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淑真峨眉微簇的看向那露出屏凤的一角衣裳被抽回,不由得暗自担忧知乐会露出马脚。
这方云若溪并未察觉云淑真细微情绪,自顾自的打量殿内寒酸,手捧瓷白玉盏漫不经心道:“本宫听侍女通报妹妹这儿的宫殿年久失修,急需内司派工匠修缮,今日来看内里确实是有些破旧,桌椅陈设处处透着老旧陈腐,真是为难妹妹了。”
“多谢嫡姐关护。”云淑真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只是秋雨绵绵,近日才见晴朗,殿内亦不甚通透光亮,总是免不了沉闷之气。”
“妹妹何不早些派人来椒房殿知会一声,否则本宫就不急着返修椒房殿,现如今内司是一点人力都腾不出来,恐怕怎么也得明年开春才能动工了。”
这些年云淑真一直自视清高,就连外边不少清流名士也对她诗画多有赞誉。
现下云若溪虽名义上并未封后,可实际早已主管后宫一切事务,自然是要好好在云淑真显摆炫耀一番。
哪怕同为嫡出贵女,云若溪又自持长女身份,一向受人吹捧,偏生云淑真性子清傲的紧,从不肯低头。
世家夫人们都道云淑真美面木人心,平日没有半点世家贵女的娇纵,常少言寡语,面上亦不多露笑意,虽让人难以亲近谈欢,但谈吐举止又不失礼制。
可云若溪深知云淑真哪里是什么美面木人心,她分明就是对世家之间的人情往来不屑一顾罢了。
这让一向爱在宴会出风头的云若溪尤为恼火,自己为了在宴会凤光,不知花费多少心思,而云淑真轻而易举就做到引人注目,偏生她还表现颇为烦闷。
这如何能让云若溪咽下多年怨气!
“无妨,椒房殿乃后宫主殿,内司自然是要尽忠职守,清苛殿内明年再修缮也不迟。”云淑真看出云若溪是在炫耀,自然也不可能真信了她的话,只得耐着性子应答。
从前在云府,两人院落离得又不远,可一年到头也甚少往来。
现如今云若溪却特意屈尊来清苛殿看望,云淑真其实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好,现如今王宫内外乱的紧,妹妹若是安分些,兴许还能多几日安全。”云若溪见云淑真如此顺承,心里自然也舒坦几分,低头抿了口茶水,“对了,现如今陛下病情如何?”
“陛下仍旧未曾清醒,只靠着清粥度日。”云淑真并不知云若溪是有意询问,还是无意探听,一时有些担心她会入内核查。
云若溪见云淑真面上显露忧心,故作安慰道:“新皇一向体弱多病,妹妹还是得好生照顾。”
就凭那个新皇弱不禁风的模样,绝对熬不过今冬,云若溪如是想着。
“是。”云淑真眉眼低垂喝了口温凉茶水,微微松了口气。
“今日过节,还是说些喜事的好,前阵子父亲被封太师,母亲本就是诰命夫人,现如今特增设俸禄黄金百两,今日中秋夜宴父母二老安排入宫上座。”
“那父亲宰相一职?”云淑真其实从司礼太监汪公公密信已知朝中变动,不过为避免嫌疑,仍旧表露意外。
云若溪不以为然道:“父亲都当太师,朝中宰相自然就换别人了。”
“原是如此,既然二老一切安康,那就好。”云淑真看出云若溪不懂良王在架空云家势力,自然也就没有开口说太师乃无实权的虚职。
否则恐怕以云若溪的性子,怕是又要心生不悦了。
“今日宫中夜宴事物繁杂,本宫也不便久留。”云若溪懒散的起了身,抬手挥动手帕驱散满屋子药汤味,“本宫让侍女备了些礼品,就当祝妹妹中秋佳节之喜。”
“多谢嫡姐关怀。”
云若溪悠悠的迈步停在殿门前,还不忘暗讽道:“近来内司库房账目锐减,年冬宫内各殿都会缩减用度,妹妹若是觉得清苦,大可差宫人来椒房殿讨要些贴补银钱,本宫看在姐妹情分上还是会体恤一二。”
说罢,云若溪便得意的迈步离了殿内。
外边的飞云和落燕提着良王妃侍女金莲放下的食盒礼品入内,“娘娘,这些糕点小饼,是否先验验?”
“不急,飞云先去取竹尺来。”云淑真将视线看向屏风后频频露出的脑袋沉声道。
飞云微愣道:“是。”
待云淑真得竹尺,方才示意她们二人退出殿内。
独自从前殿入内里,云淑真负手行进窗旁,一手握着竹尺搭在掌心,偏身望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身后数步远的知乐,嗓音微低道:“怎么,不敢过来了么?”
