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三伏天,清晨薄日出头时,浩浩荡荡一行兵马押解近千名披头散发身穿囚服的勤王余党穿过都城街道。
都城百姓争先张望,议论纷纷,“听说勤王尸首一直被悬于闹市,尸体都烂透发臭,真是作孽啊。”
“现如今良王任摄政王,掌管一朝国务,自然是要杀杀威风,否则怎么会抓这么多勤王党羽游街示众。”
“何止是党羽游街示众,勤王的妻儿子女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说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王室同族兄弟都能做的如此之绝,往后城中那些士官大族们恐怕都得提着脑袋过日子啰。”
人来人往,车马不停,待押解队伍行进出城门,城内百姓方才各自散去。
朝中百官们却都惴惴不安的上朝觐见,恢宏壮观的大殿内里没有半点声响。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先前不少争先巴结勤王的官员,此时吓得跪在地面不敢去看杀气腾腾的良王。
“平身。”良王毫不遮掩的就坐龙椅之上应。
众官员缓缓起身,心里都明白良王现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执政者,自然都认定那位新皇已是不成气候。
“勤王谋逆一案,牵连甚广,本王既然受陛下临危嘱托任摄政王,掌权一国大事,那便务必要将勤王一党余孽歼灭之。”良王傲然蔑视这些舞文弄墨的士大夫,当初良王以勇猛而得封位,却频频遭受这些士大夫向先皇抨击,自然从心里不喜欢这些士大夫。
此话一出,不少朝堂官员伏地跪拜,反倒是宰相云如海颇为自傲挺直身板道:“良王所言甚是,此案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殿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良王看着自己这位胸无点墨惯会装孙子的老丈人,索性直接无视道:“本王听闻云相公近日身体抱恙,特封太师,而宰相一职则由良狄赴任。”
宰相云如海诧异的看着良王,脸上收拾僵硬神态谄媚道:“王爷体恤微臣,臣深感宽慰。”
可实际上宰相云如海心里早就恨不得痛骂良王八百遍,当初勤王都没这么明目张胆的安派亲信,更何况自己还是良王的老丈人,这下真是颜面尽失。
良狄迈步上前叩谢:“微臣谢王爷恩典。”
短短半月朝堂尽半数的官员因勤王党羽之罪名被撤职流放,当初争先巴结勤王的徐家子弟大半都被牵连。
王宫内外的禁卫军亦重新被莫统领监管,良王自此便以摄政王之职常居宫中,甚至公然携带妻儿家眷入住王宫,俨然已有君王之实权。
而从正殿迁出的云淑真和知乐,并未如愿搬回椒房殿,而是被安置在一出偏僻宫殿,清苛殿。
平日里出入皆有侍卫看守,就连宫人太监们的出入都要严加防范。
待白露时季,日渐凉爽,宫殿内里方才散了烦躁热意。
清苛殿,从前大多是给宫里嫔妃居住,让帝后居住于此处,可见冷落轻视之意已然是再明显不过了。
而云淑真为表避嫌,特意婉拒帝后的日常用度规制,连同从前繁杂附庸的宫人太监们也减免大半。
一向习惯清静的云淑真并不觉有什么不习惯,只是为难爱吃肉的知乐。
云淑真初入宫时,就察觉现如今王国府库恐怕早已空虚,只因宫中除却帝后,余下宫人太监们大都是面黄肌瘦。
更别提现如今良王入宫正主,自然清苛殿的衣食住行更大不如从前。
知乐看着碗里的清汤挂面,右手别扭的握着筷子扒拉面条,眉眼望着清澈汤水,试图找出些许肉沫。
可惜直到知乐把面汤喝的一干二净,也没有尝出什么肉味,粉唇似是回味的tian了舔,黑亮眼眸望向慢条斯理的云淑真,鼻头轻嗅了嗅。
“怎么,没吃饱?”云淑真迎上知乐探来的目光询问。
知乐耸搭眉眼望着云淑真哀怨念叨:“淑真,今天也没有肉吃。”
