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声音?”
她隐隐约约听见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但看窗外并没有下雨,也不像是打雷。
朱翊钧哦了一声:“打算盘的。”
为了伺奉皇帝和皇帝的身边人,宫中内设十二监、四司、八局,统称二十四衙门。其中既有司礼监、御马监这样手握重权的,也有浣衣局、宝钞司这样的清水衙门。
对了,不要以为宝钞司是印纸币的,实际上是管厕纸的……
还有个酒醋面局,就管字面上的意思,他也奇了怪了,这个就不能归到尚膳监里面么。
浣衣局、浣衣局、针工局、内织染局,你们合署办公不好么。
总之,明朝的宦官机构非常庞大,加上外派的零零散散的号称十万太监。
“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钱、吃多少饭,这都是民脂民膏呐。”
张静修不愧头铁,直接就说:“裁员吧。”
裁员?你嘴皮子一碰,说的容易。不是hr,不知裁员的苦。
“你知道裁员要什么么?”
“不知道啊。”
“要钱!”朱翊钧冷冷说,“裁员裁多少?10%?15%?30%?给不给n+1?”
这么一大群人又没个正经手艺,日后的生计怎么办?
“留下的太监会不会担心未来、心生怨怼,半夜拿根绳子套我脖子上?”
要知道,李自成那可就是崇祯大搞裁员给裁出来的。宦官杀皇帝,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我从年轻的小太监里挑了些聪明伶俐的,教他们算术几何、会计原理与实务,准备打造一个大明版‘审计署’。”
第一期是一百人,后面渐渐增加,学成之后就可以派驻到下面的审计局工作了。
如今工商业逐渐发展,这可是朝阳产业,财务行业必然紧缺。掌握一门会计才能,那也是专业技术人才,到哪儿都有一口饭吃的。
“不破不立,改变一个旧社会,比重建新社会更难。”
张静修跟着他走过去一看,偌大一个房间,整整齐齐的一百张桌子,十乘十。每张桌子上一个人配一个算盘,有笔墨纸砚,面前厚厚一叠账簿。
此起彼伏的算珠子声音,真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们在算什么呢?”
“大明全年财政收入。”朱翊钧说,“这要是配合张先生的全国土地清丈工作。”
税收乃国家之根本,毕竟搞不来钱啥事也办不了,古代也有不少财政人才。
《万历会计录》这本书就是明代最重要的经济文献之一,由户部于隆庆六年开始编纂,最终成书于万历十年,基本贯穿了张居正执政的始末。
全书不仅以地理区分,又有以收支门类区分,包括边镇饷数、漕运、屯田、盐法、钞关、杂课等等,可谓一应俱全,算得上是一份较为详实的统计年报了。
“算盘还是慢,没有计算器、没有电脑,总归不方便。”
不然一个excel表,一拉不就完了。做成图表、更加一目了然。会计电算化、任重而道远啊。
“以后搞个精讲班,给他们讲讲《审计》《财务成本管理》。”
十年之内,咱就把注册会计师考试给铺开了。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方,张静修直接问:“咱们大明现在一年税收多少?”
“折合白银4500万两。”
中国古代一开始铜本位、后来银铜双本位,但其实说到底都是粮本位,最后还是得折合购买力来看。
明万历年间政府一年财政收入大约白银2300万两,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后大约4300万两左右。
后期由于关税和通货膨胀,甲午战争时期达到8000万两,1911年清朝灭亡时更是将近3亿两白银。
其中,田赋收入也由76%下降到27%,说明商品经济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原本的小农国家的进一步发展。
都说明亡于没钱,咱们这个大明,亡不亡的不好说,钱总是有的吧。
“那支出呢?”
朱翊钧说了个数,静修啧啧,看来这几年花钱不少啊。
“赚了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然摆着看么?”
张居正攒钱、万历皇帝花钱,瞧瞧大明君臣之间真是配合无间。
“对了,你穿之前刚高考,铅丹与硝酸反应的化学方程式是什么?”
“你要这个做什么,炼钢还是炼铁?”
不过,她还是写了出来:pb3o4+4hno3=pbo2+2pb(no3)2+2h2o
“都不是。”朱翊钧把纸条一折,塞在袖子里,“炼丹。”
张静修:???
您这是嘉靖道长上身了?
真不愧是某人的亲孙子唉。
她早听老爹和李太后抱怨过了,说皇帝小小年纪居然对修道有兴趣,这都叫什么回事啊。
不过朱翊钧修道修的很有个性,一不斋戒、二不做道场、三不做礼仪功课,不仅道袍一件没有,而且连《清净经》和《救苦经》都没诵读过……
就这……你也好意思说你修道……
要不是因为你是皇帝,铁定要被道门中人给打出去。
“这主要是为了配合我神神叨叨的穿越者人设。”
若再有送子观音之类的事儿,就可以说是元始天尊或者太上老尊托梦啥的。
聊完了公事,朱翊钧话锋一转:“跑了一个刘勘之,你爹娘又给你找对象没?”
“没有,我还小呢。”
“小、小,你越活越年轻。”
刘勘之已由太后做主,定给了三公主。只等再过几年完婚,宫里宫外都是心里有数的。
张居正虽然独断专行惯了,倒也不至于为了女儿跟皇家抢人。再说了,他张居正的哪儿,哪里就寻不到色艺双绝的少年了。
“莫急,这两年的举子进士之中,父亲给你好好挑一挑。”
古代的话本子里常有什么书生进京赶考,途中和什么纯情少女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结果书生高中之后抛弃糟糠、迎娶宰相千金之类的故事。
其实古代别说没结婚的进士了,没结婚的举人怕是都找不到。你以为人人都能像张居正这样二十三岁高中啊,早被慧眼识珠的给盯上了。
“明年是万历八年了,又到会试之年。”朱翊钧想了想,“你大哥二哥三哥,都要参加这一年春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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