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位审核员离开,邱聿从会议室出来，慕飞白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
“通过了。”邱聿语气随意道。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杜尘似是松了口气,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邱聿一眼，默默转身离开了。
“通过了？”慕飞白的语气有些古怪，“那……挺好的。”
“嗯。”邱聿点了一下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戚折锋，“我的医疗信息应该已经更新了,麻烦你处理一下。”
戚折锋微微颔首：“应该的。去医务室说吧。”
在政府医疗系统网站上操作之后,邱聿的手术审核结果就被确定了下来，终身有效。然而,他垂眸翻看着手环上的个人医疗信息，脸上却没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
“怎么了？”戚折锋问，“因为要动手术,紧张吗？”
“不是。”邱聿按掉手环光屏，抬起眼睛,“在想事……涉及到一些比较重要的决定,所以还没完全下决心。”
偏偏这些事情与打仗不同，是他不太擅长处理的问题，虽然不像战争那么瞬息万变需要快速反应，却足以影响他未来的后半生。
所以,他打算更慎重一些。
见邱聿没有向他倾诉的迹象，戚折锋直接转开话题：“对了，你已经六个月连续每天都做监测了，从数据上看，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现在又有Alpha安抚调整，情溢期也趋于稳定,后面半年监测频率可以适当降低，最近暂定每周两次，临近情溢期的时候再做连续监测。”
目送邱聿离开医务室，戚折锋这才点开慕飞白给他发来的信息。
入目便是一大串：
「那你是不是该联系一下你准备的医疗团队了？专家都预约一下。」
「算算时间，明年春季赛大概五月底结束，他的监测是六月初开始的，那手术可以安排在六月中旬。」
「地点的话，首都夏天太热不利于疗养，要不就找个气候适宜的疗养型人造堡垒？我问我哥能不能联系一下，约个环境好点的地方。」
「不用担心费用，钱不够我给他补上。」
戚折锋默然片刻：「你比他自己还紧张。」
慕飞白：「……」
慕飞白：「被你看出来了。」
倒是一点也不端着。
他当然会紧张。
哪怕知道这个手术如今的成功率非常高，再加上戚折锋承诺的专家团队，几乎把风险降到了最低。
可……那毕竟也是一场手术，要在邱聿身上动刀子的。
况且，就算他尊重邱聿的选择，可他自己身为Alpha，心底深处其实是不希望邱聿切除Oga线体的。他并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他希望可以一直闻到邱聿身上那股香甜的椰奶味道，也希望邱聿可以一直依赖着他、离不开他。
不过，当邱聿走向他，看到邱聿身上那些自信与自由带来的光彩，慕飞白的那一点点私心就宛如阳光下脆弱的冰花，瞬间瓦解消融。
“哥，你这周的训练列表快做完了，要休息两天么？”慕飞白收起手环，笑着问邱聿，“想不想出去走走？”
他没再提方才手术审核的事，就好像那件事微不足道，像吃饭喝水那么平常一样。
邱聿有些意外：“你想去哪儿？”
不等慕飞白回答，他又低低笑了一声：“你决定吧，我不挑。”
冬季休赛期，选手们虽然依旧有训练安排，但因为各种活动穿□□较多，训练项目的安排相对而言就比较宽松，除了每周安排的练习赛得尽量参加之外，只要一周内能把贺教练给出的训练列表完成，就可以自由支配剩下的时间。
虽然邱聿原本倾向于给自己加练一些体能项目，但现在，出去走走，散散心，多看一看这个世界，说不定更有利于他做出选择。
反正，就算他最终决定尽快手术，也还是要等到明年春天，监测做满12个月才能实施。
“上次我拍广告的城市。”慕飞白道，“那边新开了一片超大的野生动物园，据说含有很多生态区域，我看评价不错，一起去看看？”
那个园区很大，一天逛不完，套票是三天有效的，他们可以带着帐篷在营地区露营两晚。若不是戚折锋刚才在信息里告诉他，邱聿已经不需要每天监测，他还在遗憾要很久之后才能带邱聿去玩呢。
“动物园啊……”
邱聿回想了一下，原身倒是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去过，记忆有些模糊，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片段。而他自己，以前与野生动物基本都是互相狩猎的关系，只和队里养的猫狗和平相处过。
野生动物园，去看看或许也挺有意思。
于是行程就这样定了下来。
……
闻乐市野生动物园是去年刚刚兴建的多气候型自然生态园区，占地面积及其广袤，里面错落分布着各种各样环境不同的小型生态设施，游客驱车其中，可以横穿草原、沙漠、雨林、湿地甚至冰原，近距离观察到对应环境下的珍惜动物。
当然，园区还为一些对人类无害也足够亲近人类的小动物单设了一大片专属互动区，游客们可以尽情撸兽。
“离大门最近的是草原区，这里可以看到从地球带来的大部分草原动物，嗯，先经过草食区，在这里观光车可以开窗，然后是狮园、花豹园、鬣狗园、猎豹园，这些区域只能全封闭游览。”
自动驾驶观光车上，慕飞白翻着园区简介，语气兴致勃勃：“现在刚好是猎物投放时间，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还能看到狮子捕猎。”
他们从首都赶过来，已经是下午时分。日头西斜，正是草原大猫们惯常的狩猎时间，园区猎物投放就安排在这个时间段里。
邱聿指着车窗外面：“那边有一群斑马。”
他们现在正穿过草原草食区，观光车顶棚开着，可以吹到生态设施里轻柔的微风。
“去看看！”慕飞白兴致勃勃地调了一下观光车驾驶系统，朝着邱聿指出的方向行去，一边道，“这里的食草动物都已经习惯人类出没了，据说可以靠得特别近，它们有时候还会来找人类要零食吃。尤其是斑马，胆子最大……”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见已在不远处的斑马群忽然骚动起来，紧接着仿佛遇到天敌一般，挤成一团朝远离观光车的方向跑去。
大概是它们跑动的样子太过急切，惹得远处正在悠闲散步的羚羊都机警起来，呆立在原地片刻，也猛地转身跑掉了。
慕飞白：……
要不要这么不给他面子啊？
说好的这里园区的食草动物很亲近人类呢？
邱聿收回落在斑马身上的目光，见慕飞白一脸无语，忍不住笑：“为什么你说的话总是这么容易被打脸？”
慕飞白“啧”了一声，随口胡诌：“大概是我脸长得人见人爱。”
吓跑了斑马群，观光车转回正轨，向着狮子园区的隔离门行进。
刚走了不远，两人就看见前面路上停着另外一辆车。
三只成年大象围在车边，宠溺地看着一头小象伸着鼻子从游客手里捏玉米块儿吃，画面一片和谐。
观光车循着程序设定慢慢靠近，慕飞白满意地看着那群不怕人的大象，从车里拿起在园区门口买的玉米棒切块，准备一起投喂。
令人意料之外的是，那三只成年大象见到他们的车，忽然扬起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旋即立刻高声鸣叫着，转身就跑。其中一只大象还急躁地用鼻子拍着自家小象，催促它赶紧跟上。
慕飞白：？？？
“什么情况？”他看不懂，“怎么连大象也跑？”
对得起它们五六七八吨的体重吗？
邱聿看着远去的小型象群，垂眸把玩着手里一块新鲜的玉米切块。
他倒是不意外野生动物见了人会跑，在他的认知里，人与这些野兽和平相处才是不正常的——末世废土上，所有未变异的兽类都是难得的肉食来源，那时候人类都快活不下去了，是断不会做出把食物分给野生动物这种事情的。
“食草动物就是胆小，”慕飞白试图找补，“咱们看狮子去。”
他就不信，草原霸主狮子，还能见了人就跑。
结果……
慕飞白看着车边刚刚捕到一只饵料山羊、却夹着尾巴龇着牙、满脸色厉内荏、还趴伏在地缓缓后退的三只狮子，面无表情。
其中那只鬃毛威风凛凛的雄狮，皱着鼻子瞪着眼，前爪在地上焦躁地刨着土，一副想吃饭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怂得极具特色。
邱聿对狮子的这种表现还挺好奇的，目光看过去，正巧与雄狮那双金色的眼睛直直对上了。
雄狮呜咽一声，舔了舔鼻子，可怜巴巴、委委屈屈地往后退了几步，带着两只雌狮，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退远了些，站在几十米外眼巴巴地看着。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行行行，你先吃，给我剩点儿就成。
慕飞白这回是真懵了：“怎么连狮子也……？”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邱聿，抬手摸了摸下巴：“难道我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有主角光环，连狮子也能感受到？”
邱聿：……
又来了，戏精慕飞白。
“这不开直播可惜了！”慕飞白笑着说，转身就把悬浮摄像头从包里摸了出来，“必须得让他们开开眼界！”
于是，慕飞白就带着摄像头，开着直播，命令观光车开远了些，等那些狮子回来干饭，他又驱车返回，再把狮子们吓走。
反复两三次，屡试不爽。
这下就连邱聿都有点心疼那些狮子了：“行了，让它们好好吃顿饭吧。”
可怜见的，养在动物园里的狮子没经历过草原上的残酷纷争，这回算是被欺负惨了。不知道会不会消化不良。
直播间弹幕里，观众们也被这群狮子的行为弄迷糊了：
「不是，慕神的王霸之气连狮子都怕吗？」
「好奇怪啊，这个动物园我也去过，也是赶在捕猎时间去看狮子，车刚靠近一点就被狮子吼了，雄狮还差点扑上来，它们明明超凶的啊！」
「慕神刚才说斑马和大象见了他们的车也跑？这是什么原理？」
「大家都在关注狮子，只有我发现车里只有慕神和丘神两个人吗？说，你们是不是出去约会了！！！」
「哇！约会！」
「难怪今天没播Rank，这波，这波慕神是把狗骗进来杀！QAQ」
「嘻嘻嘻这个野生动物园超大的哦！基本要逛两整天才能逛完，里面还有露营地可以扎帐篷过夜哦！嘻嘻嘻，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野外。露营。帐篷。要素察觉！」
「重金求极客一枚，黑掉慕神的摄像头，晚上偷偷帮我们开帐篷直播！」
第92章 故事
帐篷里开直播是不可能开直播的。
夕阳西下,邱聿和慕飞白恰好游览完草原生态区域，很快抵达了一片露营地。
其实，露营地本身设有酒店型木屋，但慕飞白觉得住酒店有些无趣,就提前买好了帐篷带来。他以前和家人出去露营过,对扎帐篷和户外烧烤这种“手艺活”非常自信,暗戳戳计划在邱聿面前露一手。
结果谁知，邱聿竟然比他还擅长露营这种事。
他这边还在回忆帐篷怎么扎的时候,邱聿就已经把需要的部件给他递过来了。后来还嫌他干活不够麻利，亲自上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只双人帐篷收拾得整齐且舒适。
然后两人在帐篷外燃起便携烤炉,邱聿拿着把匕首将营地提供的兔腿片成薄薄的肉片,码在餐盘里。
刀刃反射着火光,飞快舞动间，一整只兔腿就只剩下了两根连在一起的、光溜溜的骨头，居然被剔得十分干净。
慕飞白看着邱聿操刀的动作，愣了好一会儿，默默把手里的小刀放下。
“你这刀功,练过啊？”他笑着凑过去问，“这么会做饭？”
“会一点儿。”邱聿把剃干净的骨头放在一边，随口道，“也就是能吃的程度,做不了那种很精致的。”
他没专门学过下厨，只是在以前那样的环境里,随时随地把随手抓到的食材变成安全的食物，是每个战士的必备技能，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
接下来,邱聿又从营地买了些食材，他操刀将食材切片切块，慕飞白在旁边烤，两人分工合作，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
野生动物园生态区域的气温是人为控制的，初冬的夜晚也不显冷。
两人牵着手在营地区域散了会儿步，回到帐篷边，慕飞白从包里翻出一张野餐布，直接铺在营地十分原生态的泥土地面上，和邱聿并排躺着，看透明穹幕外面的星空。
“好喜欢这种原生态环境。”慕飞白懒洋洋道，“城里的星星可没这么亮，都被灯光照得看不见了。”
“有什么好看的？”邱聿笑道，“坐飞船的时候看窗外，不比这震撼？”
原野上的星空他见得多了，倒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飞船窗外广袤的宇宙时，才震撼于这个世界人类的强大，居然可以脱离星球，正常生活在人为建造的机械设施里。
