”

    “太子妃……”晏清昀眼神委屈地叹了口气,“孤不在的时候,你若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终归需要有人帮忙护着你。”

    这狐狸尾巴一词,听上去含意颇深,但就连守在暗处的十九也不会知道,其实晏清昀说得就是字面意思。

    而江眠听得动作一僵,随即反应极快地鼓起脸,佯装气愤倒打一耙:“它平日里才不会随意露出来呢,之前还不都是怪你乱来……登徒子,大坏蛋,道貌岸然。”

    “好好,都是孤的错,是孤道貌岸然。”晏清昀眼露笑意。

    他在这件事上,倒是毫无愧疚之心。

    他就是道貌岸然,还想再摸一次手感柔软蓬松的红尾巴。

    可惜,江眠似乎已然看穿了他。

    *

    与此同时,携带着密信的信鸽早已从京城的一个偏远角落开始,向远方飞去。

    东宫中的下人,无论起初是如何被精挑细选而出,无论有多么口风严密,也依然存在着漏网的老鼠。

    总有人会对夏国太子私下的生活感到好奇。

    当晏清昀正在乐此不疲地试图惹江眠生气之时,远在百里外的沈鹤云看完密信,急得唇色发白。

    “怎么可能?!”

    沈鹤云不敢相信,此时本该追悔莫及、借酒消愁的晏清昀,没有派人出来追他就算了,如今居然还真的看上了那个江家的哥儿?

    他丝毫没有发现,护卫严密的马车外,有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的一切动静。

    沈鹤云是重生的。

    他上一世耗尽心机,才终于设计得让晏清昀对他百般追求,还被允了皇后之位。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自从他们重归于好,沈鹤云的肚子却许久没有动静……晏清昀还是慢慢变回了以前那样,优柔寡断,无法承受朝臣给他的压力,继续不断纳妃。

    沈鹤云与他吵闹多年,竟然落得了一个相看两生厌的结局,最后冷眼旁观着夏国被胡虏侵吞覆灭。

    直到身陷囹圄,沈鹤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无知。其实夏国内部早已暗潮涌动,不少重臣都被一名强大的道人所控。

    而且那名道人早就找上过他的父亲——夏国的镇国大将军。

    沈将军险些就被说动了要与胡虏合作、借用妖道之力篡夺皇位,却因为沈鹤云被封了皇后而决定放弃。

    这一世,沈鹤云本不想像曾经那样,言行举止都迎合着晏清昀的喜好……但不知为何,晏清昀却变得比前世更有魅力,可对他的态度也冷淡许多。

    就是这份冷淡,才更让他情难自制。

    沈鹤云明白自己犯贱,居然不知不觉就再一次沉迷于情//爱之中,但他也不再是曾经单纯的沈鹤云了。他已经体会过了手握权力与宠爱的滋味。

    所以想要得到晏清昀,他还可以选择更极端的方式。

    沈鹤云决定如前世那样远离京城,却不是为了散心,而是要提前赶往边疆,说服父亲接受那位妖道的建议。

    顺便还能吊着晏清昀,让他认识自己的错误……可事情却发生了他没有预料的变化。

    沈鹤云不敢相信,他分明就是按照原定的步骤来走的,可晏清昀居然爱上了前世那个毫无用处的原太子妃?

    他感到一阵心慌和不可控,手也在微微发抖。

    如果重生之后一切都变了,那他身为庶出的哥儿,还能在何处占据优势?

    必须要快马加鞭,向边疆前进才是。

    他一定要劝服父亲接受那个妖道。

    到时候让父亲来当皇帝,自己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将晏清昀掌控在手中了!

    *

    数日后的东宫。

    江眠枕着柔软精致的鹅毛枕头,睡得正香。

    而晏清昀却来到了寝殿外,面无表情,沐浴在微寒的月光之下。

    直到前来传送密报的暗卫,再次将身影藏匿于黑暗中。

    他展开信纸,微微挑眉。

    “区区一个沈鹤云,也敢对孤有所图谋?”

    怪不得,江眠起初总是在追问这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

    沉默片刻,晏清昀随手将信纸丢入香炉中,看着暗黄纸张缓缓被熏香点燃,在轰然冒起的火焰里四分五裂。

    “自不量力。”

    他垂眸笑了笑,走回房中。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犹如是在描述一件死物。

    第47章 古代6

    回到寝殿, 床帘轻摆。

    晏清昀原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安静,但当他缓缓掀起被褥的一角,却忽然发现江眠早已睁开了眼睛。

    因为困倦而蓄满水雾, 幽幽地看着自己。

    晏清昀手上一顿,压低嗓音:“……抱歉。”

    他竟也被盯得有些紧张。

    好在江眠是真的困了, 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软软道:“抱抱。”

    “遵命。”晏清昀闭了闭眼, 轻声说。

    当床帘被再次拉紧, 晏清昀轻柔拨开江眠侧脸的乌黑发丝,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讨厌,又乱亲我。”江眠半睡半醒地嘟囔着, 随即将有些微凉的手伸进了晏清昀的里衣之中, 报复般揉了两把。

    晏清昀微微抿唇,忍着没动, 直到江眠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指尖也泛起暖意, 他才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温香软玉在怀,原是这般感觉。

    江眠不知道的是, 晏清昀自小就明白, 自己与他人不太一样。

    他有严重的情感缺失。

    正因如此,他才对沈鹤云的倾慕与殷勤毫无所觉, 即便被捧在手心上长大,他也感受不到所谓亲情。

    他可以表现得孝顺上进,克己复礼,却也仅仅因为这是先生所教, 身为太子他理应如此。

    但是当太子可没有什么意思, 至少对晏清昀而言再简单不过。

    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循规蹈矩, 冷静分辨阿谀与直谏,隐藏自己的恶意,麻木地做好所有一国储君应该做的事情。

    这个稳如磐石的嫡长子身份,甚至不苛求他本身是否具有丝毫野心。

    直到江眠肆无忌惮地给了他当头一棒,而且还在不断让他感到惊喜。

    晏清昀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像是一个天生没有味蕾的人,猛然品尝到了酸甜苦辣千般滋味。

    混乱,迷茫,痛苦,狂喜。

    哪怕他真的是被妖物蛊惑了心智,又有何妨?

    晏清昀其实不太适应这般纷涌而出的复杂感情。他是在大着胆子试探,每一次都尽可能装得游刃有余,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他心知肚明,江眠随时可以离他而去。

    至少现在,江眠分明可以轻易便将他按死,却依然愿意停留在这无趣的东宫之中,跟他相处得有来有往……这让晏清昀有种莫名的安心与愉悦感。

    但当他看向其他人时,却依然觉得对方就像死物一般。

    晏清昀无法确定,江眠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虽然如今江眠因为他选择了坦诚,而态度逐渐软化……可当他将自身的丑恶之面彻底暴露出来,他的太子妃还会一如以往么?

    江眠可以肆无忌惮,但晏清昀做不到。

    就如此刻万籁俱寂,他却只敢悄悄吻一下江眠的发顶。

    *

    翌日。

    晏清昀秉承着坦诚的原则,将昨夜得知的消息如实告诉了江眠,眼眸中还透着若有若无的嫌弃。

    江眠这才知道,晏清昀不仅对沈鹤云的离开有所提防,还派了暗卫一直跟着。

    他之前吃醋吃得太早了,没来得及查证,甚至有那么一点失去理智。

    “所以沈鹤云果然还是倾慕于你。”江眠想着,又故意幽幽地说了一句。

    “孤从未对他示好过分毫。当年的东宫伴读数量不少,孤对所有玩伴的态度都差不离,”而晏清昀只想坚定地跟沈鹤云撇清关系, “若是你对他不满,孤会让他再也无法看见明日的朝阳。”

    “慢着,你还只是太子而已,别乱折腾,”江眠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倒不如先想想如何应付沈大将军,他到底是好是坏?”

