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舔脖(一更)

    萧晗来到一处高墙下停住, 不再前行。

    灰暗的夜色下,高墙附近杂草丛生,枯枝横斜,月冷风清, 树影婆娑, 有萧杀迷蒙之感。

    萧晗立在光影下, 衣带随夜风偏飞, 一动不动的站着,凤眸深静, 平缓的注视这前方。

    好像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倏然间, 变故陡生。

    一团黑影从草丛中窜出来,张牙舞爪地便朝萧晗猛扑过去。

    那是一只健硕的黑豹, 獠牙锋利, 瞳孔泛着阴森翠绿的幽光。

    姜婵儿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头, 瞧见那豹子朝萧晗猛扑过去。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惊恐地瞪大眸子,正要惊呼出声时。

    却在电光火石间,听到清脆的骨裂之声。

    咔哒——

    在这静谧的夜色下格外清晰。

    姜婵儿不可置信地看到,萧晗单手勒在那黑豹的勃颈上, 那只黑豹瞪着铜铃般的眸子, 已然在他手中断了气。

    这该是多大的力道。

    那修长的五指竟生生捏碎了那野兽粗壮的脖颈。

    姜婵儿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瞧着这令人冲击的一幕。

    但更惊悚的还在后头。

    紧接着, 那单手提着花豹的男人,便地下头颅去咬上了那花豹的脖颈, 鲜血四溢开来, 不少溅在他的面颊和眉宇间。

    寒霜般的月色下, 有种诡异的妖冶。

    他一口一口吮吸那花豹的脖颈处的鲜血。

    在他生饮豹血之时, 滴滴答答的鲜血淋了满地, 更多的是从他指缝间溢出来的,湛湛月色下,那只白皙的手背上鲜血纵横交错,格外可怖。

    这场景嗜血至极,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姜婵儿想起当日他在她耳边说的——

    茹毛饮血四个字。

    如今直觉万分贴切。

    她躲在粗壮的树干之后,整个人瑟瑟发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跟着萧晗走出来。

    要是她不跟出来,就不会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可是她方才究竟是为什么要跟出来?

    而且那个时候她的脚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让人难以自控。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姜婵儿一面心中多疑着,一面脚步开始后退,想趁萧晗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时,就赶紧从这是非之地逃离。

    否则若是萧晗发现了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与愿违。

    就在她小心翼翼退了多步,准备转身逃跑之时。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扯住了她的后领,像是提小鸡一般的将她翻了个转。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一只手推转了个圈。

    迎面对上了那人的凤眼,幽深漆黑,闪烁着冷蛇一般锐利地锋芒。

    “为何跟着朕?”

    萧晗伸手掐上了她细嫩的脖颈。

    姜婵儿的脖颈很细,在他手中不堪一握,似乎轻轻一用力,便能咔嚓折断。

    姜婵儿想起方才他徒手勒断黑豹的场景,凉意从后脚跟蔓延到背脊上,整个人僵在那里,鼻息间还能嗅到他手上的血腥潮腻之气。

    姜婵儿望着萧晗那张嘴角晕染鲜血的脸庞,话都说不趔趄:“我我我……我若是说,方才是出于本能,不受控制地跟了出来,陛下能信吗?”

    说完这番话,姜婵儿都想扇自己这张嘴了,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这样的说辞谁会信啊?

    说不定只会增加暴君的猜疑,加快自己的死亡。

    她这条小命,或许终究还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姜婵儿不安得闭上了眸子。

    默默等着接下来的痛楚。

    可本以为的痛楚没有来,换之而来的是萧晗的又低又沉的嗓音:“朕信。”

    萧晗知道姜婵儿曾经是刺客,所以会有这样的本能也就不足为奇了。

    啊??

    姜婵儿瞠目,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男人。

    还真信??

    但下一瞬,那只冰凉的手从脖颈滑至她的下颌,轻轻捏住了她光洁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

    那漆黑的瞳孔深得仿若万丈深渊,让人不寒而栗,“那你说说看,方才看到什么了,觉得如何?”

    说话间,他的手不自觉得用了点力。

    疼得姜婵儿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浑蛋

    姜婵儿在心中咒骂一声,鸦羽般的长睫沾了泪珠,颤抖得厉害。

    萧晗却浑然未察,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说话。

    他心中产生种种预测。

    即将从她眼中看到那些厌恶的、抵触的神情。

    若是看到这些,他已经想好了。

    他会毫不留情地用力扼死她。

    其实方才他早就发现她跟着自己了,没有拆穿任其跟着,就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姜婵儿忍着疼,面对萧晗如炬的目光,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她灵机一动,轻轻眨了眨眼睛。

    “陛……陛下没受伤吧?”