“不管在哪里看，星空永远是震撼的。”慕飞白道，“想想它们存在了数百亿年，人类出现对它们来说，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宇宙那么大，我们肯定不是唯一的智慧生命，说不定在很远的地方，在其它星域里，还会有一些星球，被另外一些智慧物种占领。我们看不到它们，但是，我们可能正在看着它们赖以生存的太阳。”
说着，他忽然笑了一声：“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能遇到星盟之外的人。嗯，天外来客，科幻作品经久不衰的主题……”
邱聿望着星空。
半晌，他道：“说不定已经有一个天外来客造访星盟了。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已经完全融入当地的生活了。”
“哇，你这么一说，”慕飞白侧过身，胳膊支着脑袋，表情夸张道，“该不会你就是外星人吧？”
邱聿盯着慕飞白的眼睛，没说话。
慕飞白自顾自往下编：“你是个外星人，嗯，你们的生命形式类似幽魂，这就和你的练习ID对上了。你来到星盟，附身在这个Oga身上，嗯，带着你们族群的嘱托，学习星盟的文化和习俗。”
“但是！”他画风一转，脸上带了贱兮兮的笑，凑近邱聿耳边，道，“你看到我，被我打比赛的英姿吸引，于是决定留在这里……”
邱聿：……
邱聿低低笑了一声。
他眄着慕飞白：“最开始明明是你邀请我来打职业。”
慕飞白脸上的笑顿时垮掉：“哦，对。你当初还拒绝我来着。”
片刻他反应过来：“不是，我们不是在讲外星人的故事吗？这你还较真？难不成你真是外星人？”
邱聿想了想，问：“万一呢？”
慕飞白：……
慕飞白乐了：“你学坏了啊哥哥，你以前都不会这样满嘴跑飞梭的。还万一？万一你是外星人，那我岂不是赚了？有个外星人男朋友超酷的好吧！”
说完，他干脆顺着邱聿编的故事往下问：“那，外星人哥哥，你在你们那边，是做什么的？科学家？时空旅行者？”
默然片刻，邱聿道：“军人。”
戏精慕飞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军人啊，挺好的。就你这战斗素质，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军官。”
末了他还把手虚握成拳，假装将话筒递到邱聿嘴边，采访：“那请问你被派来星盟，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呢？”
邱聿：“没有任务。”
他顿了一下，补充：“我是战死的，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慕飞白无语：“你这不叫外星人，你这叫魂穿。”
邱聿又笑了一声，声音低而平缓：“反正，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才不想当Oga。”
慕飞白愣了一下。
良久，他伸手覆在邱聿的头顶，手指穿过邱聿柔软的黑发。
“嗯，不想当就不当。”他吻在邱聿眉心，“你不用觉得自己过于特立独行，也不要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属于这个世界。至少，我可以理解你，也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他的手指从邱聿的发间缓缓划过脸颊，最后落在邱聿的下巴，轻轻捏住，目光与邱聿的视线交织：“所以你……不用因为这些，就把自己孤立在世界之外。”
慕飞白当然不明白邱聿讲的“故事”意味着什么。
邱聿知道他误会了，却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来历完全说明白。
像现在这样，以玩笑的口吻，借科幻故事讲给慕飞白，就可以了。
他从没期待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完全理解他，从灵魂在这个世界苏醒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孤独的。能够得到一群可爱的战友，能够遇到一个愿意包容他的男朋友，他已经很幸运了。
或许，也是时候和他曾经的世界做最后的道别了。
“你会支持我的任何决定？”邱聿问。
“哦不对，我刚才说错了。”慕飞白赶紧否认，又很快补充，“如果你想甩了我，那我肯定不支持的。我会死缠烂打的，天天到你家楼下，爬你窗户，拿扩音器喊你名字，买下首都所有广告牌循环播放我写给你的情书……”“停。”邱聿笑着摇摇头，“太恐怖了。”
“恐怖就对了，”慕飞白得意洋洋，“这样你才不敢甩了我。”
……
翌日一早，邱聿和慕飞白就收起帐篷，乘坐自动驾驶观光车，开进了野生动物园的森林生态区。
然后几乎将昨天下午的全部经历在森林里重新复刻了一遍——
不管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见了他们的车，都立刻跑得远远的，仿佛在躲避它们无法抗衡的天敌。
慕飞白在园区门口买的投喂食品一包都没喂出去，干脆剥了根香蕉自己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咱们这辆车绝对有问题，说不定带了什么人类闻不到的气味儿，动物敏感，才会见了就跑……”
邱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只当慕飞白的猜测或许有些道理。
直至中午时分，他们抵达动物园中心那片巨大的休闲互动区，准备在用餐修整之余逗一逗那些亲人的小动物们，问题的答案才终于变得明显起来。
互动区的小动物们都是经过筛选和训练的，性情温和且不怕人。
慕飞白站在卫生间门外等邱聿，就有一只不过人类拳头大的小猴子从旁边的树冠跳到他身侧的栏杆上，一双晶莹剔透的金色大眼睛水灵灵的，盯着他看。
“这才对嘛。”慕飞白笑了，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之前一直没喂出去的干果，挑了一颗核桃仁递给小猴子。
那小猴子果然不怕人，伸出爪子接过，直接坐在栏杆上就吃起来，嚼得嘎吱作响。
这时，邱聿从卫生间出来，慕飞白赶紧朝他招手：“你快看，这儿有只小猴子特别——”
他话还没说完，那小猴子猛地抬头看向邱聿，紧接着就仿佛一根弹簧般，嗖地跳向空中，连手里吃了一半的干果都不要了，眨眼间顺着树冠溜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串尖锐的吱吱叫声，惹得周围正在和人玩耍讨食的小动物们顿时警戒起来，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邱聿：……
慕飞白：……
默然片刻，慕飞白的目光落在邱聿身上：“它好像是……怕你？”
这一点邱聿不想承认都不行，毕竟，他出来之前，那小猴子还主动向慕飞白讨食来着。
慕飞白就不解了：“为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邱聿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我以前……在外星当过兵，杀了太多人，身上有煞气。”
慕飞白：……
他忍不住笑出声：“完了完了，要是让你粉丝们知道你现在这样满嘴跑飞梭，他们该骂我带坏你了！怎么好的不学，学我乱说话呢？”
邱聿笑笑，不以为意。
休闲互动区的游客比较密集，邱聿和慕飞白入座用餐，还没一会儿，就被几个粉丝认出来了。
之前，鹰骑战队在星盟杯上夺得了三连冠之后，吸引了一部分从前并不关注电竞的路人，再加上邱聿作为联赛史上第一位Oga选手，以传奇的形式被“圈内人”向外介绍得最多。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与传播，在电竞圈外，现在的邱聿甚至比慕飞白的知名度还要高些。
最先认出邱聿的是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儿是个十分泼辣的Oga。
她主动拽着自家Alpha跑到邱聿和慕飞白桌前，向两人打完招呼，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邱聿：“丘神，我不是来要签名合照的，我只是想亲自感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做榜样，我肯定没法鼓起勇气反抗家里安排的联姻，也就不可能和我真心喜欢的人走到一起……谢谢你，让我看到，Oga也有反抗命运的力量！”
第93章 犹豫
“Oga也有反抗命运的力量……”
邱聿垂着眼睫, 在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句。
女孩儿没听清：“啊？什么？”
邱聿微笑看向她，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线体切除手术, 你会怎么想？”
女孩儿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个问题。
就连慕飞白都面露诧异, 同样没料到邱聿会这样大胆地, 直接把这个问题抛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粉丝。
“啊……啊？”女孩儿愣了好久, 才终于回过神，“手、手术？”
她脸上的情绪变化真实而明显, 从茫然到意外，再从惊诧变成失落, 最后, 她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一抹出于礼貌的微笑：“那个, 如果是你自己决定的……我也……没什么想法吧。”
默然片刻，她又有些不甘，抿了一下嘴唇, 低声问：“就连你也……没办法么？”
将女孩儿的神色尽收眼底，邱聿朝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没有，只是我们刚才恰好讨论到这个话题, 想听听别人是怎么看的。”
见邱聿的笑容没有阴霾，女孩儿这才松了口气，眼中的光彩重现, 抬手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要想继续打比赛, 就得做手术呢！那也太可怕了！”
直到吃完饭, 回到观光车上, 与外界的关注者拉开距离, 慕飞白才重新提起有关邱聿那个问题的事。
“怎么突然想到问粉丝对手术的看法了？”
邱聿便把之前章泉两人对他说的话，告诉了慕飞白。
听完，慕飞白默然片刻，道：“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想当这个榜样和先行者，没人能批评你什么，他们没立场也没资格。你不用为了顾及别人的想法，委屈自己。”
邱聿早就猜到慕飞白会这么说。
他低低笑了一声：“不过，心理量表显示的结果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我的确……喜欢扮演拯救者的角色。如果现在，这里发生了灭世的灾难，我也的确会是主动站出去斗争的人。”
这种倾向，随着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他越来越接受这个世界，而越来越占到上风。或许，等到他彻底认同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就会彻底从“观察者”转变为“守护者”。
“之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接受你的临时标记吗？”邱聿看向慕飞白。
“嗯？”慕飞白愣了一下，“不是为了赢比赛吗？”
“其实不是。”邱聿道，“赢比赛只是我想要的结果，但并不是我做出决定的原因。那天……我看到很多人给鹰骑加油，看到他们对我们夺冠的期盼，还有一些Oga落在我身上的……想要看到我证明Oga不输给任何人的渴望。”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最后道：“我不忍心打破他们的期盼，让他们失望。”
慕飞白凝视着邱聿：“所以你就选择牺牲自己？”
“倒也不算什么牺牲。”邱聿笑笑，“况且我，的确，不想看到汤未燃更嚣张的样子。她想踩着你证明自己，问过你的战友同不同意吗？”
听到他这么说，慕飞白怔住。
片刻，惊喜的笑容瞬间点亮了他的双眼，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