    再怎么说,沈鹤云也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哥儿。在原文中他能够顺利得偿所愿,让火葬场烧得旺盛,跟他父亲的势力军权就有很大关系。

    没人敢轻易对他强取豪夺,以免得罪了真正的大权在握之人。

    “沈将军……他在边疆镇守的时间太长,几次被召回京城也推三阻四,还默不作声任由家眷离开京城,这其中之意昭然若揭,” 晏清昀笑了笑,顺势将江眠搂住,“父皇虽是仁君,但也不至于在大事上心慈手软,孤只需要找到切实的证据即可。”

    江眠任由他抱着自己,默默点头。

    当今陛下,确实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单看江丞相以后的遭遇就能知晓。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但他不可以提前透露江府未来会遭遇的事情……被发现是狐狸精其实都不算太大的危险,但如果别人坚信他有预知未来之能,那么才会真正惹上不得了的麻烦。

    无论在哪个年代、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于是江眠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有了证据之后,又该如何呢?沈将军如今手中的将士可不算少。”

    “其实不难。夏国征兵皆要求有家眷登记在册,他们绝不会轻易追随沈将军胡来。况且如今即将入冬,边疆苦寒,连猛禽也难得一见……”

    江眠反应很快地眨了眨眼:“那如果京城不拨粮草,他们就没饭吃了。”

    “是。只需在他彻底暴露图谋之前,断掉半数的粮草供给,外加一道言辞巧妙的旨意,沈大将军自己手下的将士便可逼他带着虎符,遵旨回京,”晏清昀轻描淡写地说着,“只看父皇可否下得了这个决心了,毕竟沈大将军也算是征战多年,功劳显赫。”

    “太子,如今你倒是愿意与我说这些了,之前分明还犹犹豫豫的,话也只讲一半。”江眠抬眸看他,似笑非笑道。

    “孤以后必然对眠眠知无不言。”晏清昀低声保证着,还不忘趁机吻了吻他的眼尾。

    江眠哼了一声,但还是任他多亲了几下。

    他最近表现确实很不错。

    目前江眠可以确定,主角受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任务的后半部分算是在一开始就完成了,真不愧是度假世界。

    那么重点就在于如何处理镇国大将军,以及弄清他这具身体究竟有什么秘密。

    江眠不禁感叹古代交通太过不便。若是换个星际或仙侠世界,眨眼就能飞过去取他项上人头,哪儿还有那么多事。

    可惜,快穿局也是有各种规定与限制的。在古代世界,江眠虽然可以从积分商城里买点高科技产品来玩,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否则还要倒扣积分,算是严重违规行为。

    就算他能偷摸着用一会儿手机,但没有网络,也就只能玩个消消乐……江眠倒是能拿出什么做肥皂造玻璃的配方,这个不受快穿局的规章限制,但他此刻身处东宫,太过引人注目反而更容易被人猜出妖物身份。

    思来想去,江眠忽然感觉,果然只有□□才是居家必备好物!他确实可以在东宫多安上几个,帮晏清昀查查究竟是谁的口风不严实。

    单价2500,以前江眠连打折活动时都不舍得买,现在倒是可以随意挥霍,这感觉真是相当惬意。

    多亏有他老婆配合,最近几次任务做得实在太顺利了,积分越来越丰厚。

    等等……

    江眠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垂眸润笔的晏清昀。

    这人,不会是故意跑到小世界里帮他赚钱的吧?

    “不,不会吧……”他不由得喃喃。

    “眠眠,怎么了?”

    晏清昀动作一顿,抬眼问道。

    江眠不作声,又盯着他看了半晌,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在一片沉默中,江眠忽然抽走了晏清昀手中的毛笔,随意挂在一旁,然后按住他的肩膀,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晏清昀的呼吸粗重了一瞬,瞳孔微缩,随即他敏锐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抬手将江眠拉入怀中,压着他的后颈仰头回吻。

    温热呼吸不断交缠,而晏清昀缓缓摩挲着他白皙易折的颈项,哑声问道:“还有更多么?”

    此刻江眠分明处于受制于人的姿势,可他却悠然而恶劣地弯起唇角:“没了。”

    “眠眠……”

    “唔,那就让你再多亲亲我。”

    然而,一刻钟后。

    江眠不得不把晏清昀推开,阴阳怪气地幽幽道:“太子殿下,臣妾受不住的。”

    晏清昀真的好过分,稍稍给些甜头就刹不住车,叼紧了猎物就不啃松口。

    他现在嘴唇一定像抿了胭脂纸似的,都快被亲肿了……

    讨厌。

    *

    午后,江眠挥金如土,批量购入了窃听器,放在系统自带的物品栏小格子里。

    准备就绪,他便跑去书房找晏清昀:“太子,带我去看看你养的暗卫们?就之前看不见脸的那种。”

    而晏清昀显然会错了意,沉默片刻:“眠眠,你可莫要因此厌弃了孤。”

    “怎么会,”江眠微微挑眉,随即摸了摸自己依然有些发疼的唇角,又哀戚戚地演了起来,“如今臣妾能够依附的也只有殿下了,成日绞尽脑汁讨得殿下欢心还来不及呢,何来厌弃一说?真是冤枉。”

    晏清昀:“……”

    他不明白,为何在今晨过后江眠就忽然转了性子,对他态度愈发好了起来。

    但他很高兴。

    暗卫所居之地在东宫最为偏僻的宫殿一角,与其他地方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同,这里显得颇为压抑严肃。

    所有的暗卫都没有名字,平日出现在人前时也要遮着脸。

    他们皆是夏国各地慈善堂送来的孤儿,在即将束发的年龄主动选择成为暗卫,接受严苛的训练与管束,从此开启长期穿行于黑暗之中的人生。

    其实任务越是危险,他们的俸禄待遇越是丰厚至极,如若顺利活到该退下的年龄,夏国也会替他们好好地养老送终。

    太子难得亲临,此时没有任务在身的几名暗卫纷纷出来拜见,等到晏清昀颔首让他们退下,才重新隐入暗处,身手敏锐而矫健。

    “你有没有给他们服用那种……每隔几月就需要定时吃下解药的慢性毒物?”江眠在大堂绕了几圈,一边看似随意地问着,一边随手抚过各处摆放的桌椅器具。

    晏清昀顿了顿,斟酌着说:“孤曾经想过这么做,暂且还没有实行。”

    “哦?”

    “绝大多数暗卫都与孤同龄,”晏清昀解释道,“其实他们是父皇替孤养起来的,有一部分也算是未来锦衣卫的备选。”

    原来如此,当今陛下的仁君之称名不虚传。而且因为年纪尚轻,晏清昀还没有机会去做那种冷血变态的事情。

    江眠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储君之位未免太过稳固了,父皇替你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得那么好,怪不得你平常那么无聊呢……”

    哪像上一个世界,他还是个没有父爱的可怜皇子。

    晏清昀垂眸笑了笑,淡声道:“十九,过来。”

    黑暗中窜出一道身影,对着晏清昀单膝跪下:“卑职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

    “让太子妃认认脸,以后你就跟着他了。”

    “是!”

