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府的日子倒没有想象中难挨,既无内宅的勾心斗角,也无其他杂事打扰,她与凌王殿下自那日洞房花烛夜后,便在没有碰过面了,当真应了她先前那句“乐得清闲”。


    翌日,裴茵用过早膳后,先看了会医书,后将昨日买回的药材拿出细细端看。


    这药方中,好几味药都是稀有之物,昨日御安堂抓药的掌柜,只稍露难色,之后便一口应下抓药一事,可见是个牢靠之人。


    裴茵对煎药一事上心,原本此事可交予丹竹来做,丹竹自小跟在她身边,煎药一事对她来说不在话下,但这药是给凌王解毒用的,裴茵生怕出了差错,这药差了一味或多加一味,药性便会改变,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既揽了此事,便会尽心竭力地办事情办好,早日替凌王解毒,便好早日抽身离去。


    后院中,裴茵盯着药炉,未曾离开过一步,昨日的汤药,不知凌王服下后效果如何?


    看病解毒之事,除了服药,还需观色切脉,裴茵看着炉中跳动的火苗,怔怔出神,若今日能切一切凌王殿下的脉象,当是最好不过。


    今日丹竹在凌王府外守了许久,见到凌王殿下回府之后,赶忙回了清风院禀报。


    裴茵今日心心念念的全是那碗汤药了,此时听丹竹说凌王已回了肃清居。夜色渐浓,上京的冬日比扬州严寒得多,特别是入夜后。今日起了北风,院中的树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大有要下雪之势。


    裴茵赶忙取了汤药,用白瓷碗装好,放入食盒内,匆匆往肃清居方向而去。


    **


    贺云年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然黑透,北风簌簌,有细碎的雪花飘落,贺云年翻身下马,抖落肩上掉落的雪花,径直回了肃清居。


    穿过回廊,未到肃清居中,贺云年远远便瞧见院中亮着盏灯,肃清居乃他一人所居,从不喜人靠近,平日便是丫鬟侍从都被他打发,夜晚他不在时,从未点过灯。


    贺云年快步上前,走近才见廊下立着一人,雪肌乌发,黛眉淡远,一身碧青色斗篷,正是裴茵。


    夏戎今日不在府中,难怪她能入到院中。


    “殿下安好。”裴茵听见声响,回身屈膝行礼,手中提着装着白瓷药盅的食盒,小心翼翼。


    “何事?”贺云年脚步未停,又未有多余目光投向她,只径直朝屋内走去。


    “阿茵是给殿下送药来的。”贺云年大步在前,裴茵则小步跟在他身后。


    “夜里寒凉,下次派人来吩咐一声便可。”贺云年的说话声传来,那声音远比冬夜的风更寒。


    “小女既答应为殿下解毒,便需尽心竭力,此药难得,得趁热喝下,药效才好。”裴茵始终低着头,提着食盒的双手,不由紧了几分,把脉之事也全然不敢提及。


    贺云年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身量比裴茵高出许多,两人间仅相隔几步,裴茵纤细窈窕的身姿完全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形之下。


    裴茵跟着停下脚步,感受到凌王投来的冷冽视线和周身一股逼人的压迫感,她未敢抬头,只将视线落在刚落了雪的地面上。


    贺云年脸上神色晦暗不明,昨日事发突然,不得已之下,他才答应由她为自己施针抑毒。今日他好端端的站在此处,何故要喝药?


    贺云年极为不悦地扫了裴茵一眼,本想出言将人打发了,然眼角扫过她裹着纱布的左手手指时,那夜少女抬手在他面前,怔怔望着他的纯然眼神一闪而过。


    贺云年稍顿了顿,将原本已到嘴边的刻薄之言生生咽下,转而道了句“拿来”。


    裴茵闻言,将手中食盒双手递上。


    贺云年接过食盒,递给裴茵一个“你还不走?”的眼神。裴茵怔了怔神,她倒也没有久留此处的打算,只是此药是她花了两个时辰才煎好的,其中几味药材皆是难得之物,得需趁热喝效果才好。


    裴茵原想再多嘱咐几句,然目光触及对方冰冷的双眸,也未敢多言,只柔声道了句“殿下记得趁热喝”后,便转身离去。


    夜色深浓,寒风阵阵。


    雪势渐大,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少女的鬓发和肩头,贺云年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道纤细身之上,看着她缓步而行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


    贺云年将目光收回,而后打开手中食盒,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虽说二人已达成解毒的约定,且药方无误,信笺无误,他也暂时未发现她有何异心,即便如此,贺云年对裴茵的戒心也未完全消除。


    且他自小便不喜喝药,此药差了最关键的药引,服下也是徒劳。


    贺云年将药碗取出,白瓷碗中黑漆漆的汤药轻晃了晃,尽数倒在了廊角。


    **


    裴茵回到清风院时,一张莹白小脸已是冻得通红。


    丹竹拿了汤婆子又加了个炭盆,裴茵抱着汤婆子捂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上京的冬夜当真严寒,从前在扬州之时,裴茵就是极为畏寒的,每到冬日,总是缩在房中取暖看书。上京的冬日远比扬州严寒得多,更何况还是这样的落雪天。


    若非想早些为凌王解毒,她可不想冒着严寒去肃清居外送药。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睡吧。”丹竹在房中多加了个炭盆,心疼说道。


    四下无人之时,丹竹还是习惯称主子为“姑娘”。丹竹从小便在姑娘身边照顾,虽知姑娘一贯喜欢看书,但自打嫁入王府,姑娘这看书的爱好好似愈发不可收拾,这才刚才外头回来,怎还没个歇息,又看起来了?


    “看完这本我就睡,”裴茵温婉一笑,确有几分昏昏欲睡,可药引尚未找到,她还需多费些功夫才是。


    半柱香的功夫,裴茵终于阖上手中医书,伸了个懒腰,上了床榻。床榻上,丹竹早放了汤婆子,此时被窝里烘得暖呼呼的,舒服极了。


    裴茵闭上眼睛,昏昏欲睡之时,还不忘对丹竹说道:“今晚你不必在外值守,继续在肃清居外守着,若有异常,即刻报我。”


    丹竹极为不愿地应了声“好”,真不知姑娘脑子里装得什么?


    若说姑娘在意凌王殿下,明明方才送药是极好的机会,却不见姑娘刻意讨好亲近。若说姑娘不在意凌王殿下,她今日午后配药、煎药全是为了殿下在忙活,后来又接连问了几次“殿下何时回府”,甚至冒着风雪前去送药。


    丹竹心中抱怨了几句,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转身退出房中,将门带好。


    方才专注看书,不觉困倦,此刻一沾了床,铺天盖地的困意便立马袭来,裴茵翻了个身子,便沉沉睡去。


    夜间,裴茵睡得并不安稳,浅梦不断,总觉有些心绪不宁。


    朦胧间,似有人推门而入,耳畔响起丹竹熟悉的声音:“小姐不好了,殿下房中似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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