慕飞白一把将邱聿抱进怀里，用脸颊蹭着他的鬓发：“哥哥，邱聿哥哥，你护着我，我好高兴啊！你那个时候就心疼我了……我好开心……所以，所以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吧？是吧？所以你不会真的去找杜尘给你标记的，对不对？”
“那时候啊？”邱聿想了想，“那时候，可能真的会。”
慕飞白：？？？
慕飞白松开手，脸上的笑容顿时垮掉：“哥哥！你又欺负我！”
邱聿被他的表情逗笑：“别这样，我那时候，赢比赛的想法更强烈。”
慕飞白委屈：“你就不能骗骗我……”
邱聿：“……这种事情，说谎不好吧？”
慕飞白：……
这个哥哥，如果不是遇到了他，绝对凭实力单身。
“所以，你当初愿意被标记，是因为不想让Oga粉丝失望？”慕飞白赶紧转回话题，“那你，也会为了Oga粉丝们的看法，决定放弃手术么？”
沉默良久，邱聿垂眸道：“我还没决定。”
他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还没有到，让他可以为了那些苦难众生而放弃自由的程度。但他在渐渐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已经可以与那些生活在绝望里、期盼着一束光的Oga共情了。
这就造成了，他现在处于前所未有的矛盾中。
“这个世界那么多Oga。”慕飞白看着车窗外渐渐向山地过渡的景色，“也有能独立活出自己样子的，那些活得不如意的人，他们自己的性格也是苦难的成因，与其期盼一个救世主，不如自己先做出改变。”
闻言，邱聿挑眉：“这话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
慕飞白就笑：“怎么不像？”
邱聿道：“你虽然没那么慈悲为怀的，但对人也不会这么苛刻。你应该能想到，那些活在苦难里的人不一定就不想改变，被绝望压垮了脊梁、从此变得麻木、不敢再有任何期盼，也是可能的。他们的确需要一束光。”
慕飞白移开视线，躲避了邱聿的目光：“能当那束光的人多得是，没必要让你牺牲自己。”
“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邱聿说到一半，忽然停下，片刻又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圣母’？”
慕飞白无奈：“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了根本没交集的人做出牺牲。”
他抿了一下嘴唇，道：“说句自私的话，就算你做了手术，他们的期盼落空，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可以开开心心去做你喜欢的事，不用受到信息素的束缚，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啊，”邱聿看向窗外，“是我想要的。”
“那你还犹豫什么？”慕飞白问。
沉默良久，邱聿道：“我只是回忆起一些事。”
“如果……”如果他没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就是那种无力改变现状的人，‘我’为了等一个不爱我的Alpha，硬生生熬到25岁，等到的却是他和别人结婚的消息……如果‘我’因此只能去匹配一个素不相识的Alpha，然后和一个‘我’不爱的人共度此生，为他生儿育女，日复一日过着没有任何波澜的日子……‘我’会不会期盼看到那样一束光照进‘我’的生活，告诉‘我’Oga也是可以抗争的？”
听着这些话，慕飞白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细而锋利的东西狠狠勒住，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虽然，按照邱聿的这个假设，他根本不可能认识邱聿……可是，仅仅想到那种可能性，他就再也说不出“他们的期盼落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种话了。
——如果是邱聿在期盼那一束光，随便是谁都好，管他牺牲了什么，他只要能让邱聿走出绝望，他才不在乎有谁放弃了自由。
苦难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谁也无法对那种疼痛感同身受。
“还觉得我是‘圣母’吗？”邱聿笑着问。
“我本来就没觉得。”慕飞白闷声道，“况且，真能做到舍己为人的‘圣母’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那种自己什么都不做，还谴责别人为什么不锄强扶弱的‘圣母婊’才不可取。”
“我也觉得我不是圣母。”邱聿道，“毕竟，我还在犹豫。”
如果他现在面临的是整个人类的生死存亡，让他牺牲自己去拯救全人类，哪怕要他的命，他都不会犹豫。可当天平两端的砝码重量不那么悬殊，哪怕是曾经杀伐果决的他，也一时下不了决心。
“可那都是假设。”慕飞白忽然开口，“你的性格就注定你不会任由自己待在绝望里，你一定会抗争。就算你……以前……那么喜欢温知意，等了他那么多年，你不还是……走出来了吗？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伤害到你……”
说着，他小心翼翼看向邱聿，嘀咕：“你……别再因为那种人伤心了，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
邱聿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讲的故事里包含了什么，顿时有些抱歉：“啊，我早就不在乎他了。别吃醋了，男朋友，我跟你道歉，嗯？”
说着，他抬头在慕飞白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慕飞白叹了口气，把邱聿抱进怀里，和他紧紧相贴。
那个温知意，曾经做的事情不知道让邱聿有多痛苦，只让慕斫青想办法把他遣返回第三星区简直太便宜了，居然让那种人在第三星区继续老婆孩子热炕头？凭什么！
……
东部第三星区。
裴家大宅。
瘦到脱形的温知意神情麻木，跪在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女Alpha身旁，帮她擦净皮鞋上的灰尘，毕恭毕敬地送出豪宅的大门。
等那位女Alpha离开，他抬手擦了擦额角吓出的冷汗，转身缓缓上楼，来到一个被五名侍者拱卫其中的Oga面前。
Oga大着肚子，却脸色苍白，神情漠然，仿佛一具脆弱易碎的玻璃玩偶。
温知意忍了又忍，抬手抓住扣在脖颈的一道项圈，问那Oga：“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摘下来？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Oga淡淡瞥了他一眼：“家主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问她？”
一位年长的侍者嗤笑道：“呵，敢私自跑去第一星区见小情儿，就该有被惩罚的觉悟。还真以为在我们第三星区，是个Alpha就能横着走啊？也不看看你想利用的Oga是谁家的少爷！真以为凭个标记、齿痕，就能让我们裴家认你当儿婿？要不是你害了少爷的贞洁，让他没法联姻，你连裴家的门都进不来！
“想摘掉这个电击项圈？等我们家少爷生下两三个优质Alpha，你这挂个名头的‘丈夫’也就没用了。说不定家主大发慈悲，能放你自由呢？”
第94章 不平
从野生动物园回到鹰骑俱乐部, 没过两天，就是慕飞白的21岁生日。
邱聿送给慕飞白的“礼物”，是整整一下午在游戏里的陪练——或者换个词, “殴打”。
而且是开着直播、当着慕飞白无数粉丝的痛殴。
「嘶, 慕神你是有什么想不开, 找丘神要了这么个生日礼物啊？」
「哈哈哈哈传下去, 慕神是抖M。」
「慕神在1V1小地图里的表现，让我更加坚定了嗑OA的决心！」
慕飞白的身体由光点重新凝聚, 他翻了翻弹幕，装作咬牙切齿：“我也杀过他一次的, 你们怎么不记得！”
「一次。」
「就一次啊慕神？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要求这么低了？」
「打了一下午, 就赢了一次hhhh」
慕飞白：……
事实上, 这种1V1小地图对抗训练，以及擂台对抗训练，他和邱聿做得不少。从最开始他毫无反抗能力, 到如今他可以在擂台上与邱聿打成三七开，连邱聿都说他很有天赋，进步非常快。
这片丛林地图几乎可以算是邱聿的主场, 星盟杯上的“幽灵杀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绰号，想在丛林里逃脱邱聿的追踪，慕飞白敢说, 放眼整个星盟职业圈, 目前也就他能勉强做到。
粉丝们毕竟没有直面过邱聿带来的压迫感，自然不会理解, 他唯一打赢的那一次有多难。
慕飞白倒也不至于去和粉丝们解释, 反而呜呜地假装委屈：“我要控诉你们！我要告诉邱哥你们欺负我！”
粉丝们：「OA！OA！这对儿绝对是OA！！！」
慕飞白：……
……
自家队长的生日, 鹰骑战队的队员们当然不会客气, 下午训练结束，周澍就起着哄，以生日聚会为缘由，又宰了慕飞白一顿大餐。
为了防止像上次那种情况出现，这回他们选了家带包厢的异域料理。包厢门一关，管他外面是Beta还是Alpha，都影响不到他们。
然而，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战队气运不好，不宜出行，刚刚聚完餐出来，一行人就又撞见了麻烦。
聚会的餐厅旁边不远，就是杜尘曾去过的那家“十三度”酒吧。鹰骑战队众人站在路边等待预约的车时，酒吧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似乎有什么人挣扎着从里面冲出来，另一些人追在后面试图阻拦。
慕飞白第一时间把邱聿护在了身后，剩下几个人也立刻做出反应，直接把邱聿围在中间，防止他接受到来自任何一个方向的危险。
见他们这么紧张，邱聿不由失笑，却没拒绝这些好意。
然而，鹰骑不想主动惹事，事情却偏偏跑来惹鹰骑。
只见那个从酒吧里挣扎着跑出来的人跌跌撞撞向他们冲过来，没能碰到下意识带着邱聿躲开的慕飞白，就猛地转身扑在杜尘身上，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嗓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帮帮我！”
在他身后，追兵很快上来，咬牙看着神色戒备的鹰骑队员们。
好像知道自己正在干坏事，他有些色厉内荏：“我劝你们别多管！他可是我们王少点名要的人！”
杜尘正想把怀里的人推开，就见那人抬手撩了一把腮边的鬓发，回头喘息着朝那些追来的人吼道：“我说了我不卖身！”
追兵这时隐约从杜尘的身形判断出，他应该是个Alpha，忽地冷笑了一声。
“你一个切了线体的Oga，”他语气轻蔑，“还真以为能有Alpha护着你？我告诉你，王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杜尘一脚踹在肚子上，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蜷缩着坐倒在地。
跟着他一起追过来的几个人顿时怒了，甩掉外套卷起袖子就要上来和杜尘干架。杜尘根本不在怕的，上前半步把素不相识的Oga护在身后，释放出凛冽的薄荷气息，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打什么打，报警啊！”慕飞白忽然懒洋洋地插了句嘴。
他抬了抬腕上的手环，轻笑：“强迫别人卖身，还想强行把人抓回去？你们和你们王少都犯法了知道吗？还是说，你们王少厉害到连法律都可以藐视了？”
可惜，满脑子想打架的人哪能听进去这些话，本来就喝高了，再被这么一刺激，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然后被杜尘和慕飞白砍瓜切菜般全部撂倒。
这时候，警笛声也由远及近，很快抵达了事发现场。
询问过涉事人员，又调取了酒吧监控，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明了——姚珏，也就是从酒吧里逃出来的那名Oga，是这家酒吧的服务生，在给包厢里的“王少”送酒的时候，被“王少”看上，要求他陪酒。
姚珏作为服务生，有时也很无奈，就答应了陪酒。谁知陪着陪着，那“王少”就开始动手动脚，他受不了这个委屈，便看准时机逃了出来。
谁知会被“王少”的狐朋狗友们一路追到酒吧门外，沿途竟然没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邱聿看着半长头发披散在肩上的年轻男人，认出他就是杜尘喝醉的那天晚上，引着他和慕飞白进去找人的服务生。