    十九抱拳应声,扯开黑色面罩,露出一张毫无辨识度的脸。

    等到江眠点头,他才再次将面罩戴好,退后几步,敏锐地跳回了房梁之上。

    江眠瞥了晏清昀一眼:“他看起来不像是受了重罚的样子。”

    “既然孤的太子妃心肠仁善,孤便饶了他这一回。”晏清昀意有所指道。

    “是么,那咱们去看看刑堂?”

    闻言,晏清昀却忽然变得安静,沉默片刻后把江眠打横抱了起来,向殿外走去。

    守在殿外的太监看到此景,不由得愣了一下,只敢小碎步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晏清昀,你什么意思?”江眠抱住他的脖子。

    晏清昀不说话,继续走。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之前说了那种话呢……你怕我看到什么惨烈景象之后,开始回避你、讨厌你,”江眠说着,靠在他怀里轻笑了一声,“太子,你还真把我当成了懵懂无辜的单纯哥儿?”

    晏清昀终于低声开口道:“就让孤任性这一次,之后随你处置,好不好?”

    江眠抬头看着他莫名就溢出委屈与祈求的深黑眸子,缓缓勾起唇角:“好吧,这次本宫就放过你了。”

    谁叫他今天心情好呢。

    而晏清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相当配合地回了一句:“小的多谢太子妃宽恕。”

    *

    回到正殿,江眠终于被晏清昀放了下来。

    “好了,明天还要上朝,你先忙你的去吧。”江眠捏了捏他的侧脸,笑吟吟道。

    晏清昀确认了江眠真的不甚在意方才的事,才松开扶在江眠腰间的手:“在院子里别呆太久,小心吹风了着凉。”

    于是江眠又稀里糊涂披上了貂绒袍子,揣好暖炉,继续在庭院里慢悠悠地转着,进行他的窃听器安置大业。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躲在花丛后悄悄靠近,结果被江眠抓了个正着。

    他穿着一身杏黄袍子,身份相当明显,必定是晏清昀同父异母的弟弟之一。

    江眠饶有兴趣地弯起眼睛:“咦,你是瑾儿还是珏儿啊?”

    “见、见过皇嫂,”小皇子慌了一瞬,随后竟也规规矩矩地给江眠行礼,才得意道,“我是瑾儿,小珏现在比我还矮半个头呢!”

    原来如此,是三皇子晏之瑾。

    “哇,真了不起,”江眠配合地夸了夸他,问道,“那瑾儿,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父皇打发我来找皇兄请教功课,”晏之瑾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皇嫂,您能陪我一起去吗?方才我瞧见您捏皇兄的脸了,我从来都不敢,您肯定比皇兄还要厉害!”

    腻腻歪歪的时候,居然被小朋友看到了……

    江眠清了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 “瑾儿,你很怕你皇兄吗?”

    晏之瑾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皇兄可强了,脑袋聪明又会打架,父皇从来都不骂他,就骂我和小钰!可是他比我的先生还要吓人,每次功课做得不好,我都怕皇兄打我手心。”

    “哦?”江眠被挑起了兴趣,“他打过你手心几次?真是的,待会我替你说说他。”

    “还,还没打过,”晏之瑾脸蛋一红,又挠了挠头,“皇兄习武的模样太凶了,我近日总是梦见他揍我……”

    “噗——原来如此。没事没事,咱们一起进去。”江眠哑然失笑,拉起小皇子肉乎乎的手,走进书房。

    初被晏清昀的目光一扫,晏之瑾就立马变得紧张起来,绷起脸认真道:“皇,皇……皇兄日安!”

    结果还是卡壳了好几下。

    本就战战兢兢的小皇子不由得开始自己吓自己,脸都快变白了,牢牢抓着江眠的袖口不敢松开。

    江眠暗示般眨了眨眼:“殿下,听说你对皇弟们凶得不行,还想打人家手心,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晏清昀放下手中的书册,眸中闪过笑意,反应很快地应道:“太子妃教训得是,兄友弟恭才是正理。孤日后会多加注意言行。”

    晏之瑾:!!

    第48章 古代7

    “行, 待会你们要好好相处,听到了吗?”

    江眠那一副要给小朋友声张正义的表情,就像一记强心剂, 而晏之瑾也是个聪明的,他如同是找到了救星一般, 赶紧撒娇道:“那,那皇嫂也陪我一起听讲, 可好?”

    “好好好, 你们姓晏的,还都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啊。”江眠弯起眼睛,颇有些宠溺的意思, 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

    晏清昀却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不明白原因何在, 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江眠,差点又把人家小皇子给吓着了。直到江眠横了他一眼, 他才勉强收敛。

    他忍着这股奇怪的感觉, 耐心给晏之瑾讲课, 还主动留下了小朋友用晚膳。

    但是在用膳途中,眼看着晏之瑾差点就和江眠贴在一块儿了, 晏清昀还是没有忍住。

    他放下筷子, 看向晏之瑾身边的宫女太监,淡声道:“这几日, 三皇子在宫中跑丢了几次?”

    殿内骤然变得一片寂静,气氛立刻严肃了起来。

    宫女嗫嚅片刻,也没有胆子对晏清昀说谎,战战兢兢地道:“回殿下, 光是这月就约莫有三、四次了。”

    而晏清昀的声音平淡无波, 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一般:“孤殿前的那潭荷花池水深数尺, 即便是擅长浮水者,一脚踏进淤泥之中便再无生机,更何况幼童。若是三皇子一不小心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皆要为他陪葬。”

    屋里已然跪了一地,看到下人哆哆嗦嗦地求饶,晏之瑾脸也白了,连忙小小声说:“皇兄,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到处乱跑了。”

    江眠刚美滋滋地吃了半块酥肉,险些没搞清楚状况。他反应过来后,倒是也认为晏清昀说得没错。

    只不过这样容易吓到孩子。

    他把晏之瑾抱到腿上,温声细语道:“所以瑾儿,以后出门要乖乖跟着流黛姐姐,不能再随意任性,知道了吗?你可是父皇母妃的心头肉,皇兄他也是担忧你的安全,才说话凶了些,是不是?”

    晏之瑾忍着眼泪点头,把脑袋埋在江眠怀里,丝毫没有发现晏清昀的脸又变黑了一瞬……只不过在江眠威胁的目光扫过之后,他便没有继续吭声。

    等到小皇子眼眶红红地吃完饭,牵着宫女的手回去了,晏清昀才缓缓叹了口气。

    “抱歉,孤怕是扰了你的胃口。”

    “那倒没有,”江眠揉了揉肚子,饶有兴趣地挑眉,“但是晏清昀,你可不像是会担心兄弟安危的人。”

    晏清昀垂眸沉默半晌,低声道:“看见晏之瑾那般与你亲近,孤不知为何觉得心中烦闷,方才只算是随意寻了个由头发作而已。”

    说着说着,他竟感到颇为委屈。

    江眠听得安静了片刻,唇角笑意缓缓扩大:“哦,你吃醋了。”

    “……这是何意?”晏清昀有些茫然。

    看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房某人的典故。

    江眠支起下巴,笑吟吟道:“嫉妒。”

    晏清昀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抬手抚过江眠的侧脸:“孤居然也会妒忌于一介稚童了,这感觉真是格外古怪。”

    “很难过吧,你困不住我。”江眠说着,忽然偏过头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婆了,许多心思是轻轻松松便能看得出来的。虽然老婆在不同世界的性格迥异,但也有着共通之处,就比如……那通常隐藏得极好的,过分的占有欲。

    没有逐渐演变成不可控的偏执,仅仅是因为江眠知道自己该在何时见好就收。

    而晏清昀像是触电一般僵在原处,随后猛地把江眠拉进怀里深深地吻,过了许久才肯松开,又去亲吻他鲜红欲滴的泪痣。

    江眠软绵绵地由他摆布,被亲得呼吸都慢了些,眸子里却笑意不减,倒是晏清昀漆黑眼瞳里的委屈之色愈发浓郁。

    “眠眠。”

    “嗯?”

