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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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3◎
贾元对面坐着赵兴远, 两方的谅解协议甚至都已经签好了,也就是说,遗体被调换这事, 家属不追究,以后警察也没有再调查的必要了。
贾元架着腿,拎着两张协议纸,正好看到一路过来的几人, 看到乐宁的瞬间,他本能的捂住手,昨夜的锥心之痛仿佛还近在眼前。
他懂点儿术法, 自然知道缺少一块魂体,自己的手算是废了。
他暗恨的死盯着乐宁, 到底不敢正面对上,视线一转, 看到跟在旁边的应雅和陆娴的魂体, 突然冷笑出声,一脸淡定的抖了抖协议, 神色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乐大师, 本来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你赶得巧,倒是成事儿了, 大晚上跑一趟的, 真是辛苦你了。”
言下之意, 调换遗体在他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切全是乐宁多管闲事。
这话听得王羲和几人都是直皱眉, 应雅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
温行止一向安静和乐宁走在一起, 听到这话,眉眼深沉的看了眼贾元,视线扫过,注意到旁边窗口坐着吴家夫妻,似乎在做一些例行笔录的样子,略一沉吟,迈步往那边去。
温先生的存在感一直很神秘,除了乐宁,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至于乐宁,看到了也不多问。
目送温行止朝那边走去,乐宁抽回视线,被贾元这么怼了一阵也不恼,反而像是在琢磨贾元的话,过了会儿才开口,
“不算事儿?那说明你以前经常做?”
被抓住了话头,贾元惊觉失言,色厉内荏的辩驳,“你不要胡说八道,没有证据的事,你这么说就是污蔑!”
“没证据?”乐宁并不惧,“那我们找证据就是了。”
只看贾元一身阴晦因果就知道没少做烂事儿,还怕找不到证据。
说话的功夫,乐宁询问的看向旁边文远安。
文远安就负责这个案子,正被冷心冷肺的赵兴远和滑不溜手的贾元气得肝疼,被这么一看,忽然就多了灵感。
对啊,看贾元这熟练的样子,这事儿绝对不是第一次干,只要找到证据,总有疼爱子女的父母愿意上告。
说干就干,他感谢的看了乐宁一眼,让人先控制住贾元,立马一刻不耽搁的顺藤摸瓜去查证了。
来都来了,乐宁干脆又问了贾元几句,可惜被抓了一次话头之后,贾元捂着痛得要命的断手,愣是死扛着不开口了。
见问不出来,乐宁也不着急,扫了眼贾元霉运当头的额顶,“贾先生,希望你过几天还有这样的坚持。”
本来以为今天能无罪释放,现在却又被按在了这里,又听得这句,贾元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不妙。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真了。
警察局这边没什么事了,乐宁在警局里与王羲和道别了。
出了警察局,见应雅忧心忡忡的模样,乐宁缓声安慰她,“你放心,有安魂印在,你姐姐短期内不会再消散的,相信文警官那边也很快会有消息的。”
乐宁这话不是哄应雅开心,而是切实简单看了面相,如果说贾元是霉运当头,那文远安就是鸿运当头,近期想做的事必定事事顺畅,很容易就能查到陆娴遗体被转到哪儿去了。
“你姐姐现在一是心有执念,不想被配阴婚,二是遗体不得安宁,等遗体寻回,我即刻为她超度,你放心。”
被安慰了这一通,应雅心情勉强好些了。
三人往台阶下走,后头忽然传来喊声,
“乐大师,应小姐。”
三人转头一看,吴家两老夫妻紧赶慢赶的跑出来,“请等等。”
看到他们夫妻俩,想到温先生之前去他们俩旁边站了一会儿,还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乐宁朝自家男朋友歪头,
“温先生你做了什么吗?”
温行止轻轻一笑,“倒瞒不过你。”
乐宁十分骄傲,“那当然!”
温行止小角度的揉了下小朋友的头毛,慢慢解释,
“贾元以阴婚为名,除了收取办理阴婚仪式本身的费用外,还要了吴家的三金,且价值不菲。”
“有多少?”乐宁十分期待。
“将近五十万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处理这些事时,温先生一向很少说话,但凡出手必是重点,一听五十万这数,乐宁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他前段时间研究过法律条文,这种情况,吴家夫妇如果要告的话,已经可以告诈骗了,这么大的金额,量刑起来够贾元进去蹲几年的了。
果然,吴家夫妻跑到近前,歉意的看着应雅,
“姑娘,阴婚的事儿对不住你,我们打算告贾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参谋一下。”
贾元主导了姐姐和她两桩阴婚,能亲手把贾元送去铁窗泪,应雅那能不愿意吗?
“当然!”
她兴奋的向前跑了两步,忽然想起同行还有两人,又转头欲言又止的看向乐宁。
乐宁一笑,挥了挥手,“去吧,一会儿我再给你推个好律师。”
“多谢大师!”应雅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谢了一声,赶紧去找吴家夫妻俩,半透明的陆娴紧随其后。
青春靓丽的姑娘,高兴跑起来时像只漂亮的彩色蝴蝶。
看着应雅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模样,乐宁不禁也跟着笑了一下,
“温先生,以前我接活儿多是为了攒功德,现在,我忽然感觉到了老头子说的意义。”
温行止握了握乐宁的手,大概是离魂过的缘故,即使穿着羽绒服,手也有些发凉。
他自然的将小朋友的手揣进自己口袋,一边牵着往下走,一边随口问到,“说出的话,能让聪明的乐小宁体会这么久,你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当然!”乐小宁与荣有焉,“他可是我们宗门第一百零七代掌门。”
回去路上不急,踩着积雪慢慢走,有的没的聊着。
温行止顺口接了一句,“那第一百零八代掌门是谁?”
“我呀!”
“你?”温先生偏头看着古灵作怪,给跟炮仗能上天的小朋友,想了想,委婉的问了一句,“你有同辈师兄弟吗?”
“嗯?”乐宁眨巴了下眼,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哈!温先生!你是不是说我师父找不到传人,才传给我的!”
说话的同时,他原地一蹦跳到温行止身上,跟考拉抱树似的巴着人。
身上挂了这么个大号考拉,温先生依旧挺拔如松,怕人摔了,还一手托着乐宁的腿,一手揽着背。
乐宁抓住把柄了赶紧告状,“温先生你怀疑我!”
温先生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还坚决不承认,“绝无此意。”
“哼!”有人惯着,乐宁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不过倒是没有继续揪着这个点不放,毕竟他也是这么想的。
温先生将翘尾巴的考拉塞进车里,绕过车头去开门上车,慢慢往青石巷回。
乐宁盘腿坐在座椅上,掏出手机,联系之前在玫瑰海岸认识的赵律师,简单和他确认了一下,便把名片推给了应雅。
照旧是青石巷,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宋柏一向是没什么事儿就长驻铺子,为着遗体失踪的案子,王羲和也三两天来铺子里报道。
他算半个公职人员,能接触到案情进展,时不时的就来播报一些不涉机密的消息。
果然是不查不知道,一查直接拎出了一整条黑暗产业。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或意外或因病去世,这些人中许多都是单身男性,家里人有的不想儿女阴间孤单,有的觉得独身未婚的人埋进祖坟,后代会子孙运不昌隆。
还有的觉得儿子在那边需要伺候的人,或者是,陪葬品。
总之有需求就有市场,年轻女孩的遗体供不应求,太平间都很少有女尸。
重灾区是医院和殡仪馆。
以贾元为首的一群人活跃在这片扭曲恶臭的市场上,一旦医院或者殡仪馆有收到亡故的女性,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甚至不单是已亡故的,还没有亡故的,他们都会去旁敲侧击病患的死期,就像陆娴曾经经历过的。
伟人曾经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们就敢冒着绞首的风险,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倒卖遗体,一具遗体价值至少普通人五个月的工资,这何止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简直无本万利,甚至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蹲在这条黑色产业链里的人赚得盆满钵满尤嫌不足,甚至觉得遗体来钱太慢,打上了活人的主意。
大概过了半个月,这天王夕和正在铺子里吐槽着,应雅过来了。
她把贾元的案子告准了,确定他至少要在里头蹲三年,才和吴家夫妇一起过来。
吴家夫妇主要是来买护身符的,毕竟谁知道搞阴婚的那些人手里有什么手段,他们还挺怕被报复的。
乐宁卖了两张极好的护身符给他们,因为两人价钱给的足,顺带还简单给两人相了个面,
“二位行错既改,事后又有补救,以后广积善缘,缺损的部分会补回来的。”
差点阴婚害死人,即使不是故意的,也多少损了阴德,但吴家夫妇帮应雅告了这一波,以后再多做好事,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两人得了这句,比得了两张护身符还高兴,谢了又谢,又让应雅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他们,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才等两人走了,应雅才掏出带来的东西。
竟然是整整三十六万现金。
一堆粉粉的百元大钞堆在桌上,连空气里都带着金钱的味道。
乐宁看着一堆百元大钞,“你这是把于家给你的钱都带来了?”
于家那两夫妻怕死怕得要命,回去到处找大师。
王羲和早就在异闻部内部说过这事儿了,异闻部没有一个出手的。
至于其他,榕城外加周边乃至整个华夏,但凡有点儿本事的大师,都有点儿消息渠道,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异闻部大佬都没出手,他们更不会出手。
而那些水平欠佳的对上怨气,自己都怕引火烧身呢,更不要说救人了。
一圈求下来没用,最后于家夫妇俩只能求回青石巷,憋恨的答应乐宁提的要求,给应雅和乐宁各自打了三十万。
乐宁拿钱办事,三两下就给他俩驱散怨气了,速度快得于家夫妻俩只觉得六十万扔进了水里,怨气虽然驱了,心却是更堵了。
“是的,都给您。”
乐宁没想到应雅这么实诚直接,这里面恐怕不单是于家那俩给的钱,还有她自己这些年的积蓄。
一个没有收入的学生能存多少钱,六万估计就是她从小到大的全部了。
乐宁多少猜到了几分应雅的来意,“你有你姐姐遗体去向的线索了?”
“对!”应雅这两天心里都记挂着这事,这会儿说起来连磕绊都不带打的,“我隐约查到,我姐姐的遗体被运往了一个叫力安的地方。”
按理说,凭应雅一个人的力量,是查不到这种产业链内部的消息的,但她和负责案子的文远安有一面之缘。
文远安对这个案子内情了解得最清楚,甚至还见过陆娴的魂体,虽然不能泄露案情机密,但给一些小提示还是可以的,加上乐宁介绍的那位赵律师人脉又广,竟然真的被他们查到了。
“大师,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去力安,找我姐姐的遗体。”
第82章
☪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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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乐宁看着应雅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想了想点点头,毕竟他已经摸鱼几个月,好久都没攒到功德了。
从一堆分红钞票堆里抽出六沓, 示意应雅把剩下的收回去。
应雅一见这意思,连连摆手,“大师,这些都给您。”
她是真心要给的, 乐大师不但几次救她,破除阴婚,还送了一堆暗害她的垃圾人进监狱, 给多少钱都不过分。
“这些就够了。”乐宁示意了下手里的六沓。
还是那句话,他已经不缺钱了, 如果应雅身家百万,他眼都不眨的就会收下, 但应雅现在还是学生, 这钱放在应雅手上比给他用处大。
不单拒了钱,乐宁还拒了应雅跟着一起去的提议, “我们去力安,但是你不能去。”
“为什么!”应雅急了, 这些天她一直记着这件事,现在好容易有线索了,怎么能不去!
