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川跟着傅子淼坐上警车来到警局。上辈子还是时燚的时候，他没少来警察局。只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他第一次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傅子淼将他扔给了另一个刑警，跟那个刑警嘱咐了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赵舒川被带进一间审讯室，刑警问了一些问题，有些赵舒川根本答不上来，被他几句敷衍了过去。结束后，他一个人坐在警局大厅的排椅上，闭上眼，后脑抵着墙壁，赵舒河的尸体浮现在眼前……
紧接着，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像有根棍子在胃里搅拌。赵舒川皱紧眉头，很想吐。可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喝了口冰水，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来。赵舒川捂着胃，就在他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落进耳朵里。
“是不是胃疼？把这碗粥喝了吧。”
赵舒川睁开眼，就撞上那对深邃的浅灰色眸子
傅子淼仍旧一身制服，手里端着一碗米粥，碗口还冒着热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面对着站在他面前。
赵舒川的视线落在傅子淼的手上。
傅子淼左手戴着一只黑色皮质手套，从他们刚碰面那会就一直戴着，没摘下来过。赵舒川记得在他出事前，傅子淼手上并没有戴过手套。再看他另一只托着碗的右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
傅子淼的头发比以前短了不少，整个人依旧散发着一种很干净优雅的气质，就像油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身形挺拔，眉目如画，眸色清冷。
只是这张脸并未给赵舒川带来任何惊喜，真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给他两拳。在他看来，要不是撞见了傅子淼跟自己前女友拥抱在一起的讽刺画面，那晚他也不至于被车撞死。
他们果然还是五行相克。
看他不说话，傅子淼又说：“我见你一直捂着肚子，猜你肯定是胃不舒服。你先把这粥喝了暖暖胃。”
赵舒川才不稀罕他的粥，他想把粥直接浇在傅子淼的脸上。要不是他，自己现在会拖着这副废柴身子坐在这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甚至还要体验一次痛失亲弟的戏码。
可赵舒川还是不动声色地咬着牙，轻飘飘地回了句。
“谢谢你，傅警官。”
说完，他口是心非地接过那碗粥，面无表情地喝了起来。
傅子淼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姓傅？”
赵舒川正将碗往嘴边送，动作突然停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对傅子淼说：“是刚才那个警察哥哥告诉我的。”
傅子淼笑了笑。
像是有股清风撞在脸上。
赵舒川在心里腹诽：靠！傅子淼，你他妈别再对着我傻笑了，要不然老子真的忍不住要揍你一顿了。”
其实傅子淼此时内心并不像他看上去那般轻松，刚才他已经从手底下的那帮人口中得知了赵舒川的身世。赵舒川双亲早就不在了，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兄弟俩相依为命。眼前这个少年也只不过十几岁，很难想象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即便如此，他身上的悲剧还持续上演。现在，就连他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以后他会怎么活下去？
傅子淼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冷漠，实际上他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赵舒川在他眼中无疑是个命运多舛的少年。
像极了某个人。
在对赵舒川充满同情之余，傅子淼还惊讶的发现，少年身上似乎存在某种气质让他有种熟悉感——就好像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还打过交道。
这种似曾相识感觉是他在看到赵舒川的第一眼时产生的。
在傅子淼还没理清头绪之前，本能已经驱使他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
“你弟弟的案子我会亲自跟进，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就能破案。”傅子淼笃定地说道。
赵舒川暗自打量了他一眼，听到傅子淼这么说，他没觉得对方是在说大话，反而让人觉得他的话理所当然。
傅子淼依旧这么自信，他的话总能让人感受到份量。
回想起出事前，傅子淼还是一个入职一年的实习警察，现在竟然已经是重案组的组长了。
赵舒川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粥。过了一会，他小声开口：“傅警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傅子淼：“你说。”
赵舒川：“我想再看我弟一眼。”
***
傅子淼跟法医同事打好了招呼，他们将赵舒河的尸体从冷库里拉出来。赵舒河的尸体已经解剖过了，身上有很多缝合的口子。再次看到这具腐烂的尸体，赵舒川不再有任何恶心想吐的不适感。
