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怨瘴结点,效果相当于一级挑大龙。


    符一拍上大榕树,宋柏就觉出不对,狂卷的白吊绳非但没停下,反而被激发了怨气。


    糟了!


    错了!


    蛇涌般的白吊绳和榕树根力量暴涨三倍不止,普通模式瞬间切换地狱模式!


    地面轰轰震动,巷两侧的瓦片簌簌如雨下,宋柏狼狈躲着瓦片奔逃。


    乌漆漆的老榕树下,无数吊绳汇聚,白吊绳和树根扭成一团,粗壮如蟒。


    宋柏仰头看到捆成一团的吊绳盘旋直立,从麻黑的上空杀下,压迫感扑面压来,他呼吸都紧了。


    他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勉强自救,谁想到还找错了节点,比腰还粗的吊绳劈头拍来,他都以为自己这下凉透了。


    谁知就在吊绳即将拍中的瞬间,他脖子上忽然一阵滚烫,然后金光一闪。


    轰!


    吊绳拍上宋柏,犹如劈中金钟,轰鸣震天。


    震动的金光直接清场方圆五米。


    轰鸣声停,宋柏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脖子。


    那里是他在宝灵坊新买的护身符,正散发着融融的金光。


    无数金光凝甲成片,一圈圈罩在他身上,裹出了一片坚不可摧的金色铠甲。


    乐宁有些不忍直视,觉得宋柏有点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灯泡。


    但宋柏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东西厉害极了!


    他这护身符买得简直太值了!是真的救命啊!


    就在他抱着宝贝护身符,胸膛一挺打算逆风翻盘之时,破瘴阵再次运作,白光指向真正的结点!


    不是老榕树,是旁边石栏上面,普普通通巴掌大的白瓷茶壶。


    偏偏刚刚阵仗太大,抛飞的吊带砸中茶壶,壶身摇摇一晃,哗的往下坠去。


    “别!!”


    宋柏本能的往前扑,怨瘴结点在还有一线生机。


    结点破碎,怨瘴结死,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就在宋柏目眦欲裂,觉得老天爷铁定是在玩他的时候。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的出现,正在茶壶下方,轻轻往上一抬,稳稳的托住了茶壶。


    接住了!


    宋柏感动到泪流满面。


    又白又长的手托着白瓷茶壶。


    他发誓!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手!


    抬头上望,这人眉目清秀,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


    不过,这人……?


    乐宁一手托住茶壶,一手放下从榕树根下拖回来的小男生。


    小男生一脸惊惶,脚尖一落地就往地上瘫。


    刚刚,就在旁边的人说找错了时,那些盘在周围的绳子就破开大师的符圈,迅速将他淹没拖走,速度快得他以为再也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谁知旁边的大佬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赶在他被拖进榕树里前拉住了他!


    想起大佬一脚踹开手腕粗的树根和吊绳,他不禁敬服的看向人,然后发现大佬垂着眼,也在默默看着他,眼里带着淡淡的嫌弃。


    莫名读懂了大师的意思,小男生连忙拖着软趴趴的腿从地上爬起来,缩到旁边去站着。


    见人起来了,乐宁又将视线转向另外一人,看着人五体投地的姿势,挑了挑眉。


    触及乐宁目光,满眼盯着怨瘴结点的宋柏陡然想起自己正趴在地上,还是四肢贴地的那种。


    ……


    默了一瞬,他干脆双手合拢,往上拜了一拜,“给你拜个早年了!”


    乐宁忍了一下,决定给人一个面子,努力没笑出来。


    宋柏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冲乐宁招了下手,“我叫宋柏,异闻部的。”


    虽然先前把人认成了骗子,但宋柏大风大浪见多了,一点儿不尴尬。


    反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非但没尴尬,反而趁机邀请,“没想到你还有点儿本事嘛,我们也算是历经生死的关系了,下次出任务一起啊。”


    乐宁还没见过人这么自来熟的,没接一起出任务的话头,只是问宋柏,


    “你这符……是不是宝灵坊买的。”


    “你怎么知道?”宋柏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警惕的抱着自己的宝贝符。


    “你也看过这个?虽然你还有点儿本事,但我们话说清楚,宝物价高者得,我买都买了,你别想抢!”


    ……


    他倒也没有必要抢自己好几年前画的符。


    他只是有些好奇,“你花了多少钱?”


    “二十万!”宋柏十分骄傲。


    二,十,万。


    想到二后面拖着的五个零,再想到宝灵坊店主送来的材料价钱加起来都不到两万块,乐宁看宋柏的眼神都怜悯了几分。


    这是什么纯纯的大冤种。


    为了宋柏的心脏着想,乐宁没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转而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瓷壶。


    “还是看看怨瘴结点吧。”


    说起怨瘴,宋柏立马探长了脖子,


    “看看看,赶紧的,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作妖的是树,怨瘴怎么结在茶壶上,这不坑我吗?”