乐宁滑了滑手机界面, 将查到的信息推给应雅, “你看。”
“什么?”应雅拿过手机看了一会儿, 神色慢慢明了。
无他, 力安是一个百度百科都不全的地方, 从资料上看, 似乎是在十万大山深处,山高路远不说,整个百度下来,连一张像样的照片都没看到。
她虽然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小姐,但体力也很战五渣,跑操场四百米都费劲儿,去这种连路都没有的地方,别说找人找东西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对自己体力十分了解的应雅默默推回手机,有些难过,但还是依乐宁安排,“好,听大师的。”
见应雅神色有些低落,乐宁想了想,琢磨了个主意,“你俩不去,也有很多事要忙呢。”
“什么?”应雅一头雾水,现在正值寒假,她有什么好忙的。
乐宁轻轻笑着,“马上快过年了,你们不去拜访一下亲生父亲吗,尤其是陆小姐。”
“啊?”
亲生父亲?就赵兴远那样子,去拜访他还不得被乱棍打出来。
尤其是陆娴还是……
想到一半时,应雅忽然反应过来,抬眼一看,乐宁也正淡笑不语的看着她。
应雅豁然开朗,跟着露出同样的神秘微笑,
“要的要的,一定要拜访的。”
见应雅懂了,乐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礼貌的提醒,
“听说这次文警官他们抓了好多人,有时间也去拜访拜访他们。”
听王羲和说,文远安抓的人榕城监狱都快关不下了,偏偏抓的这一大串人多和贾元一样,觉得配阴婚不是个事儿,死鸭子嘴硬不死扛着不认罪。
监狱里环境不好,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孤单不孤单,正好陆娴往来自由,可以晚上去和他们聊聊天呢。
应雅这次有默契了,欣然点头,“好!”
给陆娴设了个不造杀孽的禁制,见陆娴现在神思不清,很难顺畅沟通,乐宁又给姐妹俩烧了两道同心符,都安排好了,才送一人一魂出门去。
送走了姐妹俩,乐宁才回到后院,不过这次可不能在椅子上咸鱼瘫了,得准备去力安的事。
乐宁这边忙活着收拾东西,应雅也没闲着,和姐姐沟通后,第一天晚上陆娴就去拜访了好久不见的赵兴远。
那天礼堂闹事,赵兴远也被抓了,只是受伤比较轻,只有手臂上的一道伤口,虽然伤口又辣又痛,但他从小扣到老,绝不会为了一道口子去医院挂号看的,自然不知道伤口的异常。
这天晚上,赵兴远忍着胳膊上的伤,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小时,总算是睡着了,然而没多久就被一股寒意冻醒。
半梦半醒的他挠了挠大腿,下意识去抓被子,谁知道被子没抓到,反而抓到了一手凉凉滑滑的东西。
触感奇怪又诡异,大半夜的摸到这东西,再多的瞌睡都吓飞了。
他睁眼一看,床边直挺挺立着一人,惨白的白裙子,四肢僵硬,漆黑的头发直拖而下,刚刚他摸到的就是人盘落在床边的头发。
只看一眼,赵兴远就吓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连滚带爬滚下床,
“艹!你哪儿来的!老子今天没点上门!”
赵兴远色厉内荏的吼了一顿,谁知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他心里发怵,抄起床边台灯狠狠砸去。
本以为这下好歹有点儿反应,谁知台灯竟然穿过了那人!
灯罩灯座碎了一地,灯泡滚落女人脚边,慢慢旋着圈儿。
赵兴远盯着滚动的灯泡,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瞳孔骤缩。
月色明亮,灯泡滴溜溜的在瓷砖地面上打转,可滚过所有地面都一片白净,没有任何黑影!
影子!
这女人没有影子!
赵兴远平常能狠就狠,能赖就赖,能占人便宜就占便宜,见识的人多了去了,可那对付的都是人啊,哪碰到过鬼!
他吓得三魂出窍,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就跑,谁知刚跑到门口拉开门,脚上突然一紧,直接在门口摔了大马趴。
低头一看,一卷乌黑的头发正松开他的脚,蜿蜒着缩回去。
他再也忍不住,惊恐的吼出来,“鬼啊!有鬼啊!”
这天晚上,以赵兴远晕在家大门口为结束。
让赵兴远家里热闹了一把,应雅也没忘记其他人,打听到一些顽固不认罪的人,也让姐姐轮番光顾了他们一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乐宁收拾了一波东西,没几天便出门了。
去力安,温先生自然要一起的,宋柏插了一脚,说自己也要去,外加三天两头来串门的王羲和。
一行四人,坐着加长版SUV,王羲和开车,浩浩荡荡的往力安去了。
力安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子,属XC省管辖,从榕城出发,要横穿两个省才能到XC省。
这么长的路,干坐着也是无聊,王羲和在前头有的没的说话,主要新闻就是文远安手里那些嫌疑人,据说近期频繁撞鬼,已经度过了好几个「美好」的夜晚。
一边聊着他一边看了眼后座。
SUV后排座椅又宽又大,位置多多,乐宁偏偏要挨着温先生坐,旁边空出来的地方都够再塞两个他了。
偏偏温先生看起来和人很有距离的模样,却愣是由着人蹭,还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两个红艳艳的桔子。
那是榕城附近特有的品种,叫吉红桔,青年□□头一样大,汁多味甜,难得的是皮薄又好薄,果肉瓣又好分离,一次炫几个都不会有崩指甲的担忧。
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剥开红红的桔子皮,分出果瓣儿,细细的一瓣瓣摘了白络,然后摊平乐宁的手,一股脑的放他手里。
乐小宁吃了几瓣,汁水味道爆开在口腔,甜蜜得他直眯眼,“好吃,还要。”
温先生轻轻笑着,又摸了一个出来,慢条斯理的继续剥。
一个慢慢剥,一个自然而然的蹲守等吃,空气里充满了桔子特有的果涩味和狗粮的管饱味。
王羲和年纪大了,要脸,宋柏可不管那么多,扒着椅背扭过身去。
不敢对上温先生,他只问乐宁,“乐小宁,我也想吃。”
不待乐宁回答,温先生已经面不改色的从后排拿了一包纸袋装的东西,转身递给宋柏,“你们分分。”
宋柏接过来一看,里面大半袋子的红彤彤桔子。
……他就不该自取其辱。
王羲和咳了一声,给憋闷的宋柏救场,“乐先生,闹鬼那事儿你知道不?”
乐宁正在炫桔子,闻言点点头,“知道。”
他不但知道闹鬼的事儿,还知道应雅是怎么具体操作的。
别看应雅表面上是个普普通通大学生,实则是个鬼才时间管理大师,为了雨露均沾,让搞阴婚的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她甚至还排了时间表,几点到几点轮到谁,轮到哪个房间,都是有讲究的。
赵兴远更是独得恩宠,其他十几个人才能分半个夜晚,他一个人就占了半个晚上。
任谁知道了不得说一句感天动地父女情。
作者有话说:
刷了一部意难平的老剧,没来得及更新,发100个小红包道歉,小可爱们评论区摁爪领取
第83章
☪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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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宁慢慢刨着手上的桔子瓣儿, 从最漂亮的开始吃。
见王羲和有些担心的模样,想到王羲和也是半个公职人员,关心得难免多点儿, 便给他解释了一句,
“放心,他们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的。”毕竟他给陆娴设了不造杀孽的禁制。
当然, 他设这个禁制不是为了那些铁窗泪的烂人,而是为了陆娴。
魂体造杀孽尤其损阴德,为了那些烂人损阴德, 不值得,没事儿去拜访一下, 晚上和他们聊聊天就行了。
聊了一阵,乐宁又炫了几个桔子, 路还有一大半, 不禁打了个呵欠。
“困了?”
一个呵欠打得泪眼朦胧,乐宁就顶着朦胧的泪眼望向温先生, 「嗯」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儿委屈的模样。
对上那双可怜兮兮的眼, 温行止心头酸软,侧了侧身,换成一个比较好靠的姿势, 揽着乐宁的脑袋靠上自己肩膀,
“困了就睡会儿。”
乐宁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人, 在好看的男朋友面前更不带扭捏的, 蹭了几下, 围巾一拉, 盖着眼睛沉沉睡去。
一路跨省都是走的高速,路上平坦,身边又是温先生,按理说应该特别好睡,但他却不知道怎么的,翻来覆去的做梦。
梦里尽是一片白雾朦胧,无论他怎么跑,跑多远,周围都是白雾。
他跑累了,跑不动了,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下,脚下同样是白雾,只是这白雾是流动的,像水一样。
脚趟一趟,雾竟然被拨开了,雾气散开的瞬间,下面阴魂涌动,群起而啸,直朝他扑来。
“啊!”
乐宁一惊,突的坐起。
“做噩梦了?”
耳边传来温和的嗓音,乐宁呆了半晌,才脸色发白的转过头去,正对上温先生温和中带些担忧的视线。
“嗯……”
见小朋友神情呆滞,温行止理了理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毛,“什么梦吓成这样。”
乐宁嗓子干涩的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儿,正要说,却忽然想不起任何细节。
他隐约觉得那梦不简单,可任凭怎么努力回忆,愣是想不起任何细节,仿佛有什么无形之力将它们盖去似的。
而且随着努力回忆,东西没想起来多少,反倒是脊背慢慢发起热来。
察觉到背上的热意,乐宁反手一摸,正摸到隐隐发热的脊骨。
哪个人的脊骨会随随便便发热的?
他正疑惑着,隐约抓到点儿什么头绪了,突然被一阵大力的开门声砸得回神。
“艹,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宋柏哐的坐进车里,双手环抱,怒气冲天,一副看起来想把自己气死的样子。
乐宁思绪被这一下搅得七零八落,想连都连不起来了。
回想了半天也抓不回灵感,他干脆不想了,拍了拍前面的座椅靠背,“什么情况?”