    “孤想要……”晏清昀亲上了他的耳廓,哑声说。

    江眠弯了弯眼睛。

    当然了,这个世界的老婆也有他的独特之处。如果晏清昀的武力值在他之上,有把握将自己困在掌心里,那么此刻……晏清昀必然会做得更加过分。

    那些强取豪夺的小手段,他怕是都会使得出来,而不仅仅是委屈地将江眠箍在怀中亲了个遍。

    毕竟这人多少是个变态,但却并不冲动,懂得克制与忍耐。

    他将晏清昀轻轻推开,站起来揉了揉手腕。

    但紧接着,他便在晏清昀愈发委屈的目光中,笑眯眯地拉住了他腰封之下的纯白玉佩,满含深意地扯了扯。

    “走吧。”他轻声道。

    晏清昀呼吸一顿,他微微抿唇,顺着江眠的力道向前迈了一步。根本无法抗拒。

    他就这样一路被牵着玉带,慢慢走回了寝殿,还被路过的刘姑姑看了个正着,掩唇轻笑。

    夜色颇深。

    江眠将门关得严实,将碎发撩至耳后,随后弯起眼睛:‘脱。”

    而晏清昀几乎即刻便开始宽衣解带,顺手将床帘也一并解了。

    那盒散发着清香的软膏,还被他放在枕侧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可江眠唇角的弧度,却让晏清昀忽然有些心慌。

    他被按在榻上,余光里的床帘摆动,乌黑如墨的发丝垂落在他身侧,柔软而冰冷的指尖滑过心口缓缓向下。

    慢条斯理。

    晏清昀感觉自己心跳如鼓,闭了闭眼,竟然不太敢与江眠对视。

    上一次,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江眠的表情。

    那更像一种宣泄般的惩罚。

    而这一次……即便有所准备,晏清昀还是无法自控地往后缩了缩,却立刻被按在远处。

    他发现江眠依然能给他带来难以言喻的恐惧。

    因为这一次,江眠在笑。

    不再像那夜一般气鼓鼓地瞪着他,言语冰冷,而是笑得明媚而危险。

    犹如文火慢炖,让他忍不住浑身战栗,陷入两难。

    晏清昀不得不低声求他,攥着床单的手却被一点点掰开、扣紧,连眼睛也逐渐发红。

    这般姿态,与江眠预料得颇为吻合。他恶劣地勾着唇,任由眼前人轻颤着近乎崩溃。

    看来他老婆无论在哪个世界,身上弱点都差不离。

    而这个世界的他,在某些方面还更为敏感——晏清昀最受不了被温柔又残忍地对待。

    江眠悄悄记下来,俯身轻吻着他濡湿的脸。

    可惜老婆还有一个成日需要抛头露面的太子身份,不能轻易将红印弄在显眼之处。

    但在那长袖长摆的冠服之下,自然就随他心意了。

    *

    琉璃灯中的烛火轻晃,床帘被拉开了一半。

    晏清昀很安静,伏在枕边,久久没有说话。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又一次崩溃。

    分明没有感到太多疼痛,可却还是几乎无法承受地想要逃离……他的太子妃,不愧是妖物。

    江眠靠在床头,抬手抚摸着太子难得披散而下的黑发,弯起唇角:“满意吗?”

    晏清昀缓缓呼了一口气:“……嗯。”

    “以后还要不要?”

    “要。”

    虽然会在某些时刻感到无比后悔,但晏清昀依然是想要的。

    “好乖。”

    江眠覆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让他不禁又浑身颤了颤。

    浴池中的水温适宜,似乎是刘姑姑早就吩咐了下去。

    晏清昀阖眼休息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仍在轻颤,被江眠牵起来轻轻摩挲,才稍好了一些。

    他看着江眠神色慵懒地靠在池边,眼带笑意,忽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于是晏清昀定了定神,问道:“这次没有尾巴吗?”

    可江眠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笑眯眯地歪着脑袋:“趁你一时没留意,我已经悄悄把它收回去了。”

    “眠眠。”晏清昀低低唤了一句。

    他眼尾还有些红,透着池中升起的水雾,看上去可委屈了。

    “不给摸。”

    晏清昀低落地垂下眼:“眠眠把孤浑身上下都了解得透彻,却不愿……”

    “好好好,下次一定。”

    江眠赶紧弯着眸子按住了他的唇。

    真是受不了,老婆怎么比他还会装可怜。

    *

    自从晏之瑾前来拜访后,江眠才陆陆续续从这位小朋友和宫女们口中知道,宫中几位小皇子和公主都很可爱单纯,特别崇拜晏清昀,却又怕他怕得要命。

    但江眠的存在,已经极大消减了小孩子天生对威胁的敏锐感。

    晏之瑾甚至还悄悄说过,希望皇嫂早日给他生一个小侄子,这样就有更多小伙伴可以一起玩了。

    彼时江眠险些听得从椅子上掉下来,哑然失笑着敷衍了过去。

    即便真的能生,他也不认为自己和晏清昀会成为称职的父母。

    因为孩子需要长久、稳定而健康的爱。

    快穿局愿意要孩子的情侣也不多,因为穿行在小世界中完成任务,虽然总会收获新鲜的经历,却同样是一份无比漫长的工作。

    让一个独立的生命,陷入与他们一般近乎永恒的轮回当中,却不能提前问孩子是否愿意,实在是太过不负责任。

    更何况,江眠能把自己照顾好都不错了。

    他的心态早已崩坏过许多次,能够像如今这样慢悠悠地去做任务,已经是努力过后的结果。

    相比起来,晏清昀倒是比他稳定许多。

    即便夜里被弄得几近崩溃,第二日却依然可以神色如常地准点起床。

    如今“婚假”已过,除去休憩日,晏清昀每天都要遵循着父皇的旨意上朝观政。

    最大的问题在于,江眠最近非常容易被吵醒。

    他尽可能轻手轻脚,但往往等到晏清昀束好腰封一转头,还是会冷不丁对上一个幽怨而困倦的眼神……

    至于分房睡?别说江眠不愿意,就连晏清昀也片刻都不会情愿。

    他最近还在暗中等着江眠一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呢,可惜一直都没有成功。

    看来,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契机之下才能做到。

    为此晏清昀尝试过几种方法,可惜江眠早已看透了他的目的,就是不中他的套。

    因为自从知道晏清昀对这尾巴如此在意,江眠只觉得特别好笑,反而成日想要看他着急。

    这人难不成还有特别喜欢毛绒绒的隐藏属性?

