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的正对面是一副巨大的屏幕转播，镜头对的准又拉的太近，林家傅一张脸被放大，甚至连鬓角扬起的那缕碎发都照的一清二楚。
稿子还没开始念，光靠那张脸气氛已经点燃了一大半。
“不得了，又来俘获芳心了。”
“我要是个女的，那天塌了也得爱他！”
王特甚至翘着兰花指来了一首五音不全的调子——
“他在我心口纵火，却不对我负责，负心郎啊负心郎……”
从王特那排开始往后整个笑的全身颤抖，远看，绝像整个班在同一时间得了羊癫疯。
“咦~”颜凌浑身只起鸡皮疙瘩，“来个人快把他毒哑，别丢我们二班的人！”
-
林家傅在话筒前站定，先是抬手漫不经心的拍了一下麦克风，应该是在调试。紧接着，他抬头往下看了一眼——
乌泱泱的学生，人头攒动，从他脸上却读不出半点的慌张，依旧是那副低调不下来的拽样。
“老师们，同学们，新的一周，大家早上好！”
话落，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某一瞬间，南嘉直觉自己快要失聪了。
南嘉跟颜凌是并排站着的，中间隔了还不到十毫米的间距，林家傅话音一出，颜凌第一个没忍住——
“卧槽，我怎么早没有发现，这货低音炮啊！”
“完了完了，我耳朵快要怀孕了！”
谢成将站在颜凌左上角，闻言转过头，隔着一个斜对角，也不忘互相调侃。
“流产吧。”
“别让你的耳宝宝一出生就没名没份的，影响多不好。”
颜凌冲他对了个口型：“你丑到我了。”
谢成将：“……”
看我这破嘴！
掌声太过热烈，林家傅的声音被淹没在一波接一波的浪潮之中，他不得不停下来，沉默了两秒，开口提醒了一句——
“安静一下。”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
他声音落的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这么随口一说，却精准的抓着所有人的耳朵。
整个操场忽然一静。
仅仅三秒，爆发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掌声。
林家傅显然一愣，他懒懒的抬眼往下瞥了一眼，虽然没有开口，但南嘉还是从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里读出了两个字——
“傻逼。”
那个麦克风一开始应该是根据王维华的身高调试的，对林家傅来说位置调的太靠下，他这么站着的时候不得不屈着腰往前倾，也许是这个姿势让他有些站不稳，于是干脆一只手搭演讲台桌沿，另一只手扶着那只麦克风，整个一肆意放松。
演讲稿应该是经过王维华批注的，写的中规中矩，一点都不像林家傅的风格。
结尾处加了不少的空口号，南嘉很清楚的看到林家傅在念到这的时候不免一顿，紧接着蹙了蹙眉，一脸的生无可恋，念的毫无感情。
“人因梦想而伟大，因行动而成功，光有梦想则是空纸一谈。时光荏苒，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非常艰难的几年时光，熬过了，才能看见更好的风景……”
林家傅的原始稿子显然是被王维华来了个大推翻，口号从开篇喊到结尾，读起来挺没意思的。
于是，他话音一顿，干脆将那稿子往旁边一推，不看了。
沉默两秒，忽然开口——
“说这些没意义。”
？
演讲台下一众学生一脸懵的抬头，您说什么？！
不少人正被这些鸡汤陶冶的精神澎湃，突然来了句说这么没意义？
距离林家傅不过两三米的王维华眉毛狠狠一跳，压下了想要脱鞋的冲动，不动声色的瞪了林家傅一眼，那眼神很明确：你小子要是敢给我胡说，我打断你的腿！
林家傅对此置若罔闻，还冲着王维华露了个笑脸。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演讲台下，某一瞬间，像是散去了浑身那独有的一份狂拽。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天才存在，千万分之一，甚至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没有一个所谓天才能做到不劳而获。与其念些不知来源的鸡汤给大家，倒不如借此几分钟的时间，我们都该好好考虑一下，想要什么，想去哪个学校，或者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每个人的目的地不需要一模一样，但必须与众不同。”
“努力的方向也许会有差距，但努力的程度应该是一样的，用‘鞠躬尽瘁’四个字不合适，还没到那个份上，但至少应该是‘全力以赴’。任何一件事，只要尽力了，结局都不会太差，哪怕是没有达到所谓预期，至少问心无愧，也有重来一遍的勇气与毅力。”
“至此，我的演讲完毕。”
“高二二班林家傅。”
掌声没有同时间响起，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家傅已经走下了演讲台。
程之陌刚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慢半拍的响起一阵震耳的掌声，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程之陌显然一怔，随机笑着打趣了一句——
“掌声我就先代为收下了，稍等会再还。”
她歪着头轻轻笑着，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江城一中公认的女神，果然名不虚传。
在某一种程度上，她跟林家傅其实很像，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大方，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学不来的。