宋柏嗖的转过来,“就特么……”
话到一半,瞟到旁边温先生视线静静移来,宋柏吞了吞口水,换了个斯文点儿的说法。
“根据地图,力安就在这附近不远,但这周围到处都是小路,我们这不是找不到方向想问问人吗,结果这些人全是说方言的,我说狗他说鸭,我说赶牛他说捉鸡,完全无法沟通。”
听着宋柏的抱怨,乐宁顺着窗户往外看,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村镇市集。
说是市集,其实也就是房子多了些,稀疏来往的人很少,且埋着头各有各的事情。
王羲和正站在一个低矮的店子前,比划着和店主交流着什么,周围一圈人看王羲和,跟看西洋景儿似的。
显然这个沟通不顺畅,别说问路了,村民不把他们当猴儿看就不错了。
乐宁看了一会儿,反身在后座的行李里掏了掏,掏出一物揣在兜里,示意温行止,“要不要下车看看。”
“好。”温先生点了点头,两人开门下车。
宋柏在后头看着,不信邪的憋了半天,也跟着跳下车。
走到近前,只听到王羲和正在努力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的吐,
“力安,大哥,我们想问问力安怎么走?”
店主也是个中年人,一会儿示意耳朵一会儿挥手,看起来很像听不懂的意思。
乐宁上前一步,拉开痛苦得抓耳挠腮的王羲和,往店前的旧桌上一放,将一叠百元大钞扣在桌上。
神色冷淡的店主瞬间抬头,和乐宁视线对了片刻,又看了看那叠大钞。
都不用乐宁多说,他立马用方言朝后头店面喊了几句。
没一会儿,后面就跑出来个半大的小伙子,似乎还在上学的年纪。
乐宁对着小伙子,“请问知道力安怎么走吗?”
小伙子木木的看着他。
乐宁又摸出一沓大钞,叠在之前的钱沓上,小伙子瞬间双眼发亮,连连点头,甚至贴心的转换了普通话。
“知…知道!”
虽然磕磕巴巴,口音浓重,但至少可以交流了。
温行止看着乐宁一通操作,想到小朋友曾经说猫吞金的事,又看了看四指在钱沓上轮番敲击的人。
说猫是吞金兽,其实本人也没省到哪儿去啊。
乐宁和小伙子沟通一番,得到了去力安的大概方向,但山路盘绕,很容易找不到路,到时候要在山里迷路了,又没有会当地方言的人,那就真麻烦了。
他想了想,干脆请小伙子一起,陪他们到力安去。
见小伙子犹犹豫豫的模样,他又加了一沓大钞。
三沓百元大钞砸下来,就是鬼也能推磨了,更何况还是个家里做小生意的半大小子。
很快,小伙子就裹上厚重的衣服,跟着他们上车了。
直到坐上车,宋柏还一脸状况外的震撼,他不敢相信的鼓着眼睛瞪乐宁。
乐宁理了理衣服,和温先生一起坐好,见宋柏一直盯着他,挑了挑眉,“有事儿?”
“没……”宋柏转过去,想了半天又转回来,一脸想不通的表情,
“到底你是富二代还是我是富二代。”
乐宁刨了个桔子分给后排的小伙子,瞥了宋柏一眼,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好沟通的时候,人民币就是最好的沟通语言。”
宋柏:……
努力和店主沟通了半个小时依旧无功而返的王羲和深有同感,一边发车一边连连点头,
“这话谁说的,简直就是圣人真言。”
小伙子自我介绍叫许龙,抱着桔子在闷了半晌,等乐宁不说话了,才操/着磕磕绊绊的普通话问,
“你…你们去力安干啥哩?”神色尤带一些不愿和避忌。
宋柏平常眼睛朝天上看,但真正对小朋友,说话还是挺客气的,
“怎么,力安不好吗?”
许龙犹犹豫豫的,“去那边要经过王家沟,听说那边的人天生打人,而且力安……听说他们都是外面做生意的……”
“生意?”乐宁重复了一遍,“做什么生意的?”
可惜再问,许龙就不肯说了。
乐宁和温行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谨慎。
王羲和打着方向盘,顺着许龙的指向开上坑坑洼洼的小路,闻言笑叹了一声,
“看来这路上怕是要不太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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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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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8◎
乡间的路和市区不一样, 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坐在车里跟摇船似的。
宋柏趴在前座, 山腰上的路弯弯曲曲,摇得他头都大了,忍不住吐槽,“华夏竟然还有这么烂的地方。”
乐宁看着上头的密林和下面的落叶乱石, 顺道应了宋柏一声,
“大少爷,这地方能找到条开车的路已经很不错了。”
前头王羲和跟着点头, “乐先生说得对,这地方有路都不错了。”
握着方向盘小心拐过一个山弯, 沿着之前车辙压出来的路龟速前进,王羲和还是忍不住感慨, “幸亏有向导带路, 不然谁摸得到这地方。”
说着的功夫,他又难免有些奇怪, “这穷乡僻壤的,人都没几个,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车。”
后头许龙抱着桔子,已经炫了一堆桔子皮了,闻言抬头, “力安那边的人有车, 他们村可有钱了。”
乐宁听着挑了挑眉, 这一路来, 他们看到的都是稀少田地, 遇到的也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别说车了,看起来家里连把多余的镰刀都没有的样子。
周边这样贫困,力安是怎么做到鹤立鸡群、整个村都有钱的?
“呜——”
正想着,前面宋柏突然唔了一声,捂着嘴连拍车门。
王羲和见他一脸菜色,连忙停车。
车刚停稳,宋柏就拉开车门冲了出去,跑到远处草丛里大吐特吐。
大少爷金贵,估计从没这样出过远门,看那模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温行止拉开车门,长腿一伸迈步下车,朝乐宁伸出润白如玉的手掌,“来,下车看看。”
乐宁都不带想的搭上去,温先生的手犹如暖玉,即使这么冷的天,依旧干燥柔暖。
抱着温先生的手臂跳下车,站在山腰放眼望去,远处是此起彼伏的山脉,近处的墨绿苍翠,远的则暗绿偏黛。
冬日寂静,群山如黛,轻吸一口气,连空气都是冷意里透着清新。
舒展一下蜷酸的四肢,再扭扭僵硬的脖子,乐宁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放松着了一阵,见温先生还肩背挺直的立着,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温先生按按,宋柏那边忽然惊叫了一声,
“啊!”
听到动静,大家心里都是一惊,这种深山老林,冒出狼虫虎豹都不稀奇,路上过来时就见到了好几只麻灰的兔子。
几人连忙跑过去,只见宋柏抱着一瓶漱口的矿泉水,惊得连连后退。
一见这阵仗,温行止立马将乐宁护到身后,乐宁转身把许龙推上车,王羲和则执着桃木剑朝宋柏靠去,
“什么东西?”
只见灌木摇曳,草丛涌动,没一会儿,就钻出一人来。
一个背着竹篓,面容粗糙的矮个子男人。
看清楚人,乐宁不禁看了眼瑟瑟后退的宋柏。
不愧是你,金贵的大少爷,鬼魂邪祟也就算了,冒个人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男人提着一把铁钎,防备看着乐宁一行几人,哇哇的说着什么,还横着铁钎站在路上,显然不让他们过的样子。
这时候向导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见不是什么凶猛野兽,乐宁又把许龙叫了出来。
一路上聊了一阵,他们已经很熟了,乐宁推了推人,“许小龙,到你展现力量的时候了。”
许小龙挠了挠脑袋,上前一步,冲男人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笑出一口白牙,然后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通。
男人听着话,视线从头到脚的扫过乐宁几人,又扫了后面的加长SUV,满是皲裂的手慢慢收回了铁钎。
许小龙再接再励,又和善的说了一通,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突然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不单收了铁钎,还手舞足蹈的拍手高兴,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
许小龙连忙跑回来,高兴得都普通话都不磕巴了,
“乐哥!我给大叔介绍了你们,说你们是来力安找人的,他说他们村里有去力安的近路,还说要请我们吃饭,吃了饭送我们去力安!”
听到这话,最兴奋的莫过于宋柏了,他都不带犹豫的,站起来就跟着矮个男人去,
“走!有近路还摇什么车,我胃都快摇出来了,更何况还有吃的!”
从进了XC省范围,沿途就很少有饭店,他们已经在车上吃了两餐,虽说带的食物齐全,各有滋味,但总没有现炒现烧的菜来得好吃。
王羲和看着已经跟上去的宋柏,叹了一声,回头示意乐宁,“乐先生,我们……”
“既然有近路,那就一起去吧。”
“好嘞!”王羲和一听这话,赶紧回去开车。
矮个男人为了车好进,特地选了好走的大道,坐车太久,骨头都坐软了,王羲和开车,乐宁也没上去,而是和温行止慢慢步行跟着。
许龙还是个半大小子,离了车跟放脱的哈士奇一样,一会儿嗖的跑到前面和矮个男人说话,一会儿又跑回来和乐宁聊两句。
后来的路尽是草丛掩映,偶尔还有故意挪植的树木遮掩,要不是有人带路,还真不容易找到。
乐宁和温行止坠在后头,看着挪开草丛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村民,低声嘀咕,“这是第三拨了吧?”
温行止视线缓缓扫过蹲在草丛里的人,轻轻点头,“是的。”
几乎他们每经过一个草丛掩映的地方,都会冒出三两个人来,都是拿着农具的村民,开始是防备,矮个男人做了几个手势,那些人便退了回去。
再一次绕过一片树丛,乐宁从低矮的丛林钻出来,正想问前面还有多远,视野忽的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是一片山间谷地,田地方正,矮屋整齐。
前头矮个男人不知道和许龙说了什么,许龙嗒嗒嗒的跑回来,“乐哥乐哥,大叔说我们到了,前面村子里第三家就是他家了。”
“好。”乐宁点点头。
一行人矮个男人在前,许龙和宋柏随后,乐宁和温行止在中间,王羲和开车最后,慢慢从田间道路穿过。
走在大道中间,两侧都是田地,前头宋柏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几乎每个田里都有人。
他倒退了两步,靠近后面的乐宁,“乐小宁啊,他们是在干活儿吗?”
乐宁跟着左右看看,也发现有些奇怪,现下正是冬天,休耕的季节,可这里几乎每个田间都有人,或是耕地或是除草,还带着牛马之类的牲畜拉犁或者驮东西。
更奇怪的是,大部分劳作的还都是女性。
看了一圈,乐宁抓住跑来跑去的许小龙,指了指田间地头的人,“你能去问问这啥情况不?”