    *

    虽然和晏清昀“斗智斗勇”很有意思,偶尔揉一揉小皇子们肉乎乎的脸也很是惬意,但当江眠睡得足够饱之后,他也渐渐意识到了,生活在皇宫之中是真的相当无聊。

    日子转冷,离冬至愈发近了,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

    江眠重新翻开原文,发现夏国的古琴独具盛誉,于是他饶有兴趣地跟晏清昀提了一嘴,却被晏清昀那双深黑眸子委屈地盯了许久。

    他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夏国历代皇帝们都有宠幸琴师的癖好,喜欢到纳入后宫都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但没等江眠说些什么,晏清昀就幽幽道:“这样如何,孤会严令前来东宫的琴师,必须衣着素淡,以薄巾掩面……”

    江眠笑得不行,窝在晏清昀怀里亲了亲他的侧脸,才弯着眼睛笑道: “慢着,若是你这要求泄露出去,必然又会被传成那什么,太子妃分明受尽恩宠,却还是善妒得快要蹬鼻子上脸了。”

    毕竟他们床笫之间的事情,恐怕诺大夏国永远没有一人能够猜到。

    晏清昀顿了顿,微微蹙眉:“……有理。东宫中的老鼠还是多了些,即便是随口闲话也会被有心人听进去、甚至借题发挥。”

    “别担心,再等几日,我有办法帮你抓出来一些。”江眠一脸骄傲。

    “是么?”晏清昀有些诧异,还忍不住补充道,“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毕竟再怎么说,江眠能从白天睡到黑夜,再继续睡到第二天日头高照的形象……已经给晏清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小瞧我,”江眠轻轻哼了一声,说着说着垂眸又演了起来,“臣妾真怕,往后即便有所发现,也要苦于没有证据,整日喏喏不敢言。”

    晏清昀怔了一下,赶紧抱紧他作里作气的太子妃,低笑着哄道:“没有的事,孤怎敢小瞧眠眠的实力。”

    更不用提,他如今腰侧还在隐隐作痛。

    而江眠还没演够,甚至假装抹了抹泪:“说到底,臣妾一介妖物出身,何来可取之处?终归要看太子殿下您,信还是不信了。”

    “孤已经被妖物迷了心智,眠眠说什么孤都相信。”

    “真的?”

    “千真万确。”

    江眠这才弯起眼睛,软绵绵地搂住了晏清昀的脖子。

    随后他那鲜红欲滴的泪痣,又被晏清昀翻来覆去地吻了个遍。

    这一下午的腻腻歪歪,其实效果拔群。

    如果接下来江眠在窃听器里找到了什么证据,就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说给晏清昀听。

    若是换成与别人合作,谁也不可能立马相信江眠的一面之词,那么这任务做下去还会更加棘手。

    “系统,看见了没,我老婆真好!”江眠美滋滋地炫耀道。

    最近经常被全程屏蔽的系统:……?

    第49章 古代8

    江眠原以为这话题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晏清昀还是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他难得起了个大早,刚从延福宫请安回来,就发现下人们正搬着两台沉重而华贵的古琴, 朝偏殿走去。

    “老婆真好。”江眠弯了弯眼睛。

    可惜他还来不及听,因为今日皇后给他布置了读书的作业……其实这也不算繁重, 毕竟当今陛下的生母早逝,太妃们也大多入了奉国寺休养生息, 如今宫中连个太后都没有。

    那么就只剩下皇后, 算是江眠在这深宫中的顶头上司了。

    好在皇后平日里沉迷于诵经礼佛,不怎么介意那些琐碎杂事,虽然在江眠看来稍微有些魔怔, 但至少是对他颇为亲善的, 平时也不必日日请安。

    而且,只要一想到晏清昀是个心中无亲情可言的家伙, 江眠反而更愿意去多陪一陪她。

    结果他就被皇后拉着教导了一通如何平衡管理六宫的办法, 甚至还附赠了半箱子的书卷, 让他回去好好品读。

    江眠哭笑不得。

    看来皇后是真的没把他当外人,已经开始打算悉心培养了。

    除此之外, 他在回宫路上还遇到了几位结伴而行的妃嫔。

    江眠跟她们不熟, 几乎从未有过交流,回来后却莫名收到了邀请。

    说是趁着初雪落下之前, 请他去御花园一道游玩聚会,当然,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去……总之措辞相当谨慎。

    江眠分明与她们年龄相仿,辈分低了一层, 可地位却略高一筹。这样相处起来或许会有些尴尬, 但谁叫他最近很闲呢?

    反正也不需要与她们勾心斗角。

    趁着晏清昀忙于朝政, 江眠便应了这个邀约。

    不去不知道,这还真的让他开了眼界。

    江眠以前没有扮演过皇帝妃子之类的角色,对此懂得不多,所以稍微聊了一会儿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由于绝大多数嫔妃都被困于深宫之中,终身无法离开,因此每次有新面孔加入,她们都会找个由头小聚一场,互相认识认识。

    这简直算是每隔几年才会有的大型娱乐活动了。

    而且实际上,皇宫里对于嫔妃的作息皆有详细安排,而且极为严苛,连每日起床的时间范围都要受到限制,除非是某段日子备受皇帝宠幸,才会有所宽限。

    至于在那些见不到陛下的日子里,她们也就只能和彼此作伴、聊以慰藉。

    再加上皇后管理得宜,妃嫔之间并不会出现太多矛盾,关系都不错,顶多是诞下子嗣的几位会更有心眼一些,在聊天时若有若无地刺对方几句,随即又装作无事发生。

    江眠不禁感叹,好在晏清昀对东宫有着绝对的支配权,从不要求他遵守什么规矩。若是晏清昀敢天天让他凌晨就起床……那么他将会迎来一个因为缺少睡眠而日渐暴躁的江眠。

    “系统,他真的好宠我,怪不得人家都爱说闲话呢,这谁知道了不酸啊。”江眠勾起唇角。

    【……哦。】

    聚会开始之前,她们会在各自宫内的小厨房里做好擅长的点心,仔细梳妆打扮一番,再美滋滋地带来御花园,捧着热茶互相尝试其他人宫里的糕点。

    江眠对此举双手支持,那口感香甜浓郁的绿豆糕,桂花糕,甜栗子糕……他每一种都很爱吃。

    这聚会简直跟野餐似的,大家都在吃喝聊天做手工,特别惬意。

    而腹有文采的几位妃子,甚至还玩起了飞花令和命题作诗。她们先是指定好御花园里的一处景观,再以此为主题临场发挥,获誉最多者还有小奖励。

    自娱自乐是一回事,运气好了指不定还能恰好被皇帝看见,记在心中。

    江眠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主动参与,就被带着一并玩了起来。

    其实他本来还是有些担心的。即便他也略懂一些琴棋书画,但若是提到有关于料理和刺绣的事情,江眠是真的不甚了解。

    毕竟他在上一个世界才刚学会怎么煮粥。

    但大家都会主动给他找话题,而且态度极为友善,不少人甚至带着隐隐的巴结之意。

    后来江眠想,约莫是这些妃子们提前就说好了,跟自己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以后等到晏清昀继位,日子也会更好过一些。

    只要晏清昀的储君依然稳固,而且自己没有“失宠”,那么别人就必然会主动迁就他、靠近他。

    不容易,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

    而这奉承之中也有真心。

    虽然嫔妃们皆是打扮精致夺目、各有特点,却又纷纷凑过来眼神亮晶晶地问江眠,他今日这妆容是从何册书籍之上学来的,这衣料是不是江南年初送来宫中的那批丝绸……

    她们硬是把江眠问得一愣一愣的。

    救命,他怎么会懂啊!