却没想到，这人也是个Oga，而且还做过切除手术。
“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
警察介入之后，姚珏很快就从惊慌中平静下来，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负面情绪了，嘴角还噙着淡而温和的微笑。
“其实我认出你们了，才向你们求助的。我有利用你们的想法，所以，很对不起……如果这件事给你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我可以赔偿。”
慕飞白正要开口，却听杜尘抢先道：“别人作的恶，你忙着道什么歉？”
话是好话，就是语气特别不好，姚珏听得不由愣住。
慕飞白道：“你别理他，他嘴巴有毛病。”
姚珏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能理解他的意思。其实他是个好人。”
周澍忍不住笑，用胳膊肘怼了怼杜尘：“完了完了，第一次英雄救美就被发好人卡了！”
杜尘气得作势要打他。
姚珏赶紧解释：“不是的！我不是给他发卡，我是真觉得他是好人……至少，不像别的Alpha，听到我做过那个手术，就对我表现出厌恶。”
说着，他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站在邱聿身边的慕飞白。他知道对方也是个Alpha，说不定会讨厌他，觉得他有可能带坏身边的Oga。
谁知，慕飞白的反应却是——挑眉笑了。
“你对‘好人’的定义就这么简单？”他有些不可思议，“那我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好人。”
姚珏抿着嘴唇，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是啊，你们都是好人。”
这时，杜尘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做手术？”
这个问题，对当事人而言就有些冒犯了。
他问完就立刻反应过来，清清嗓子，尴尬地道了句：“抱歉……你可以不回答。”
“啊，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姚珏脾气好，笑了一下，抬手用小拇指把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
“我以前有个Alpha，算是青梅竹马，我刚18岁的时候就和他结婚了。我们本来感情很好的，我还给他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可惜，后来我遭遇了一些事……嗯，有一次不小心，被别的Alpha强制标记了。”
听到这里，邱聿不禁皱眉。
杜尘看向姚珏，好像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姚珏笑了笑：“他大概是觉得，错误在我，觉得都怪我趁他出差的时候独自出门，才会遇到那种事情。所以他……把我带去别的星区，强行，让我接受了手术，说是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到外面勾搭别的Alpha。
“那时候，他的占有欲已经有些病态了，我反抗不了。要不是后来我在朋友的帮助下联系到Oga联合会，被护送回来，成功起诉离婚……我都不敢想，我以后每天看到他那张脸，该怎么鼓起勇气活下去……”
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神色，反而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真的已经从阴霾里走出来了一样。
“……手术不是会审核吗？”杜尘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
姚珏笑道：“第一星区的审核是很严格，所以他才不敢带我在这里做手术。他知道，我那么喜欢孩子，那么……爱他，是肯定通不过审核的。”
说完，他弯着眉眼，甜甜一笑：“还好，都过去了。虽然我不是自愿手术的，但我现在也挺好的，可以出来找工作，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街上，不用总是担心被人欺负。”
“不担心被欺负？”杜尘嗤了一声，“那今天的事算什么？”
姚珏沉默了。
邱聿想了想，问：“你在其它星区接受手术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了解，像你这样非自愿‘被手术’的Oga，多吗？”
姚珏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没有精力注意这些。”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不过，我后来在一个Oga互助群里听说，西部有些星区的黑市会把Oga卖进会所，那些Oga都是强制做过手术的，为的是防止他们偷偷怀上有来头的Alpha的孩子，或者用信息素勾引Alpha对他们死心塌地，借此逃脱出去……
“那些地下诊所的手术对象大部分都是这类，他们从来不在乎手术台上Oga的命。”
第95章 归队
返程的路上, 大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杜尘更是一路红着眼眶，默然不语。
等到抵达俱乐部驻地, 慕飞白担心邱聿难过, 就追进了他的宿舍, 关门后把人抱进怀里, 像只大狗一样，蹭了半天。
邱聿对慕飞白的这种行为很无语：“好了, 我都说我没事。”
慕飞白还是黏在他身上不松手：“你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肯定是不开心了。”
邱聿叹气：“我真没事。我路上不说话, 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是在想事情。”
慕飞白：“是在想关于手术的事？”
邱聿点点头：“我之前没想过, 手术审核严格，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是在保护Oga。如果不能保证所有申请手术的Oga都是真实自愿的, 审核就不能完全取消……该怎么给审核设定合适的难度，就很重要了。”
“你会考虑这些，是已经想好要为Oga权益斗争了？”慕飞白问。
“嗯？”邱聿看向他, 片刻，无奈轻笑，“其实我之前也能看到大部分Oga的生存现状, 包括我自己的。说实话, 这个世界对Oga太不友好了，仅2%的人口占比, 除了生育优势, 并没有其它任何长处是当今社会不可缺少的, 再加上情溢期可能引发的社会事件……这个群体难以获得话语权, 太正常了。”
弱肉强食什么时候都在，不止是危机四伏的末世废土，在这个和平安逸且科技发达的世界，弱肉强食只是换了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Alpha人口占比虽然也不多，只有5%，但毕竟体能强悍。
虽说以如今的科技，已经可以在最大限度上拉近Beta和Alpha的距离，但开疆拓土的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派遣人类去做，所以，军方一直是被Alpha掌控的，他们的话语权就比Oga大得多。
可即便这样，在涉及民生的很多领域，同样也是不欢迎Alpha的，比如医疗、教育、服务等行业，完全是被稳定性最强的Beta垄断的。
而这些行业偏偏又是关怀性质最强的行业，当他们无法对Oga的现状感同身受的时候，Oga的生存环境就变得更加艰难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Oga联合会才无比需要像他这样的，已经站在公众视野里的Oga，来为这个群体发出声音。
邱聿垂着眼睫，陷入沉思。
慕飞白抬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在他柔软的肌肤轻轻摩挲。
邱聿将掌心覆在慕飞白的手背，指尖穿进对方的指缝，却没将慕飞白的手拉开。
良久，慕飞白低声道：“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放手去做吧。”
……
慕飞白的生日刚过去没几天，鹰骑战队就迎来了，不，迎回了一个人——刘今戎。
“感谢现代医学！”周澍和刘今戎关系不错，上去就给了人一个熊抱，然后拽着对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怎么看你都好了？感觉你走路什么的完全看不出异常啊？医生怎么说？”
“骨骼和周围组织早就恢复好了。”刘今戎甩开他，看向慕飞白，道，“就是神经还需要再养一养，医生说可以进行体能和格斗训练了，不过要等开春复查之后才能判断可不可以连游戏舱。我就想着，再耽误下去也不好，就先回来做做体能和格斗训练。”
慕飞白笑道：“还不到一年时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刘今戎点头：“嗯，多亏戚医生，给我联系了最前沿的治疗方案。当志愿患者还省了不少医药费，我爸妈还说想当面感谢他，结果被他拒绝了。”
说着，他眼神飘忽了一下，装作不经意问：“戚医生今天在吗？”
“在。”慕飞白道，“正在给邱聿做监测呢，不过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哦，这样。”刘今戎笑了一下，“你们的比赛我都看了，邱聿好厉害，如果不说他是Oga，在游戏里是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就是，可惜游戏舱对他身体压力太大，很辛苦吧？”
听他夸邱聿，慕飞白笑得比自己被夸了都开心：“是挺辛苦的，不过他厉害，现在也算撑过来了，最近打完一场练习赛只需要五六分钟治疗就能完全恢复，说不定再打下去，都能坚持下来一场BO5。”
刘今戎闻言，却抓了个奇怪的重点：“一直都是戚医生给他治疗吗？治疗神经痛，用的是，脉冲推拿？”
慕飞白不明所以，怔然道：“对啊。”
刘今戎就笑：“那可是要脱衣服做的，队长你不吃醋啊？”
慕飞白：……
他吃醋！
想到戚折锋的手掌可以在邱聿的身上这样那样，即便那隔着一层厚厚的脉冲手套，他也快酸死了！
但戚折锋是医生，他能怎么办？
“哈哈哈老刘你勇，一回来就刺激队长。”周澍笑着勾住刘今戎的脖子，“你小心哦，一会儿教练回来，他绝对提出给你当格斗陪练，假公济私，把你给揍一顿！”
刘今戎笑道：“那不能，队长不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对吧？”
慕飞白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眯着眼睛，玩笑道：“你错了，我是！”
邱聿从医务室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慕飞白和周澍、刘今戎你追我打闹成一团的画面。
旁边，杜尘冷着脸不想搭理这三个弱智儿童，林近夕和路存则是一副好奇又不敢上前参与的模样。
看到邱聿出现，慕飞白立刻收起一身不着调，清了清嗓子，朝周澍和刘今戎轻斥道：“好了，别闹了。”
周澍不怕死地嘲笑他：“队长原来你是气管炎！”
刘今戎倒是很快收敛，目光在邱聿身上落了一会儿，礼貌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又向慕飞白道：“我签约医生还要改回戚医生那边，我先去找他一下！”
话音落，人已经飞似的迅速跑走了。
……
这天下午，贺谨行安排训练的时候，考虑到刘今戎的身体情况，以及邱聿目前的需要，便安排他们两个去进行体能训练，其余几人进游戏箱庭做射击练习。
“邱聿，你的战术和格斗技术好，体能训练结束，可以指导刘今戎做一下基本动作练习。”贺教练安排道，“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需要的训练比较轻量，你应该能胜任。”
“好。”邱聿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
刘今戎毕竟是和慕飞白一起打过首发的队员，训练的时候很认真，哪怕和他搭档的是个Oga，他也没有丝毫轻视——毕竟，这个Oga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能力，是他望尘莫及的。
做完体能项目和格斗动作训练，邱聿估计了一下刘今戎的身体状态，有些跃跃欲试：“要不要试试打一场？”