许龙摸了摸脑瓜子,也看不太明白,可还没去问,他们已经进了村里。
第85章
☪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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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矮个男人站在村口第一处房子, 推开大门,一进门就是光线极暗的堂屋,中间一方大桌, 两边架着许多长凳。
男人拖出几条长凳拍了拍灰,示意几人坐,然后又用方言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就钻进外面的厨房去了。
乐宁扫了眼, 长凳十分老旧,除了凳面,其他地方都满是土白的厚灰。
许龙拖了条最干净的凳子过来, 示意乐宁和温行止,“乐哥, 你们坐。”
许龙在山外上学,听说了山外不少东西, 加上乐宁也从没掩饰过, 他很容易就猜出两人关系了。
以前他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挺奇怪的,但温先生身形挺拔, 声音沉稳,即使对着他, 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温和,对乐哥更是事事照顾,连吃个桔子都会帮忙剥好;
乐宁更是, 那么白那么俊, 拿钱堆人的时候壕得帅气冲天, 可私底下和温先生相处却是亲昵又依赖。
看得久了, 许龙觉得两人就是最搭的, 无论哪一个另找其他人, 似乎都很难再找到这么相配的人。
乐宁拖过凳子,正要拉着温先生一同坐下,忽的感觉手下有些不对,挪开手看去,长凳侧面竟有许多深刻的砍痕。
他不动声色的弯低身子,再看其他几条凳子,侧面多多少少都有些砍痕。
灰都积这么厚了,砍痕还这么清晰,可见当时砍的时候力气有多大。
宋柏丝毫没有察觉异常,扯过凳子duang一下坐下,“唉哟我的天,这山路真不是人走的。”
他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问许龙,“哎,许小龙,那人走的时候说的什么?”
“大叔说让我们等等,一会儿饭就好了。”
许龙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往灶房那边看,他做活儿做惯了,眼里有活儿,揉了揉鼻子,跟着就往厨房那边走,要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乐宁和王羲两人都没坐,摩挲着凳子的边缘,对视一眼,眼神都多了几分防备。
乐宁转过头去,想问问温行止有没有什么发现,却见人直盯着外面的土道,
“在看什么?”乐宁上前一步,跟着看过去。
“看那些下地下田回来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王羲和走过来,“这些人?”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是黄昏时分,外面干活儿的人陆陆续续的收工。
只见外面的土道上,女人们牵着牲畜,慢慢从田间往回走。
这条土道应该是村里的大道,房屋都分布在土道两侧,他们的位置又是村口,能看到大多数回来的人。
一路看下来,很容易就看出问题。
和之前田间地头看到的一样,劳作的都是女人,没有任何男人。
温行止眉头微蹙,“村里的条件似乎都很好,家家都有耕牛。”
“是不对劲。”乐宁看了一会儿,也是点头。
王羲和听着两人说话,只觉得在听哑谜,“什么意思?”
乐宁指了指那些耕牛,“大点的城镇牛肉琳琅满目,想吃就有,但我们现在是在偏远山村,耕牛应该属于贵重财产。”
被这一点,王羲和也明白过来了,“差点儿忽略了这个。”
近些年来请他的都是有钱人家,大多看风水求财求运,很少来乡下,以至于他都不太记得这些了。
耕牛既然属于贵重财产,又怎么会每家每户都有呢,而且不单有耕牛,还有马,驴,都是一些力气大可以驮东西的牲畜。
王羲和两道粗壮的眉毛皱起,“这个村子,有些古怪啊。”
“什么古怪?”见乐宁三人凑在一处,坐在远处的宋柏跟着凑了上来,“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秘密,有发现?”
乐宁无语的看了眼突然冒出来的他,正要解释,灶房那边传来几声招呼,许小龙端着两盘菜,兴高采烈的小跑了出来,
“乐哥,王叔,饭好了!”
“我的娘,终于开饭了。”宋柏搓着手,赶紧上座。
后头矮个男人也跟着端了几个菜出来。
几个碗盘齐齐整整往桌上一摆,酸菜排骨、蒜苗腊肉、酿豆腐,青菜时蔬、莲藕汤,不单有四菜一汤,而且每个菜分量还都满满当当。
饭菜香弥漫,几人不好再看外面,顺势围坐上桌。
“开饭开饭,我都要饿死了。”人一齐,宋柏戳了戳筷子,第一个开动。
他夹了片平常很少吃的腊肉送进口中。
“嗯——”
嚼动了几下,宋柏露出满意的神色,“味道不错耶!”
大少爷都说不错,那至少不会难吃,乐宁跟着夹了一块酿豆腐。
汁水浓郁,肉馅儿咸香,虽然不甚精致,但柴火烧出来的菜,本身就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里面的东西……
他不禁偏头看旁边的人,温行止也吃了一口时蔬,嚼了一下便停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咽下。
乐宁慢慢嚼了嚼,也跟着咽下,也不管语言不通,朝矮个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一起上桌吃饭。
矮个男人憨厚笑着,笑出一脸深刻的皱纹,一边客气的摆手,一边用方言说着什么。
许龙咬着筷头听了半晌,眨巴眨巴眼,“乐哥,大叔说他们村的习惯,不和客人同桌吃饭,他们也已经吃过了,让我们别客气。”
许龙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坐了一天车也饿了,一边翻译着一边拉乐宁,
“乐哥,吃饭吃饭,大叔说吃了饭,休息一天,明天送我们去力安。”
乐宁淡笑了一声,坐回位置,看宋柏和许龙两个埋头猛吃,再看矮个男人憨厚的模样,挑了挑眉。
这怕不是送他们去力安,是直接送他们去阎王殿。
真正饿的时候,吃饭都是很快的,这一餐饭吃得很快,几乎是刚吃完饭没多久,王羲和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老了老了,刚吃完饭就容易困。”
话刚落音,宋柏也跟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王叔,这和老没关系,这么远赶路下来,谁能不困啊。”
矮个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几人正呵欠连连,他立马示意了旁边的屋子。
旁边屋子钻出来一个女人,腰背佝偻,面容麻木,她僵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三人引进去。
乐宁和温行止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后面,也慢慢进去。
只见里间是一面墙的大通铺,出门在外,有的住都不错了,本不应该挑剔,只是不知道屋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像是刚打扫出来的样子,空气中明显充斥着灰尘和奇怪的土腥味儿。
乐宁扇了扇鼻子,宋柏三人倒是一点没感觉,跟睡神附体一样,倒床就睡。
温行止先一步坐上床,趁着昏暗的灯光摸索了一番,确定周围一片没有异物,才将乐宁拉过来,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乐宁顺势俯身,趴在温行止身上,轻轻点头,配合着开始闭眼演戏。
矮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一行五人很快酣然大睡,尤其是王羲和,更是鼾声震天。
夜色深沉,既无虫鸣也无牛哞声,大概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外面忽然传来细细簌簌的走动声,还有低声的议论声。
“哥,里面有几个。”
“一个饶把火,一个和骨烂,其他的普普通通。”
“管他里面有几个,就他们开来那车都够我们吃几年的了。”
随着低低的说话声,一人摸到了床头,漆黑的夜色中,粗粝且满是黑泥的手朝乐宁睡的位置摸了过去,
“这个最细皮嫩肉,让我看看他身上带了多少钱。”
话还未落音,他脖颈忽然一凉,属于金属的锋锐利器横上脖子,耳边传来轻声的说话,
“我钱还挺多的,天地银行,您要几个零?”
第86章
☪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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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被制住的同时, 黑暗里忽然几道利落的风声,随即便是□□倒地的闷哼和金属利器落地的脆响。
哒的一声,电灯打开, 昏暗的亮光中,温行止神色冷沉的站在房间中,偷偷钻进来的人全被缴了械,挨着墙根排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温先生使了什么手段, 这些人眼睛瞪得老大,偏生就是动也不能动。
乐宁给手里这人贴了张定身符,把人扔过去和那些人一起排排躺。
收拾了手里这个, 那边温行止把地上的武器矮个捡回来了,镰刀、凿子、铁钎、砍刀, 一堆农具,俱是黑泥锈蚀满布, 一刀一个破伤风的那种。
对面靠墙有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 乐宁站过去,掀开布帘看了眼外头, 只见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连多余的灯都不见几个,不知道暗里还有没有人。
乐宁观察外面的情况,温行止则站在通铺床头, 从宋柏开始, 一个个点过去。
并拢双指, 一缕净化灵力在额头一点, 睡得跟猪似的宋柏瞬间睁眼, 迎头就看到上方倒转的脸。
再儒雅好看的人, 夜半时站在床头也会吓得人天灵盖飞起的,宋柏惊叫一声,一骨碌就翻了起来。
“噤声。”
刚叫到一半,就被温行止皱眉一盯,宋柏一僵,立马不敢叫了。
说话的功夫,王羲和与许龙也醒了,两人抱着昏沉的脑袋坐起来,看着满地躺平的村民,“什…什么情况?”
确定外面暂时没有异常,乐宁转身回来,往通铺上盘腿一坐,“简而言之,我们进匪窝了,先前吃的饭里被下了药。”
“匪窝?”晕头转向的宋柏一下支愣起来,两眼放光,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兴奋的样子。
匪窝耶,电视剧里才会遇到的情形,他们找个失踪的遗体,竟然能撞进匪窝!
王羲和看了眼满地的利器,无语的拍了宋柏一把,“你给我安分点儿!”
教训完脑子缺根弦儿的二世祖,王羲和下床蹲到地上,在一排人里挑了挑,挑了个看起来最瑟缩胆小的,
“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
一边问着,一边拿着菜刀在人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乐宁跟着看去,本以为这些人不是什么硬骨头,随便威胁一下就会说了,谁知道被问的那村名脖子一昂,相当的有恃无恐,
“你敢杀我吗?”
别说,还真被他说中了,王羲和确实不敢,准确的说是不能,村民是抢劫杀人,但他不能一样杀回去,不然他和这些抢劫的人有什么区别。
“嘿!”宋柏袖子一撸,跳下通铺踹了那人一脚,“你打量着我们拿你没办法是吧!”
那人被踹得痛得龇牙咧嘴,满脸横肉,偏偏瞪着宋柏,就是不松口,看起来毫无畏惧的模样,其他几人也是一样。
乐宁看着几人得意的脸,思忖片刻,转头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叠着的符纸和便携朱砂来。
他以指为笔,蘸着朱砂笔走龙蛇,没一会儿就画了张符出来。
“王道长,试试这个。”
王羲和接过符纸,看了眼符文瞬间get了乐宁的意思,对着骨头最硬的那人龇牙笑了一声,啪一声把符纸往他额头上一贴。
符纸刚落,那人就全身一颤,发出杀猪般的痛嚎,王羲和赶紧塞了块布摁住他。
符咒贴上不过三秒,那人就痛得浑身青筋叠起,汗出如浆,整个人跟水捞起来似的。
见符咒效果不错,乐宁跳下床,“行,王道长你先审着,我出去看看。”
宋柏一听这话,连忙跳下床,“我也要去!”
