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一月探病
国庆期间不管哪里人都多, 乐园满满当当全是人,玩什么都要排半小时以上的队,好在天气转凉, 排队的时候没那么辛苦。
苏甜的脚有旧伤,站不了太久, 才玩了一个项目就站不住了, 旋旋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脚疼,只能硬撑。
两个女孩站在前面, 旋明和林现低声聊着什么, 不时有人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林现不动声色地拉高口罩,刻意和后排的人保持着距离。
他心情很差。
他有嗅觉通感,不管是声音还是画面,都能转为或浓或淡的臭味钻进他的脑子里, 越是人多嘈杂的地方, 他的呼吸越艰难。
唯一的甜香,只有苏甜。
“苏甜, 过来。”
苏甜扭头, 林现紧皱着眉头对她招手,让她过去。
她最近乖得不像话,挤开旋明凑了过去, 脚步有些虚浮。
“脚疼了吗?”林现低眸, 视线扎在她的白袜上。
“嘘……”苏甜竖起食指, “旋旋玩得正开心呢。”
他俯身, 摘下口罩在她颈后闻了一下。
巧克力味的甜美吸入肺腑, 他松开了隆起沟壑的眉心, 精致的五官耀眼夺目,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厌恶这种注视,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涂脏自己的脸,又或是恶劣地骂人,只能伪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承受。
苏甜敏感地察觉出他的烦躁,“哥哥,你不舒服了吗?”
她至今不知道林现患的是什么心理疾病,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静目光下闪着危险的幽冷。
“要不要抱你?”
“抱、抱……?”苏甜张大嘴,“怎么、怎么抱啊?”
她脑子一团浆糊,林现怎么会突然要抱她?
他平时连摸一下头都吝啬得不得了,他有洁癖的,讨厌和他人发生肢体接触。
舌头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震惊地看了眼周围,只有半米不到的小孩子才会被家长抱着。
林现要是抱她,她岂不成笑话了!
林现已经蹲下,黑色发丝浓重如墨,她的个子矮,从没在俯视的角度看过他的全部。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像是婴儿的一样,立体眉骨下是高挺的鼻梁,鼻尖锋利如刃。
他忽然抬起脸,明明很英俊,表情却有些卑微,“搂住我的脖子。”
苏甜怔了一下,她怎么会看出他的卑微的?
一定是错觉。
他是天之骄子,即便只是个私生子,那也是林英豪的私生子,成绩又那么好,态度从来诚恳真挚,谁会不喜欢他?
他没必要去讨好任何人,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启明星。
林现垂下头,左臂圈紧了她的大腿,可观的臂围又涨大了一圈。
双脚缓缓离开地面,苏甜错愕地搂住他的脖子,勉强维持平衡。
她胀红了脸,不敢去看别人的反应,把头埋在他的颈间。
林现居然像抱小娃娃一样半托着她的腿,简直不要太羞耻!
耳垂擦过一片唇,她过电般颤抖,稍微移开了一点。
“抱紧。”林现的气息扑在耳边。
虽然姿势有点诡异,但一直暗痛的脚腕不疼了,血液徐徐从旧伤的地方流向其他部位,缓解了关节的压力。
旋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转过身去。
苏甜穿的是及膝的蓬蓬裙,里面带一个小裙撑,裙摆服帖地垂在上面,不至于走光。
问题是,她的南瓜裤并没有多长,林现手臂温热的肌肤完全贴合了她的,很快起了一些汗液。
如同强力的胶水,将来自两个人的躯体粘合在了一起。
她做梦都没想到,她期盼已久的亲密接触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甚至顾不上激动和窃喜,只有令人沉默的尴尬。
她偷瞄林现,他神色如常,面色倒是比刚才好了点。
他侧脸,猝不及防对上苏甜鬼鬼祟祟的视线。
“不舒服?”他抿唇,半垂着绿眸,“要不要换个姿势?”
苏甜摇摇头,重新把脸藏了起来。
好糟糕的对话。
她这个看遍恋爱漫画的小司机一瞬间脑补了很多画面。
比如体型差巨大的一对,女生难以承受,男的很贴心地这样问。
比如从绝顶的愉悦中因为心疼对方而突然中断自己的节奏,一脸克制隐忍地这样问。
她的脑壳很痛很痛,崩溃问:“哥哥,你胳膊不酸吗?”
她足足八十五斤啊!!!
她哥放在家里的哑铃才二十磅,还没她两条腿沉!
林现浅笑,口齿清香,眉目舒散地展开,“再久也没关系。”
她紧张兮兮地点头,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不适,皱一下眉,她都会跳下去。
但林现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淡定从容坚持到了最后,直到排到了他们,他才放下她。
苏甜捂脸,旋旋长长“哦”了一声,她窘迫得无地自容。
她骑上了车,林现是另一侧。
创极速光轮基本上是园区最刺激的项目,上次因为排队太久她没玩,这次心里还有点亢奋。
光带闪动的摩托车,林现一身黑,几乎融入了背景里,胳膊和脸却白得反光,面容沉冷,流畅的背阔肌展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弯曲着。
苏甜语文差,只想到了一个词,英姿勃发。
真的好帅。
她脸颊发热,默默把目光从他的肌肉上移除。
车辆开始移动,她还想,不过如此,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推荐。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摩托车上翻下冲,她狰狞着小脸,抓紧了把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失重,她觉得自己快摔下去了。
后背就一块小板子压着,她真的不会掉下去脑袋开花吗!
下车的时候,她脚都软了,脸色煞白,旋旋叫着还要再玩一次,她摆摆手,“不玩了,再也不玩了……”
比跳伞都可怕。
她走到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不巧,眼前又有一辆甜品车。
她看了看林现,“哥哥……”
林现毫不留情拒绝,“下午刚吃过。”
苏甜恹恹地耷拉下眉毛,整个人都黯淡了。
不会再爱了,林现哪里都好,就是控制欲强,什么都要听他的。
林现无奈地沉了口气,“就这么想吃?”
“嗯……总也吃不到,惦记。”
他似乎在笑,虽然没有声音,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笑话她是个馋猫。
嗓音清淡如水,却是被阳光曝晒过的水,温暖柔和,“明天来,请你吃。”
他们买的是双日票,明天还会再来一次,可是……
她十分不情愿,“我现在就想吃。”
林现含笑望着她,眼前的小姑娘远比真实年纪显小,父母哥哥将她保护得不知人间险恶,双眼永远像小动物一样清澈懵懂。
因为不懂,所以才会在十二年前走向肮脏卑劣的他,对吗?
林现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收紧,撑着站起,买了一杯草莓冰沙给她,“就一口。”
苏甜本来还高兴,一想到只能喝一口,又垮下了嘴角,“那我不喝了!”
“嗯?”林现咬着吸管,粉红色的液体伴着晶莹的沙冰没入他的口中,他唇角上挑,被她的小脾气取悦,“真的不喝吗?”
苏甜气鼓鼓撇过脸,眼神却斜楞着瞧着冰沙。
林现将吸管抵在她的唇心。
天气热,而冰沙冷,吸管上挂着水珠,又也许是他咬过之后留下的东西,她的心不可遏制地猛跳了下,在他不紧不慢的视线下轻轻吸了一口。
她别扭地后仰,还真的只喝了一下。
林现长舒一口气,眉眼都泛着满足。
“坏人。”苏甜嘟囔,“不让我喝,自己喝了大半杯,又坏又残忍。”
林现前倾着身体坐在她身边,姿态放松舒展,冷白的皮肤在秋日下闪着微光,来来往往的人无论悠闲还是匆忙,都会将目光在他身上惊艳停留。
以往他只会厌烦,今天却很开心。
是的,开心。
十二年未曾出现在他心里的情绪,如今终于盈盈填满。
她的气息,比草莓冰沙更甜。
八点园区会有烟火表演,夜色降临后,人群都集中在了城堡前面。
他们来晚了,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前头,一米五的苏甜被淹没,踮着脚蹦着高也看不到什么。
旋明举着旋旋,当第一束彩色烟花炸开时,旋旋发出惊叫,“啊啊啊啊好好看!”
苏甜什么也看不见,郁闷地用小脚脚踢地面。
某人抱了她一路,现在却不抱了,讨厌。
林现双手抱胸,身体挺拔,如同一棵淡然佛系的绿松,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中一朵朵开散的烟火。
回到酒店后,苏甜还是不高兴,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小脸板得铁直。
林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礼盒,五颜六色的包装,她看也不看,冷哼一声。
水绿色蝴蝶结打开,里面逐渐显出一个水晶摆件。
林现苍白的手指拨动开关,水晶亮起,一朵朵烟花在城堡上方炸开,色彩竟比刚才烟花秀上的真烟花更加绚烂梦幻。
但苏甜还是一脸憋屈。
她那是想看烟花吗?