傅子淼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少年的头顶还没过男人的肩。赵舒川毕竟才十七岁，这个年纪的男孩正当发育长个儿。可赵舒川这小身板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个子撑死一米六出头，这让曾经一米八七的他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
赵舒川强忍着想要砍掉肩膀上的那只手的冲动，幽幽开口：“傅警官，我想单独跟我弟说两句话，只要几分钟就好。”
傅子淼点点头，随后走出停尸间。
停尸间里的温度很低，没有任何生的气息，除了冷藏柜不时发出几声‘嗡嗡嗡‘像是呜咽声，往人耳朵里钻，听的人心里像是被石头压着一般沉重。
赵舒川垂着眼，平静地看着赵舒河腐烂变形的脸。半晌，他开口，声音同赵舒河的尸体一样冰冷。
“你哥的身体和身份我拿走了，这是老天硬塞的，你们怪不得我。”赵舒川顿了顿，接着道：“至于你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果是你自己招惹的祸事，算你活该。要是有人害你，我定不会让他好过。”
赵舒川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在下面要是遇到你哥，帮我谢谢他。”
赵舒川没再回学校，至于班主任那边，他也事先打好了招呼。赵舒川就一直坐在警局大厅的排椅上，午饭是傅子淼请的。他本身没带什么钱，就没拒绝。以前的他，从来不吃嗟来之食，那是因为他不缺钱。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
晚上傅子淼下班，路过警局大厅时，看到正孤零零坐在排椅上打瞌睡的赵舒川。画面感有些刺眼，少年就像是被任意丢弃在世界的角落里。傅子淼二话不说，走过去叫醒了他。
“怎么不回家？”
赵舒川揉了揉眼睛，弱弱地说：“我没钱打车。”
实际上，他是专门等傅子淼下班的。
好不容易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死对头，怎么说也要先把傅子淼境况摸清楚。再不济也要打探到他现在的住址，总不能每次都来警局找他？
傅子淼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视线最终停在他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上，“你也没吃晚饭？”
赵舒川注意到，傅子淼用了一个“也”字。
他果断地说：“不…我吃过了。”
傅子淼知道他没说实话，也不揭穿，只是笑了笑，不由分说地揽过赵舒川的肩膀往警局外走。
“没关系，那你就陪我再吃点，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赵舒川发现，现在的傅子淼变得很爱笑。而且他的笑不是逢场作戏的假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良。这样的笑容就像是他的标志一样。以前的傅子淼很少笑，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一张禁.欲|性|冷淡面相。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傅子淼的笑容。可是由于恨意的加持，傅子淼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多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而这种偏见能将傅子淼的优点被自动解读成虚伪，至于他的缺点，依旧还是缺点。
吃完饭后，傅子淼并未事先询问赵舒川的住址，而是直接将他送到了他住的小区楼下。对此，赵舒川并不觉得惊讶，毕竟傅子淼是刑警，又因为赵舒河遇害的关系，知道他这个受害者家属的住址并不奇怪。
赵舒川道了声“谢谢”后，打开车门，傅子淼跟他一块下了车。
“小川，可以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傅子淼的语气很真挚，赵舒川没有拒绝。因为他现在就是要让傅子淼知道他过得多窘迫，多不容易。让傅子淼知道，他是个小可怜儿。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赵舒川下定决心，决定了一件事。
——他要让傅子淼收留他。或者说是收养他。
以前日子过得太随性，一度认为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以至于把自己过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果然应了那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赵舒川考虑到自己现在没什么钱，要想舒坦的活下去，还是要适当得走些“捷径”——他自然而然就将傅子淼当成了这个捷径。
傅子淼在客厅和厨房里转了一圈，中途还检查了下冰箱。
赵舒川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抱歉傅警官，我家里没热水。”
这瓶水还是他昨晚下楼吃饭回来时，路过便利店买的。
傅子淼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接过水，并没有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赵舒川知道，傅子淼此时内心正在犹豫什么事情。很显然他有话想对自己说，或许是顾虑到自己的自尊心，又不知如何开口。
赵舒川心想，在这期间，他还是离开一会儿比较好。
“你随便坐，我先去洗个澡。”
傅子淼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赵舒川这个澡洗了足足一个小时。
当然，这是他故意的，他知道傅子淼不等到自己出来是不会离开的。
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赵舒川心想：难道那家伙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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