刘今戎微怔：“打一场？打什么？”
邱聿笑道：“格斗练习战。”
格斗练习战和格斗动作训练不一样，属于更偏实战的类型。为了避免选手们受伤，在游戏战队，格斗练习战大多数时候会安排在游戏训练箱庭里做，很少有在现实里练的。
不过，冬季休赛期没有什么赛事安排，就算选手在练习的时候受伤了，以如今的医疗技术也能很快治愈——毕竟，谁也不会在练习的时候下死手。
然而，听到邱聿的提议，刘今戎还是有些意外：“你确定？”
虽然现在他的腰椎神经还没有完全恢复，可邱聿毕竟是个Oga，在游戏里所向披靡那是因为虚拟躯体不受限，可在现实里……怎么打？
“试试看。”邱聿笑道，“放心，我有分寸，实在不行会叫停的。”
“也行。”刘今戎想了想，“我不会一开始就出全力的。”
……然后，被邱聿逼出全力的刘今戎，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被放倒，面朝下摁在了擂台软垫上死死压住。
刘今戎：……
邱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哑着嗓子倒数了十秒钟，没被反抗成功，这才松开，翻身躺到刘今戎旁边，一时没力气起身。
这具身体就算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体能训练，还是无法支撑太久的高强度对抗，爆发力目前还算小有看头，耐力就差得远了。如果刘今戎能再支撑两分钟，他估计就会后继无力，被人抓住破绽。
邱聿自己对这场练习战的表现并不满意，刘今戎却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居然，”他翻身起来，盘腿坐在邱聿身边，“在现实里也这么强？你到底是怎么练的？”
“逼自己练的。”邱聿笑了一下，喘息还没有完全平复，“……还差得远。”
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淌而下，滴进耳朵里，他来不及去拿挂在旁边的毛巾，便随手拽着T恤下摆擦了。
这个动作，鹰骑战队的队员们都看习惯了，刘今戎却是第一次见。
他赶紧移开视线，掩饰般地轻轻咳了一声。
就在这时，结束了箱庭训练的慕飞白推开健身房的门。
落进他眼帘的，就是格斗软垫上一躺一坐的两个人——刚刚进行了一场格斗练习，两人脸上都有些运动过后的红晕，邱聿躺在那里，T恤衣摆背后受到软垫的阻碍，没能完全拉下去，露出一小截腰腹的皮肤，随着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上下起伏着。
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慕飞白心脏狂跳，眼皮抽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们……干什么呢？”
第96章 失意
“打了场练习战。”邱聿坐起身, “训练结束了？”
“嗯。”慕飞白大步走到邱聿身边，关切道，“没受伤吧？”
“没有。”邱聿笑了一声, “练习战, 怎么可能受伤。”
慕飞白瞥了刘今戎一眼, 扁着嘴：“万一某人下手没轻没重呢？”
刘今戎乐道：“哎不是, 队长，我说你是不是对邱哥有什么误会？真把他当一般Oga看啊？明明是他打得我没有还手之力好不好？”
见邱聿的确不像被伤到的样子, 慕飞白松了口气，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不是吧你？被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还得意起来了？”
刘今戎笑嘻嘻道：“输给咱们队长夫人, 没什么好丢脸的呀！”
一句“队长夫人”, 慕飞白顿时就被取悦了。
倒是邱聿笑着问：“谁说一定是队长夫人？”
见刘今戎不解，他又补充：“万一咱们队长才是夫人呢？”
刘今戎：“……卧槽？！”
这世界上难不成还真有Alpha被Oga压的？！
他震惊地看向慕飞白。
慕飞白：……
幸好现在没开直播，不然那群嗑他和邱聿OA的粉丝岂不是更疯了！
慕飞白龇了龇牙, 坏笑着伸手抓向邱聿：“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夫人。”
说着就扑过去，和邱聿扭打在了一起。
玩闹而已，连格斗练习战都算不上, 邱聿也不怕他，笑着试图反击，却无奈这具身体在现实中, 各方面还是不如Alpha, 没过几招他就被慕飞白完全压制，按在了软垫上。
“说, 谁是夫人？”慕飞白笑着问。
“我是我是。”邱聿对此毫不在意, 敷衍地承认。
一个开玩笑的称呼而已, 不疼不痒的。
此时, 刘今戎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健身房门边，把想进门叫人的周澍和杜尘堵在了外面，乐不可支地大声道：“快走快走，别打扰队长好事儿！这过期狗粮可吃不饱，还是早点去食堂抢红烧肉实在……”
周澍闻言哈哈大笑，还故意喊了一嗓子：“队长，记得关门，不然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啊——”
慕飞白放开邱聿，扬声回道：“滚蛋！”
周澍嚣张地一路笑着跑远。
杜尘皱眉“啧”了一声，沉着脸，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
刘今戎归队之后，路存的压力忽然间又大了起来。
好像生怕自己的替补位置被顶掉似的，这孩子居然开始在冬季休赛期里疯狂给自己加练，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个小时泡在游戏舱里，把训练箱庭的项目做完，还要去地图里做地形战术训练，晚上雷打不动地开Rank，一直排到凌晨一两点钟才回房间休息……
……然后就成功地把自己弄生病了。
贺谨行把他塞给戚折锋，勒令他休息一周，不许碰游戏舱。
路存哭丧着脸应下，却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用头盔反复观看邱聿的Rank录像，试图从里面学到东西。
直到前来做监测的邱聿看见，强行把他的头盔摘下来，交给戚医生没收。
“都把自己逼生病了，还不知道劳逸结合？”邱聿皱眉训道，“训练刻苦是好事，但也要张弛有度，把自己逼得太狠只会适得其反。”
看到路存的样子，邱聿就想到他曾经在末世废土见过的一些小战士，许是因为家人的离世而心怀仇恨，毫无节制地强迫自己加练，却导致精神不济，最终因为一些小小的失误，永远倒在了战场上。
游戏虽然不会造成真实的死亡，但对身体的影响却也不是开玩笑的。
路存抿着嘴，低声道：“可是，我本来天赋就差，如果再不多努力的话……”
“谁说你天赋差？”邱聿打断他，“你只是还年轻，你的进步大家都看得到，跟着战队多打几次比赛，多锻炼锻炼，总有一天能独当一面。”
“可是，师父你……”路存支吾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你是Oga，都比我厉害那么多，我还不算是天赋差吗……”
邱聿没想到，路存居然是拿他当榜样和目标的。
这小孩儿给自己找的第一个目标难度就那么高，难怪压力一直这么大。可他又不能跟路存说，他曾经在生死间拼杀了许多年才练就这一身本领。
于是邱聿只能道：“我都25岁了，你才18。等你25岁的时候，肯定比我厉害。但如果你再这么不顾身体强行加练，说不定早早就要因伤退役了。”
默然片刻，路存垂着眼睫，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担忧：“可刘哥回来了。如果我再不努力，说不定会被战队卖掉。我喜欢鹰骑，也还想继续跟师父你学东西，我不想走。”
《终末世纪》职业联赛里，选手的流动是正常现象，每年都有优秀的青训种子从青年赛里脱颖而出，也总会有老选手退役。战队为了找到最合适的阵容，便会想方设法从其它战队那里挖人。
至于顶尖战队里面的替补队员，如果个人实力无法尽快跟上队伍的节奏，也是可能被建议转会的——当然，选手可以拿着合同条款拒绝离开，但这种行为不仅会造成自己被雪藏的结果，还会让各大战队对他敬而远之，甚至彻底断送自己的职业道路。
邱聿拍拍他的肩膀：“贺教练看得到你的进步，就算有战队来挖你，他也不会把你这么优秀的选手放走的。”
明年春季赛之后，最可能离开鹰骑的其实是他自己。
路存还年轻，而且努力，在他和慕飞白的带动下，这不到一年的时间，进步就肉眼可见，贺谨行和李廷臻绝对不舍得卖掉这样一支潜力股。
哄好自家小徒弟，邱聿从医务室出来，正巧看见慕飞白和刘今戎正往这边来。
刘今戎怀里还抱着一只盒子，问：“戚医生在里面吗？”
邱聿点头：“在。”
刘今戎冲他笑道：“我妈给我快递了点儿我家那边的特产，果期太短了就这两天，还专门叮嘱我要给戚医生一盒……给你们的我放在训练室了，队长专门来找你过去尝尝的。”
邱聿道了句谢，跟着慕飞白往训练室去了。
刘今戎推开医务室的门，朝戚医生和路存打了声招呼，微笑着把怀里的盒子放在戚折锋的办公桌上：“戚医生，我母亲给我寄了点家里的特产，专门叮嘱我给你送一盒……”
戚折锋从平板电脑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淡淡道：“谢了。不过我不喜欢吃这个，你还是拿回去跟他们分了吧。”
刘今戎急切道：“训练室那边还有两盒的！这盒是专门给你……”
“刘今戎。”戚折锋打断他，视线不带任何情绪地落在他脸上，“我拒绝过你，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刘今戎默默闭嘴，却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戚折锋再次开口：“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训练比赛，不要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东西拿走吧。”
刘今戎低声道：“这些只是……其实只是感谢你帮我联系那些医生……”
戚折锋：“你回来那天已经感谢过了，不用为同一件事一直道谢。”
医务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沉凝。
路存缩在病床上，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刘今戎缓缓伸出手，把桌上的盒子重新拿起来，说话时带了些鼻音：“好吧……那，我走了。戚医生……您忙。”
医务室的门开了又关，声音极轻。
戚折锋抬手捏了捏眉心，看向平板电脑上显示的消息。
G：「确定明年夏天可以来我的医院报到？你对标记咬痕的PTSD治好了？」
戚折锋无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复：
「并没有PTSD。」
「只是对某件事看开了，想继续往前走。」
「而且，如果再不碰手术刀，我可能就真的再也拿不起它了。」
G：「哇哦！恭喜看开。这件事值得举行一个狂欢派对来庆祝！」
G：「需不需要我联系几个漂亮小男孩儿来参加派对？」
G：「说真的，有些Beta小男孩儿一点也不比Oga差，你这个总是看上Oga的毛病真该好好改改了！虽然你从小体检都显示你会成为Alpha，可你要记住，你毕竟是个Beta，爱上Oga对你来说只会是灾难！」
戚：「……」
戚：「我钦佩你的专业技术，但对你的私生活保留意见。」
戚：「而且，我拒绝派对。」
G发来一个无比失望的表情：「好吧，没有派对。」
接着又道：「等等，之前你让我六月空出时间来，加入你的导师团队，做一台手术……那个Oga，该不会又是你看上的吧？」
戚：「不是。」
G：「真的吗？我不信。」
手指微顿，戚折锋在平板上缓缓输入：
「我不会再和任何Oga发展恋爱关系了。」
「就算遇到有好感的，」
「只要能」
盯着屏幕看了片刻，他将这些断断续续的文字全部删掉，按熄平板，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97章 专题
一月份, 《终末世纪》职业联赛，东部第一星区的几家战队迎来了一系列选手更迭。
肃色战队队长王恺奇、蓝鳍战队队长李遇新、无尽战队吴颂和刘瑞函等优秀选手纷纷宣布退役，战队又从青训营提拔上来一些优秀的苗子, 无尽战队还从西部第八星区签下来一位年轻的归化选手。
只有鹰骑战队在这个冬季窗口期没有人员流动。虽然刘今戎已经归队开始训练, 但今年的早春邀请赛和春季常规赛他还不一定能上场, 鹰骑的阵容不会有任何变化。
早春邀请赛的赛程也很快出来了。举办地点位于东部第七星区, 2月15日开幕，3月中旬结束。