她看过多少烟花,沙丘上的,火箭发射中心的蘑菇云她都见过,会稀罕乐园的这些?
……她那是想让他举高高,好不好!
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转身回了卧室,再不理他。
林现敲门。
她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也不是那么笨嘛……还知道来哄我。”
她打开一条门缝,一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林现斜靠在门边,垂下的眼翻动着莫不可测的深色。
“记得写卷子,放茶几上了。”
说罢,他走了。
苏甜不可思议地晃了晃脑袋,她听到了什么?
让她写卷子??
砰。
她气恼地关上门。
第二天两人的气氛有点古怪。
说古怪,是因为林现全程跟在苏甜身后,陪她玩了一个个幼稚的项目,连旋转木马和摇摇杯都上去了。
但苏甜就是不搭理林现。
这就比较反常了,平时她可恨不得贴到林现身上去。
旋旋和旋明也不敢说话,兄妹俩一头雾水,搞不懂他俩怎么了,只能玩自己想玩的。
又到了烟花秀,旋旋和旋明看过了,也玩累了,就先回酒店休息了。
只剩下没看过烟花秀的苏甜和对烟花秀毫无感觉的林现两人。
苏甜鼓着肉嘟嘟的脸颊,像只生气的小兔子,狠狠瞪着林现。
林现倾身,在嘈乱的人声中问:“想不想看?”
苏甜哼了一声偏过脸。
却在转头的一霎那撑开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纵使你林现高冷清傲,她也要拉他下神坛。
怎么样,冷落了一天,知道跟她服软了吧。
哼哼。
林现招招手,不远处走来一位个子高大的阿姨,体型彪壮,一靠近苏甜就中气十足喊了声:“来,阿姨抱你!”
苏甜恶狠狠看着林现,他忍着恣意的笑,眉眼伸展到了从未有过的弧度,肩膀微微颤抖。
“哥哥!!!”她真的要疯了!
林现就是块木头,是块臭石头,又冷又硬!
没有心!
她哭着跑开。
她好绝望,为什么她会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怎么撩都撩不到,反被对方迷得头昏脑胀神魂颠倒,永远下一次的下一次先生!
烟花伴随着音乐爆开,林现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跟在她的身后。
酒店走廊灯光暖暗,她满脸眼泪,在进门前被人拽住了手腕,抵在墙上。
林现低头,残留着笑意的脸沉沉压下,在她的唇边顿住,扣住了她的后脑,膝盖压制着她两条小短腿,将她牢牢掌控在身下。
“哭什么?”
哭得好可怜。
哭得他身体都硬了。
苏甜委屈死了,倔强不肯开口。
不举就不举呗,还找个大姨来,嘲讽谁呢!
她要是再跟他说一个字儿,她就不姓苏!
林现无意识地贴近她小巧的鼻尖,却又在微毫之距克制地停下,气息压抑着,让他身体发痛,嘶哑着哄她:“别哭了。”
不姓苏的苏女士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故意的……我讨厌你……”
讨厌?
心猛然绞痛了下,仿佛被丢进垃圾堆里的废弃品,被清洁工用有着尖锐爪子的叉子夹碎,林现张开嘴,想咬住她颈侧的动脉。
怎么可以讨厌他呢?
她是他的全部。
手臂上开始发起强势的阵痛攻击,他低吟一声,痛苦地捂住右臂,狼狈弯下腰。
“哥哥,你怎么了?”苏甜忽然被放开,茫然地看着他。
她伸出手,想拉起他,林现却拍开,手被震得发麻,她顾不得疼,赶忙上前一步,“你还好吗?”
他抬起眼尾暗红的眸子,额头布满冷汗,喉结滚动,咬牙着退后,冷声警告:“……别碰我。”
苏甜动了动唇,不敢相信地摇头。
不可能,林现不会这样对她。
就算冷淡,至少不应该像这样厌恶。
他讨厌她?
这个认知用力地撞击着她的心房,她愣在原地,看着林现跌跌撞撞离开。
她转身,手扶在门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很难过。
被心爱的人嫌弃的难过。
她这一夜都没睡好,不断地去想,他们怎么了。
从昨天的烟花秀开始,到他说出那句“别碰我”,她事无巨细搜索自己的回忆,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但最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好像,只是单纯地被讨厌了而已。
旋旋在一旁发出绵密的呼吸声,她咬紧了被角,眼泪打湿枕头。
她说讨厌他,只是希望他能多哄哄她,给她一个,代表允许她进入他世界的抱抱而已。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任性,激怒了对外界限分明的林现。
他垒了一堵墙,那扇门对她紧紧关闭,将她隔离在外。
不论她如何可怜、莽撞、耍心机,他都不肯放她进去。
心从没那么疼过。
她也和旋明哥哥一样,失恋了吗?
睁着眼到天明后,苏甜第一时间给林现打电话,但是关机了。
她想过这种可能,在九月他消失在学校的时候。
就是因为害怕被他冷冰冰地拒绝,所以才没有问过他一句好不好。
这次,她是用光了所有勇气才拨下这通电话的。
可是他关机了,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像打在她肝脏的一记直拳,凶残狠毒,她脑子嗡嗡直响。
旋旋正在洗漱,她张大了嘴,艰涩地吸入一口冷气,又拨通了旋明的电话。
“他昨天有事,先走了。”旋明那边声音很疑问,“你们俩到底怎么了,闹得这么凶?”
手机滑落,苏甜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的某一角,心,空掉了。
他走得决绝,反感到连一个解释赔罪的机会都懒得施舍她。
她一辈子顺风顺水,可以说从没遇到过波折,唯一头疼的便是烂透的成绩。
她不在意。
她成绩不好,还有在商场努力攀爬的哥哥,哥哥疼她,说过的,她以后待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出去逛逛街、晚上打打游戏就好,他养着她。
她有恃无恐,因为晓得自己有足够坚硬的后盾。
可在林现那里,她除了一腔孤勇,什么底气也没有。
像被他一脚踢开的小猫,还妄想能够抱住主人的脚,还没明白,他不要她了……
“甜甜,走吧,今天不是要去攀岩吗?”旋旋打扮好了出来,看了眼手机,“林现哥先走了,你知道了吗?”
苏甜红着眼,背对旋旋,点了点头。
她转头展开一个含着泪光的笑容,“我们走吧!”
十月,叶子从树梢坠落,十一月,秋叶落尽,冬天要来了。
苏甜洗心革面,认真学习,两次考试都在进步。
秦书一脸欣慰,“姐姐春节回来一定会开心的,再加把劲,生日礼物舅舅给你买个大的贵的。”
苏甜心不在焉,但要说生日礼物,她还真的有个想要的。
“舅舅,我想要绿纲全套……”
绿纲是高考辅导书中最贵的,得远倡导素质教育,辅导书只订了两套,并不包含这套。
秦书挪了挪眼镜,对眼前的小东西刮目相看,“三十二本,你做得完?”
“不玩游戏,就能做完。”
这一个月,她写完了三十多张卷子。
没了林现,她的生活索然无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游戏不打了,街不逛了,周末也不愿意出门了。
除了学习,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黯然垂下头,换上运动装,出去上体育课。
因为脚伤,老师从不舍得她跑太远,八百米后就让她坐在草地上休息。
体育课一般还会有其他的班级一起,她身后站着几个别班的女生,苏甜盯着脚尖,无意偷听。
可她的耳朵对林现两字敏感到了极致,会忽略她大脑的命令,直接捕捉到那些信息。
“听说林现这次又考年级第一了……”
是啊,她知道。
她喜欢的人是那么优秀。
她弯起唇角。
“不过他今天好像又没来。真羡慕这些优等生,学校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
苏甜淡下了眼帘。
她这种表情一直延续到了晚自习。
一个月,三十几天,她倒霉透顶,连课间操都碰不到他一次。
她也不敢再给他打电话。
他为什么又没来学校?是又生病了吗?
她咬唇,偷偷把手机掏了出来,默背出那串熟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林现,我是苏甜。你……最近还好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板上方的石英钟指针不断旋转,在九点的位置重合。
放学了。
她收起杂乱的卷子和课本,装进书包里。
手机在这时亮起。
她的手抖了下,迫不及待打开。
林现:「我还好。」
被释放的小鸟般的男同学撞上她的后背,苏甜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你在哪里?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很多很多话。
她必须得承认,她想念他,不希望他就这样远离。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不应该如此廉价地去追逐他的背影。
可是可是,喜欢怎么控制的住?
