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慈是早就和颜秉之商量好了,要给两人腾出地方来。
她从湖心亭出去,便见到了颜秉之站在树下,而他站的地方,恰好能将湖心亭中的风光收入眼中。
这一切都是裴再思的蓄意为之,不动声色,却又巧妙,将少女心思握在手中。
颜秉之是亲眼见到了裴再思是如何哄自家妹妹的,眼见着两人划船进了荷花丛里边,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到底是自己妹妹,就这么被自己帮着一起送了出去,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白心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笑问道:“怎么了?现在觉得舍不得了?”
她来承元公府走动得多,二人之间也是熟识。
颜秉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望着她秀丽的面颊,感慨道:“是啊,妹妹刚长大,便要到别人家里去了。”
他手头的事情刚忙活完没一会儿,此时有些疲乏,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问道:“要不咱们也去划船,不然站着多没劲儿。”
白心慈有些羡艳地看了一眼那片荷花,犹豫了一瞬,又听颜秉之劝道:“这里是后院,只有府上的一些家仆在,再说了,白小姐与在下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前一起玩儿的了,现在也是不打紧。”
他面上有些谐谑,挤眉弄眼,“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会把你怎么着不成?”
闻言,白心慈有些红脸,低低地啐了他一声,然后随着他去牵船。
她自然是想要去划船的,既然有个人要做苦工,她何乐而不为,况且,这是在颜家院子里,事情也传不出去,不用担心坏了名声。
颜秉之将船停稳,然后自己先走了上去,再将自己的帕子抽出来垫在手上,笑道:“白小姐,您请。”
白心慈看着摇摇晃晃的湖面有些害怕,于是去拉他的手,方才碰到,便被一股大力给拉上了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她的手抵在颜秉之的胸膛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将手收回,瞪了他一眼,骂道:“浪荡脾性。”
颜秉之笑笑,摇摇头,将船桨划了起来,大喊一声,“走咯!”
只是他的声音方落,便有一道鞭子‘唰’抽在了湖面上,溅得他满脸水花,一个意气风华的儿郎瞬间变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玄荔拎着鞭子怒气冲冲地朝二人的方向冲过来,颜秉之心下一慌,来不及划桨逃走,先将白心慈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替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
那鞭子抽的不轻,白心慈哪怕被他护在怀里,可听着那响声以及在自己头顶响起的闷哼声,也不禁心头一颤。
“你放开她!”玄荔红了眼,她这些年来,无论拿鞭子抽过多少人,却从未见到颜秉之护着谁过,这便是她一直坚持下来的缘由,哪怕他不爱自己,那他也不爱别人。
跟在她身后的玄策见她不管不顾地模样,连忙将她拉住,劝道:“五妹,现在是在承元公府,你忘了皇兄说的话了吗!”
玄荔显然是已经气到失去了神智,转身一个巴掌扇到了玄策的身上,“你也配管本宫!”
玄策愣在了原地,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秀气白净的面颊上赫然多了一道巴掌印,十分突兀。
也正是他的举动,让颜秉之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将白心慈扶稳之后下船,将疯了似的玄荔手中的鞭子夺过,面上满是冷肃与愤怒,“你够了!”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方才自己眼疾手快将白心慈拉走,那是不是又要多一个姑娘被这个疯子伤害。
颜秉之此时早已经对玄荔失去了任何的耐性,也不想再继续的躲下去,这样只会让她更加猖狂,更加肆无忌惮。
“五公主,还请您自重,”他咬牙切齿的说出来这句话,眸中满是冷冽,“现在是在承元公府,不是在宫里,还请您顾及皇上的颜面。”
玄荔的心里此时只有说不出来的不满与悲痛,她想要去找白心慈,却被拉住了胳膊,不能再前进一步。
这是颜秉之第一次碰她,可却是在如此的情景之下。
“还请公主随臣入宫面圣,”玄荔一愣,又听他一字一句气急般继续说道:“您在承元公府内执鞭伤人,无故对相府嫡女挥鞭,这一切臣都会如实禀告皇上。”
“挥、挥鞭……”玄荔回过神来,眼里蓄起泪光,不再挣扎,她记起来自己的那一鞭是抽在了颜秉之的后背上,她一看,果然,他的后背上已经渗出来血迹,“你先包扎吧,我们待会儿再去见皇兄好不好?”
她的言词里是真情实意的关心,就连语气都是颤抖,但颜秉之看着她,却不为所动,拉着她去了后门驱车进宫。
二人走后,白心慈才从船上下来,她的心此时都还是乱的,有些担心颜秉之,但在她看到玄策之时,却是讶然,那一道血红的巴掌印无比的显眼。
若是在外人面前他尚且被如此对待,那在宫中他又该是如何一番处境。
“白小姐,”玄策有些歉意地说道:“五皇妹任性,小王替她向白小姐道歉。”
“不用,”白心慈知晓颜秉之定然是动了怒的,想来既然入宫,便会给玄荔吃个教训,于是有些关切地问他道:“你的脸上可还好?”