与星盟杯基于各个星区的夏季常规赛选送队伍不同, 早春邀请赛虽然也是覆盖整个星盟的赛事，但它邀请战队参赛的依据, 是上一年所有星区所有战队在全星盟的积分排名——如果某个战队仅仅赢了秋季常规赛, 其它比赛全部止步四强, 全年积分算下来排不到星区第一名，那也是无法参加早春邀请赛的。
鹰骑战队去年只有春季赛失利，之后便一路高歌猛进, 获得了全部重要赛事的冠军，积分排在东部第一星区首位，自然拿下了早春邀请赛的门票。
“今年除夕在一月底, 22号开始放假，两周后，2月5号回来, 就该备战早春邀请赛了。”贺谨行将计划表发送给队员们, “放假之前，我们和蓝鳍、无尽、肃色都约了训练赛, 陪他们练练新人, 你们也熟悉一下对手的变化, 为春季常规赛做准备。”
早春邀请赛之后, 就是接连不断、直到下一个秋季才会结束的紧凑赛事。
简短的会议结束后，贺谨行把邱聿留了一下。
“元鹭那边收到了《非凡视角》的邀请函，请你做一个专题。”贺教练道，“我知道你不耐烦应付这类采访，也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曝光在公众面前，不过这家不是游戏圈的媒体，而是星区有名的老牌传媒。他们有一个专栏，目光一直落在最容易被大众忽视的领域，也一直在维护Oga的权益。”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然，元鹭没有直接答应，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
沉思片刻，邱聿道：“那就接吧。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贺谨行松了口气，笑道：“没什么特别的需要，专访不是直播，内容都是可以现场商量的，有什么你不愿意公开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强制公开。身为严肃媒体，他们的良心是可以信任的。”
邱聿点点头：“行，让元经理预约时间吧。”
……
《非凡视角》的专题拍摄安排在了一周之后。
根据对方的要求，这次的专题不仅包含一份独家专访，还会对邱聿的日常训练和生活进行一部分实时拍摄。
采访的内容是提前给过邱聿问题稿的。《非凡视角》毕竟是严肃媒体，这次专题的重点也不在游戏上，而是在邱聿这个独特的Oga身上，提出的问题也基本围绕着邱聿的认知和思想。
好在邱聿有原身的记忆，说得清自己的来历，而原身并不沉迷《终末世纪》，只偶尔放松的时候玩玩，他来到这里之后很快改了游戏ID和形象，之后也一直是以自己选择的形象开直播的。所以，在游戏圈里，没人能发现现在的他和原身有什么不一样。
自然，也没有人将他和曾经那个画漫画的作者联系在一起。
至于一些邱聿不愿意正面回答的问题，他也直接和对方商量删除了。
之后便是一些邱聿在战队日常生活和训练内容的专题拍摄。
当然，拍摄对象虽然是邱聿，但他的队友们也会出镜——比如体能训练时在他身边器械上练习的周澍，比如和他一起做战术动作训练的路存，比如被他抓来打格斗练习战的刘今戎……
直至一周后，这一专题节目在《非凡视角》的频道里播出，粉丝们终于见到邱聿在平日里训练时的样子，顿时激动了！
「啊啊啊小天使训练时候的样子A爆了好吗！」
「有一说一，如果不告诉我他是Oga，他做这些练习的镜头，我肯定会认为他是个Beta。好家伙，路存、刘今戎和林近夕这三个Beta根本打不赢他呀！」
「我觉得我的XP被丘神改造了，以前我喜欢白幼瘦Oga，现在我TM好爱丘神胳膊上的肌肉线条QwQ」
《非凡视角》面对的观众群体并不仅仅局限于游戏和电竞圈，那些平时根本不关注游戏电竞的人，在看到这个专题节目后，也被震惊了。
「这是Oga？看他训练时的样子，确定不是拿Beta诓我？这也太能打了吧？」
「这么凶的Oga，嫁不出去吧？」
「笑死，嫁不出去？看到3分27秒那个一晃而过的高高帅帅的Alpha了吗？那就是他男朋友！不是所有Alpha都喜欢娇花Oga，你单身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嫁不出去！而且，就像他在采访里说的那样，不要再拿婚姻来评判一个Oga成功与否了！」
「Oga表示羡慕，我也想练出他那么好的身体，今天开始不算晚吧？」
「不晚，他采访里说了，他也是不到一年前才开始做体能锻炼的！」
「原来Oga也可以做到这些，也可以锻炼出漂亮的肌肉，也可以把Beta按在地上打。可为什么我的父母总是告诉我，我是一朵只能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我连自己出门上街的自由都没有。我要把这个专题发给我爸妈看！」
然而，但凡是涉及到Oga的话题，就总是有些人喜欢反驳。
比方说这样的言论——
「Oga立自强人设拜托也走点心，都被Alpha标记过了，算什么自强？还不是离了Alpha就只能一事无成？」
专题节目做文章，认为他这种依靠Alpha标记才能出头的Oga，算不上真正的自立自强。
很快就有网友反驳说，不标记，他还可以选择做切除手术。
而那些人又会说“切了线体还算什么Oga，他那是投降了，不是自立自强”云云……
总之，仿佛一个Oga只要不是靠自己强忍过情溢期，他的所有成就便都不算是他自己拼来的。
这些言论蹦跶不休，而邱聿分明已经在采访里说过，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一场意外情溢，如果不是为了不让粉丝们失望，他根本不会让任何人标记他。
可喷子们却好像选择性失明失聪，完全看不到也听不见这段采访似的，只坚信他们自己的理念——Oga没了Alpha，就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他们还出言挑衅：「你要真是独立自主的Oga，有本事你别让Alpha标记你啊！」
“哎呀哎呀，糟了糟了。”
慕飞白揽着邱聿一起看节目，见到这些逆天言论，顿时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哥哥，你该不会因为这些人，就决定甩了我，自己独美吧？”
邱聿瞥他一眼，伸手关掉光屏：“没那个宇宙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末了接着道：“几点了，该准备训练赛了吧？无尽新签下来的那个选手，我看过他在青年赛上的录像，实力很不错，在联赛里打磨一两年，估计能赶上你。”
听到这话，慕飞白没觉得不忿，反而勾起嘴角，笑着掰了掰拳头：“既然连你都这么说，那我可就真期待了。让他打磨一两年，我也不是一点儿进步都没有的，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能真赶上我！”
邱聿喜欢像他这样不惧挑战的兵，闻言起身，在慕飞白肩头拍了一下：“走，去训练室。”
“等下，还没到点呢，不急。”慕飞白打开手环，笑着说，“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
一直关注着慕飞白社交账号的粉丝们，发现自家偶像更新了一条动态，转发的内容是《非凡视角》最新一期的专题节目，并附上了好几条直播录屏链接，表示——
「建议那些说@EWG_Cupid没有我标记就只能一事无成的人看看。看看就算他不进战队，不认识我，不被标记，能不能在御游直播有一席之地，能不能成为键盘侠们望尘莫及的金牌技术主播！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倒是顽石们嫉妒金子的耀眼，就极尽所能地试图让它蒙尘。殊不知，真金哪怕蒙尘，也是不怕火炼的！」
发完动态，慕飞白得意洋洋地把手环送到邱聿面前，满脸写着“求表扬”。
邱聿无奈地看他一眼：“有必要吗？那些人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改变想法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帮我怼网友……”
慕飞白笑道：“现在和以前当然不一样。”
邱聿挑眉：“有什么不一样？”
慕飞白：“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帮你怼那些喷子，名正言顺！”
现在他不用再担心，他跳出来帮邱聿说话反而会给邱聿带来麻烦了。
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邱聿的立场，毫不遮掩地维护他的恋人。
第98章 粉饰
月末, 鹰骑俱乐部的队员们迎来了春节假期。
不止《终末世纪》一支战队，整个俱乐部大楼几乎都空了，年轻的选手们归心似箭, 在放假的第一天就走得七七八八, 俱乐部里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邱聿没有地方可以回, 便决定待在俱乐部宿舍。
食堂停工, 他可以暂时用营养剂顶着，或者叫外卖——幸亏所有的比赛一路赢下来, 他现在也终于有了吃外卖的财务自由。
在医务室做完监测，邱聿问戚医生：“放假期间怎么办？”
戚折锋似乎早有打算：“既然你打算留在这里, 那我也不回去了。”
邱聿有些抱歉：“春节是要和家人团聚的, 我的事真是麻烦您了。”
戚折锋却道：“不碍事, 习惯了。”
末了又微微笑了一下：“而且，两个人留在这里过节日，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的好。”
然而, 即便邱聿有假期留在战队里的打算，得知他无家可归的慕飞白也绝对不可能把他留在驻地过年。
这可是过年啊！
东部第一星区最重要的节日。
他要是真把邱聿一个人留在战队驻地，自己回家去团圆, 别说他父母估计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就连他自己都不可能饶了自己！
况且，两个人现在都确定恋爱关系了, 他把人带回家过年, 也没任何问题。
“所以，你就跟我回家吧, 哥哥。”慕飞白从背后抱着邱聿, 在他耳边碎碎念, “别担心我父母, 他们很喜欢你的，真的！之前我母亲见到你的时候就让我带你回家做客，我一直没兑现，哥哥，给我个机会吧？好不好？”
邱聿最受不了被人缠着撒娇。
而且慕飞白根本不怕他，骂又骂不走，打也打不过，再加上慕飞白装可怜毫不在意形象，邱聿实在是无可奈何。
“那假期就只有戚医生留在驻地，这样不好。”邱聿试图讲道理。
“他不用留在这儿啊。”慕飞白眨巴着眼睛，“他是我表哥，他也可以一起去我家过年。”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姑姑还在，他们两家都是一起过年的。
只是后来，他姑姑意外去世，没过两年戚折锋又不知和他哥闹出了什么不愉快，两家的关系就渐渐淡了远了。不过，他母亲还是会时常提起戚折锋，今年情况特殊，邀请他去家里过个年，母亲应该不会反对。
邱聿这才想起来，慕飞白跟他提过戚折锋的身份。只是平日里两人在战队没什么交流，他就没一直想着这件事。
“行吧。”邱聿最终妥协，“你去问问戚医生，他那边没问题的话，我跟你回家。”
他以前也不是没去别的战士家里暂住过，对借宿之类的事并没有什么负担。既然慕飞白敢带他回去，自然证明他家里是不会反对的。
收到慕飞白的邀请，戚折锋先是微微一怔。
旋即他脸上微讶的神色消弭，恢复了往日的淡漠，问：“你哥和你嫂子也在吧？”
“呃，他们是在。”慕飞白道，“上个月我嫂子刚生，他们最近都一直住在我家的……你和我哥，不至于连见个面都要打架吧？”
虽说这两个人互看对方不顺眼挺久了，但期间也曾经一起出席过世交寿宴之类的活动，不但没见打起来，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几句。慕飞白心道：哥和戚医生毕竟都是豪门子弟出身，既不是世仇，也没有利益冲突，哪里会真的那么针锋相对？
戚折锋沉默了许久，忽然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
“也好。”他最终低声道，“你哥新添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基因测定出ABO倾向了吗？我看看带什么礼物给孩子合适。”
这就是答应要一起回家过年了。
慕飞白松了口气，笑着回答：“刚生的男孩儿，基因测出来，是Beta的可能性挺大的。不过你别只给我小侄子带礼物啊，我还有个小侄女呢，皮得很，估计得长成个Alpha。”
“我知道她。”戚折锋道，“欠她这么多年的礼物，不会忘的。”
慕飞白一时没明白“欠她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正想开口问，却被戚折锋打断：“不过，我不跟你们一起走，等过年那几天再去。你跟邱聿说，让他放心，我这边没问题，正好趁着清净，看几篇论文。”