要是能忍得住不去触碰,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的故事。
林现给她发了一个地址,是医院。
苏甜的心速然收紧,他真的生病了,已经住院了?
医院夜里也有不少人,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病人的哀声混合在一起,苏甜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身体很好,除了高一被车撞进医院外,几乎没怎么来过。
她一直被家人保护着,看不得这里的人间百味。
住院部七层,电梯里贴着楼层导图,胃肠外科。
她眨眨眼,难道是痔疮?
走出电梯,两扇门紧锁,没有卡进不去,她按下门铃,护士疲惫地问她找谁。
“林现。”
护士眼睛一亮,“啊,那个混血啊,28号床,去吧。”
苏甜心里不是滋味,林现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请问,他什么病啊?”
“胃出血,喝酒喝的。”
苏甜闭上了嘴。
她还不知道林现会酗酒。
病房的灯都灭了,病人们休息得很早,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忙不迭就来了,林现也需要好好修养。
推开门,林现床头亮着一盏小灯,他躺在病床上,举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没有戴眼镜,浓长的睫毛微微垂下,随着门响,颤了一下。
苏甜慢慢走向他。
他脸色灰白,有种濒死感,硬朗锋利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冷光,映亮他的失色的瞳仁。
他迟缓地转过眼球,声音干涩暗哑。
“麻烦,给我倒杯水。”
疏离冷漠的口吻,像是在拜托毫不相干的护士。
苏甜低声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去开水间给他接了杯温水。
林现的胸膛起伏了下,苍白的手指无力抬起。
没抓住,水洒了一床。
苏甜破涕为笑,“还好我接的是温水,不然你就断子绝孙了。”
水洒的位置有些暧昧,腰部以下。
若是开水,林现废了。
她抽出纸巾,吸干水分,不轻不重的力度,林现咬碎了后槽牙,还是漏出几声低低的气声。
他按住她的手,嘶哑道:“别擦了。”
苏甜摸到了奇怪的东西。
像保温杯,又像……
轰。
她脸乍红。
作者有话说:
“吃不到的才是最好吃的”“只在你最渴望的时候允许你吃一口”,林现坚信。
第17章 十一月套路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苏甜的手开始发烫, 像被燃烧着火焰的木棍燎到,她仓皇坐在凳子上,头重重垂下, 眼神却偷偷瞄向某处。
人类真的能有那种尺寸吗?
林现神色如常,只目光有些深邃, 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垂, 淡淡移开了眼。
他将手伸入被下。
粉红色的被子和医院的纯白格格不入,这还是上次在魔都苏甜给他的,他一直没有还回去。
“你……”苏甜颤声, 脸更红了, “你不要在我面前这样……”
他要干什么!
大着东西,还把手伸进去,难不成要当着她的面……
虽然,但是,这也太……
林现毫无波澜, 从被子下面取出一个保温杯。
她的粉色保温杯。
她确定, 是保温杯,
“呃。”苏甜大窘。
还真的是保温杯。
可那个东西是烫的, 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体温般的灼热。
她不相信, 抢过杯子后更局促了。
这里面有热水,所以是烫的。
她就说,她刚才在病房里怎么没有找到他的杯子, 原来被他藏起来了。
“你、你这不是有水……”她拧开盖子, 递到他唇边。
林现动也不动, 双眼失力抬着, 安静地望着她。
“怎么不喝?”
林现的样子有些可怜。
他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力气, 连撑开眼皮这样的小动作都做得艰难。
他的皮肤本身就是冷白的, 血色很少,现在更是透出一股失去生命力的灰,完美无缺的五官却不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只是显得十分病态。
呼吸平稳中徐徐加速,细微的变化无人察觉,瞳仁微幅颤了颤,他的声音黯然,“想道歉。”
苏甜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上一句。
他有水,但是他想道歉。
苏甜默默拧好杯盖,放在柜子上,将凳子拉近病床,刚哭过的眼睛还泛着红,一时沉默无语。
“苏甜。”
“啊……嗯……”她绕着手指。
“看着我。”
苏甜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向他。
珍稀宝贵的浅绿色,只有最中央的一点是深的,林现用力张着眼皮,沙哑开口:“上次,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委屈了一个多月的苏甜瘪下嘴,狠狠点头,然后又摇头,“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
婴儿般浓而直的睫毛颤了下,也或许没有,林现张大嘴,叹了声气。
他的嗓音低沉涩哑,从胸膛涌上来的气音在打开的口腔中转了一圈,听起来不像叹息,更像是某种性感的暗示。
“原谅我。”
苏甜垂下眼帘,“林现,你是不是讨厌我?”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眼神不善。再加上上次的不告而别,长达一个月的冷落,苏甜不是傻子,她懂得的,如果喜欢,他不会对她这样若即若离。
“坐上来,我告诉你。”
苏甜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她还沉浸在可能被讨厌的失落中,慢慢坐在了病床上。
距离一点点拉近,林现的目色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克制转换为蠢蠢欲动。
他说过的,不要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听话?
“再过来点。”
她挪了一下,腿边沉着他漂亮到不似真人的手,那指尖动了动,拽着她的袖口,攥紧。
被褥都是她的气息,他藏在里面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唯独手部还算放松。
他轻声说了句。
“你说什么?”苏甜没听清,弯着腰靠近他。
长发流泻而下,铺在他的身体上,他的呼吸变了味道,急促地吸入带有甜味的空气。
“我说……”
苏甜掏了掏耳朵,还是听不清,他的话音模糊而断续,而且他的喘息声太大了。
柜子上的检测仪开始报警,心跳爆表,苏甜突然站起来。
贪恋的人骤然离远,林现攥紧了床单,崩溃低吼:“别碰那个!”
来不及了,护士站那边已经响起了来自28床的呼叫。
苏甜一脸做错事的心虚,“可是,你心跳……”
不找医生看看怎么行?
林现平静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缝,锤了下床,绝望看向天花板。
这个笨蛋……
“测下心率。”护士进来,掀开被子。
极白的皮肤细腻如上好的和田玉,肌肉结实有力,虽然贴满了金属片,但仍然可以看到清晰坚硬的六块腹肌。
苏甜干巴巴收回眼光。
这身材真是绝了。
可惜裤腰提太高,看不到剩下两块。
护士古怪地扫了一眼苏甜,“他没事,报警不超过一分钟不需要叫我,心情有点波动很正常。”
苏甜连连鞠躬,把护士送了出去。
她自认为刚才的报警和她靠的太近有点关系,再也不肯坐床上了,只把小凳子挪至近无可近,无聊地趴在了他的手臂边上。
快十点半了,她打了个哈欠,侧着脸,赧然看着他,“我们和好了吗?”
林现揉着鼻梁,对她的迟钝疲惫不堪,“嗯。”
苏甜呲牙傻笑,恢复了平时的得寸进尺,“那,摸摸头?”
林现心情差极,在她发顶敷衍揉了一把。
她在床下晃着脚丫,仔仔细细地看着林现。
好好看,嘴唇薄而色浅,却无端给他增添了一些禁欲的气质,让她看一眼都脸红。
“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话虽这么说,但她笑眯眯的,明显不在意他的答案。
林现无奈长叹,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叹息了,“苏甜,你感觉不到吗?”
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可是,你对谁都很好,不像是会厌恶别人的性格,就算有洁癖,对大家还是很礼貌……”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对他无比信任,也无比喜欢。
他本应高高在上,做那轮孤傲的月,可他愿意温柔以待,让所有人都享受到他的关怀。
林现放在她头上的手滞了滞,轻飘飘说了句:“是吗。”
他收回手,低眸看到她困倦的脸,“你回去吧。”
苏甜确实困了,她最近努力上进,作息规律,况且医院的味道不好闻,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那我走啦……”
“等等。”林现叫住她,“我抽屉里有一本绿色的笔记本,明天可以帮我拿过来吗?”
苏甜当然答应,她巴不得有机会多看看林现。
她第二天喜滋滋去了二十四班,耀武扬威般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抽屉里整整齐齐摆放的课本,发出感叹,“强迫症啊……”
每一本书都是沿着边角严丝合缝地叠放,色系从浅到深,秩序井然。
她抽出那本绿色的,小心把那些课本复原,奈何怎么都做不到和林现原本的一模一样,只能放弃。
放学后她跟哥哥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医院。
和昨天踏入医院的心情截然不同,她脚步轻俏,像只傲娇的猫咪,和护士姐姐问好,走进那个刚刚熟悉的病房。
昨天还没发现,这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她的东西。
被褥、枕头、水杯、甚至小玩偶,全是在魔都她借给林现用的。
她挠挠头,林现为什么都用她的?
