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赶紧去吧。”


    胡景实在不想耽误童凉看病,既然不愿意去医务室,他总不能和医生相互配合一个按头一个扒衣服地打针。


    别看他快退休了,但他是个很开明的老师,这两个男孩子都长得很好看,也很有主见死活维护面子的倔强,让他明白没什么不能放手的。


    胡景叮嘱:“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童凉松了口气,和祁津肩并肩往外走。


    “等等,童凉。”胡景叫住他们,“记得听你哥的话,到了医院不要乱跑,让打针就打针,药苦也不许偷偷吐了!还有!不要闹脾气!”


    童凉:“……”


    他觉得自己此行的尽头应该是儿童医院。


    室外温度不高,阳光格外明亮刺眼。


    出了教学楼,童凉被刺得睁不开双眼,大脑空白,心里则默念着自己可以打车,不要麻烦人。


    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什么晃了一下,是一小片阴影。


    头顶被一只手轻轻、安抚性地按着。


    真是太大胆了,要不是你童哥没力气,立马把你的手砍断掉!


    “当心点,低头,别碰到。”


    醇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还咳了一声,莫名地清了清嗓子。


    童凉终于有了点意识,想起来是他认的便宜哥哥。


    没等他说什么,就像只被揪住命运后颈的猫,整个人本能地顺从头顶上不轻不重的力量,弯下腰。


    等再回过神来,已经坐进了车里。


    祁津跟着钻进车里,轻手轻脚关上门。


    祁津:“林叔,去人民医院。”


    这一块虽然没什么好学校,但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处于全市人口最密集的老城区,周边配套的各种设施也很齐全。


    人民医院是全市最好的三甲医院之一,离十三中只有几公里,这个时间段非早晚高峰,路况应该不会差,很快就会到医院。


    说完,没理会目瞪口呆的老林,祁津低下头:


    “难受?闭上眼睛睡一会,马上就到了。”


    头上的力气一直都在,稳稳当当。


    童凉抬起头,他烧迷糊了,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都很模糊,隐约看见是只修长、骨结分明的手,还有点凉,触碰到肌肤时,就是能缓解他的燥热。


    他上半身不留痕迹地朝前倾了倾,想让那只手更多的触碰到额头,见对方没有注意自己这点小动作,又小心翼翼把头往前探了探。


    祁津低头看了一眼,让掌心覆盖在他滚烫的额上。


    他不敢多用一点力气,怕碰碎了,极力克制着,手背上清晰可见青色筋脉。


    冷冽气息和病患呼出的炽热呼吸漫不经心撞到一起。


    凉意渗透四肢百骸,童凉闭上眼,几乎睡着了,呼吸安稳而绵长。


    祁津有点意外,睡得那么快?是有多难受。


    老林实在安耐不住好奇心,开车时频繁后顾。


    一尘不染的内后视镜里,靠在他家少爷臂弯的男生看起来恹恹的,分明是生病了,窗外阳光勾勒出他格外清秀出彩的五官。


    好看到令人过目难忘。


    他家少爷转学第一天似乎就交到朋友了,愿意亲自送他去医院,还会愿意回去吗?


    祁津察觉到频繁投过来的目光,咳了一声:“老林。”


    老林愧疚道:“不好意思,少爷。”


    祁津裤子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他知道上课时要开静音,但忘记关震动。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挂断。


    手机又响,再挂断。


    反复两次后,间隔了好几秒都没有动静,祁津眉宇间的烦闷才舒展开。


    第三次却是老林搁在扶手箱里的手机响了,喧嚣的流行歌曲在宽敞的轿车内近乎是炸裂般地回响。


    安安静静靠在臂弯中的少年,不安地皱了下眉,又细又长的睫毛挂上不满。


    祁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了,黑眸里尽是烦躁。


    老林忙不迭解释:“是祁总的电话。”


    祁津的手从童凉额上移到耳朵上。


    “祁总。”


    那边说了句什么,老林听完后紧抿着唇,先是愣了下,继而把手机递到后面,“少爷,祁总要跟你说话。”


    祁津闭了闭眼,镇压下眼底几乎瞬间涌出来的烦躁。


    “终于后悔了?”


    祁总那边的环境音略显空旷,应该是在室外。


    还有人叫了一声“祁总”,只是这一声后就没有后续,应该是被他阻止了。


    他平时就有些傲慢,哪怕是对自己亲生儿子,盛气凌人更是不加掩饰。


    “现在才知道后悔……我还以为是车上的定位误报。”


    祁总说话时习惯用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像是全天下都听他一个人指挥:“既然后悔就回去吧,自己再去把该办的手续办好,我不会陪你搞这些小孩子的游戏。另外跟十三中的校长说,我答应他们的承诺依旧有效。”


    祁津:“……”


    他真不知道他爸哪来的自信,难道是他的决心表达得不够明显吗?