紧接着就下了逐客令：“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吧，不要打扰我。”
等慕飞白离开，戚折锋对着平板电脑发了会儿呆，目光缓缓从屏幕移向手环。
良久，他点开一个许久没联络的号码，发去一条信息：
「今年春节要叨扰了。」
对面几乎秒回：「？」
戚折锋面无表情地敲字：「我负责的Oga要去你家过年，我得跟随监测。」
慕斫青：「原来如此。」
慕斫青：「我还以为你终于下定决心对我动刀子了，还想说在家里动手不太妥当，应该找个风景优美、气氛适宜的地方……当年你多浪漫啊！」
戚折锋：「……」
戚折锋：「当年，我就该让你在我家门口多跪三天。」
慕斫青：「那我给你补上？你要多久我跪多久。」
戚折锋：「算了。都当两回爹的人了，做事稳重点吧。」
慕斫青：「行，等你来，我亲自下厨。」
分明是时隔多年才重新联系，可不过短短的几句话，两人之间便迅速熟稔起来，连带着曾经的隔阂与裂痕也仿佛消失了一般。
当然，那些裂痕是不可能真正消失的。
但如今早已成熟的他们，都明白这次联络意味着放下与看开，最终，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将过往的一切粉饰太平。
……
邱聿来到慕飞白家的时候，果然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欢迎。
还好这种热情并不过分，慕飞白的父母也没有拉着他问东问西，只有慕飞白的那个小侄女对他特别好奇，从家里各个角落搜罗来水果干果零食饮料，一股脑堆在他面前，讨好地问他：“你是不是我婶婶呀？”
邱聿：……
他现在其实还不太能适应被这样称呼，于是纠正：“叫叔叔。”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片刻，笑嘻嘻地塞给他一包薯片：“婶婶吃！这个超级好吃的！”
邱聿：……
旁边，慕飞白没忍住笑出声，被邱聿斜了一眼之后又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然后假装教训自家小侄女：“夕岚，不许淘气。”
小丫头名叫慕夕岚，刚出生的小男孩儿名叫慕松烟。听过慕飞白的解释，邱聿才知道这些都是基于东部第一星区传统书画的颜色取的名字。至于慕飞白和慕斫青的名字，则是从东部第一星区的传统书法里取的。
“我母亲家里算是挺大的世家，他们很注重这些传统的东西，小时候都会被要求挑选琴棋书画中的一个培养兴趣。”慕飞白向邱聿介绍道，“我母亲当初选的是棋，接手家里的集团之前，他还拿过星区青年赛冠军呢，厉害吧！”
邱聿对这个世界的传统和文化都挺感兴趣，于是好奇：“琴棋书画？那你选的什么？”
慕飞白顿时卡壳。
支吾了一下，他讪笑道：“小时候，我还是练过几年书法的……”
至于后来他沉迷打架，不是，沉迷和小朋友们切磋，因为太爱惹事而被他父亲拎去军区夏令营“改造”，从而迷上了战斗，最后变成游戏职业选手的事……就不必给邱聿细说了吧？
“夕岚今年五岁，刚开始启蒙，琴棋书画都会学一点。等她再长大些，明白自己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的时候，才会确定其中一个持续下去。”慕飞白道，“想当年我也是被摁着脑袋学这些玩y，咳，这些技能……可惜没天赋。”
“你那不是没天赋，你那是多动症根本坐不住。”慕斫青将一盘果切摆在茶几上，拆台道，“给你琴，你能把弦全撅了；给你棋，你拿它打弹珠玩；给你毛笔颜料，你能造得墙上天花板上都是墨水朱砂，就差整出个凶案现场来。”
慕飞白：……
慕斫青好笑地给邱聿讲：“后来折了一把古董琴、丢了一套玉石棋子之后，母亲就给他选了个杀伤力最小的书法让他练。也没练几年，他就沉迷打游戏，再也没动过笔了。”
“啧，你能不能在我男朋友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慕飞白咬牙切齿，“真是我的亲哥哥。”
邱聿还挺喜欢听慕飞白的糗事，笑着说：“看来你小时候挺皮的。”
慕飞白无奈：“哪个Alpha小时候不淘气啊，我哥以前也是个打架专家好吧？你听他现在说得义正辞严，以前爬树上房捅蜂窝，都是他带着我干的！”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道：“对，还有戚折锋！他比我俩年纪都大点儿，那时候都是他带着我和我哥一起到处疯，还总嫌弃我年纪小腿短跑不快。我小时候还以为他也会长成Alpha来着。”
听到这话，慕斫青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卧室门，见没什么动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默然片刻，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是啊，如果他也是Alpha就好了……”
第99章 童年
春节假期期间住在慕飞白家, 邱聿的客房就被安排在三楼慕飞白的小套间旁边，同样也是一处套间，有自己独立的卫浴。
两个套房中间夹着慕飞白的游戏室, 里面居然配备了最新型号的全息游戏舱。
可惜, 只有一个。
“应该再添一个。”慕飞白站在游戏舱边, 摸着下巴道, “这样放假的时候咱俩还能一起组队开黑……呃咳，我是说, 可以试试看别的游戏，不一定打《终末世纪》。”
平时战队训练打战场, 放假回家了还打战场, 就算他不嫌烦, 他也怕邱聿受不了。
邱聿忽然笑了一声。
“怎么？”慕飞白问。
“忽然想起前几天周澍讲的那个笑话。”邱聿道，“两个游戏宅好朋友觉得天天待在家里打游戏太闷了，于是决定出门玩, 经过他们一番挑选，最后选择了一起出门打游戏……是不是像这样？你邀请我来你家做客，最后还是进游戏舱一起玩。”
慕飞白：……
“那走, 我们出去玩。”慕飞白立刻改正错误，“地方你挑，我负责陪你。”
“我的意思倒也不是这个。”邱聿失笑, “你才刚回来, 就急着往外跑啊？”
“这不是怕你在我家待得无聊么……”慕飞白嘀咕了一句。
“说起来，”邱聿却道, “你家里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和录像吗？”
慕飞白顿时警惕：“你要做什么？”
“之前听你哥讲起你小时候的事, ”邱聿笑着说, “我还挺感兴趣的。”
慕飞白无语片刻：“干嘛对那个感兴趣啊？”
都是他的黑历史, 他甚至想全都给删了！
邱聿道：“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不是和现在一样可爱。”
慕飞白……顿时就被说服了。
“想看我小时候照片，也不用来我家才看啊。”他笑着说，“我从小到大的照片和录像，我们家庭云端上一直存着的。你真想看？”
见邱聿点头，慕飞白犹豫了一下，便打开手环，登上家庭云端相册，将画面投放出来。
入眼的第一张照片是一幅科技拼接的“全家福”，慕飞白家里走动比较多的亲戚各有一张全身照拼接在里面，看组合形式，似乎是想看谁的内容，就可以通过点击对方的影像切换进去。
这张照片里，慕飞白穿着一身正装，看上去比平日里身着队服的时候更加成熟可靠。
“咳，这张照片是我成年仪式的时候拍的。”慕飞白道，“那时候脸也太嫩了，回头我再去拍一张把它换下来……”
“要换吗？”邱聿挑眉，“我觉得这张照片挺帅气的。”
“那就不换。”慕飞白光速变卦。
邱聿忍不住笑了一声。
慕飞白刚想点进自己的照片库，却忽然被邱聿挡住了手指。
“等等。”邱聿的语气里带着讶异，“这位是……？”
他指着画面中一位面相富态的老奶奶，问：“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她？”
“哦，我曾祖母。”慕飞白笑道，“你肯定是在教科书上见过她。”
“教科书？”邱聿回顾了一番原身的记忆，恍然，“哦，对，是那位联合各个星区民众发起Oga反抗运动，成功取消了大部分星区Oga强制匹配制度的先驱……他是你曾祖母？！”
“对。”慕飞白点头，“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了，我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所以我什么都不记得。”
邱聿盯着画面里的老人看了片刻，轻叹道：“居然是你的家人……”
“嘿嘿，是不是有一种，教科书上见过的厉害人物，忽然走进你生活的感觉？”慕飞白得意道，“我跟你说过，我母亲那边的家族很厉害的！”
“你母亲的家族？”邱聿问，“她不是你曾祖母吗？”
“对啊，他是我母亲的奶奶。”慕飞白道，“哦，难道该称呼她‘外曾祖母’？可我总觉得那个‘外’字也太不亲近了……”
这都是小节，倒没必要太在意。邱聿摇摇头，没再纠结这件事。
“其实，我母亲那边，多少有些家学渊源。”慕飞白想了想，指着画面里的另一个人，“这位，是我母亲的叔叔，他虽然没有上中学教科书，但也为Oga做了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
照片上是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面相儒雅，穿着一身如今已不多见的东部第一星区传统服饰，看向镜头时，笑得极为温和。
邱聿思忖片刻，猜测：“难道是线体切除手术合法化？”
闻言，慕飞白震惊：“你这都能猜到？！”
邱聿笑笑：“以前既然有强制匹配的政策，那种手术必然是全面禁止的。如今虽然审核卡得很严格，但毕竟已经合法了。”
考虑到这个世界性别比例和话语权的极大悬殊，手术的合法化，也一定是前辈们抗争出来的结果。
“没错。”慕飞白道，“他当年也是一位名头很响亮的Oga，法学界能出一位Oga高级律师是很不容易的。可惜……”
说到这里，他话头微微顿了一下，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可惜，”邱聿猜测，“是结局不好吗？”
“嗯……”慕飞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Alpha被人骗了，不小心透露了他的行程，他不幸遭到反对者的报复，死于一场有预谋的飞梭事故。他的Alpha很自责，后来也跟着他去了。”
原来，即使是在和平世界，为自由而抗争的人们，也一样会面临来自暗处的危险。邱聿能够理解，有太多既得利益者不希望这个世界发生任何不为他们所控制的变化。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也去做这些事。”慕飞白忽然嘀咕了一句。
“因为可能遇到危险？”邱聿明白。
“嗯。”慕飞白看着照片里的人，低声道，“我母亲把集团交给我哥之后，现在也算半只脚踩进从政的门了。他之前帮联合会做了些事，也遇到过几个极端分子，差一点就被绑架。还好我父亲反应快，才没发生悲剧。”
听到这话，邱聿有些惊讶：“你母亲是联合会的人？”
慕飞白摇摇头，道：“不完全是。他没有正式加入，但在那类组织面前说话挺有分量的。毕竟是唐氏集团的人，身上还带着家族光环……”
见邱聿盯着光屏，似乎陷入沉思，慕飞白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想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说着，他飞快地点进属于他自己的页面，将里面所有的影像按照拍摄时间排列出来。
照片里的慕飞白，从豆丁大小就能看出不是个“善茬”。
面对镜头的时候，他要么满眼古灵精怪，要么笑容透着狡黠，要么就是身上沾着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滚来的尘土，胳膊腿上还总带着擦伤划伤，所有细节都无比生动地诠释着一个词——“熊孩子”。
才翻了几张照片，邱聿就被逗乐，指着其中一张，挑眉看向慕飞白。
那张照片里是小小的慕飞白，正踩着凳子站在某处的工作台边，用固定在桌面上的台虎钳……夹核桃。
慕飞白就笑：“怎么了？我那时候才四五岁，劲儿太小了，用核桃钳根本夹不动好吧！台虎钳多好用，核桃放中间，转把手又费不了多大力气。我那时候偷偷吃核桃吃榛子，都是拿台虎钳夹的！”
当年他父亲乐于亲自动手给他们兄弟做玩具，所以买了一大堆类似的工具，直到现在，这只台虎钳估计还在他父亲的工作间里吃灰。
“想不想吃核桃？我给你剥啊。”慕飞白笑着问，“我现在用不着台虎钳了，我用手都能给它攥开。”
邱聿摇摇头，继续翻相册。
没过几页，他就看到了一个身穿迷彩作训服、脸庞晒得黝黑的、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正是慕飞白。
“啊，这是我刚从军区夏令营回来的时候拍的。”慕飞白皱眉道，“嘶，这怎么整个人都黑煤球了，我记得不至于晒这么黑啊。”
“不算黑。”邱聿笑道，“你还……挺适合穿野战服的。”