难道是因为恰好放在行李箱中没取出来,直接拉来了医院?
她一头雾水。
林现不在这里,角落里的轮椅也消失了,想来是出去做检查了。
她坐在床边,把笔记本沿着床头柜的边缘摆好,等着他夸奖她。
林现自己操控轮椅进来,他没有穿医院的病号服,而是自己的白衣,松松大大,露出突出的锁骨,又戴上了金丝眼镜。
苏甜背对着他,趴在窗户边的小桌上写作业,双腿够不到地,不安分地晃动着。
他略微失神,无声靠近。
他生得高大,可以轻易覆盖她的身形,乃至绰绰有余。
他以前偷看她的背影,总在幻想,如果能够抱她坐在自己身上,她会不会也表现得像只被主人欺负到无法、却无力反抗、只能用软趴趴的四腿徒然蹬踹的猫咪。
他眼里划过一丝暗色,“苏甜。”
苏甜扭头,瞬间绽开一个清甜的笑脸,“哥哥!你回来啦!笔记本给你好好带过来了,你同学都问你好点了没有,我说快了快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林现浅笑,“十三四号吧。”
苏甜大失所望,不说话了。
她的生日在十一号,可他还要住院呢……
哥哥给她准备了一个超级热闹的派对,她本来想邀请林现的。
毕竟是十八岁生日,她希望……希望他能看着她变成大人。
她耷拉着眉眼,因为林现在魔都的异常,她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开心,但是脚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他的轮椅。
林现宠溺压下眉,抬起一条腿挡住她的攻击,“苏甜,欺负我生病没力气,是不是?”
他发出的都是气声,乍听有气无力,实则暧昧不清。
肌理紧实的小腿蹭过她有旧伤的脚踝,平光镜片后的绿眸专注欣赏着她的颤栗,在她眼神快要失去清醒的时候又猛然撤开,回到了脚踏上。
苏甜茫然地喘着气,快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哥哥,我先走了。”
不然,她要扑过去了。
他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光是看看就腿软了。
林现望着外面的夜色,沉沉笑出声,“还有我放在同桌那里的物理笔记,明天帮我带过来吧。”
苏甜照做,但今天她谨慎了许多,再也不敢蹬他的轮椅了。
把笔记本交给他后,她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双腿悬空,没有乱晃,手摆在膝盖上,校服单薄的面料下传来她肌肤泛亮的温度。
林现坐在病床上,气色比之前好了一点,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腕上。
“苏甜。”
“在、在呢。”她瑟瑟发抖,总觉得林现又会管她。
果然,林现揪着她的裤腿,看到里面露出的光滑皮肤,凝眉抬眼,“秋裤都不穿的?”
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在北方,气温跌至十几度,苏甜为了显得不那么臃肿,即使在冬天也不会穿太多。
她嘴硬,“你也没穿。”
“我盖着被子,你盖了吗?”
“这是我的被子……”
林现轻轻笑了一声,“你的又怎么样,还能抢我的?”
她心里痒痒。
想抢。
想钻进去贴着他。
林现幽深的目光就像一种无声的邀请,他悠闲靠在枕头上,特意空出一半的位置。
苏甜的喉咙又干又痒,双手抓紧裤子才没钻过去,“我、我走了……”
又十点多了吗?
林现垂眸看手机上的时间。
她在身边,他永远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所以,每次她说要走,他的心都会裂开一点。
他必须费尽心机,才能争取到下一次的相见。
“我抽屉里还有本书……”他抿唇,他放在学校的书不多了。
苏甜转身,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哥哥,你是不是在套路我?”
“嗯?”林现撩起眼皮,一脸真诚无辜。
他这张脸极具迷惑性,苏甜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误会他了。
但是!
“笔记可以让同学给你拍下来发到微信上,书你也不着急看,反正你是年级第一。”
他绝对是在套路她!!!
林现缓慢挑起唇角,眼睛半眯下去,眼尾弯着翘上,一点没有被戳破诡计的不自然,反而对她露出一个堪称温柔似水的笑。
“不帮我带东西,你还会来看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断在这里刚刚好,木有二更,大家不用等我OuO,这章还发红包
第18章 十一月生日
不帮他带东西, 苏甜依然会去看他,一连两天,林现每次都会辅导她的学习, 偶尔靠得很近很近的时候,她的心就被他的名字溢满, 耳垂偷偷变红。
林现的套路让她满心欢喜, 就好像……
就好像他想见她,每天见她,和她一样。
她窝在被子里傻乐了好几天, 白天也逢人就笑, 问就是快过生日了,高兴。
十一号当天,苏立请的专业团队入场,在家里的后花园忙活了一整天,按照苏甜“想变成大人”的心愿, 布置了一个泳池派对。
深秋天寒, 苏立不计代价,用昂贵的户外特材将泳池周围构架出一个透明的水世界, 隔绝了冷风, 但不论站在哪个角落,都能看到外面绚烂的一切。
夜晚,苏甜和林现报备不去医院了, 领着同学回家, 刚一进门就被苏立拦下, 一条红毯平铺, 苏立穿着一身侍者的西服, 笑着为她戴上小皇冠。
“哥哥的小公主, 生日快乐。”
同学们发出尖叫,苏甜的哥哥也太帅了吧!!!
苏甜穿着校服,里面藏着被林现强行套上的秋裤,浑身不自在,“我先去换个衣服。”
王宇松也来了,抱着当初林现送给她的小狗狗,一眨眼快三个月,虚弱的狗狗出落成了健康活泼的小可爱,穿了一身厚实的小衣服,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竟还认识她。
这只狗是她和林现的开始。
苏甜摸了摸狗狗的脑袋,拎着书包上楼。
她换上苏立早就准备好的小礼物,头上的皇冠稳稳当当,她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还是一脸孩子气。
站在林现身边,像他隔辈儿亲的侄女。
她掏出手机,林现那边没有回应,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她昨晚发的那条请假消息。
她没有告诉他过生日了。
林现的身体还没完全好,最怕疲劳和酒精,她不想他受罪。
虽然,她并不知道如果她说了,林现会有什么反应。
他那么贴心,大概会在网上给她买个礼物吧……
又或是答应她后面给她补上。
苏甜把手机放在卧室里,下了楼。
爸爸的心脏又发生了点小问题,不宜劳累,母亲在那边陪着他,两个人都赶不回来。
父母缺席,林现不知情,今年的生日总归有点小遗憾。
苏甜这样想着,推开了通往后花园的铜门。
一个摄像师扛着机器,擦得发亮的镜头对准了她。
苏甜刚才还有些失落,却在看到眼前梦幻的布置后展开了一个惊喜的笑脸。
秋高气爽,漫天星子,和立在地上的粉色心形灯交相辉映,各种小动物的气球在空中摇摇摆摆,都对她露出憨态可掬的大圆脸。
右手边是如梦似幻的透明玻璃房,她稍微愣神,看向苏立,“哥,这里什么时候盖了个玻璃房子?”
昨天这儿还是一个露天泳池。
苏立牵着她的手走进去,迎面而来一阵暖风,暖和得如同春季,衣架上挂了一排款式不一的泳衣……
她捂住嘴,嗷嗷尖叫,“我要下水!”
“那也要先吃饭啊。”苏立又拉着她走到用餐区,自助取餐,同学们都去取好了自己的夜宵,就等着主角来开餐了。
切完蛋糕后,苏甜大声宣布,“干饭时间到!”
小猪崽般的一群小孩开始大快朵颐。
没有了林现的监督,苏甜疯狂往嘴里塞甜品。
她头都没空抬一下。
旋旋被许青岭拖着过来,满脸不情愿,“哎呀大哥,你拽着我干啥,我能替你表白?”
许青岭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信封,沉默站在苏甜面前。
苏甜抬起头,唇角沾了一些奶油,她抹抹嘴,“怎么了?”
他傻站着干什么,压力好大……
许青岭将信封递给她,沉声道:“苏甜,生日快乐。”
信?