他是来做任务见世面的,可不能老蹲在原地。
看宋柏一会儿闹一会儿跳,哪儿哪儿都不靠谱的样子,乐宁有些嫌弃,不是很想带他。
但有个人跟着也好,到底没拒绝,“跟着归跟着,你不能大呼小叫。”
宋柏连连应下,“知道,我能不懂吗,声音最大的领盒饭都是最快的,还坏事儿。”
……
让温先生这边小心这边,乐宁和宋柏悄声往外走。
出了房间,便没有灯光了,两人借着手机的亮光,慢慢探过去。
乡下这种老式房子,都没有单独的房间,直接就是一条走道通到底。
顺着走道一路探过去,第一间是放大桌的正屋,其他三四间都放着农具,如果之前看到这些,他们肯定就感慨一下农具很多就算了,但是现在,这些显然都是抢劫的作案工具。
三四间屋子,除了农具多点儿,几乎没有异常,两人在漆黑的屋子里摸索,最后摸到了厨房的位置。
乐宁在前头,打着手电筒大致扫了一眼,就是普通的灶台厨房,正要转身去下一个房间,身后宋柏突然戳了他一下。
乐宁扭头给了他个疑惑的眼神。
宋柏紧捂着嘴,努力践行不大呼小叫的诺言,眼睛直往角落瞟,不断示意那个方向。
乐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厨房角落的柴草堆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隐约动作。
他心中一凛,双指并刀,谨慎的一步一步慢慢过去。
手机屏的光近了,终于看清了柴草堆里的人,只见那人瑟缩成一团,脚上套着锁链,双眼麻木空洞,他们都走到近处了,还没什么反应。
不是之前给他们做饭引路的女人是谁。
“这……”宋柏呆了,看了看神色麻木的女人,又看了看她脚上跟拴狗一样的链子。
旁边还有一个拳头大的碗,里面沾着几粒米,一点儿油腥都没有。
“他们不是夫妻吗?”
“可能不是正经夫妻。”
乐宁扯了扯女人脚链,出乎意料的,这铁链看着粗,大力扯了几下,竟然给他扯断了。
也不知道是他力气太大,还是锈蚀太过严重。
“阿姨,那些人都被制住了,你起来吧。”
宋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人,结果女人蜷缩了几下,直往柴草深处钻。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劝不动的。
乐宁想了想,让宋柏先和女人聊聊,自己再看一圈儿。
这会儿除厨房外,只剩厨房对角一个小门儿,乐宁走过去一拉,锁链哗哗的响动传来,竟然是锁着的。
看了这么多房间,只有这个是正儿八经锁上的,乐宁那能放过它吗。
必然不能。
蘸着朱砂,直接在门上画了个极小的爆破符,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锁链应声而落。
本以为里面或许有什么血腥场面,乐宁都已经屏住呼吸,做好了被血腥气扑一脸的场面,谁知拉开门一看,里面只有两排摆满东西的木架子,还有几个泡酒的大玻璃罐子。
翻了下架子上的东西,发现大多都是男士服装,上衣,裤子,鞋子,还有背包之类的。
翻了一会儿,乐宁发现这些东西从旧到新都有,东西还特别多。
隐约意识到什么,他缓缓收回翻东西的手,视线转向架子尽头的大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泡的药酒,里面极长一根骨头,明显是新泡的,从普通人的视角看,液体清澈得很,但从术法的视角看,里面缠绕纷杂的,全是血红的因果怨线。
另外一头,宋柏左说右说也不见女人回应,反而对他越来越怕,他只能无奈放弃,确认女人身上没有外伤之后,跟着跑过来。
看到满架子的东西,他也跟着翻了翻,还有些惊讶,
“看不出来啊,这些人杀人放火抢劫的,还挺讲究,这么多衣服。”
宋柏一边说着一边翻,翻了一阵,莫名有些奇怪,“我怎么感觉,这人的品味有点广泛。”
真的很广泛,一般人喜欢的衣着都有大致风格,可这些衣服从学生装到工装到务农的衣服,种类繁杂,而且件数也很多,旧的衣服上面积了指厚的灰,新的又跟上个月刚买的似的,样式品牌完全不同。
“与其说爱好,你不如说是收藏,他们的战利品收藏。”
宋柏跟被烫到似的,飞一样的甩开手里的东西,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你是说……”
乐宁后退几步,环视整个小房间,“我们可能得报警了。”
如果按照抢劫一人搜刮一波物资算,这里面恐怕已经有几十人了。
最重要的是,这还只是村里的一家。
宋柏自觉天天泡在异闻部,听到的诡异事件已经够多了,还是没见识过这种阵仗,只觉得摸过衣服的手都是火烧火燎的。
他几乎是抖着手掏出手机,可还没按号码,已经先发现了问题,
“乐小宁,这边好像没信号啊。”
“没信号?”乐宁跟着反转手机一看,果然也没信号,连紧急联系都没得拨的那种。
“走,回去看看他们的。”
两人转身就回,经过厨房的草垛时,女人依旧一脸麻木,但好歹站起来了,怯怯的看着他俩。
带着女人回到大通铺那边,王羲和的审问也有结果了。
乐宁给他的符其实并不是什么折磨人的恶咒,而是度化血气怨气的度化符,只是度化速度不快,而且副作用明显。
放在一般人身上,这度化符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这些人个个满手血腥,贴着这些符就跟刮骨拔毒一样,没什么供逼不出来的。
男人果然供了杀人劫道的事儿,事实上,不单是他一个人,整个村子都是。
他们白天地里刨食,晚上截道,个个长着一张淳朴憨厚的脸,白天是村民,晚上脸一抹就是抢匪。
除了在外面拐卖人口外,在山里遇到人,他们也会把人骗回来,药倒后,男人和孩子或杀掉或卖去做苦工,女的则关起来当老婆。
而男人所说的送他们去力安也是假话,根本不用送,这里就是力安,一个外面叫力安,里面叫牲神村的地方。
第87章
☪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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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1◎
王羲和说了审问出来的信息后, 乐宁也简略描述了下那一大堆衣服和泡的药酒。
发现这些人不单截道杀人拐卖人口,还以人骨泡酒,王羲和气得又踹了叠着的几人一脚。
“难怪他们之前说什么饶把火, 什么和骨烂呢。”
几个男人被踹得龇牙咧嘴,个个气愤不已的狠瞪王羲和。
“好了,别说他们了。”乐宁拉过生气的王羲和,“先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
“什么意思?”王羲和下意识掏出手机, 温行止也跟着拿出几乎不用的手机。
四个手机凑到一块儿,无论是乐宁和温行止的最新款,还是王羲和的信号王者, 或是宋柏的游戏专用机,通通没信号。
“太奇怪了。”
宋柏翻了翻已经变砖的手机, “刚刚在车上我还推了塔,这里这么宽敞, 又没什么树, 怎么会没信号呢?”
乐宁试着开关了几次飞行模式,看着依旧没有信号的手机, 也是不解。
山里的确容易信号不好,但一般在地势低洼或者林子比较深的地方, 村子这边就如宋柏所说,地势开阔平坦,不应该没信号的。
宋柏翻着翻着手机, 还是不信邪, 迈步就要往外走, 谁知道还没迈过门槛, 角落里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声音,
“别, 不要出去。”
转头一看,是那个藏在厨房柴草里的女人。
女人过来后一直怯怯的缩在墙角,如果不是说这句话,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毕竟是生活在这边的人,说不定知道什么,乐宁让宋柏稍安勿躁,挑了个合适稍远的距离,蹲到女人面前,
“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了那句话之后,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听到问话,意外的抬起头,枯燥乱发后的眼睛一动。
已经很久没人问过她的名字了。
自从被骗到这里,每天被拴着,被强迫,她早就没了名字,喂、贱人、滚,一切随口而出的词都可以成为她的名字。
女人愣愣的看着乐宁,过了老半晌才开口,“林,林花云。”
乐宁放轻了声音,“那我可以叫你林姨吗?”
“可,可以。”林花云点头,像是生锈已久的机器动作。
确定林花云情绪好些,能简单沟通了,乐宁才慢慢问,“为什么不能出去?”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林花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抬眼小角度看了下乐宁,努力了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有神,晚上出去,会被神惩。”
神?
乐宁挑眉。
这已经是第二次碰到与神相关的事了,上次那个还是人为制造的邪神。
现在对于神这个词,他是一点不信的,就山下灵气稀薄的这个程度,就算真有神,估计也是生活艰难。
“林姨放心,现世已无神,就算有,说不定都未必刚得过我呢,不用怕,能具体说说神惩是什么吗?”
听到这话,宋柏和王羲和都不禁看了过来。
这么自信的吗?
温行止也是垂眸,笑看了眼小朋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别说,这话自恋归自恋,但坚定的语气莫名让林花云生出了些勇气。
林花云摇摇头,说话顺畅了一些,“不,不能说,但是,整个村都是牲神笼罩的世界,晚上不可以出门,外面有东西。”
守着几个村民的王羲和当即踹了那几人一下,“不是说晚上没问题吗!”
几人招供的原话是该是谁的货就是谁的货,其他人晚上没事不会往这边跑。
他们话里的货,自然指的就是他们。
几人被踹了一遭,扭头恶狠狠的瞪了眼林花云,直把人瞪得本能往墙根儿退,才回过头来,被拆穿了也不装了,毫不畏惧的桀桀直笑,
“我们村有神,你们逃不掉的!”
看着两方你来我往,温行止转身走到大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外面一撩,像撩动轻纱一般的勾了下。
空无一物的空中,忽的闪现了几道黑线。
“怎么样?”乐宁跟着走到门口。
温行止收回手,“是怨瘴。”
“怨瘴?”王羲和也凑了上来,闻言难以置信,“我没有感觉到进怨瘴了呀。”
怨瘴当然是无形让人难以察觉的,但到了王羲和这个层次,碰到怨瘴多少会有点感觉,他还从没过毫无察觉就进了怨瘴的时候呢。
乐宁在温行止的手指上拢了一下,勾过那缕黑线,两指一捻,黑线便化为了星点消散在空中。
“真的是。”
意识到他们真的毫无所觉的进了怨瘴,乐宁不禁起了兴趣,
“听说高等级的怨瘴,几乎可以成就一个世界。”
说着他给自己打了个清煞符,袖子一撸就要往外走,
“下山这么久,我还没见过这种等级的怨瘴呢,让我瞅瞅到底有多厉害!”
“小宁。”温行止无奈的拉住人。
正要放飞自我,结果临门一脚被捉,乐宁眨巴眨巴眼,对上满脸不赞同看着他的温先生,眼睛一转,忽的反手双手抱住温行止的手臂.
他跟小猫抱柱似的抱着温先生的手臂,还晃了晃,努力真诚的看着人,“我想去。”
被晃了几下,温行止心神摇动,理智都被晃散了,不由自主的就答应了,
“好。”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好,垂眸一看,果然看到小朋友两眼晶亮,奸诈得逞的笑容。
温先生轻舒了一口气,找回自己离家出走的理智,跟着又接了一句,
“出去可以,我们一起。”
这怨瘴无声无息就让他们陷了进来,让乐宁一个人去,他着实不放心。
一起去?
乐宁眨了下眼,他当然无所谓的,和男朋友贴贴那能不开心吗。
可剩下几个怎么办?