    绵软如杨柳般的嗓音钻入耳内,萧晗的眸子不由得闪了闪,紧接着生出了几分探究,手中的力道也不自觉减弱下来。

    姜婵儿继续说着关心的话语。

    “能让臣妾瞧瞧您的手吗?方才那黑豹冲过来的时候,臣妾看您好似用手挡了一下的。”

    少女的眸中满是真挚,眼神时不时去瞟他的那只染血的手,十分在乎和关心的模样。

    他看着她乌玉般的黑眸,依稀想起了年少之事。

    曾经他在狄国为质,被人欺负得满是血污时。

    也有过这样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眨巴着问他:疼不疼。

    然后再细细地为他检查、包扎伤口。

    萧晗沉默了一阵,眼中的腾腾煞气一点点消散,最终变回了干净澄澈的模样。

    他松开了她,轻轻牵扯了一下嘴角,看不出喜怒。

    “没事。”

    姜婵儿目光楚楚,望着他低声喃喃:“陛下没受伤就好,方才那野兽突然袭击陛下的时候,臣妾吓得魂都快没了,就怕陛下会受伤。”

    说着,她还捧起他的一双手反复翻看,眼神中满是关切。

    那一刻,姜婵儿也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装的还是认真的,捧着他的手臂检查伤口的动作十分熟练。

    萧晗瞧着她,少女的神情认真且执着,一张芙蓉面干净透白,散落的几缕青丝在夜风中摇曳,脖颈和下颌处残留的血迹,是他方才用手触碰过后留下的。

    在白皙的肌肤上,像是暗夜的红蔷薇,格外耀目。

    他定定得盯着她。

    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任由她如此,并未有排斥之感,同时也未置一词。

    可眼中却冉冉升起莫名的情绪,闪烁着晦暗的光。

    就连一颗心,也似乎停窒了下来。

    跳动的很慢很慢。

    姜婵儿检查完他确实没有受伤后,一双杏眸亮亮的看向他,轻松道:“没事没事,陛下确实没伤着,臣妾这就放心了。”

    萧晗静静瞧着那双眸子,半晌未出声。

    倏然间,他不受控制的,用力的揽住了姜婵儿的腰,将她整个人用力地贴进怀里。

    那力道之大,让姜婵儿感觉到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她没来由发出一声嘤咛。

    顷刻,湿滑的吻落在她的颈项,下颌。

    一下又一下的吮吸紧随而至,缠绵悱恻,腥甜中竟充满了旖旎。

    萧晗的唇如同他的人一般,是冰冰凉凉的,让人浑身战栗。

    纤腰被一只手掌控着,姜婵儿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任由他替自己一寸寸舔干净脖颈和下颌处沾染上的所有血迹。

    酥痒难耐间,也会发出几声破碎的莺啼。

    在这凄清荒凉的杂草从中,诡异又暧昧。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晗的唇齿方才从她脖颈处离开。

    姜婵儿从始至终都仰着脖子,紧闭双眸,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那暴君一时没忍住咬开她的脖子吸血。

    但好在,一直到结束他都没有这么做。

    感受到腰间那股力量的消散,她微微睁开眼睛的一条缝偷看他。

    皓月当空,萧晗沐着月色,正在轻舔被殷红血色浸润过的唇角,他满脸都是意犹未尽,像是餍足的野兽,目光中贪婪尽显。

    “陛……陛……陛下吃够了吗?”

    姜婵儿又害怕又小意的问,嗓音弱弱的,犹如蚊讷。

    “哈哈哈……”

    萧晗从喉咙里发出清润的一阵笑,面上的神情极舒畅。

    “姜美人,朕方才不杀你是对的。”

    要不然,或许他就不能时不时因她而开怀大笑了。

    姜婵儿皱了皱眉,小声嘀咕,像是在提条件,挤眉弄眼的很是有趣。

    “那陛下能不能别总是吓我?”

    萧晗发出一声浅碎的鼻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朕说过了,只要你听话,朕非但不会杀你,还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姜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趁着他心情好,打算放肆一回,为今后谋福利。

    她踮起了脚,轻轻凑过去,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萧晗小声耳语起来。

    湿润潮热的气息滚滚而来,萧晗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很明显地愣了愣。

    少女用水雾般的气音在他耳畔潺潺说着:“陛下,我想要的,就是您能准我放个假。”

    *

    翌日,姜婵儿在璇玑宫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日萧晗准她放假,可以三日不去紫宸宫侍寝。

    可把姜婵儿给乐坏了。

    睡足了饱觉,姜婵儿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由春桃端来水盆,替她净面梳妆。

    看着窗外春日浓浓,枝繁叶茂,姜婵儿决定今日她要同大家一起去后院播种、耕种。

    此时,春霞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小主,秋儿姑姑又来了,她……她还带了几名尚宫局的女官。”

    作者有话说:

    ◉ 22、闯入(二更)

    姜婵儿闻言一愣。

    心中暗道。

    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

    但她表面上自然是不好发作的,那个秋儿背后是王贵妃,也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得罪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好, 我这就出去。”