苏甜家世还可以,事实上,得远的学生都不差,她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不少昂贵的礼物,她习以为常,一般分好几天才能拆完。
送她信的却没几个。
她眼珠子转了转,接过,想要打开。
但许青岭捉住她的手腕,“等我走了再看。”
她更好奇了,“你写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旋旋猛拍额头,她立马明白过来了,把信交给了哥哥。
年轻的男孩脸色一变,有些难堪。
情书送到人家哥哥手里去了,还不得被苏立扒了皮?
为避免遭到苏立殴打,他急匆匆走了。
他觉得他以后一定别想再踏入苏家大门一步了。
苏甜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这次的生日虽有诸多不圆满,但苏立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苏甜拥有了一个史无前例豪华的派对,她一整夜都在笑,吃饱后第一时间去一层的洗手间换了泳装,钻进玻璃房里。
她不会游泳,所以家里的泳池是超浅的一米四规格,刚好够她站立,露出脑袋呼吸。
那些挂着的泳装并非装饰品,而是苏立给来参加派对的小朋友们准备的,玻璃房挤了二十多个人,王宇松和一个小少年聊天喝酒,苏甜看着眼馋。
她也想喝酒。
不过,这个特殊的第一次,她想留着给林现。
她婉拒保姆阿姨递来的高脚杯,躺在沙滩椅上,晃着双脚,悠悠闲闲地听着音响里播放的流行乐。
旋旋悄咪咪摸到电脑附近,罪恶的小手拨动鼠标。
情歌戛然而止,躁动的鼓点响起。
画风突变,从柔和抒情的音乐变成了沙卡拉卡的蹦迪神曲,旋旋振臂高呼,“都给我燥起来!”
她对王宇松扬扬下巴,王宇松和那个小少年站了起来,苏甜茫然地看着两个身高体壮的男孩向走自己走来,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王宇松不是直的,所以当他抓住苏甜的胳膊腿时,她只觉得痒,没感到冒犯。
但那个小少年就不是了,她警惕地看了小少年一眼,“你干啥?”
来不及思考,两个男孩就架着她靠近泳池。
苏甜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放下我放下我!!!”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王宇松,“小松哥,求求惹。”
没用。
王宇松阴险一笑,“给小爷下去吧你!”
扑通。
苏甜被扔进泳池里,炸开一大团水花。
她猝不及防,吞了几口池水,扑腾着站起,长发狼狈地贴在脸上,整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抹了把脸,指着王宇松的鼻子骂:“王宇松!我要莎了你!”
她快速爬上去,灵活绕到王宇松身后,试图把人蹬下去。
但王宇松直接扛起了她,如同在扛一个小麻袋,再次把她丢下水。
呜呜呜。
苏甜吃亏在体型,不死心地爬上岸,和王宇松缠抱在一起。
她咬牙切齿,“王宇松,做好跟我同归于尽的觉悟吧!”
她要拉他下水!
傲娇猫咪绝不吃亏!
王宇松稳如泰山,笑眯眯看着她发红的小脸,和被水淹过的猫瞳,将娇小玲珑的她拦腰抱起,第三次抛了进去。
同学们都笑死了,他们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次比一次战况更凄惨。
“啊啊啊啊!”苏甜扯着嗓子喊,犹不气馁,寻找苏立。
她要靠哥哥扳回这局。
她的哥哥呢?
苏甜上岸,披上一条浴巾,走到门口。
此仇不报她就不姓苏!
外面厨师正在收拾桌子,同学们取来食物后都端到玻璃房里吃,因此比刚才切蛋糕的时候显得冷落了很多。
到底是深秋初冬交汇之际,失去粉红色桌椅的装点,空出的大片空间,让苏甜下意识联想到清冷,打了个寒战。
花园有个小喷泉,喷泉中央是一座可爱的猫咪石雕,那背后藏着一个人,正在缓慢穿上自己的衣服。
“喂!”苏甜走过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你怎么不去一楼换衣……”
看到那人的脸,她前脚顿住,久久不舍落地。
林现撇过脸,立体起伏的侧颜在月色中更显冷漠疏离,淡绿色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抽回。
他低头扣好自己的腰带,捡起地上的飞行夹克穿上,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哥、哥哥……”苏甜跟上。
林现怎么会来?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
她翘起唇线,少女青涩的暗恋在心里开放出满树的桃花,那些花瓣洋洋洒洒坠落,蹭过她柔软惊喜的心房,酥酥痒痒。
“哥哥!你要去泳池玩吗?我哥准备了泳衣,你跟我去那边吧!”
林现刚才脱衣服,肯定是因为想去泳池吧!
来的晚了点,但他最起码来了,在她完全没通知他的前提下……
她喜不自胜,眉眼高高抬起,蹦蹦跳跳挡住他,“哥哥?”
林现站定,抿唇不语。
苍白的脸上每个五官都是淡淡的,却仍具备强大的攻击力和压迫感。
她歪了歪脑袋,“为什么不高兴?”
为什么?
林现冷笑。
他从医院里跑出来,就为了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她呢?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他被拦在外面,说没有受到邀请不能进来。
说破了嘴皮子进来了,就看到她被人扔进了水里,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想也不想,在寒风中脱了衣服,准备捞起她。
但她,爬上来后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嬉皮笑脸。
每当他认为她已经被他牢牢攥死在手心里的时候,她都有本事打烂他的脸。
他真的要疯了,嫉妒得发狂。
如果带了解压棉,握在手里还能发泄那种濒临崩溃的占有欲,但就那么巧,他没有拿。
他恨不得将她撕烂。
林现勾起唇角,生硬的声音像是被冰雪冻过,“你并不需要我。”
苏甜愣住,无意识地反驳他,“我没有……”
他干什么这么说话……
他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过话。
林现应该是温柔的、绅士的,偶尔冷淡,但也不该是这样……
苏甜突然觉得冷,薄薄的浴巾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风,她咬着牙关发抖,“你是不是又要冷落我?”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在一点点小矛盾后,他就莫名其妙消失,没有任何告别和理由,长时间不理会她,就像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林现面色未改,脱下了自己的夹克披在她身上,没有一丝犹豫,擦着她的肩膀离开。
苏甜吐了口气,眼眶酸得发涩,她仰起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玻璃房里群魔乱舞,音乐开得震天响,这是她的生日派对,她现在却像是个局外人,被里面欢乐的氛围远远隔开。
刚才,林现就是这种心情吗?
他衣服上还有着浓重的消毒液的味道。
她张开嘴,风声灌入,咽进喉咙里,她骤然转身,只看到满天沉沉的夜色。
她光着脚跑出去,在门口拦下唯一的出租车。
林现面色沉静,坐在车内,抬起眼眸,举世无双的淡色瞳仁毫无情绪,清晰冷硬的轮廓线条紧绷。
他呼出的气息转瞬化为水雾,铺在车窗玻璃上,起初只是小小一团,随着他胸膛起伏的加快,他的脸彻底被挡住。
“你出来。”苏甜抠动车门把手,却是徒然。
司机锁车了。
眼泪重重坠在地面,她失控大哭,“林现,你出来!”
在司机要按下解锁键的前一秒,林现气息不稳地冷喝:“不许开!”
现在出去,他只会撕碎她。
手臂开始隐隐作痛,林现知道,他快压抑不住了,他抓紧了膝盖,力度大到快要捏碎自己的骨头。
“开车。”他垂下眼,遮住了那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灰烬。
“这……”司机很为难,“我很想,但这小姑娘站在前头,我总不能碾过去吧?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年纪都不大。”
林现猛地抬起头,苏甜穿着他的夹克,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头发上还挂着水珠,颤抖着站在车前。
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能爱他。
为什么不能离别的人都远远的,像他小时候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让他成为她的唯一。
他已经拥有了完美的相貌、人人称赞的性格、大笔的财富和光明的未来,可她的视线仍会落在别人身上。
每一秒都让他煎熬万分。
血管似乎被堵死,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流动,他麻木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甜飞扑进他怀里,哭得话音断断续续,“我没有,没有不需要你,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我不舍得你来这里干熬着……”
她仰起脸,脖颈脆弱得像是他伸出手就能折断一般,“林现,我发誓,我真的算着时间呢,我会在零点前赶到医院,让你陪我一起长大。我真的,我真的……”
“你不缺我一个。”林现一字一句,碾压着她的心,这何尝又不是对他自己的一种酷刑。
亲口宣判他十二年来的失败。
“不是、不是!”苏甜摇头,“我不是!”
林现突然俯身,锋利的鼻尖抵住了她的额头,“怎么不是?”