云淑真犹豫的放下木筷,探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安抚:“知乐乖,王国这些年一直都有战乱起义,外面有很多百姓可能都熬不过今年冬日,现在我们能有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哦。”知乐不明白战乱起义,可是见云淑真这么严肃模样,自然也能知道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你要是没吃饱,不如将我这份一并吃了吧?”云淑真看着知乐都瘦出尖尖下颌的脸蛋,不免有些自责。
知乐摇头应:“知乐吃饱了。”
这段时间云淑真看着比从前还要单薄了些,秋风习习,晃动她的衣袖裙摆时,知乐都担心她会像风筝一般被吹走不可。
午后两人小憩,清苛殿比不得椒房殿和正殿规制,因此内里陈设用具也颇为简陋。
窗旁矮榻上的矮围栏破了好几处,有时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划伤,知乐也不敢在塌上乱蹦乱跳,以免塌了矮榻,自己没得地方睡了。
秋雨绵绵落下时,窗外是一处荒废池塘,水面满是落叶枯草,因着甚少打理,所以岸旁荒草丛生,地面砖石也不甚平整。
云淑真让飞云落燕去内司通报修缮过几回,一直没有音信,自然也就不再让人去叨扰。
午后日光暗淡些许,阁内亦有些昏暗,秋风夹雨已有些凉意,云淑真坐在窗旁看书,书卷中夹杂一些字条秘信,脑中思量王宫内外的繁杂细索。
因着避嫌云淑真很少同司礼太监汪公公会面,只偶尔让他从清苛殿侧墙塞一处密信以作联系。
云淑真探手扯了下遮身的薄毯,久不听闻知乐动静,偏头去看了眼她练的那些字。
这数月里的长进,还是颇为明显。
“知乐,你这些字写的很好看。”云淑真放下书籍出声。
知乐闻声眉头弯弯的笑着露出整齐小白牙应:“淑真的字最好看,可是好难写。”
“我的字比不得书法名家,不过因个人心性不同,落笔顿挫多有讲究,所以你临摹起来才会觉得难。”云淑真习惯将事做的规整干净,不多留一寸白,亦不省一份力。
“好难,知乐听不明白。”知乐歪着脑袋念叨,伸展手臂从榻另一侧爬到云淑真那方,脑袋从云淑真捧书的身前缝隙钻进去,脑袋贴近云淑真的怀里撒娇,“淑真,摸摸。”
因着云淑真不喜欢被人打扰看书练字,所以知乐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出声,只能乖乖等着她有空陪自己玩。
云淑真略微僵硬身段看着蜷缩在怀里的知乐,犹豫的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指腹mo挲她的侧脸,耳旁听着窗外风雨,不知为何忽地心静了不少,低低的说着:“你整日里这般陪着我看书练字,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知乐侧耳听着云淑真的心跳,明亮清澈的眼眸满是云淑真的倒影,好奇的仰头问:“那知乐可以跟淑真出去玩吗?”
“抱歉,现在不能带你出去玩。”
宫里内外还不知多少人盯着知乐的生死,云淑真不想冒险。
“好吧。”知乐重新低垂脑袋枕在云淑真颈窝,眉眼轻眨了眨又问,“那明天会有肉吃吗?”
云淑真食指抚上知乐眉头,不好让她失落,只得转了话应:“中秋节会有宫宴,就算我们因故不出席,但是应该御膳房会给各宫殿送礼品,到时兴许会有你爱吃的小饼。”
知乐闻声眼眸瞬间亮了几分,碎碎念叨:“如果今天是中秋节就好了。”
“贪吃鬼。”云淑真忍笑看着赖在怀里的人,指腹轻刮了下她的鼻头,“那你还不继续练字?”
“好累,知乐现在要陪淑真小憩,不能练字了。”说罢,知乐脑袋机灵的藏进云淑真宽袖里,双手搂住云淑真,偷懒的不肯离开怀里。
云淑真无奈的低头看着古灵精怪的知乐,心想她这哪里是陪自己小憩,分明是自己陪她才对。
窗外细雨纷纷扰扰,池面也被惊扰泛皱,不多时怀里的知乐鼾声渐响。
秋风夹杂雨飘摇不定,云淑真探手将窗户合上小半,挡住飘进屋的细雨,而后扯着薄毯裹住知乐蜷缩身段,偏身望向窗外,暗想自己现在的窘迫处境,恐怕多半跟云若溪暗中挤兑脱不了干系。
因为良王没有理由苛刻宫中一位无子皇后,但云若溪完全是有理由的。
因为现如今云若溪是入住王宫的良王妃,想来依她的性子,过不了几日一定会亲自来奚落几句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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