乐宁视线转向王羲和几人,之前他们都是分作两拨,他去看屋子的异常,温先生留在这边照看王羲和几个,现在难不成大家一起出去?
那阵仗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从乐宁的动作中品出那么几分意思的王羲和……
怎么说他在部里也是独当一面的顶层术士了,难道还需要特别照顾吗?
王羲和直接拍板,乐宁三个出去查看,他和许龙留在屋子里看着这几个。
乐宁也不是扭捏磨叽的人,事情说了就做,给两人留了两道护身符,便和温先生一起带着宋柏出去了。
轻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王羲和站在窗户边儿上,听着三人走远了,又撩看窗帘一角,透过小窗子看了看屋外。
之前还一片漆黑的天空,这会儿乌云消散,一轮月亮缓缓上了中天。
弯月如勾,惨白的月光穿过窗户,直直的照在屋内捆绑的几个中年男人身上,分外明亮。
今天的月亮真好呀。
看着皎洁的月色,王羲和忍不住感慨,然而感慨的下一刻,他忽的看向只掀了一角的窗帘。
厚实的黑麻窗帘遮盖了大半个窗户,月亮怎么穿过来的!
还不待他搞明白这个问题,吱呀声突然传来,像是麻绳不堪大力,吱呀被挣断的声音。
王羲和本能觉得不好,转头一看,只见五个叠成一堆的男人迅速膨胀,跟吹涨了的气球似的变大。
脸庞拉长生毛。
手脚拉长变蹄。
脑袋长角,后面长尾。
眨眼的功夫,五个人就牛,马,或是驴之类的牲畜。
王羲和眼看着这大变活人的一幕,眼睛都快瞪脱框了,脑子糟糟的乱成一团。
怎、怎么回事?
人,怎么会变……
第88章
☪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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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
这边王羲和的世界观在震荡, 而外面,乐宁这边依旧风平浪静,毫无所觉。
未免打草惊蛇, 三人出了门都是藏着屋檐下,绕着大道走的。
村里的屋子,两相之间隔开得并不远,却也不近, 三人在暗影里走了半天,看看过两户人家。
第一户人家里,牵回来的马竟然不是关在牛圈里, 而是堂而皇之的躺在大厅,女人从厨房里端着巨大一盆青草放在马面前, 旁边还有丰富的谷物饲料。
第二户人家,那头牛倒是在外面, 但家里的女人正端着热水毛巾, 一点点给牛擦洗,不知道是哪儿擦得不好了, 那头牛尾巴一甩,抽在女人脸上。
牛尾巴又粗又长, 尖端还带着粗粝的毛,抽一下跟鞭子似的,刚抽完女人的脸就红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女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脸麻木的继续给牛擦洗。
宋柏看得都呆了, 压着气音凑近乐宁, “这什么情况?”
只听说过当牛做马的, 还见过反过来,人卑微的伺候牛马呢,那女人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不知道。”乐宁摇摇头,这村里的许多事情都很违背常理。
“走,再看几家。”他压着声音,示意宋柏继续往前面走。
宋柏抬脚大咧咧的往前一走。
嚓!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瓦片碎裂的声音无比清晰。
“什么人!”
话刚落音,院子里一人一牛就看了过来,同时一道手电筒光跟着射过来。
完了!
手电筒光照来那一瞬,宋柏心都凉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才走出不到三百米,他就要被发现了!
他一颗心哇凉哇凉的,都做好夺命奔逃的准备了。
就在他要拔足狂奔的时候,后面温行止一抬眸,深邃幽黑的眼中金光浮过,无形的空气忽的一动,犹如水波涌动。
水波般的涟漪瞬间笼罩三人,同时,手电筒惨白的光也射了过来。
惨白的射筒光亮得刺眼,宋柏被照得心都提起来了,紧张得动也不敢动,谁知仔细看去,一人一牛眼神都很空茫,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走。”不等宋柏发呆,乐宁已经拉着他走开。
他们身后,女人举着手电筒,谨慎的过去来回看了几圈,愣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走了好远,都走到下一户人家了,宋柏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刚刚什么情况。”
乐宁往前戳了一下,身前三十公分处涟漪涌动,“大概就是?隐身技能?”
他看了看温先生,玫瑰海岸时就见过这一招了,温先生的很多技能都很厉害,厉害得甚至不像是普通修士术法。
宋柏意识到是谁救了他的狗命,瞬间感动得两眼汪汪,要去抱温行止的手,
“温先生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温行止避开宋柏夸张的动作,面无表情的退后一步,转而牵住乐宁的手,言简意赅的拒绝,“不必。”
……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要抱的是什么人,宋柏吞了吞口水,默默闭嘴了。
有了这样隐藏行踪的技能,接下来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三人动作轻巧的继续往下走,房屋基本分布在土道两侧,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他们尽量靠近,观察了许多户人家。
一路看下来,后来的情况和之前那两户差不多,都是人像牛马一样照顾着真正的牛马。
而且乐宁还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问题。
站在两处土道交叉的十字道中间,他拉住温行止,“温先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温行止跟着止步,视线缓缓扫过来处,“没有新生儿。”
“对!”乐宁点头。
就他们看过来的已经有近五十户了,愣是没看到一个年轻人,更不要说孩子,几乎全是四五十的中年人。
村民抢来这么多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女人,以他们抢劫的残暴,怎么会没有孩子?
两人正疑惑着,斜里一处房屋后,宋柏突然钻了出来,一脸兴奋,“乐小宁快来,我找到了!”
一路上,刚开始宋柏还谨言慎行,后来发现那些人真的看不见自己后,就十分嚣张了,仗着隐身技能到处乱窜。
“找到什么?”乐宁一边说着,一边跟宋柏走过去。
只见这处屋子后面,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正停在乱石杂草中间。
一辆面包车其实不稀奇,重要的是这辆面包车他们见过,在追踪调查的案件照片里。
他们此行来就是来找陆娴遗体的,自然准备充分,陆娴遗体失踪的案子里,调换带走陆娴遗体的就是这辆面包车,车牌号都一模一样。
可惜面包车虽然在,里面装遗体的冰柜却是打开的。
乐宁踩着杂草和乱石上去翻了翻,空无一物,遗体早就被搬走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冰柜,乐宁不禁有些头大,“这下麻烦了。”
“什么意思?”宋柏不解,他们都找到车了,遗体还会远吗?
温行止上前,伸手扶着乐宁从车上跳下来,带着人走出乱石堆。
同时简单给一头雾水的宋柏解释了两句,“他们的人骨泡酒就放在厨房,你想,他们千辛万苦的弄回一具遗体,是要干嘛?”
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宋柏真的反应过来了,“他们……不会吧……”
乐宁一步从乱世堆跳到大道上,低头正好看到脚下的影子,漆黑,完整,清晰得过分。
抬头看天,铅黑的天空上,弯月皎皎,他下意识感慨了一句,“今天的月亮好好呀。”
“是吧。”宋柏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手脚都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三人一边是说着话一边往回走,走到一半,温行止忽然微微侧耳,听了听动静,伸臂拦了下,“有人。”
“谁啊?”乐宁抱住温行止的胳膊,靠着人往外看去,想看看谁大晚上的还出来闲逛,看到外面的场景时却是一愣。
是有人出来闲逛,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动物。
只见月光照耀下,牛马从各自家里走出来,背上驮着一堆重物,迈着艰难的步子,踏踏的沉默着往同一个方向去。
大半夜的,一群牲畜这么往同一个方向走,别说看,听着都十分诡异。
这场景实在是太奇怪了,乐宁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但是他没注意到身后宋柏不断的抓挠着手。
没过多久,宋柏抓得通红一片的手就生出了黄毛。
摸到手上一片黄毛,宋柏吓得瞳孔骤缩。
怎么回事!
第89章
☪ 第 89 章
◇
◎9/23◎
宋柏不敢置信的摸着手上多出来的毛, 浅短粗粝,甚至不单是毛,他手的形状都在跟在变化, 柔软的血肉开始变厚、变硬、发黑。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成两瓣蹄子,宋柏声音都抖了,脸上不由浮现惊恐之色。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人, 怎么会长牛蹄!
“乐…乐宁……”
“小声……”乐宁嘘着声,正要叫宋柏安静些,谁知一转头就看到宋柏胸前横着一只蹄子, 他也傻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旁边墙上窗户的布帘突然撩开了。
先前绕到后头去找面包车, 这会儿他们往回走,正在两户人家的中间, 两边的房子墙上都有个小窗, 窗帘一撩就能看见外面。
小小的窗格里冒出乌黝黝的脑袋,墙里的女人神色麻木的看出来。
宋柏本以为有隐身术在, 这女人应该看不见自己,谁知道一抬头, 正对上女人直勾勾的眼睛。
外面成百上千的牲畜在行走,嚓嚓的重物踏地声连绵不绝,女人愣是死盯着他, 宋柏被盯得头皮有些发麻, 隐约觉得不妙, 连忙小角度的朝乐宁招手。
救命啊——
这个人不对劲!
乐宁也隐约觉得不太好, 正要上前让她别出声, 女人突然后退一步,
“有人逃了,货逃了!”
尖锐的声音响彻半边天空。
艹!
两人心里一凉。
与此同时,外面嚓嚓的蹄踏声戛然而止,脚步声猛的一停,既无虫鸣也无风声的深夜显得格外的寂静。
嚓,不知道哪儿响起一道电流声,惨白的巨型探照灯忽然亮起,一圈光直指宋柏。
宋柏被照得双眼一眯,僵着脖子转头看去,只见无数牲畜,牛、马、驴、骡子,不知什么时候无声的聚了过来,无数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宋柏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隐身术失效,就被拽着往前一拉。
“跑!”乐宁扯着人转身就跑。
一个两个牲畜他还能对付,这么大一群,完全就是兽潮,撞上可是要命的。
三人拔足狂奔,后面轰轰的连片蹄踏声。
群兽涌动,连大地都在跟着震颤。
宋柏心里哇凉哇凉的,想到叫破他行踪的那个女人,哀嚎不已,“大家都是被拐进来的,何苦这样互相为难啊!”
乐宁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安静点儿吧!”
后面追的四只脚,他们两只脚,硬跑肯定是跑不过的,乐宁干脆不比速度,就哪儿地方小哪儿拐弯多往哪儿钻。
巷子、磨坊、井台,每次疾驰拐弯时,都有牛马骡子拐得太快而翻车四脚朝天,跟管不了自己的四肢似的。
按这情势,完全甩脱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刚甩脱一波,又跑过一个井台的时候,宋柏忽然身体一歪。
他现在不单是手变蹄,连脚也变了,碗大的牛蹄砰的出现,新买的球鞋炸得四分五裂。
用了二十几年的手脚突然变成蹄子,四蹄落地,视线天旋地转。
这一刻,宋柏只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每个蹄子都有它自己的想法,刚拐过井台就突然一倒,身体竟不受控制的直直朝井里坠去。
他惊叫出声,“乐宁!”