音色沙哑紧张,像是拉紧的皮筋,即将断裂。
他视线下移,只要他肯,他就能亲到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最喜欢了,现在在流泪,因为他流泪。
他病态地笑开,看似温和恭良,唯独眼神倾漏出他的秘密,想要独占她的欲望。
“苏甜,怎么不是?你叫我了吗?你问我了吗?你和别人……”
他抿唇,改口,“和别人打闹在一起的时候,想起我了吗?”
一声声平静的质问将苏甜逼入死角,她愣愣的,想说些什么,林现却推她进了门。
“把衣服穿好了再下来和我说话。”
苏甜僵硬扭头,他神情柔和,声音却相反,透着寒凉。
他怎么做到用这样温情的脸,说出这样冷漠的话?
她迈开僵硬沉重的双腿,上楼换了衣服。
有的同学喝多了,进入客房休息,碰到苏甜时醉醺醺和她打招呼,苏甜全然无感,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回到门口。
一片空荡,哪里还有林现?
她吸了口冷气,怔怔地站在那里。
这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吗?
太糟糕了。
她不想长大了。
十一点了,派对散场,同学们搭着肩膀出来,家里来接的轿车停了好几辆,还有的喝醉了,就在她家留宿。
她勉强打起精神,将同学一个个送走、安顿好,看着玄关堆成小山的礼物,没有力气去打开。
保姆整理着这些包装精美的盒子袋子,想到一件怪事,对苏甜说:“十点的时候来了个男孩,白白的,还是个绿眼睛呢,他搬了十几个礼物过来,都放在这里了。”
保姆阿姨弯着身子,清点了下,“十三份,怎么这么多……林现?他就是林现?”
阿姨从苏甜嘴里听过不少次林现的名字,别人都是送一份,这男孩却送了足足十三份,什么意思?
苏甜缓缓蹲下,解开一个小盒子上的蝴蝶结,包装纸上写着数字18,里面是一块白色云母表盘的女士腕表,牌子很大,是她舍不得买的那种。
她心里一紧,快速打开写着数字17的盒子,一条红色洛丽塔小裙子,比她在魔都穿的那件更为精致,长款。
16、15、14……到6。
时间仿佛在随着她拆开礼物的动作而倒退到了六岁。
礼物一件比一件幼稚,廉价,到了最后,只是一个小孩子画的简笔画。
发黄的A4纸上,不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小女孩,她穿着蓬蓬裙,头上夹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眼睛很大很圆。
她泪如雨下。
林现一直都知道她的生日,并且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准备礼物了,这幅画就是证据。
“阿姨,你和我哥说一下,我要去医院看个朋友。”
阿姨怔了下,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吧。”
轿车在车辆稀少的夜路上行驶,逐渐驶入繁华区域,明天是周六,许多急需放松的人还在外面游荡,苏甜看到一个喝多的男人坐在马路绿化带边,垂头丧气。
到了医院,又换了一副光景。
她匆匆上了住院部的七层,推开那扇门。
“林现!”
林现躺在黑暗中,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应。
他迟钝地转动着眼球,手臂剧痛,手指不时痉挛抽动。
灯被打开,一切都将无处遁形,他不动声色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右臂,沉默也贪婪地看着苏甜。
密长垂直的睫毛微颤,他一声不响。
“林现,”苏甜站在病床前,俯视于他,“陪我过生日吧,还有半小时。”
林现出神,双眼黯淡失光。
噼里啪啦的声音折磨着耳膜,外面居然下雨了。
她关上窗户,咔哒一声,窗锁拧紧。
细小的水珠挂在玻璃上,缓速下落,留下丁点痕迹,转眼就被新的雨滴冲刷开。
转身碰到一堵坚硬发热的胸膛,苏甜晃了下。
有力的左臂箍住她细软的腰肢,右臂却在诡异地抽搐抖动。
林现把右臂藏在身后,音色低哑、干燥,如失去星月的夜幕。
“当心。”
苏甜久久凝视他。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他是否表里不一。
他是被人交口称赞的绅士,温和有礼,谦让知进退。
可他总在某些时刻,会流露出截然相反的神色,含情脉脉的绿眸变为阴毒的蟒蛇之眼,躲藏在暗处,潜伏、狩猎。
“林现,为什么不让我喊你的名字?”她哭了一路,现在还算冷静,“为什么是十三份的礼物?你以前认识我?”
林现身体僵硬了下,五指依次松开,离开她的肌肤,抿唇不语。
苏甜上前一步,他猛然抬眸,清澈的浅绿底色像是静谧的一汪泉,泉眼暗潮涌动,嘴角克制着压下,所有的肌肉都在竭力维持他温润谦和的假面。
那种眼神,就好像在说,他有苦衷,他很可怜,他很悲惨。
苏甜微张开唇,被这样的一双眼蛊惑,手指攀上他的脖子,大力拉扯。
林现瞳仁震颤,不设防地被拉下头颅。
她的嘴唇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每一道呼吸,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逐渐苏醒。
几下急促的喘气后,林现的喉结滚了下,撤开一步,“不行。”
苏甜踢着地面,也不气恼,只是不说话。
一时无言,满室尴尬。
苏甜撅嘴,看了眼手机,“快零点了。”
“生日快乐。”林现冷冷落下一句。
她哼哼唧唧,慢慢挪过去,林现僵了背脊,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双手抓紧了裤子。
“林现。”
林现紧闭上眼,低声警告:“别叫我的名字。”
“可是我要表白啊。”
她抓起他形态不自然的右手,放在心口前,“林现,你好像不是我看到的那样。你有很多秘密。”
林现眼皮死死合着,胸腔一颤一颤,“你想说什么。”
是想说他是个伪君子吗?
才发现吗?
他简直想笑。
苏甜侧弯身体,直直盯着他的脸,看他一脸艰难隐忍,有了几分胜算。
“林现……林现。”
她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捕捉到他狼狈的闪躲。
“我喜欢秘密,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一月可怜
林现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愕然。
他好像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在剧烈争吵后告白, 苏甜自己也摸不到头脑。
只是看着他那样的眼神,鬼使神差说了出来。
苏甜太矮小了,站着才和林现坐着差不多高, 她有着一张显小的短圆脸,被家人保护得不染纤尘的双眼, 此刻神情专注地盯着他, 看起来就像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在眼馋美味的糕点,矗立在蛋糕店前的橱窗外不肯离开。
她的心跳得夸张,很快就失去耐性, 但只要一想到林现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就制止了自己追问下去的念头。
脚站得酸疼,她搬来小凳子坐下,膝盖碰着他的,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不停地蹭来蹭去。
她抬起脸, 到底是沉不住气, “你考虑好了没有呀……”
林现还是不说话,单用那双深邃如渊的淡绿色眼睛注视着她, 视线化为实质般的藤蔓, 缓缓绕上她的颈。
他背对着月光,身后有无数雨滴发出可以哄人入睡的白噪音,也在悄无声息地摧毁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的意志。
呼吸再次变得困难, 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的瞳孔在收紧后慢慢涣散开。
林现的表情她有些看不清了, 单单嗅觉和听觉还算灵敏, 她闻到林现身上清新的木质香气, 混合着他浓重的男性气息, 还有他疾如闪电的呼吸声。
他的手一直规矩放在双膝上,不小心误触了下她的腿,一阵酥酥的麻意像条蛇般绕上了她的脊背,她颤了颤,手指向前爬了两步,碰上他的指尖。
雨还在下,平和舒缓的节奏声声入耳,安抚着她的鼓膜。
左掌下的苍白手背在古怪抽搐,她屏住呼吸攥住那双微凉的大手,收拢握紧。
“林现……”
她靠前,在虚化的鼻尖下,闭上了眼。
失律的鼻息洒在她的眉心间,她看不到,林现也前俯下了脸,还以为是自己强行打破两人之间的距离,仰起下巴,贴上了一块温热的皮肤。
呼吸停滞,她被胡渣扎到下唇,而上唇,轻轻印在了微张的下唇上。
砰、砰、砰。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喊得震天响,她睁开眼,林现正垂眸平静地看着她,好看的五官格外冷清。
雨越下越大,成为了恼人的噪音,又像是从头顶浇下的一盆冷水,苏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一偏,靠在了他的肩上。
胆大包天,她居然亲了林现……
苏甜第一次亲人,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她是在完全失神的状态下做出来的。
她很苦恼,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林现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能假装睡着。
抓着他手的两只小手手也撤了回来,手指可可爱爱勾在一起,不安绞绕。
她越想越气,猛地扭过脑袋,闷声问他,“你到底怎么想啊?”