知乐眉眼耸搭不敢去看云淑真,更不敢像平日里一般去亲近云淑真,脑袋低垂的恨不得缩进衣领低低应:“知乐错了。”
“你错哪了?”云淑真探手提起裙裳挺直身背缓缓落坐矮榻,沉闷眉眼间亦难掩清雅秀丽之貌。
这方矮榻因上回一角折了而坏,现如今只能用不太规整的青砖垫着,平日里虽也能坐,但是却要顾忌些许。
“知乐不该不听淑真的话跑出去偷看。”
“既然不听话,那就要受惩罚。”云淑真掌心握着一截竹尺,故作吓人的敲打了下柜台,“把手伸出来。”
突兀的响声在内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就连知乐身段都跟着禁不住颤了下,水灵灵的眼眸满是不安的望向云淑真。
可云淑真面上冷的紧,知乐想撒娇卖可怜的动作也不得不停止,樱唇抿成直线,犹豫的向淑真探出双手,准备挨打。
云淑真见知乐可怜模样,也不可能真罚打,只得偏头移开视线道:“先前我再三叮嘱,你却仍旧明知故犯,此后你吃睡在内殿隔间,除却饮食起居,禁足三月,不得踏出隔间半步。”
说罢,云淑真起身领着知乐去内殿隔间收拾细软。
这处小隔间颇为狭窄,内里有一处小窗,平日里知乐还担心这里面会有鬼,所以也不敢进里面。
云淑真简单铺设被褥和笔墨纸砚,将一旁的窗户推开照进光亮,而后绕开知乐,探手关上隔间小门。
知乐水灵灵的眼眸吓得泛了泪光,心头莫名觉得委屈,嗓音略微哽咽对着小门唤:“淑、淑真。”
细小的哽咽声就像投落进枯井的石子,一点点在殿内弥漫开来,让人难以忽略。
外间的云淑真叹了声气,暗想至少也要禁闭几日才能放她出来,否则往后她总是不懂规矩,还不知会犯出什么事来。
夜色渐暗时,飞云备上小饼清粥入内,只见主子坐在榻旁看书,可眼前的书卷都被风吹乱,却仍旧无动于衷。
“娘娘,这些吃食已然试过毒。”
“嗯。”云淑真回神看向飞云,将面前摆放的糕点挑出知乐爱吃的蛋黄馅,“这余下的小饼赏你与落燕过节吃吧。”
“是。”飞云微愣应声,隐约觉得主子今日有些说不来的不对劲。
夜里清苛殿一片漆黑,因着蜡烛的稀缺,平日里夜暗飞云和落燕就早早回屋内歇息。
“没想到大小姐当上良王妃还是那么刻薄小气,那么多精致礼盒,结果就只有一盒小饼。”落燕吃着豆沙馅的小饼碎碎念叨,“幸好主子不爱吃小饼,不过自从进宫以后,主子就有意每晚避着我们伺候,真是奇怪。”
飞云在屏风后解衣擦洗身子,一手搭着外衣应:“这宫里凡事都得小心,吃的喝的哪一样都得试毒,按主子的性子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有几回入内殿掌灯添香隐隐听见主子跟什么人谈话说笑,偏生入内又没见着人,你说这清苛殿是不是闹鬼啊?”
“你啊,别胡说吓人。”飞云探手系着身前系扣,眼眸微闪的想起今日主子脸色不太好,不免有些担忧。
话音未落,忽地隐隐听见有妙龄女鬼抽泣的哭声,屋内两人吓得顿时不再言语了。
而这被当做女鬼的正是在隔间禁闭伤心难过的知乐。
云淑真提着食盒打开隔间小门时,只见豆大的泪珠从知乐眼角垂落,她的鼻头红的厉害,满面泪水的可怜模样,任谁见着都不能不心软。
“知乐,别哭了。”云淑真握着帕巾伏身擦拭知乐脸颊的泪水,“我给你带了爱吃的小饼。”
“不、不吃小饼,知乐知错了。”知乐眼眸紧紧望着面色柔和的云淑真,哽咽声这才减弱几分,委屈念叨,“淑真不要、不理知乐了。”
“我没有不理你。”云淑真拉起知乐坐在隔间榻旁说着,“否则我就不给你留小饼吃了。”
“真的是给知乐吃的吗?”知乐就着衣袖抹了抹眼泪,面上恢复些精神。
云淑真打开食盒端出清粥小饼,探手掰开一半递到她嘴旁道:“你尝尝好不好吃?”
知乐张嘴咬了小口,正好吃到蛋黄馅,脸颊鼓鼓的咀嚼道:“好吃!”
“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云淑真忍俊不禁的看着脸上挂着泪的知乐,心想假若她大哭大闹,那自己或许还能狠下心,偏生她性子多是乖巧听话的很,反倒让人不忍心。
“淑真,也吃。”
“我先前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云淑真其实不喜欢吃小饼,自然就只挑了知乐爱吃的小饼馅。
窗外明月姣姣,烟花悄然绽放之时,五彩光亮照进隔间内里。
知乐捧着粥碗吹了吹,好奇的张望道:“淑真,外面好热闹啊。”
云淑真并未去看窗外的热闹,目光望着知乐哭红的眼角,指腹轻揉了揉,暗想看来现下罚她一日禁闭都难了。
如今她惯会撒娇落泪,往后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管教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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