    乐宁不想和冤种多说话,直接捏了个破瘴诀打在茶壶上。


    密密麻麻缠在瓷壶四周的黑线慢慢散开,像被水泡开的乱线团,条条都牵连着老榕树。


    乐宁并指如刀,斩乱麻一样的斩断所有的怨线。


    铮!


    怨线如崩断的琴弦,纷纷扬扬的散开,被冷冽的大风挟裹穿过他。


    乐宁手指蜷了蜷,拢住几缕漆黑的怨线,残片记忆闪现,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


    很久之前,在这里还没有巷子只有矮屋两三座的时候,榕树就长在这里了,不过那时候还只是一颗树苗。


    那时候,总有人不拿水桶,反而拿着茶壶给他浇水。


    后来人没了,茶壶却落在了树旁边,下雨或积露的时候,水顺着壶嘴滴落在树根下,日复一日,勤勤恳恳。


    春去秋来,小树苗变成了参天大树。


    烈阳下,大榕树荫庇下巷子一片清凉。


    夕阳中,孩子攀爬玩耍,洪水中,托起流离失所、凄惶无依的灾民。


    年复一年,有人生来,有人故去,大榕树渐渐生出一点点灵智。


    到了这里,怨象里黑白的世界渐渐变换,开始有了颜色。


    土地变成黑褐色,树叶变得翠绿,各种人脸上也有了笑容,仿佛一切都被赋予了生机。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批人,带着嗡嗡的电锯,开着轰轰的大卡车。


    如冠的枝叶被劈断,粗壮的树干被横截,满地都是翠绿的树叶,空气中尽是木头被切开的味道。


    最终只剩一个巨大的粗糙木白树桩盘,像无声却血淋淋的伤口。


    仿佛连连空气里都是舍不得、放不下、动不了的味道。


    起重机吊走最后的树桩,吊带砸碎了树根旁土里埋着的壶,怨就结了。


    ……


    怨瘴随着怨线消散,麻黑的小巷子恢复了本貌。


    已经一夜过去了,清晨中的荒芜小巷子,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


    乐宁从纷纷缠缠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看向原本属于老榕树的位置。


    那里连根也被挖走了,只剩巨大的深坑,叠着一堆被怨瘴摄进来的人,有的手上还拿着电锯。


    深坑的坡上,一棵小树苗立在晨风中,根系缠绕着一堆青瓷碎片。


    乐宁走下坑底,捋了捋裤子蹲在小树苗前,觉得还是不够舒服,干脆席地坐了下来,“还怨吗?”


    小树苗被风吹的沙沙轻响,一般人只会把那当做风吹过的动静,却忽略了其中缥缈的神思。


    “怎么能不怨呢。”树木沙沙的长叹一声,“但那些人都是外乡人,不认得我,砍树也是他们糊口的活计。”


    它只是遗憾,最后也没有好好告个别。


    树苗根系拢了拢瓷片,“算啦,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乐宁叹了一声,草木修化人形本就是逆天而行,年年该灾,都是命数。


    他想了想,朝宋柏示意坑底的人,“这些人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怨瘴抓人进来,就算一天一个,也有十几天了,这些人虽然没有外伤,但被怨气侵蚀久了,又被吸收了生气,多少要病几天。


    不过几百年的积攒,被几个小时就削没了,有因有果,遭了难也怪不得谁。


    宋柏虽然是个半吊子修士,但天天泡在异闻部,看也看多了,“一般就是部里的人带回去,念趟清净咒去一下晦气,就让他们各自回家。”


    人的事儿容易安排,轮到树了他却有些犹豫,“但是树……”


    作孽的精怪,按理说都是要清理的,但榕树本体都被砍了。


    没了本体,也没有了攻击性的怨瘴,仅剩一抹残存的灵智,叫人有些下不去手。


    乐宁看着风中的小树苗,“我来处理吧。”


    宋柏这次不犹豫了,虽然他不太爽乐宁比他厉害,但乐宁眉目清和,不像是走邪路的人。


    破了怨瘴,还救他一命,一个精怪残识,带走就带走呗。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留个记录,我们部里都是这么要求的。”


    “行。”乐宁点点头,十分配合。


    宋柏随手掏出手机,“那你给个电话。”


    乐宁看了看他的手机。


    只顾着找功德运,他又忘买手机了。


    “我刚下山……”


    宋柏恍然,这个他懂!


    他以前都没听说榕城附近有什么厉害的修士,又能轻轻松松就能找到怨瘴结点,肯定是隐世修行的老家伙。


    面上看起来年轻,说不定是驻颜有术呢。


    干他们这行的,谁没遇上点儿奇人异事。


    避世修行的修者或者一梦几十年的老妖怪,不知道手机多正常!


    几十年的老家伙,比他厉害那也很正常嘛!


    觉得自己摸到了关键的宋柏瞬间爽了,拿出教未开化老古董的耐心,“这个叫手机,就是那种……”


    ……


    乐宁:“我是隐居,不是住山顶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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