林现眉眼温和,她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悬在空中的脚郁闷地踢了他的小腿一下,“快说话!”
林现愣了愣,“说什么?”
“说你也喜欢我!”
林现震惊地看着她,她皱起了小脸,却很诚实地舔了舔唇。
他的嘴一直很好看,初见时只纳闷为什么有人的唇色能那么浅,如今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撬开了。
她口干舌燥,双颊鼓起,小仓鼠一样可怜巴巴,“你对谁都这样吗?”
被表白了,就这样装傻充愣,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林现一脸无奈,推开了她,“你还没长大。”
什么叫没长大啊?“我已经十八岁了,你陪着我过的生日!”
她跳下凳子,“好,你觉得我没长大,我去找认为我长大的人去,我现在就去找许青岭!”
她转身就走,烦躁地皱眉,这个臭石头,大木头,非要逼她用狠的。
手腕被牵制住,细小的骨架外面裹着一层软软的皮肉,而压在她皮肤上的那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死死地拉住了她。
她翘起嘴角,又装模作样按下,扭头幽幽看着那个人,“干嘛?”
林现漂亮隽秀的眉沉沉压下,像压在头顶的乌云,眼神里沁着寒意,握在她腕上的手指再次强硬施力。
“过来。”
苏甜吃痛,呲牙咧嘴,“轻点……”
她委屈极了,“谁让你装傻不说话的……”
“苏甜。”
林现猛然掐住她的下巴,指腹暧昧地在光滑的肌肉上蹭了几下,苏甜头皮发麻,颤巍巍地立在他身前,两条腿被他的双膝抵住,动弹不得。
林现的绿眸闪烁,苏甜一霎那联想到毒蟒,他的气息散发着男性危险躁动的荷尔蒙,疯狂钻进她的鼻子里。
她忘了,林现看着再君子,也是个男人。
“哥哥……”她声音软软糯糯,摆出自认为十足低眉顺眼的表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瞎说话了。”
去掉一个哥字,就是她平时犯错后对苏立说的,百试百灵。
林现轻轻笑了声,松开了她的手腕,在她发顶揉了揉,“现在学习最重要。”
“嗯嗯……”她在心里腹诽,学习重要,也没见你多努力,三天两头进医院。
林现拿着保温杯起身,“我去给你接杯水。”
“……我不想喝水。”
他低头看了眼她,视线落在她干燥的唇上,那意思很明显——你渴了。
苏甜闭上了嘴。
和这男人说不通,她才不渴,是馋。
她乖乖坐着,因为出来的太急,穿的还是家居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个长款风衣,医院还没供暖,有点冷,她裹紧自己,在心里骂了林现三千遍。
她的初次告白,就这么不明不白结束了,对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还十分自然地去给她倒水喝。
真是……
不愧是林现。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林现对她有点特别,但也不代表他就会同意。
他看着就没什么七情六欲,金丝镜框戴上,活脱脱一超然物外的神仙。
不过,她亲了林现呢,这肯定是他的初吻吧。
她摸着嘴傻乐。
林现回来,拧开杯盖,“喝。”
苏甜不疑有他,咕嘟咕嘟吞了几口,咂了咂嘴,“味道有点怪,医院的水质太差了,明天我给你买几桶纯净水来吧。”
林现坐在凳子上,肘部撑在膝盖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顶着床沿。
“不用,三天后出院。”
“苦苦的,不好喝啊……”林现那么娇贵,床单被褥都用不了医院的,何况是这么涩的水?
她晃着双腿,羞涩地看着他。
病房里没有开灯,单凭月色借光,他的五官冷厉锋锐,浅色的眼唇神似走出漫画的花样美男,却比那些花美男更稳重成熟,混血优越的骨相撑住他细腻苍白的皮肤,轮廓清晰流畅,眨眼时,浓密的长睫总能带动她的心跳。
她宣布,她永远臣服在林现的美貌之下。
林现目光沉沉,微小的笑意挂在唇边,虚虚包住她的手,清清浅浅地唤她:“苏甜。”
苏甜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脑袋晕晕的,不知道是不是冻的,“哥哥?”
叫她干什么?
又要训话了吗……
果然,林现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你现在的成绩太差了,下学期考到二十四班来……”
苏甜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我不行……”
林现顿了下,捏了捏她的掌心,“必须来,到时候再跟我表白一次。”
她勉强打起精神,昏昏沉沉地问:“下次你会答应吗?”
林现抿起薄唇,目光闪闪烁烁,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看着她眼皮一次次合上又撑起,最后还是粘在了一起。
她摇摇欲坠,像片飘摇的小树叶,侧倒下去。
林现接住她。
“困了吗?”
他扶着她躺下,指尖在她的发丝中绕了一圈,面色沉静,却在嗅到她的发香的时候露出着迷的神情。
“乖宝贝,睡觉吧……”他抚摸她的脸,指腹下滑到她细弱的颈上,按着那个小小的喉结,低声问:“好小。”
能盛下他吗?
会被撑坏的吧。
他直起身体,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她睡觉时总会张开嘴,像个小孩子。
他用手撬开,如同谨慎的法医,仔仔细细地观察她口腔里的一切,意外发现了一颗蛀牙,摇头而笑,“早告诉过你不要吃那么多甜品,不听话。”
最大,也只能张开这么大,这张嘴小得可怜,和她的人一样。
他叹息,挺了下腰,扬起下巴,喉结难捱翻滚。
手指还按在她的喉咙上,感受着上面的鼓出,他病态又凄惨地合上了眼帘。
风雨疾驰,节奏清晰地砸在窗上,他抬起眼眸望了望,雨滴最后几下深凿,终于停歇。
雨过,但暂时不会天晴。
他合上她的下巴,在那上面吻过,流连至唇心。
“甜甜,你被我弄脏了,好可怜。”
说着她可怜,他却笑了。
温柔盖上被子,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睡吧,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就不会发疯。”
苏甜在第二天十点多才醒过来,她看了看粉红色的小被子,茫然不已。
她昨天在这里睡着了?
沙发上,林现铺了一层一次性床单,身上盖着她的的风衣,长腿蜷起,挤在窄小的沙发上沉睡。
他睡着的时候安静而美好,苏甜悄悄下床,蹲在地上偷看他。
嗓子好痛,被人硬灌一壶开水也不过如此,她急忙站起来找水喝,在拿起水杯的一瞬间,林现冷声道:“喝热的。”
她悻悻转过身,林现坐起,一脸疲惫,风衣从他的身前滑落,“我去给你接热水,等会我。”
事实证明,人渴了的时候啥都喝,就像饿了啥都吃,而且还不觉得难以入口。
苏甜一口闷干,“喉咙好疼啊,我是不是感冒了,昨天穿着泳衣在外面冻了好一会呢……”
额头贴上冰凉的手背,她头沉沉的,贪恋那种清凉,“哥哥,你身上好凉快。”
“感冒了。”林现不动声色抽回手,“去楼下挂号,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一月溺爱
十八岁第一天, 壮如小牛的苏甜就迎来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还是在医院。
她给苏立打了电话,说自己昨天在医院陪床睡着了, 苏立问了林现的名字之后,就再没问什么。
现成的病房在楼上, 输完液后她被林现抱了上去。
她的脑袋比昨夜更为昏沉, 乖依地靠在他的怀里,林现说的话她现在很难理解,大概是在嘱咐她什么药在什么时候吃。
发现她根本没有在听, 林现沉了口气, 耐心地用两个杯子给她倒着热水,反复在脸上试过温度,才搂着她的脖子,喂她服下。
清甜的水裹着苦涩的药片,她尽数吞下。
今天医院的水似乎没那么难喝了。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 拽了下林现的衣袖, “哥哥,你的身体还没好呢……”
她霸占了病床, 真正做过手术的人却坐在凳子上, 她罕见的良心不安,挪出一半的空间,用被子遮住半张脸, 慢吞吞道:“你上来吧。”
林现的反应慢了半拍, “不用, 我马上就出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浅瞳色容易显得人没精神, 林现比她更像那个虚弱无力的人。
苏甜神色恹恹, “我睡觉都会抱着一个小玩偶。”
怀里空落落的, 她睡不着。
“真的不来?”