    大概较为成功的商业人士心里都有种傲气吧,整天听五花八门的追捧,听太多了,就以为所有人都会按照他的想法行动。


    祁津深吸一口气:“爸,我同学生病了,我带他去医院。”


    电话那头粗重的呼吸明显停顿了两秒。


    祁津继续说:“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校长和班主任,我决定在哪里上学,他们肯定清楚。对了,你没有他们电话对吧,我马上发给你秘书。”


    “祁津你是没赚过钱,以为赚钱容易是不是?你爸爸为你花那么多钱,你一点也不知道感激?”


    祁总终于忍不住,语气越来越暴躁。


    祁津甚至怀疑,如果此刻自己站在他面前,他爸早就一巴掌打上来了,不会跟他废话。


    祁津烦闷地揉了下眉心:“你可以不用花钱。”


    强调过不知多少遍,他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如果对方是个陌生人,他也就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但电话那头是他爸爸,他不得不反复强调。


    臂弯里的童凉正在不安地用额头蹭他,小脸拧成一团,格外漂亮的长相都快被他拧没了。


    吵和燥热让少年看起来暴戾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发泄一番。


    然而下一秒,少年只是憋屈、谨慎地蹭了蹭。


    像是怕蹭得次数太多,就不给蹭了。


    祁津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只想快点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通话。


    其实只要两个人都闭嘴不再提这件事,各自坚持自己认定的真实情况,就此翻篇,祁津也可以顺从他的意思,不再刺激他。


    何必非要让他低头承认呢。


    “还在坚持你所谓的真相?”祁总冷冷一笑,“你还在天真?算了,你继续在十三中多呆几天吧——你会知道钱是万能的,有钱是件好事。”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别看是个男孩,比女孩还娇生惯养,凡事都顺着,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亏。


    这一次骤然吃了个大亏,心里一时过不去,才跟他闹别扭。


    十三中都是高考最末尾那些人,一群渣滓,等在这种环境中吃够了亏,祁津就会哭着向他道歉。


    他单方面地结束了这段通话,依旧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嗯……”半睡半醒中的童凉无意识地继续蹭着,眉宇间是浓浓的不满。


    正好蹭在祁津拿手机的那只胳膊上,他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只觉得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口轻柔地滚了两圈。


    “吵醒你了。”


    阳光照在脸上,童凉眯着眼睛反应了好一会,才确定地一点头:“你的电话,真吵。”


    祁津赞同:“对,吵死了。”


    他不是那种自己心情不好还要逼迫别人心情更不好的人,他撒了个善意的谎:“你们胡老师的电话,问到医院了吗。”


    童凉不满:“哦,那一点也不吵,你不要乱说话。”


    祁津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还要再靠会儿吗?”


    “不了不了。”童凉被吵清醒了。


    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蹭得额前碎发凌乱,看起来颇为狼狈。


    但他哪里还好意思,这一回抓紧机会,愣愣地:“谢谢你。”


    祁津把手机还给老林,轻描淡写:“客气,谁叫我是你哥。”


    童凉咬了咬下唇。


    祁津以为是他反应过来了,然而他浑身爆发出的尖锐戾气,刚才还呼之欲出,眨眼的功夫,消失殆尽了。


    童凉:“哥。”


    他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对于帮助自己的人,脾气就特别软和。


    祁津:“唉,再叫声。”


    童凉认命地叫了一声。


    祁津不再要求。


    童凉怀疑的低头看了下,正好看见他手机黑屏之前的画面,是系统自带的录音器。


    当然他更怀疑是自己烧出幻觉了,才会看花眼。


    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在录音?”


    祁津:“不是,平安福,保命用的,我怕有生命危险。”


    童凉:“……切。”


    看来烧糊涂的不止他一个。


    他往后一靠,柔软舒适的皮座椅牢牢接住他。


    他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祁津帮过他,就算会有生命危险,他也会帮忙。


    再说了,哪来的生命危险!电影看多了吧。


    祁津看着手机,这个角度看起来,他的内双才比较明显:“那好吧。”


    童凉以为他要删了。


    “算了。”祁津大拇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点下去,把手机揣进兜里。


    他抬手试了试童凉额头温度,滚烫的前额,沾上他掌心里微微湿润的凉意,“我想留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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