    彼时他也没穿得多么艳丽,就是一身低调的月白袍子配上玄红腰封,让小宫女帮他随便化了一点之后较好清理的妆,再随手配了个不算正式的金镶玉簪子,只能堪堪挽起些许碎发。

    “可能是因为有狐狸精加成吧?”江眠这样想着,却发现没过不久,京城里居然还流行起了自己当时的装扮。

    用小宫女的话来说,就是那枚玉簪简约而不失精巧,让垂于身后的长发犹如月色泼墨般亮眼,而顺着轮廓勾勒一抹清淡眼线,更能衬托出他眼睛的姣好形状……连那一点鲜红欲滴的泪痣都成了潮流。

    彰显哥儿身份的痣不一定长在眼尾,但江眠这颗泪痣的位置却是恰到好处,更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怜。不仅是哥儿喜欢效仿,就连不少女子也学起了他的模样,在眼尾点上一颗小痣。

    江眠听得哑然失笑,这绝对是狐狸精加成!

    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了,甚至有些不适应。

    毕竟以前他扮演反派炮灰时,无论打扮成什么样,都能转变成被人攻讦的话题。

    而晏清昀还挺委屈的,因为没等他从勤政殿回来,江眠就已经把妆容卸了个干净,换上轻便柔软的亵衣重新睡了一觉。

    “孤也要看。”他低声讨要着,在江眠眼尾落下轻吻。

    江眠被他圈在怀里,弯起唇角软软道:“好。”

    “当然,无需妆容,眠眠也甚是好看,”晏清昀不忘补充,“谁都比不上。”

    “这是因为你被妖精迷了心智。”江眠歪了歪脑袋。

    “那也无妨。”

    他们相处起来愈发黏黏糊糊,而时刻关注着京城动向的沈鹤云,在得知消息后已经气得牙痒了。

    沈鹤云甚至开始怀疑江眠也是重生的,并且刻意抢走了他在晏清昀心中的位置。

    他脑中涌现出了一系列极端的念头,写下密信后招来信鸽,却不知道自己早已露了马脚,多番计划几乎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

    因为东宫中那些窃听器的收割季,已经到来。

    *

    江眠把寝殿的门牢牢关紧,窗户拉上,吹熄了半数的琉璃灯。

    屋内昏暗得恰到好处,就像是电影即将开场一般。随后他裹着被褥坐在榻前,还特意拿了两盘糕点,外加一大壶炭火熬煮的浓茶,滚滚冒着热气……惬意得不行。

    在古代世界,也就只有他才能如此自娱自乐了。

    “系统系统,开始吧!”

    【嘀——录音姬1号播放中……】

    诺大东宫的各处动向,就这样在江眠面前变得一览无余。

    暗卫所处的居所,几乎没有任何不和谐音。

    他们都很安静,落地无声,只能听到陆陆续续领了号牌的轻响,以及任务汇报、交付时的短暂交流。凌晨到点训练了也不会敲钟,只用叶子吹出小而尖锐的口哨,就能将他们全部唤醒。列队时的脚步也井井有条。

    晏清昀确实掌握了一支极为精锐的暗卫队伍。

    而小厨房,倒是欢乐嘈杂了许多。

    那个时常负责侍奉江眠的小宫女,在他面前安安静静,但私下里的声音清亮如黄鹂。她还会特别激动地感叹太子妃如何如何受宠,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以及太子殿下最近似乎随和了不少,而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的小太监也会开始应和,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然后他们被偶然路过听见的刘姑姑训斥了一通,小厨房再次变得安静无声,只剩柴火炸裂、噼啪作响。

    江眠忍不住笑,原来如今在他人眼中,自己就像话本之中的角色。

    当然实际上,这个世界才是真正应话本而生的产物,却依然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因为每一个角色都是鲜活的存在。

    但接下来听着听着,没过多久,江眠就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半块糕点。

    他居然真的发现了不对劲的东西。

    “主子回信了吗?”

    “庆怡阁,高山流水,找掌柜的。”

    “收到。”

    短短三句意味不明的话,仔细想想信息量却是相当不少啊。

    江眠微微蹙眉,将这段录音反复播放了几次。

    “这不是那个……小德子吗?”

    就是前段时间,晏清昀带着江眠去看暗卫住所时,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太监。

    知人知面不知心。

    江眠眯了眯眼,仔细分辨之后也能确定,另一个女声与浣衣坊的许嬷嬷声音相似,嘶哑沧桑,像是被火烧燎过后一般。

    幸亏他用了最近很无聊的借口,带着心眼把东宫逛了个遍,否则还真听不出来对方究竟是谁。

    等到晏清昀上朝回来,用过午膳,江眠便赶紧把他拉回了房间。

    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德子,还有浣衣坊的许嬷嬷都有问题。要仔细查一查他们最近的动向才是。”

    晏清昀若有所思地颔首,也不忘揉了一下江眠的发顶:“我家太子妃,真是无所不能。”

    “乱夸,”江眠弯着眸子又道,“还有还有,那庆怡阁是什么去处,我能出宫看看吗?”

    闻言,晏清昀突然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江眠眼露茫然。

    晏清昀盯着他沉默片刻,薄唇简洁地吐出二字:“勾栏。”

    江眠:“……”

    这,这他又怎么会懂啊!

    没等江眠出言弥补,晏清昀就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床上一放,紧紧按住了他的手腕。

    淡淡的紫檀木香扑面而来,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又一次变得如同恶狼那般,侵略性强得吓人。

    江眠没有挣扎,反而满脸无辜地任他摆布,轻轻唤了一声: “夫君。”

    “……再叫一次。”晏清昀呼吸重了些。

    如他所料,效果拔群。

    “夫君。”江眠软声说。

    晏清昀的手紧了又松,安静许久才缓缓将他放开,呼了口气:“孤带你去。”

    他分明相当不爽,却还是垂着眸子给江眠解释了一番庆怡阁的由来。

    那酒楼明面上声称是君子雅士往来之所,可以在里面听曲下棋吟诗作赋,还分有高山流水、梅兰竹菊的雅间。

    但实际上,它却是专供朝中高官与皇亲贵族享乐的春月场所,极其擅于混淆视听、藏匿证据。

    所谓“卖艺不卖身”的清倌,甚至能够一曲名动京城,成为好一段时间的雅传。

    晏清昀不负责管这件事,但他对京城内的各种动向了如指掌,情报网甚至已经开始渗透到了夏国其他的县镇。

    因为他在遇见江眠之前,可不像原来的主角攻那般沉溺于优柔寡断的情爱之中,多得是时间打拼事业。

    江眠满意了,笑吟吟地又唤了几声夫君,让晏清昀几乎无法把持。

    毕竟以前江眠可没有那么好的态度,他想听一次都听不着。

    因此,晏清昀还艰难地逼自己定了定神,认真问道:“眠眠,这可否意味着你不生孤的气了?”

    江眠眯起眼睛:“只要我家夫君,别再随意瞒着我什么正事,也别再说后宫不得干政之类的蠢话。”

    “嗯,再也不会了……”方才说完,晏清昀却又忽然犹豫了半晌,“还有一事,孤也算是瞒了你。”

    “什么?”

    “之前,孤拿走了一张放在枕下的三角符箓。因为它的符文画法和边角褶皱,与孤以往看到的有些许不同。”晏清昀笃定道。

    如今夏国的佛道声望几近平衡,道家略盛一筹,所以夏国人大多会请来道士,在大门侧面与枕头下放置道家符箓,尤其是搬迁修建,婚宴嫁娶之际。

    那些符箓的意思也都简洁明了,比如驱鬼辟邪,家宅平安,或是招财祈福。

    晏清昀的记忆力近乎超神,翻开枕头一眼看去觉得不对,就硬是分辨出了其中的不同。

    “等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江眠疑惑道。

    他现在都换了个枕头,怎么还是对此毫无印象。

    还有人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大婚那日,”说着,晏清昀看了江眠一眼,“孤原以为这是你换的,起初看到时心生怀疑,便故意将它拿走了……但你似乎并不知情。”

    江眠顿了一下:“啊?”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了,这好像真有可能就是他放的!

