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六年,虽然满朝文官质疑者众多、不屑者众多、议论者众多、不服者众多,但内阁首辅张居正还是在全国试点改革。
一、全国范围清丈土地,清查豪强地主隐瞒土地,整顿赋役制度。裁减冗官、冗费,尽量压缩政府开支。
二、全面规范商业税,大规模征收厘金。
三、创办新式企业,官营军事重工业、民营民用产业。给与纺织业等税收减免,对冲西方商品倾销。
四、整饬边疆、内修守备,改进军队的武器装备和训练,建立海防海军,培养新式军队人才。
张静修皱眉:“这都没有涉及到根本。”
“什么叫根本?你难道指望,一开始就搞新式学堂、废除科举,全力发展工商业、大搞资本主义,废除卫所制、全面实行募兵制?”
张居正要是真敢这么搞,那就是革自己的命了,不用等到万历十年,分分钟就有人把他给做了。
“可是这里面连翻译、报刊、留学生都没有啊……”
非但如此,张居正还大力打击书院、严禁讲学,说好听了是整顿学风,实际上不就是钳制舆论么。气的言官和御史们在家里哇哇大叫。
这好在是没有科场舞弊和夺情案,不然大家一人一口就能把张太岳给生吞活扒了。
不得不说,张居正的抗压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面对对手、那是一点儿都不怂的。
“张居正不打压舆论、大权独揽,四周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你要这么弄、我非这么搞,还怎么放开手搞改革。”
虽然改革的灵魂和本质是为了摆脱强权,但恰恰在改革的路上、需要绝对的权威、需要不容置疑!
同时,改革也需要外部的强大压力。
洋务运动之所以能开展下去,也是因为太平天国运动和第二次鸦片战争,都被人家打到家门口了,统治阶级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意识到、再不改革就要亡国啦!
“你看现在,起码瞧着还歌舞升平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非要改革、阻力当然大了。”
朱翊钧很看得开,“别急啊,这不是才万历六年么。”
欲速则不达,咱们慢慢来。张居正改不了的革,后继之人他也都挑好了。
……
不过相对这些大事,宫闱民间反而都在讨论一件小事——沈自邠的老婆生了!
张静修一脸茫然:“沈自邠是哪位?”
她立刻掏出自己的支线任务小本本,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没这人啊。
“是去年的进士,陛下亲口说他今年会喜得麟儿的那位。”
哦,想起来了。
难怪没记在小本本上呢,这是朱翊钧自己开启的支线任务,跟她没干系。
“真是儿子?”
“真的是。”
去年,天子金口玉言没三个月,沈自邠他老婆就怀上了,他还特意进宫向陛下谢恩。
只是,老婆怀孕,跟领导谢恩,这怎么……
不过怀是怀上了,能不能生出来还不一定。就算十月怀胎、成功分娩,生男生女还是五五开呢。
沈自邠和他老婆都很紧张,毕竟不能打陛下的脸啊。家里日夜烧香拜佛,一定要一举得男。
这可不,果然生下了儿子。
“皇帝还亲自给赐了名字呢,叫沈德符。”
沈德符?这名字是有点儿耳熟。
“现在京城里,大家都说陛下是送子观音……”
张静修一口茶水喷了一地,哈哈、送子男观音,怎么听的这么……哈哈……
“那让他们集资给咱们皇帝大人造个庙,日日供奉、一定香火旺盛。”
朱翊钧许是知道了她的疑惑,赐给张府的东西里有两样她极爱吃的,母亲送了过来,果然里面有一张小纸条——《万历野获编》
她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个沈德符啊。
《万历野获编》是明朝的一部野史,作者沈德符生于北京,祖父父亲都是进士和史官。
他少时入国子监为贡生,喜闻朝野故事,且同京中官员勋戚多有交往,得到大量的一手资料,后来才创作了这一部史料价值颇高的杂史。
看样子,朱翊钧是准备把史官从娃娃开始培养了。
不过,“送子观音”朱翊钧的名头正如日中天,朝中很多大臣觐见陛下之时都小心脏忐忐忑忑的,盼着皇帝大发神功,也让他们老蚌生珠。
某日,内阁议事,原本内阁是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三人,今年新增了马自强、申时行。
大家正唇枪舌剑呢,端端正正坐着的万历皇帝突然跟喝醉了酒似的,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
大臣们都吓坏了,赶紧喊了太医过来,手忙脚乱把皇帝给扶起来。
别啊,皇帝还没有子嗣,这要是驾崩了,就得潞王那小兔崽子登基为帝了,大明亡矣!