“真配。”颜凌一副磕到了的表情，连连摇头，“就是可惜。”
“可惜？”南嘉眨了下眼睛，将视线从程之陌身上挪开，压低了声音问：“可惜什么？”
颜凌挪着小碎步挪到南嘉身旁，凑近她耳旁，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语调开口——
“可惜，程之陌心有所属，撬不动的那种。”
对程之陌这样的女生，是个人都不免多分好奇，南嘉也没能例外。
“谁啊？”她问。
颜凌直视着前方，眨巴着眼睛说了一个名字：“路尧野。”
-
从林家傅演讲结束，王维华那张嘴就没合下来过，一脸的欣慰，在一旁偷着乐，殊不知大屏将他脸上的皱纹都照的一清二楚。
一个林家傅，一个程之陌，一中的骄傲。
这届学生啊，闹归闹，但是真的优秀。
程之陌演讲结束，王维华强迫自己换了一张阴沉的面庞，一言不发的走上讲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张，照着读——
“上个星期，有几位同学无视学校纪律，严重带坏我们江城一中风气，对此，我们必须做以惩戒，长长记性！我念到名字的几位，自己上来——”
“第一位，高二二班林家傅。”
场下爆发一阵哄笑。
前一秒还是优秀代表，后一秒又得念检讨，一中的风俗果然没变，去年一年霸榜荣誉榜的那位，同时有一半的时间也霸榜了惩罚栏。
惩罚栏的另一半，被路尧野占着。
这两位，可真是连犯错的机会都不肯让给别人。
林家傅面无表情的将脚底的一粒碎石子踢开，转身往后看了一眼南嘉，抬步第二次上了讲台。
南嘉一时没搞明白，他往后看这一眼目的在哪里是在确定她有没有没有在哭吗？
倒也不至于。
王维华抬着眼皮瞪了一眼林家傅，再次道：“第二位，高二二班谢成将。”
谢成将是跑上去的，那轻快的脚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领奖的。
南嘉左边站着薛海，右边站着颜凌，就在王维华准备念第三个人名的时候，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抓了下南嘉的胳膊。
“保重。”
“保重。”
南嘉：“……”
别说了，越说越紧张。
“第三位，高二二班南嘉。”
这个名字较其他两位来说简直太陌生了，别的班纷纷伸长了脖子往前瞅。
二班这是怎么了？
连看起来这么乖的都到念检讨的地步了？
这么多人目光都放在南嘉一个人身上，从台下到台上不过一两百米的距离，南嘉差点拐成了顺拐。
王维华不知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的又多缀了一句——
“南嘉，是个好学生，这次翻墙，纯粹是受了林家傅怂恿，所以这事，林家傅要占一半的责任！但是这个犯错我们要一视同仁，被我抓到了那就没办法。”
底下笑倒一片，王维华真是个奇人。
这下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林家傅不止自己翻墙，还带着二班最乖的那个女生一起翻，王维华那越发油亮的光头，林家傅确实有一半的责任。
林家傅抬眼瞥了王维华一眼，又转过头看了站他旁边低着头的南嘉，点点头，认命般的认了。
检讨书三人一人一份，一早上就交到王维华手上了。
王维华阴沉着脸走过来，如同颁发什么纪念品似的，往每个人手心里塞了一份。南嘉攥着纸张的一角，没敢抬头看王维华的脸，只听王维华的脚步从这边走到那边，然后停在林家傅前面，开口——
“这事你熟，你先来。”
话落，底下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林家傅简直无语：“这事也要鼓掌？”
王维华斜着眼睛往下瞪了一眼，整个人就是一副阴阳怪气：“你人气高，要不我给你也随一个？”
“您随意。”林家傅气死人不偿命的落下轻飘飘三个字，无视白眼翻上天的王维华，家常便饭般的抬脚，还是之前那个演讲台，他还是得弯腰低头才能对准话筒。
“老师们，同学们，新的一周，大家早上好！”
一模一样的开场。
站了快一个时间，他困意都要上来了。
林家傅翻开检讨书，照着第一行就念——
“检讨书，大家好，我是高二二班的谢成将……”
直到全校师生统一爆发出一声哄笑，王维华吃惊的扭过头，看样子应该是扭的太急扯着哪根筋了，转过来的时候成了一个歪脖子，林家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嘴巴比脑子跑得快，没跟上反应。
谢成将一顿狂翻，将刚塞进裤兜的一张检讨，小跑两步过来赶紧给林家傅递了过去。
“可以啊。”谢成将忍着笑，“考试的时候卷面上也一定要记得写谢成将。”
林家傅懒懒的抬眼，裹着一层厚厚低气压，压着声音：“老王那眼睛一天瞪人瞪斜眼了吧，这东西也能给错？”
谢成将忍笑快要忍不住：“快别说了，老王脖子扭了，现在怎么看人都是斜着瞪。”
说完，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后边。
林家傅翻开第二份检讨，低头一看，没出声。
全校师生都眼巴巴的等着他，好几秒过去了，林家傅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发愣再到现在，勾着唇在笑。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南嘉直觉强烈，她猛地翻开自己手里的那份检讨——
完了，丑的一个字都不认识，唯有落款那三个字还像个样：林家傅。
王维华究竟是怎么完美避开所有正确人头的？
南嘉刚要迈步跟他换过来，脚还没抬起，就听林家傅的声音已经先她一步响起——
“大家好，我现在，叫南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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