小小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气势十足的迷彩作训服，还像模像样地扎了武装带，身后背着背包，肩上还斜挎着一只绿色水壶，距离邱聿记忆中那些同他一起长大的小战友，也就差抱把枪了。
邱聿的目光落在屏幕，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抚在影像里那个小小的男孩儿身上。
“你喜欢这张照片？”慕飞白讶异地看向邱聿，“这可能是我从小到大最丑的照片了。”
那次军区夏令营，基本可以当成专为熊孩子们设计的军训，全程军事化管理，不仅人被晒成了黑煤球，头发也是统一剃的圆寸，人往那儿一站，又黑又光简直像颗卤蛋……怎么邱聿偏偏对这张照片感兴趣？
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邱聿忽然笑了。
他转头看向慕飞白，视线在对方身上打量了许久，道：“我还挺想看你穿军装的样子。”
《终末世纪》职业比赛里的默认装束是黑色上衣配橄榄绿色工装裤，其实没什么军旅的味道。
听到邱聿的话，慕飞白先是怔了一下，旋即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古怪的神色又变幻成一个揶揄且暧昧的笑容，故意用略带沙哑的嗓音低声道：“哦，想看我穿军装……哥哥，没想到，你喜欢玩儿的花样还挺多的呀？”
第100章 天赐
直到这天晚饭的时候,邱聿才正式见到慕飞白的嫂子。
那是一个样貌气质十分温柔的年轻男人，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就连眼瞳和嘴唇都是浅浅淡淡的。
邱聿之前就从慕飞白那里了解过,他嫂子在上个月的时候刚刚生产完，身体还有些虚弱,所以一直在一楼的套间里休养,平日的三餐和茶点都是慕斫青给他送进去的。
今天因为家里来客人,他大概是觉得一个人留在房间不太好,才坚持要出来和大家一起用餐。
慕飞白耍了个小心机，没有告诉慕飞白自家嫂子的姓氏名字，想着这样一来邱聿就只能跟着他一起喊“嫂子”,那不是就变成自家人了？
谁知，这回是他母亲打破了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唐执向邱聿介绍：“这位是余溪，我大儿子的伴侣。”
邱聿礼貌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余哥。”
余溪闻言,朝邱聿微微颔首：“斫青跟我提起过你，是个很了不起的Oga。”
邱聿笑笑：“过奖了。”
作为迎接客人的第一顿正餐，这天的晚饭十分丰盛，却又并不显得过于隆重,菜品都是家常的类型,邱聿吃得非常满足。
只是可惜,用餐到一半的时候,余溪身体不适,脸色又白了几分，最终还是被慕斫青抱回了卧室。之后慕斫青挑了些饭菜单独盛出来,端进屋里陪余溪一起吃，没再返回餐厅。
“你哥哥和嫂子很恩爱。”晚餐过后，回到三楼暂时独属于两人的小空间,邱聿想起餐桌上发生的事，随意起了个话题。
当时在餐桌上，余溪脸色变化的时候，慕斫青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微微凑近过去低声问了一句，便小心翼翼把人抱了起来，送回房间。
“他俩啊，现在的确挺恩爱的，有时候还在我们全家面前秀。”慕飞白笑着说，“看我哥现在这么紧张我嫂子，你是不是完全想象不到，他当初其实是意外标记我嫂子的，还闹了很久不愿意娶呢？”
邱聿惊讶：“真的？”
慕飞白道：“虽然我那时候住校，不了解所有细节，但我哥之前为了逃婚还离家出走过……后来是被我爸和戚折锋联手抓到，揍了一顿，才乖乖回来结婚的。”
说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哥都不怎么和我嫂子说话，但是吧，我看着他又不像讨厌我嫂子，倒是有点怕似的……后来他俩单独搬出去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几个月再回来，关系就亲近多了……再后来，就像你今天看到的这样了。”
顿了顿，慕飞白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一个说法，信息素非常契合的Alpha和Oga，都是天赐姻缘。”
听到“天赐姻缘”四个字，邱聿愣了一下。
这个词他不陌生，之前在戚医生那里听到过，起因是他被慕飞白标记的时候，感受非常强烈，令人欲罢不能。
戚医生说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他有幸见过，指的大概就是慕飞白的兄嫂了。
“信息素……”
邱聿垂眸。
又是信息素。
这个世界的Oga和Alpha，都无法摆脱信息素的制约。Oga自不必说，Alpha的信息素可以在一瞬间让他们失去理智，沦为只知欲望的野兽。而Alpha也会被Oga的信息素影响，进入受感状态，同样失去所有自制力。
而且，从慕飞白的兄嫂身上看，信息素还可以让原本并不相爱的两个人，变成知冷知暖、如胶似漆的爱侣。
他和慕飞白的信息素也是匹配度很高的，戚医生口中的“天赐姻缘”。
所以，他对慕飞白的兴趣、他认为他有些喜欢慕飞白，到底是出自他的内心，还是……他依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信息素掌控了？
“你，”慕飞白看到邱聿的神色，怔了一下，旋即笑问，“你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
“……只是突然有点不确定。”邱聿道。
“不确定什么？”慕飞白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忐忑。
“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邱聿却没有丝毫留情，直言不讳。
慕飞白瞬间就慌了。
他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手指无措地探向邱聿，却又一时不敢抓住他，在空中停顿片刻，缓缓攥成拳头，落在身侧。
“你不要……”慕飞白勉强勾了一下嘴角，却实在装不出笑来，“别说这种话……我……”会害怕的。
看着慕飞白的模样，邱聿心头微微揪了一下。
他无奈失笑，伸出手指穿进慕飞白的拳缝里，勾住对方的食指，轻轻拽了一下：“别哭啊，不是要分手的意思。”
慕飞白：……
慕飞白深深吸了口气，这回终于能笑出来了，却笑着磨了磨槽牙：“谁哭了！”
话音落，他上前一把将邱聿揽进怀里，还嫌不够，手臂一用力，就把邱聿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箍在身前动弹不得。
“哎！”邱聿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气得用手卡住慕飞白的脖子，“放我下去。”
“不放！”慕飞白道，“放你下去你跑了怎么办？我看不如把你拴在我床头架子上，也省得你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这样抱着邱聿，从走廊直接转进他的卧室，把人丢在床上，恶狠狠道：“我今天就要把你办了！”
邱聿撑坐起来，由下自上笑着看向慕飞白，脸上居然没有任何紧张或恐惧的神色。
慕飞白当然只是口嗨而已，见邱聿不怕，他自己先愣了：“你就……就这？”
邱聿非但不怕，反而缓缓放松手臂，直接平躺回床铺，似笑非笑地盯着慕飞白。
这、这是个Alpha就不能忍！
慕飞白用牙勾了一下嘴唇，欺身扑上去将邱聿压住，狠狠亲了一口。
一个长长的吻，直到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慕飞白才在邱聿的推拒下，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
他翻身侧躺在邱聿旁边，一条手臂搭在邱聿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触碰着。
但两人之间再没有发生更进一步的事。
安静持续了许久，直至身体的战栗平息，慕飞白才低声开口：“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还是不安：“你……不喜欢我了吗？”
邱聿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不确定，我对你的在意，到底是我内心真实的感受，还是被信息素影响了。”
身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慕飞白十分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
邱聿道：“你说你哥原先并不想娶你嫂子，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因为信息素契合，他们还是变成了很恩爱的伴侣。所以我就在想，我会不会也是被信息素影响，才会做出这些……”以前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
顿了一下，他换了个角度：“你会不会也是被信息素影响，才喜欢我？”
“啊，这个啊。”慕飞白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能确定我不是因为信息素才喜欢你的。”
他说着向前凑了凑，用鼻尖蹭着邱聿的耳垂：“我是被那个不知道性别的丘比特小天使一箭穿心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哥哥是A还是B还是O，听说你是Oga的时候，我还懵了一阵，心想你肯定不会来战队了，我又该怎么才能把你骗到我身边来呢？”
末了，他低低笑了一声：“幸好，你是个很特别的Oga。”
邱聿侧过头，望着慕飞白的眼睛。
慕飞白忽然变了个脸色，做出委屈又紧张的模样：“哥哥，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被信息素影响了，就不要我了吧？”
见他又开始戏精，邱聿不由失笑。
“那倒不会。”他毕竟不是什么玻璃心，“既然是我自己做了决定，以男朋友的身份和你相处，那不管我对你的感觉的来源是什么，我都不会退缩。我只是对信息素的影响有些在意，你可以理解为，纯粹的好奇心。”
毕竟，在末世废土，他见多了滚床单滚着滚着就变成真爱的人，甚至有些人还能为了伴侣的安危牺牲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并不认为感情与肉体是完全割裂的，也没必要把两者对立来看。
就算他是被信息素影响，才会对慕飞白有感情，在这份感情磨灭之前，他也不会因为其产生的缘由，而全盘否定它。
他在意的，只是他终归还是逃不开被这个世界同化的命运。
……
与此同时，另一处房间里，余溪看着慕斫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没那么脆弱。”他语气柔和，“其实，听你说他要来，我还有些高兴。这么多年，他终于放下了。”
余溪看向床边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婴孩，缓缓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们一直没有和好如初，我看着，心里其实很难过……但在这件事上，我是那个最恶毒的人，所有的伤害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没有资格劝你们什么，更没有资格盼你们原谅。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也没有资格像现在这么幸福……”
慕斫青牵过余溪的手：“不是你的错。”
余溪轻轻握住慕斫青的指尖：“怎么会不是我的错？那个时候，是我太懦弱了，是我自己熬不住，还不敢做出孤注一掷的选择。如果我当初有邱聿那样的决心，我就不会一下伤了你们两个人……”
“都过去了。”慕斫青低声劝慰。
“是啊，都过去了，再多的抱歉也弥补不了什么。”余溪微微扯出一抹浅笑，“你放心，我是你的妻子，他是你的表兄。亲戚之间见面很正常，我没那么脆弱，真的不用你陪着去疗养院暂避。”
如今，他和慕斫青很幸福，戚折锋也终于放下，主动提起了这次拜访。
既然大家都已经转身往前走了，曾经的种种，时间终会让它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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