乐宁转头一看,伸手就去拉人,谁知宋柏坠得太快,他连蹄子毛都没摸着,人就掉进了黝黑深深的井底。
乐宁撑着井台,人都麻了,“宋柏!”
这么深的井,无论里头是水还是枯地,掉下去都够受的。
温行止也是指尖旋转,灵光微闪,想把人救上来。
然而过了片刻,他却眉头皱起,“不对劲。”
“什么?”乐宁本能要问,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
没有声音。
这么深的井,别说宋柏那么大一坨,就算是团草叶子,掉下去也该有回响才对。
可就是没有,宋柏像是掉进了什么不知名异空间,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传上来。
这太奇怪了。
乐宁下意识伸头往下看,宽大的井口下,只能看到浓稠的黑色,然而就在他盯着的某一刻,浓稠的黑色中间突然打了个旋儿,像是黑暗中什么东西回视了过来。
还不待反应,井口空气突然一荡,乐宁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两人便凭空消失了。
合围而来的牲畜牛马刚跑到,踢踏踏地的在这片地界逡巡,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空地。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乐宁突然感觉手臂被踢了踢。
意识回笼,他却没立刻睁眼。
鼻子里全是潮湿腐朽的淤泥味道,背上肌肉不露声色的轻动几下,下面压感粗糙偏软,他应该是躺在某个草铺的地方。
“他怎么还不醒,不会摔到哪儿了吧?”手臂又被轻踢了一下,耳边传来低沉如牛哞的声音,音色和宋柏有五分相似。
“应该不会,一般掉下来的人不会伤到的。”
随着这道沙哑的女声,一点隐约的烛光闪动着过来。
宋柏顶着硕大的牛脑袋,努力凑近,正担忧乐宁的情况,突然对上乐宁睁开的明亮双眼。
黑沉沉的深井里,猛的对上这一下,还挺吓人的,宋柏咚咚连退,四个蹄子没一个服从管理的,差点原地摔成四角朝天。
乐宁撑着身体坐起来,只见周围一片七八平见方的空地,头顶是渗水的青苔石墙,下方是枯叶满地的淤泥。
这么小片地方躺个他,再站头牛,十分局促,提着煤油灯的黑影站在后头,看身形似乎是个瘦削的女人。
乐宁左右看看,没有看到温行止,不禁有些不习惯,毕竟只要外出,他们向来都是在一起的,温先生虽然话不多,但从来是坚实可靠的后盾。
宋柏正和自己的四个蹄子奋斗,看乐宁那模样,叹了口气,“别找了,没有。”
他早就找过了。
听到这话,乐宁不禁有些担忧,上面还有兽潮,他们掉下来了,温先生一个人在上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那些诡异的牲畜。
哦不对,宋柏当场大变活牛,所以可以大胆推测,那些人其实也不是牲畜,而是村里的村民。
见乐宁醒了,女人提着煤油灯走上来一步,简单的给他解释了几句。
那井口竟然还真有点儿异空间的意思,且还带自动选择功能,他们掉下来,会掉到这井底附近,而村里那些作恶多端的和助纣为虐的人都是进不来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乐宁跟着女人,宋柏迈着自己还没训化完全的四肢,三人一边说一边走。
女人叫田妙方,讲话条理清晰,逻辑明了,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了,乐宁一边听着一边左右看看,
“所以有很多人掉下来吗?那现在这边有多少人。”
说话间的功夫,三人到了另一片稍宽的平地,田妙方煤油灯往前一提,
“是有很多吧,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跳动的豆大火焰照耀下,靠墙的地面上,层层铺着枯草,摆着一具具青白的遗体,打眼望去就有数十具了。
极远处才坐着几个身影,见他们来了,都呆呆的看过来,神色没什么波澜的样子。
看清这场景,无论是乐宁还是宋柏,都沉默了。
“不堪受辱的都在这里了,上面还留着的基本都是驯化了的。”女人已经习以为常了,面色平静无波。
被带回村的女人都是先打得半死的,井下缺医少药,跳下来也很难活下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可能就是他们是平静安详离去的吧。 宋柏没办法想象人竟然活得这么艰难,老半天才张了张嘴,“既然能跳下来……为什么不干脆逃走?”
田妙方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方圆数十里都是山,没有交通工具,用脚能走多远,不知道哪儿还藏着他们的暗哨,你从上面下来,也看到那些人是怎么对待被拐来的人了,拴着打着,比养一条狗还不如。”
煤油灯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遗体,“也有逃的,现在都躺在那边了,尸体还是我们去悄悄偷回来的。”
沉默,阴暗,遗体无声的躺着,已经是一场无比悲哀的默剧了。
乐宁看得沉默,半晌才呼了口气,“那你们在这下面,怎么生活?”
三人继续往下走,地底小道弯曲,似乎是好久以前的排水沟,坡度缓缓往上,慢慢的空气没那么潮湿了。
终于到了某处平台,女人熄了煤油灯,在前面摸了摸,似乎打开了什么木板,几道明亮细窄的光线穿了进来。
乐宁靠近几步,顺着光线的缝隙看出去。
现在似乎是后半夜了,外面却是一片明亮,雪白的探照灯点亮整条村落,然而整个村子却没有任何牛马兽潮的痕迹,因为所有的牲畜都聚到了下面。
下面开阔的土场上,牲畜都驮着压弯脊背的重物,在土场上艰难的打着圈儿转,跟拉磨的驴似的。
知道这些其实是人变的,乐宁看着这群人跟看神经病似的,“他们不累吗?”
那沉重的脚步,看着都替他们觉得累得慌。
“谁知道呢。”田妙方嗤笑了一声,“毕竟他们要敬他们的神嘛。”
这已经是乐宁第二次听说神这种存在了,这里还是牲神村。
他不禁好奇,“真的有神吗?”
女人指了指斜里那边,“不知道,反正他们供的就是那玩意儿了。”
顺着女人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泥塑,花花绿绿的连五官都是扭曲的。
从灵气感应来看,上面也并没有灵光,倒是怨瘴邪气挺充足的。
乐宁无语,“拜这个,还大晚上来拜,他们求什么?”
说到这个,田妙方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求生孩子,求不要断子绝孙。”
田妙方这么一说,乐宁就知道她在笑什么了,这些人拜得这么虔诚,但就这一路上的观察来看,根本没有一个年轻人和新生儿,村里至少十年没有孩子降生了。
这个拜神,显然是没什么鬼用的。
说着话的功夫,打圈转的牲畜已经慢慢停下来,似乎终于任务完成了,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回走。
其他牲畜都迫不及待的往回走,只有其中的两个,一头棕马和一头小牛犊,非但没有跟着去,反而还不动声色的朝反方向退。
而他们退的位置,正好躲到乐宁几人站的高处下面。
只听见那头棕色马口吐人言,“我的娘,这什么鬼仪式,要了我的老命了!”
那头小牛犊跟着开口,磕磕绊绊的普通话,似乎都要哭了,“真的好累,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们还能逃出去吗?”
两人的声音,不是许龙和王羲和是谁。
第90章
☪ 第 90 章
◇
◎9/25◎
乐宁没想到他俩也中招了, 赶忙跑下去。
一牛一马看到乐宁先是惊喜,随后是哭嚎,尤其是王羲和, 赶紧转背过来,“乐先生,先帮我把背上的东西解下来。”
“啥?”乐宁蹲在躺地的两人面前,有点儿懵, 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推背上的重物,
“你们放不下来吗?”
许龙个半大小伙子,都要哭了, “不能!这个东西贴在我们身上,我们刚变牛没多久, 这些东西就贴上来了!”
乐宁推了三两下,也发现问题了, 两人背上的东西是麻袋包裹, 里面应该是土石泥沙之类的东西。
足足两包,就这样驮在两人身上, 既没有绳索捆绑,也没有什么粘合, 可愣是跟蜗牛背上的壳似的,怎么推都推不下来。
王羲和四个蹄子扭动了几下,累得够呛, 见乐宁也推不动, 赶紧喊,
“试试术法, 这东西一上我背, 我就跟着了魔似的往这边赶, 还在土场上迷乱的转圈,它肯定和怨瘴有关。”
乐宁凝神一看,还真是,满满当当的麻袋下来,延伸着几条细不可察的怨瘴,要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
既然是怨瘴,那就要用对付怨瘴的法子。
他起身后退一步,双指并刀,念动法诀的同时,手上飞快反转,嗖嗖两道清煞诀直击两人背上。
麻袋应声而落。
“怎么样?”
半人重的两麻袋没了,王羲和两人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可以了!”
“那就好。”说着话的同时,乐宁正要去扶王羲和。
动作到一半,突然一滞,猛的抬头一看。
只见高台上那个神像泥塑,原本朝破庙大门的方向,此时明明无人转动,竟然扭过来了!
这玩意儿竟然真的有灵!
乐宁头都大了,也来不及扶人了,就地推着两人往后面退,“走!先退!”
话还没落音,神庙就暗了下来,阴风阵阵,呼啸叠起。
王羲和一见这阵仗也懵了,赶忙将宋柏几人拱在中间,飞快后退。
许龙一个牛犊,吓得直哞。
反倒是长年藏在村里的田妙方要稳得住些,只是震惊的看着神像。
神庙不大,连连后退,没退几步就抵上了墙。
神像扭曲的五官跟着扭动,像是在无声怒吼,两脚一扭,陶泥做的神像竟然直扑了过来。
见退无可退,乐宁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反手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指尖一划,木棍陡现金光,然后甩手砸向扑来的神像。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战!
砰!
木棍轰上神像,竟然发出犹如金石对撞的轰鸣。
隔着半个村子都能听到这声巨响。
原本已经各自回去的牲畜牛马猛的扭头,兽瞳里发出犹如实质的凶光。
神庙里阴风呼啸,神像攻击极快,短短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交手了数十招,从神庙后殿一直打到门口。
轰上神像跟砸钢板似的,连番轰下来,乐宁手臂都木了。
靠!
他有些想骂娘,这神像的力量怎么这么强,比山里的邪祟还要厉害几分!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竟然传来熟悉的咚咚震地声。
后头宋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警醒的抬起头。
“乐宁!他们又回来了!”
神庙外面,兽潮奔涌而来的烟尘已经清晰可见。
内有神像,外有兽潮,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千钧一发之际,田妙方连忙揭开高台后面的石砖,“走,我们回去!”
王羲和几人先下,乐宁一棍轰飞神像,正要跟着进,外面天空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真的是天上传来的,像是惊雷炸响,整个地面都跟着动了一下。
第一声,大家还以为是错觉,然而很快传来第二声,第三声。
一声比一声震响,一声比一声地动山摇。
王羲和几人直接被震得倒地,“怎,怎么回事?地震?”