    只不过不是他本人,而是在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原主就已经做了些什么。

    “系统,原主不会其实是反派吧?”

    【嘀——未知,请继续探索解锁条件。】

    江眠愈发确信就是这样。

    什么结草衔环狐狸报恩,果然不会发生在晏清昀这种……硬生生猎出了一件狐皮大氅之人的身上!

    “太子,你把这个玩意放在哪儿了,让我看看。”江眠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母后请来的观音像之下。”

    晏清昀带着他来到了东宫专门开辟的礼堂。

    那尊外表莹润的玉观音就放在正中间,看起来圣洁而不可触碰,晃眼一瞥似乎还隐隐透着光。

    “晏清昀,你真是好生谨慎。”江眠默默道。

    “那时,孤尚未真正与你相见……自然也会有些提防。”

    晏清昀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依然小心地看了江眠一眼。

    江眠隔着帕子接过符箓,随后沉默了片刻。由于并不需要使用符箓跟人打架,所以江眠对这些玩意儿向来不太熟,但这个符文却让他有所感应……或许跟原主的本体有关。

    薄薄一张黄纸,竟然散发着江眠无法忽视的恶意与妖气。它之前应该是被观音像压制住了,才没有被江眠发现。

    于是江眠不顾观音像的慈爱凝视,扭头用力亲了晏清昀一口:“你做得对,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便好,”晏清昀也悄悄松了口气,“眠眠,你可知道这符文究竟是何含义?”

    而江眠……他看上去胸有成足,其实正在脑中喊着:“系统系统,快帮我查图鉴!”

    【嘀——符箓大全查阅完成:目标符文是文昌符的镜面画法。[备注:文昌符,又名聪明开窍符。]】

    系统一如既往地冷漠而任劳任怨。

    江眠不由得顿了顿:“镜面,所以效果也会恰好相反吗?”

    所以,这符箓其实算是一种降智攻击?

    第50章 古代9

    江眠算是明白了, 怪不得原文的追妻火葬场能烧得如此之旺。

    在原本的世界中,这枚反向文昌符怕是对于剧情推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但主角攻没这个眼力能够发现区别,亦或者说, 除了他老婆以外的正常人都不可能发现。

    他猜测,原主将这个符箓放在了枕头底下,或许是想要借此达成某些目的,却偷鸡不成蚀把米。

    毕竟主角攻虽然确实被降智攻击了,可降智的方向却是……疯狂追逐白月光。他并没有被原主所吸引欺瞒。

    江眠想想都觉得好笑。

    幸亏晏清昀心有警惕,早就把符箓压在开了光的玉观音之下, 否则还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简单来说, 这是能让你变傻的符文,”江眠将符咒重新压回玉观音之下, 让自己好好记住这个气息,弯唇道,“还好我家夫君谨慎, 没有着了他的道。”

    反正只要有他在,无论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牛鼻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伤害晏清昀。

    而晏清昀本来还面色有些凝重,又被这一声夫君唤得眉眼舒展。

    “也不知是何人所为,是否又和那沈鹤云有所关联, ”晏清昀沉吟片刻,又道, “孤暂且先将你提到的二人押进地牢,晾他们几夜再好生审问。”

    “慢着,地牢?”江眠微微挑眉。

    晏清昀顿了一下:“……嗯。”

    江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挽着晏清昀的胳膊向殿外走去, 看似漫不经心:“什么时候建的?”

    “五年前。”晏清昀抿了抿唇, 眸光低垂,仿佛是在紧张。

    “平日里用得多吗?”

    他小心地看了江眠一眼,道:“不算,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而江眠却在这时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晏清昀,你好乖啊。”

    江眠逐渐发现了,晏清昀在他面前,总是不太情愿暴露出残酷无情的那一面,可又想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反而容易变得自我矛盾。

    每次他稍微提到一点边边角角,晏清昀就会隐隐显得有些心虚,仿佛是做错事被逮了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乖乖坦诚。

    真是的。

    江眠又不是不能理解,被早早立为太子意味着什么。

    晏清昀就像一个能够吸引所有心怀险恶之人的靶子,每天都明晃晃地竖立在紫禁城中。若是他为人处事太过心慈手软,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偏偏晏清昀还不愿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笨死了……江眠勾起唇角。

    既然没有经历过降智攻击,那么他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包括晏清昀每个傻乎乎的反应,都更加显得真实而发自内心。

    江眠笑眯眯地拉着晏清昀回到寝殿,关好房门。

    留在桌案上的糕点还剩下几块,琉璃灯也依然熄了大半,烛火倒映在墙边摇曳。

    “眠眠?”

    晏清昀被拉到床边坐下。他的紧张劲儿还没过,一时间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臣妾想要服侍殿下。”江眠轻声说着,抬手将玉簪取了,乌黑长发如瀑般垂下。

    “……好。”

    他喉结微滚,视线紧紧追随着江眠的一举一动,手攥住了床单。

    “毕竟今日殿下这般坦诚,怎能少了奖励,”江眠不紧不慢地弯起眸子,冰凉指尖抚过晏清昀的侧脸,“臣妾会轻轻的,殿下您尽管安心便是。”

    晏清昀不由自主便顺着他的动作昂起了头,感受着那股凉意渐渐向下,恍然间又被轻柔地按倒在了床上。

    他知道江眠的意思,所以没有用丝毫力气抵抗,将自己彻底交到江眠手上,任由摆布。

    他学着一点一点放松警惕,逐渐沉溺在温柔的亲吻与带着笑意的漂亮眼瞳里。

    但江眠却开始覆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还故意慢条斯理地问了些破廉耻的话,逼着他回应。

    一句一句,仔细回应。

    耳尖滚烫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晏清昀忍不住咬紧了唇,几乎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他艰难地偏过脸调整呼吸,方要开口,就被再一次捂住了嘴。

    江眠果然还是那个江眠。

    过后,晏清昀失神了许久。

    他脑袋嗡嗡响着,呼吸未平,正想闭目休息,余光却骤然瞟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红光。

    分明指尖仍在轻颤,晏清昀还是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与江眠对视。

    而江眠轻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将盖在身上的被褥掀开。

    蓬松而富有光泽的红尾巴映入眼帘,让晏清昀情不自禁靠得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上去。

    可它却摆了摆,避开晏清昀的抚摸,主动从他手背上扫过,带来一阵柔软的痒意。

    晏清昀呼吸一顿,不由得用了更多力气,将毛绒绒的尾巴从根儿一直捋到最末端,再返回来重新捋了好几次。

    那绒毛比他想象中更为厚实,几乎无法一手握住,却有着让人极为恋恋不舍的触感。

    晏清昀摸得有点上瘾,可没过一炷香,他就被江眠猛地翻身按回了枕头上。

    江眠脸色酡红,呼吸也不太稳定,直勾勾盯着他不说话。

    “抱歉……”晏清昀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沉默良久,江眠才低声道:“嗯,我们再来一次吧?”