好在不过一会儿,太医都还没赶过来,朱翊钧就悠悠然转醒,先是两眼失身呆了半晌,而后啜泣道:“高先生没了……”
大家面面相觑,哪位高先生?
高拱?高肃卿?
先帝还是裕王的时候,高拱也是裕王府的讲师,跟彼时还是孩童的小朱翊钧也是早早认识的,但……不至于吧……
众人的脸色都意味深长起来。
尤其是张居正和冯保,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毕竟六年前可是他俩联手、把高拱赶下了内阁首辅的位子,才有如今的权倾朝野。
小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敲打他们么?
好家伙,真是翅膀硬了。
十几天后,消息从新郑传来,高拱果然去世了,而且就在七月二日,皇帝晕倒那一天。
张居正:……
总之这消息后来不胫而走,朝中很多人都知道了。
“皇帝难道不仅是送子观音,还是个神算子?”
说起来,对于朝中文武大臣,生不生儿子倒也不太重要了,还是自己能再活多久更要紧一些。
小皇帝的身影,在他们心中顿时又更高大了。
“看不出来。”静修啧啧,“装神弄鬼的还真有一套。”
真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去年从使团回来的人基本都放在重要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了。
“李如松回铁岭老家挖煤开矿搞钢铁了,给咱们东北军工产业打下坚实基础。”
“赵士祯不干鸿胪寺了、去了军器局专职研发火器,时常得跑去东北出趟差。”
陈实功留在太医院,李化龙则被派去戚继光麾下做参军。
赵南星、李三才暂还回原部门,徐光启、张简修是年纪太小,算是后备人才。吴中行、赵用贤他们四个被拆分去了各个通商口岸。
预计快的话今年年底、迟则明年年初,安排第二批使团,主打采购业务,出国大笔花钱。
毕竟现在不花钱,以后赔款给列强还是一个样,还不如现在给花了、至少咱痛快不是。
而首辅张先生在忘我工作的过程中,发觉小皇帝有点儿不太对劲,他居然……开始尊崇道教了……
“什么?!”
张居正脸都要气白了,在嘉靖道长手下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全都涌上心头。
青词……丹药……甘露……
简直就是噩梦……
当天,张居正就严厉责骂了皇帝朱翊钧。可惜此朱翊钧非彼朱翊钧也,十五岁少年的身、三十社畜的心,绝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张居正就算骂的再狠又怎样,有上辈子他那些领导骂的狠、骂的花样多么,至少他不敢骂自己的爹妈祖宗吧。
哎呀、左耳进右耳出、听一听就过去啦。你骂你的,我要是听进去一个字、就算我输。
修道那都是修长生的,哪有十几岁的小孩子就修道的。只是,毕竟姓朱的有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朝中臣子也不得不防,一时之间奏疏多如雪花一般飞入宫中。
“可之前陛下他……”
有人想起高肃卿和沈自邠的事,又难说皇帝是不是有点儿“神功”在身上的。
不过,宫中的李太后一直尊崇的是佛教,这下家里头出现了信仰危机。太后也听说了自家儿子最近种种不靠谱的言行,后又听了首辅先生的告状,大怒:“跪下!”
朱翊钧一脸的无所谓,跪之前还撇了撇嘴角,拿捏出了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
李太后一见,气的七窍生烟,家常便饭的威胁又来了。
“你竟做出如此荒谬之事,已是不配这大明天子之位,哀家……”
朱翊钧接口:“废了我,让潞王做皇帝是吧。”
李太后愣了,朱翊钧淡定说:“好,速速去请潞王来,我这就写圣旨。”
场上一众人全都惊呆了,一个都不敢动,他不高兴了,“快去啊,没听见朕和太后的话么,干杵着干什么……”
我亲爱的母亲,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不让我干我就不干呗,你以为我多乐意啊。我巴不得自己当个藩王,谁爱当皇帝谁当。
“你……你……”李太后颤颤巍巍指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清清楚楚。”
朱翊钧一撩袍子,大步走到书桌边,“我这就写退位诏书,君无戏言。”
此时,潞王不知道为啥、鬼使神差、不知死活地突然跑了进来。
“四弟。”朱翊钧更高兴了,赶紧朝他招手,“快来快来,该你当皇帝了。”
皇帝轮流做,现在就轮到你了。
潞王:……哥,你是不是想我死……你就这么想我死么?
你想我死就直说吧……
朱翊钧欢快地展开宣纸,瞅着他娘的脸色,真想叉腰仰天长笑。
想pua我,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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