外面的兽潮也跟着被震倒一片,他们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惊慌失措的半天没爬起来,有的开始慢慢变成人形。
乐宁眨了眨眼,也有点儿懵,他发现,震声响起的同时,神像竟然也停手了。
甚至在震声第二声第三声传来的时候,泥塑的神像身体出现裂痕,竟僵在原地不动了。
前有狼后有虎,虽然奇怪,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神像虚弱,赶紧撤回地下。
下到地底刚站定,还没搞明白轰鸣声是怎么回事,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手机通知声。
——
乐宁掏出手机一看。
有信号了!
虽然信号十分微弱,飘忽不定,但真的有了!
还没等他高兴,屏幕上立马弹出来电。
温先生!
乐宁连忙接通,那头弹出温先生焦急的脸,“小宁,你现在怎么样?”
乐宁想了下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神像,还有渐渐变回人形,开始攻击他们的村民,吸了吸鼻子,
“还行吧,艰难活下去,温先生你呢?”
乐宁正想问他是不是被困在某处深井了,谁知镜头一转,就看到了外面的青山绿树,正是他们来时的村口。
温行止忧虑的皱着眉,简单解释了两句。
原来夜里在井口时,乐宁俩被怨瘴扯进了井里,但温行止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直接被排斥了出去。
而且他出去之后,村口立马笼罩上了一层深重的怨瘴,想再进都不行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蛮力破除怨瘴。
“所以,之前的震动是温先生你搞出来的?”
对面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事急从权,动静稍微大了点儿。”
后头听到两人对话的宋柏几个默然无语。
这是稍微大了点儿吗?
想到之前的地动山摇,乐宁默了一下,
这就是温先生的真正实力吗?
竟然强悍如斯!
温行止大致问了几句这边的情况,温声叮嘱,“你们先在下面躲一下,我叫了些人来,很快就到!”
说着他将镜头一转,数排荷枪实弹的战士站得笔直。
乐宁没想到温先生出去,竟然不声不响的干了这么大个活儿。
这哪里是叫了些人,这么多人,这是要抄了整个牲神村啊。
情势紧急,没时间多说,两人简单确定了计划,便收了线。
乐宁靠着潮湿的墙壁,王羲和几人各自蹲着,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着威武的军队来抄家,救他们的狗命就行了。
然而刚歇没一会儿,上头突然传来敲敲打打的叫骂声。
听到上头的动静,几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果然,没一会儿,上方的入口处就被打开了。
躲在后头的田妙方见这场景,赶忙招呼几人,领着乐宁他们到了一处过道极窄的口子,
“别怕,这里只能一人通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冲下来我们也不怕。”
果然,没一会儿,上面冲下来几个人,田妙方喊了两三个帮手出来,一人一根棍子,竟然真的拦住了凶恶的中年男人。
那些人冲了几拨,见冲不过来,只得愤愤的叫骂着退了出去。
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
然而没一会儿,不知道那些人商量了什么,上面忽的传来拖行拽地的声音。
乐宁本能觉得不对劲,果然,没一会儿,入口处便被丢下来一个人。
借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隐约看到那是之前某户人家里端草给马吃的女人。
与此同时,趴在地上的许龙突然站了起来,牛鼻子嗅了嗅,磕磕绊绊的问:“什么味道。”
“是汽油!”王羲和也闻到了,紧盯着被丢下来的女人,
“她身上有汽油!他们想用火攻。”
“靠!”
宋柏差点儿没被气死,“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儿!把活人扔下来做火攻!”
乐宁赶紧跑过去扯断引线,让上面的人点不着火,然后拉过人。
看着满脸绝望的女人,他神色沉沉,
“我们得出去。”
而且为了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已经不在里面,不需要再点火扔人下来,他们非但得出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出去。
不然不说火攻他们受不受了,那些村民一个个点火扔人下来的行径就让人火大。
“艹!走就走!”宋柏蹄子一踏,“真是受够了这些狗东西,出去,干他娘的!”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怒意。
——
外面,神庙里,地上捆了几个女人,地道入口附近围着一群男人,正听着下面的动静。
“没点着啊?”
“没冒烟。”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又扯过一个女人,不顾她的哭喊,哐哐往她身上浇了半桶汽油。
将人往下一推,然后扯了个火把,跟着要扔进去。
就在熊熊火把正要落下去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呼喝声。
“啊!”
“你干什么!”
“疯了吗!”
腱子肉男人猛的扭头。
只听见几道咚咚咚的撞击声,随着震地的剧响,人群跟天女散花似的,被尖叫着被撞飞。
离得近的被撞飞,离得远的四散奔逃。
没一会儿,层层叠叠的人群就散了个干净,露出中间的一牛一马。
一牛一马双眼冒火,哐哐踏着蹄子,狂奔而来。
砰!
陈延宗都没来得及叫骂,就被一头撞开,手里的火把也跟着甩飞了出去。
一牛一马,后面跟着小牛犊,哐哐沿着破小的神庙狂奔几圈,直把涌动的人群撞得四分五裂,才停下蹄子。
乐宁跟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人命关天,既然决定了,动作都很快,他们在田妙方的指引下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恰恰好就在神庙的后方,不冲出来杀这些狗东西个措手不及,简直对不起这么好的位置。
乐宁看了地上一圈倒地捂着胸膛哀嚎的人,有的被正面撞到,有的被蹄子踩了,这些少说得躺半个月。
陈延宗从满是灰尘的杂物里爬起来,捂着剧痛不已的胸膛,冷冷看着神色冰寒的乐宁。
“你们就是昨天那几个货吧?”
趁人不备冲了几波,看着还有战斗力的村民哀嚎着爬起来,王羲和三人都聚回了一处。
之前骗他们进来的村民,抄着砍刀指着乐宁,“就是他们!”
陈延宗狠狠盯着乐宁,仿佛在看脱牢的牲畜,
“抓住他们!”
“肯定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神明,所以我们求了那么久都不管用!”
“对,抓住他们,烧了他们祭神!”
几十个村民,轰轰说着话,杀气腾腾的围了上来。
王羲和踏了踏蹄子,“这下麻烦大了。”
许龙和宋柏也是头大,冲动一时爽,现在就对上反应过来的村民火葬场了。
说话的功夫,一群村民已经如蝗虫似的冲了上来。
乐宁甩手一棍,抽中冲得最快的几个村民。
一棍下去,几个人全被得哐的倒地,被抽中脸的那人当场吐了一口碎牙。
加持过灵力的棍子连邪祟神像都能杠,更不要说普通的□□凡躯。
这干脆利落的一抽实在够狠,村民原本凶神恶煞的涌来,眼见几个人满身是血的倒地,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乐宁收回棍子,扭了扭手,“麻烦的点在哪儿?”
王羲和:……
麻烦的点在于打不过……
村民们做惯了杀人劫道的活儿,这种吓唬终究只能管一时,管不了长久,他们攥了攥手上的东西,你看我我看你,
“抓那个小的。”
“对,抓那个小牛犊!”
说着话的功夫,又冲了上来。
宋柏和王羲和许龙三个头一扭,后蹄一踏,直接撞了上去,之前觉得皮糙肉厚的兽形妨碍活动,这会儿用起来却刚刚好。
一边拿着刀镰棍棒的武器,另外一边仗着庞大的兽形和蹄子,两边对上,王羲和三人一撞一个小朋友。
两方人马乱战一团,叫骂声震天。
体力总有耗空的时候,兽形皮糙肉厚,是受轻伤,也不是不受伤,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乐宁这边手起棍落,一边抽开村民,一边在小小的神庙里环视寻找。
他在找那个神像。
从之前交上手后,那个花花绿绿的神像就没再出现。
明明村民都变人了,唯独王羲和几人还是兽形,显然是它在暗中作怪,
这种不知道躲在哪里,随时准备背刺一刀的东西,可比恶在表面的村民难缠多了。
乐宁皱着眉,仔细观察不断涌来的人群,隐约角落杂物堆里,两只扭曲的眼睛一闪而过。
找到了!
可这躲得也太快了,乐宁盯了那边半天,突然灵机一动,然后视线扫过冲来的人群,一眼选中提着砍刀的陈延宗。
这些村民每天晚上驴拉磨似的搞供神仪式,白天又做苦力,身材都是十分瘦小,唯独这人,体型高大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领头的。
眼见那人凶狠的冲过来,乐宁假装勉力抵挡几下,然后突的无力倒地。
眼看着砍刀就要劈到身上。
“乐先生!”王羲和心里一紧。
“乐哥!”许龙蹄子刨了一下,赶忙就要冲过来。
“艹!”离得最近的宋柏都没来得及多想,本能伸蹄给乐宁挡了一下。
刀劈蹄子,撞出清脆的白花,
“靠靠靠!好痛!”
宋柏一边痛得甩蹄,一头撞开那人,去看跪地的乐宁,“乐小宁你怎么样!”
眼看着乐宁半跪伏地,老半天都没动静,几个人都慌了,赶忙要跑过来,突然见乐宁咳了一声,
“你要压死我了。”
宋柏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人顶三人宽的牛,赶忙瘸着蹄子让开。
乐宁差点儿被宋柏压得背过气,人挪开了,才吐了口气,慢慢直起身来。
然后露出了手下摁住的神像。
这个扭曲神像真的很懂趁人病要人命的原则,就卡着他不敌倒地的时候冲过来,他拼着硬扛一刀的危险,手持困杀符才摁住它。
只见神像线条扭曲的眼滴溜溜直动,毫不客气的露出肆虐的恶意,邪气一阵一阵的往外涌动。
阴沉沉的邪气侵染神智,本就杀意十足的村民更是疯狂,双眼都开始发红了。
“擦!这是暴走了啊!”
宋柏看着一群双眼发红的人,头皮直发麻,“乐小宁,你搞那个什么玩意儿,快把它解决掉!”
“你说的简单。”
一般怨瘴也就罢了,这种控制几十上百人的怨瘴,哪里那么好净化的。
乐宁一手制住神像,一边头痛的站起来。
就在他以为他们四人要对付加强版村民时,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惊起一片鸟雀。
宋柏停下蹄子,“什么声音?”
王羲和跟着脑袋一抬,“好耳熟。”
似乎像是……鸣枪示警。
乐宁跟着转过头去,他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能看到隐隐的绯红正气和阳刚之气。
只见神庙外的大道上,几辆军绿色的车疾驰而来。
“快!”
“快快!”
一群穿着暗色战斗服的战士沿途滚地而下,个个荷枪实弹,整齐划一,战斗素质爆强。
他们下来都不带废话的,手中武器嚓嚓连响。
只看到嗖嗖流光纷飞,一群还举着武器,双眼通红的村民跟被割的麦子似的,一茬接一茬的倒。
看清来人肩上的异闻部标徽,王羲和四蹄一软,就地摆烂,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场要命的活儿总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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