    他看起来似乎就快濒临失控。

    一时间,晏清昀竟有些后悔。

    但反抗无效。

    红着脸的江眠,也比以往用了更多的力气。

    第二日,晏清昀甚至没能去上朝。

    狐狸尾巴摸不得。

    *

    在王太医颤颤巍巍地被召来东宫好几次之后,晏清昀的体力终于恢复如初。

    虽然江眠早就像没事人一样,变回了他软绵绵的太子妃,但他最近都不敢再提任何与狐狸有关的话题。

    因为有那么几天,晏清昀甚至连筷子都拿不稳……

    而转眼间就到了准备出宫的日子。

    江眠兴致勃勃地换上了较为“朴素”的衣裳,戴好遮了半张脸的面纱,独留那点泪痣露在外面,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漂亮富家哥儿。

    晏清昀也是如此,他特意选了和江眠配色相近的常服,挂了一块低调却能证明身份的和田玉佩。

    “我们好配啊,可惜这铜镜照不清楚。”江眠遗憾地说着,顺便悄悄让系统帮他拍照留念。

    小宫女在帮江眠整理发尾,抬头笑道:“您和殿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江眠挽住了晏清昀的胳膊,假装娇羞地贴在他身上:“贫嘴。”

    晏清昀看似不动声色,却在临走前给小宫女翻了两倍的月例银子。

    意思很明确:再多夸点。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缓缓驶出紫禁城门。

    徐公公负责扮演管家,穿了一棕色袍子坐在车厢内,而车外装成马夫的两名护卫,刻意表现得神态嚣张,简直就是活灵活现的富家小厮。

    显然,晏清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伪装身份出宫了,大家都很有经验。

    夏国繁华富饶,如今京城更是甚为热闹,车水马龙如川流不息。

    马路皆是由结实的石板铺制,宽敞平整、不生杂草,路边甚至已经有了公共厕所的存在。

    似乎是为明年春闱做准备,大大小小的书铺里现在就已经挤满了人。

    听消息灵通的徐公公说,今日还有一位精通心学的先生开场讲学,无需束脩,那地方更是被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长居于京城的书生们大多出身名门世家,少了一份清贫磋磨,向学之心也同样不落于人后。

    他们最大的缺点,或许就是格外喜欢出没在各大风雅酒楼,甚至也幻想着凭借才华一举夺得清倌的欢心。

    尤其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庆雅阁。

    江眠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一边掀着帘子不断朝窗外看,直到马车稳稳当当地转了一个弯,他开始逐渐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热乎乎的豆腐脑,现做现卖的酱饼小摊,香气馥郁的卤肉店,还有堆满蒸笼的包子铺……简直就是美食一条街!

    江眠不由得感到一阵馋意。

    而当他一直看着窗外,晏清昀却在一直看着他。稍微使了个眼神,徐公公就转身掀开马车前窗,让护卫去买几笼富有盛名的李记灌汤包回来。

    为了太子的安危,试毒也同样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护卫自己先吃了一个灌汤包,那张脸虽然表面上古井无波,但眼睛还是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江眠迫不及待地接过包子,稍微吹了吹气后便轻轻咬下,皮薄馅厚,香浓而微烫的汤汁在口中飞速弥漫。

    “好吃!天冷了,吃什么都好香。”江眠满足地眯起眼睛。

    晏清昀口腹之欲向来不盛,但看到江眠一脸享受,他竟也有些想要尝试……然后,他就被狠狠烫到了舌尖。

    “眠眠,你吃那么快,不觉得烫么?”晏清昀接过徐公公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忍不住问道。

    闻言,江眠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很快又弯起眼睛,笑吟吟道:“怎么会?是你太心急了,来,我帮你吹吹。”

    没等晏清昀来得及多想,他们便来到了庆雅阁脚下。

    江眠被扶着走下马车,不由得感叹,庆雅阁不愧是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

    一眼望去便能感觉到气势恢宏,它足有三层之高,还分为整楼一座,偏楼两座,占地极大。这样的建筑放在古代,确实是颇为豪横的。

    一楼大堂就有假山流水造景,熏香袅袅,用华丽的雕花屏风将客人们分别隔开。高台最中间端坐着一位俊秀琴师,他垂眸轻轻抚琴,音色清雅优美,让路人走过时都忍不住静下呼吸。

    台下的桌子上摆满珍馐美馔,杯盏交错。

    论谁也无法想到,到了深夜,这里就会彻底成为一个风月之地。

    走进庆雅阁,晏清昀看向匆忙迎上来的店小二,眉眼透着肆意,熟捻而漫不经心地道:“高山流水还空着吧?本公子要景致最好的那间。”

    这店小二相当眼尖,发现晏清昀衣着气质皆是不凡,态度也愈发殷勤起来,微微弓着身子:“哎,空着空着!贵客您这边请!”

    而江眠落了半个身子跟在晏清昀后面。他看似矜持地低着头,其实是在艰难忍笑。

    让晏清昀说出“本公子”这样的自称,真的太怪了……

    三楼雅间的装潢,果然比一、二层都更为豪华,也算是显而易见地突出了客人的特权。

    这名为高山流水的包厢,也有其独特之处。窗外视野极好,隐隐能看到护城河的波澜,甚至连皇宫中楼阁的尖角儿都能瞄着半分。

    晏清昀掀起衣摆坐下,看起来简直像个常客一般熟练,叩着桌子道:“先来一道醉鸭,还有竹叶青,下酒菜你们看着办。”

    “好叻,贵客您先歇着,”店小二说完还不忘问道,“对了,您是否需要歌舞……”

    “滚。”晏清昀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狠狠皱了皱眉。

    店小二哆嗦了一下,连忙应道:“哎哎,小的这就滚!”

    江眠一直没有说话,维持着自己端庄良家哥儿的设定,等到门被重新关上才轻笑了一声。

    “夫君,你吓到人家了。”

    晏清昀无奈地清了清嗓子:“本公子向来洁身自好,不屑于沾染那些龌龊之事。”

    他没想到这么一说,江眠却越发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故意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

    正在晏清昀手足无措之际,上菜的终于来了。

    先前那个店小二已经不见踪影,怕是被吓得跟别人换了班。

    各种造型精致的凉菜铺满桌案,用镀金瓷碗装的醉鸭摆在正中,酒杯也被一一斟满。

    江眠吸了吸鼻子,解开面纱,随后眼睛亮晶晶地夹了一筷子。

    醉鸭肉质嫩而软糯,隐隐还能闻见酒香馥郁,回味无穷。

    仔细品味后他几乎想出声感叹,这庆雅阁主打美食就足够闻名天下了,何必再折腾那些多余的事情。

    江眠一边欣赏着窗边美景,一边数次拿起酒杯随口饮尽,眼尾逐渐泛起红意。

    这让晏清昀看得有些担忧:“竹叶青度数颇高,少喝一……”

    话音未落,江眠就夹起小半块鸭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好吃吗?”江眠笑眯眯道。

    晏清昀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就像正常的小情侣那样,态度自然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膳。

    将一锭金子留在桌案上之后,江眠挽着晏清昀的胳膊走出雅间,还在不住感叹:“醉鸭太好吃了,下次咱们再来!”

    而就在这时,他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哥儿就是哥儿,只知口腹之欲,真是脏了这清雅之地。”

    江眠转头望去,原来是隔壁的雅间半敞着门……一群书生模样的人坐在里面,出声的那位表情更是相当不屑。

    哪怕在醺醺然的酒意之下,江眠都感到一阵无语。

    怎么连这种过时的炮灰也有?简直像是故意送上门的一样。

    机会正好。晏清昀瞥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店小二,见他一脸紧张,反而盛气凌人地冷笑了一声。

    “庆雅阁如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招待了?让你们掌柜的滚过来,本公子要跟他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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