林现怔怔摇头。
苏甜也没再强迫他,他在魔都的不告而白,终究是给她留下了一点阴影,她现在完全不敢逼他做什么,更不敢耍小脾气。
他总要她听话,可她明明很乖,哥哥的那群朋友谁不夸她可爱懂事。
她把她的小枕头抱在臂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了。
林现一直在盯她的脖子看,喉结上下滚动,将手放在中间,轻轻触碰。
低低的叹声经过口腔,化为一道黯然的吐息,他失声呢喃,“怎么连枕头都不枕……你的玩偶在这里。”
他撑膝站起,走向沙发。
沙发上躺着一个粉红豹小玩偶,细细长长,抱在怀里太小了。
他神情微愣,转身走到角落,拉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个明显有些年头的泰迪熊,三十多公分长,矮矮胖胖,眼睛掉了一只。
白皙骨感的手指抚摸着泰迪熊已经变硬的绒毛,他低下眉眼,重新放了回去。
不能给她。
她会发现的。
最终还是粉红豹陪她睡了觉,林现长久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深沉的目色如同平静海面,波光粼粼之下,是不断翻滚的黑浪。
眼下一片青色,他自己都忘了这样看了她多久,直到有人叩响房门,他僵硬地扭过头,护士来给他输液了。
原来已经四点了,不知不觉竟过了六个小时,而他以为,只过了五分钟。
护士的小推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冰凉的针管没入他的手背,他毫无感觉。
“你的女朋友啊?”护士打趣。
林现垂着眼睛,细碎的刘海挡在额前,英挺的鼻梁在面中异军突起,除了俊美清冷的异域感,还给他增添了几分年轻气盛的倔强。
他自鼻腔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朦胧性感,“嗯。”
“你也太宠她了,让她躺在床上,小心胃又不舒服,吃饭了吗?”
林现摇摇头。
护士心软,“还是要按时吃饭啊,你的胃……”
苏甜嘤咛一声,醒了。
他竖起食指,护士只能先走了。
“饿吗?”
苏甜半梦半醒,柔顺的长发散了一床,趴着点点头,脸蛋被压成一团小肉饼。
林现抬眼,透明的袋子里,黄色的药液还满满当当。
“我去买,你再睡会。”
苏甜勉强掀开沉重的眼帘,头顶的输液悬挂架上,针头被扎回了输液口,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她一下子惊醒。
林现为了给她买饭,直接把液拔了?
林现在半小时后回来,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穿着白色羊绒大衣的他比医生更像医生,身上透出一种天然的疏离感,肤色洁白如雪。
苏甜忙下了床,拉着他坐下,“你怎么连液都不输完!”
她给他摘掉皱巴巴的手套,小脸沉下,“别的事可以晚点做,液不能不输,你上午就是这么说的。”
她那时闹着喝水,林现抱着她,还是那个奶小孩的动作,非要她看完医生再喝。
林现敷衍她有一套,一个温柔的笑容足以,他打开一次性餐盒的盖子,推向她,“吃。”
苏甜尝了口,味道一言难尽,“哪家店做的,好难吃……”
说它淡,它确实放了点盐,但又没完全放。
寡淡无味,苏甜给出一个还算礼貌的评价。
林现压着浓眉,见她艰难吞咽,忽然笑出声,“实在吃不下就别吃了。”
苏甜放下筷子,“你吃吗?”
她晃晃脑袋,“还是别了,味道太怪了。”
林现拿起她用过的筷子,面不改色地吃下,“……还可以啊。”
这是他借人家后厨做的,他的厨艺真的这么糟糕吗?
他忍俊不禁,“就那么难吃?”
苏甜苦着脸点头。
筷子顿住,林现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厨子要努力钻研厨艺了。”
可惜很难。
他没有味觉。
上天赐予他聪明的头脑,也剥夺了他属于正常人类的情感和感官。
闻不到也尝不出任何味道,不懂得开心和难过,只剩下贪婪和妒忌。
世界上的人分为天堂和地狱两派,天堂里的人欢声笑话,地狱里的人呆呆地看着,麻木着,烈火燃在身上都不知道疼。
苏甜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跑到护士站,请护士再给他扎一次针,顺便问了问他恢复如何了。
护士边走边道:“他好得差不多了,别担心,哎呀……你们两个啊……”
甜死了,男孩帅气有礼,女孩可可爱爱,童话般的一对。
苏甜挠挠头,“哥哥,我哥让我回家了,我得走了。”
告别林现之后,苏甜打车回了家,家门口堆着摞成小山堆的礼物,她想了想,把林现送她的抱回了屋子,蹦哒哒去了书房。
苏立按着太阳穴,“宝宝,你跟那个林现什么关系?”
苏甜一脸坦荡荡,“同校同学!”
她弱弱在心里补充,没追上的高岭之花。
苏立面色一冷,“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嗯……怎么不算呢。”她摸摸鼻子,“你查过他啦?”
“宝宝……”苏立头疼地握过她的手,苦口婆心,“你不是他的对手,那孩子是个私生子,这些都算了,谁想当私生子,但他没那么简单……”
他查到的消息不多,毕竟是林英豪的儿子,想窥探林家并不容易。
他听说这个林现城府极深,很少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认识林现的人都说他心机深沉,却又对他称赞不断,仿佛那是个完美的假人。
林现回到林家后,短短几年就让林英豪另外两个儿子失了宠,林英豪以林现为傲,苦于妻子的压力才没让林现认祖归宗,到现在都还挂在其他亲戚的名下。
但股份已经转给了林现不少,远比其他几个子女要多得多,显然是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
有能力,得青睐,却名不正言不顺,这个林现,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他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妹妹跟着这样的人受苦。
苏立语重心长,“咱们家只有咱俩,你不知道大家族里的争斗有多可怕,什么都可以当作把柄,在需要的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
苏甜一脸迷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和林现,八字都还没一撇,哥哥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立眼里充满无奈和倦色,他这个妹妹从小没吃过苦,但凡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除了林现。
所以她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格才会天天往林现身边钻。
要是林现答应,她早就跑路了。
想到这里,他稍微心安,“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傻傻凑上去,成为林家人的箭靶,你们俩要是恋爱,林家人就有了下手的地方,林现太嫩了,护不住你。行了,感冒了?好点了没有?”
他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苏甜似懂非懂,心虚地说:“医生开了三天输液,明后天还要去医院呢……”
十四号,刚巧林现也出院了,她正好去接他。
女大不中留,苏立的偏头痛又犯了,打发苏甜出去,吃了颗止痛药,“好在她喜新厌旧……”
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棒打鸳鸯,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业务生疏。
他去苏甜的房间,看到苏甜埋头写作业,更觉得诡异了。
他家小孩什么时候主动学习了?
还晃着脚,有这么开心?
苏甜抬头,对他灿烂一笑,“哥,给我请几个家教吧,我要考重点班!”
苏立痛苦点头。
先请三天的家教,她能坚持超过三天算他输。
周日,苏甜高高兴兴去了医院。
林现的似是而非的拒绝好像对她没什么影响,她天生是个乐天派,像一块海绵,具有过滤坏心情的强大能力。
林现下楼陪她输液,她尝试靠在他的肩膀上,林现没有拒绝。
划开树干后流出汁液般的纯粹木香绕进她的鼻子里,还有他皮肤里蒸腾出的气味,这些都是贴紧他的身体才能闻到的。
她勾勾他的手指,林现侧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底盛满的却是纵容溺爱。
隐秘着亲密,无人知晓的小互动。
她雀跃不已,林现是不是对她也有点意思?
他虽然嘴上每次都说着下一次,但也从未食过言,不论是摸头,还是什么,他都会在下一次为她实现。
这是不是代表着,只要她考上二十四班,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她偷笑,在他颈间又蹭了蹭,暖热的皮肤传来他的体温,她舒服地吐了口气,“真好啊……”
未来有期待。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在懵懂中追寻新鲜的东西,希望能在未知的领域找到能让自己扎根的土壤。
她现在有点明白了,有林现的地方,就是她想去的地方。
林现全程没有说话,待她要回家了,他才掏出解压球捏在手里,一脸落寞。
他的影子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昂贵的大衣面料精致挺阔,更衬他宽肩窄腰的身材,露出的一双手骨节分明且苍白,指甲的边缘永远是干净圆润的,没有一点死皮和尖刺,指缝间溢出失去形状的海绵。
他安静站在医院门口,为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外貌出众的林现引来无数人注意,他的眼神却只落在地面上,长睫微微抖动,像濒死的蝴蝶,寂静挣扎。
苏甜的心一下子软了,关上车门,走到他面前。
“哥哥。”
林现捏紧了解压棉,抿住了薄唇,浅色的唇片渗出一点苍白。
她伸出手,环上他的腰,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僵直不动,她抬起小动物一样的星星眼笑开。
“抱抱,不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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