玄策有些躲避她的目光,只笑道:“小王无碍。”
他的笑容有些不对称,被打了的那一边勾不起笑来,有些悲哀。
白心慈心中是可怜他的,于是便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承元公府内的大夫,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其实若不是玄策知道,是自己当日的束手旁观才导致白心慈患上时疫,那他是断然不会管这件事的,给自己徒惹麻烦。
只是他望着少女秀丽的侧颜以及由于担忧而微微蹙起的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是多此一举。
·
风清。
裴再思给颜月月剥了许多的莲子,只最后她不愿吃了才自己也吃了一颗。
这个时节的莲子心有些发苦,他给自己吃的是没有去心的,微微的苦涩在他唇齿间蔓延开来,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
这艘小船不大,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两膝之间隔着半丈的距离,颜月月抱了满膝的荷花,眉眼弯弯,十分惬意。
清风过,香味扑鼻。
“月月,”短暂的沉默之后,裴再思将在心中过了千百回的说辞开始说出来,真诚而又恳切,“想必你也知道,我已经倾心于你十五载。”
这话十分突然,但是在如此气氛下却也不显得突兀,颜月月抱着怀里的荷花不做声,将头埋下去一些,羞着脸继续听他说下去。
裴再思不知道自己这究竟算不算告白,若是算的话,那他的人生往前十五载,每一日都是在向小姑娘诉说心意。
“我对月月你,一往而深。”
他的眸子里满是情意,颜月月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只是……”窥得她的神情,裴再思转了一个调,面上忽然间有些哀伤起来,“如今我已经年过二十,看着旁□□妾成群,子女绕膝,心中未免有些羡艳。”
他这话十分真心,半是哄骗,“一日又一日的看着月月你长大,我虽欣慰,却也是分外难熬,在这其中,许多个日夜里,我都觉得孤枕难眠,十分落魄。”
他的话每落下一句,颜月月的心就跟着揪起来一些,她不明白为什么裴再思要忽然说这些,她很是慌乱。
她知道,自己与他的年纪相隔了五岁,而他又为了自己不纳妾也不收通房,只守着自己一人,她心中如何能不愧疚。
“前些年,母亲与我提过纳妾之事,”裴再思望着她,语调越来越轻,“但是月月你知道,我是在等你。”
“我、我……”
颜月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若不是今日他说出来,自己也不能知道原来这些年里他是过的如此难受。
她将自己手中的荷花抛下船舱,想要去抓他的手,却被躲开。
裴再思侧着脸,眉间微蹙,满是忧愁,“月月,我已经二十岁了。”
颜月月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瘪着嘴,怪自己不能早些长大,害他等自己许久。
她一时间忘了许多事情,也不能再顾什么人伦礼法,她扑进了裴再思的怀里,早有预谋般,裴再思接的稳稳当当。
只船身微晃。
“月月,你这是做什么?”
裴再思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手放在了小姑娘的背脊之上,看着她睫边的泪珠子,将她又抱紧了一分,嘴上却是说道:“你这样,叫伯父伯母看见了,会挨训的。”
颜月月将眼泪抹在他的衣襟上,哭道:“那就让我挨训吧。”
她的鼻尖通红,还在一个劲儿的掉着眼泪,似乎要将心中的无数愧疚全都化作眼泪流出来。
“怎么了?”裴再思的声音很轻,一步一步地继续往下引诱着,“是再思哥哥让你难过了吗?”
“我本无意,还望月月莫要怪罪。”
这个人总是这样,颜月月怪他将苦闷自己咽了下去,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哼道:“你说的那些话就是叫我难过。”
她的声音中气不足,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又说道:“那怎么办,你都等了我那么久了,要不你再等等吧。”
他如何能够等得,况且皇上已经为二人定了婚期,他只是想早些用另一种方式将这件事告诉他的小姑娘罢了。
“月月,”裴再思轻抚着小姑娘的后背,用手指擦拭她面上的泪痕,然后托起她的脸颊,让她直视着自己,“你嫁给再思哥哥好不好?”
话落,他俯下身子,吻在了颜月月光洁的额上。
颜月月抓着他的衣襟,似乎这个吻有些难以承受,热热的,这种感觉很奇怪。
“月月,你嫁给我好吗?”
他又问了一遍。
颜月月抬眼看了他一眼,回想起人生十五年来他的点滴陪伴与爱护,这些已经够了,足够让她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个手段并不算是高明,裴再思也没有多好的演技,只是他用了人生中的许多年月来铺垫,只要他说,颜月月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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