    如此想着, 她起身向外走去。

    从偏殿穿过几扇槅门, 便来到了正殿之上。

    秋儿正领着几位女官等在那儿。

    姜婵儿穿着一席湖蓝色雨花缎面长裙,徐徐走到了众人面前。

    秋儿笑盈盈地领着诸位女官朝她行礼, 嗓音柔媚:“奴婢们见过姜美人, 姜美人万安。”

    姜婵儿客气有礼地轻抬手腕,让她们起身。

    “不必多礼, 都起来吧。”

    秋儿开门见山道:“姜美人, 今日奴婢来, 乃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指示,来替璇玑宫添人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子,将身后两排宫人介绍给姜婵儿:“这几位姑姑都是尚宫局的老人了, 平日服侍起各宫娘娘来, 都是最周到的,不管在饮食, 还是起居上,定是能让美人如意的。”

    听了她的话, 姜婵儿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并未开口问话, 只是垂着长睫淡笑不语。

    秋儿继续乐此不疲的絮絮说着:“美人您还不认识她们吧, 我来替您介绍介绍。”

    她伸手对着一位身着倩碧色宫裙的女子, “这是尚宫局的苏女史。”

    苏女史双手交叠身前,极规矩的蹲声:“姜美人安。”

    姜婵儿笑着让她起来。

    秋儿继续伶俐地介绍道:“这位是方女史。”

    方女士生得模样周正,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亦规矩地行了一礼。“姜美人安。”

    秋儿道:“两位女史各配随侍三名。”

    众人齐齐行礼:“姜美人安。”

    秋儿笑得很是和善,对着姜婵儿道:“两位女史和六名随侍今后会在璇玑宫照顾美人起居,这是贵妃娘娘吩咐的,还望美人笑纳。”

    姜婵儿见她终于吐露出目的,知道此举必定是王贵妃的别有用心,忙不迭地便要拒绝:“笑纳不敢当,只是我这璇玑宫本就庙小,是在容不下这么多人,再者,我一个小小美人,根本无需这么多人伺候的。”

    秋儿笑得眉眼弯弯,春风和煦一般。

    “美人这就见外了,娘娘的意思是,美人日日承宠,说不定很快就会有龙胎,确实需要更多一些照顾的。”

    姜婵儿思索了一会,想出了应对之辞。

    “我不喜欢人多,我喜欢清净,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秋儿姑姑还是把人领回去吧。”

    秋儿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敛了脸上的笑意,故作肃穆道。

    “姜美人如此推诿,难不成是不将我家娘娘放在眼中了?”

    姜婵儿抿唇笑,不卑不亢道:“秋儿姑姑说这样的话可就折煞我了,我区区一个七品美人,如何敢不将娘娘放在眼中。”

    秋儿仰了仰脖子,语声婉转,意有所指:“那娘娘的好意,美人还是领下吧,不然贵妃娘娘多思,把美人的心思想岔了,可就麻烦了。”

    听着这般带有威胁意味的话,姜婵儿却并未因此退缩,她思忖了片刻后,灵机一动道:“既然秋儿姑姑这么说,怕娘娘误了我的心思,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可两全其美。”

    秋儿抬眸,稍感惊讶:“美人请讲。”

    姜婵儿温柔笑,头上的朱钗细碎地晃动着,整个美得温婉宜人,像在发光。

    “留下一位女官即可,这样贵妃娘娘就能知道我是领了情的,不会误会于我,也能让我不会因为感到人太多,而无所适从了。”

    她的话落下,场面顿时静默了下来。

    见秋儿愣怔不语,姜婵儿又问了一遍。“姑姑觉得可行吗?”

    姜婵儿的一席话,说周全到位,饶是秋儿这样的人精,一时间也是挑不出半点纰漏来。

    于是她只好顺水推舟得应下了姜婵儿的请求。

    “那便如此,留下方琴女史来伺候美人吧。”

    那个叫方琴的女史与秋儿交换了个眼神。

    而后从人群中走出来,笑吟吟得行了个福礼,恭敬道:“是,奴婢遵命。”

    姜婵儿不动声色地笑语嫣然,极客气地对方琴道:“好,那今后就有方姑姑了。”

    方琴蹲身行礼,仪态端方:“美人客气了,能侍候美人是奴婢的福气。”

    秋儿看着两人相处融洽,笑着带人退出去。

    “那奴婢们就先告退了。”

    临走的侍候,她特意走到方琴身边再次嘱咐了一遍。

    “方女史,姜美人就托给你照顾了,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娘娘可是会分毫必究的。”

    方琴对上秋儿的目光,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是,我记下了。”

    秋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对姜婵儿眉开眼笑,语声温婉道:“美人,方姑姑今后就听从您的差遣了,您不必同她客气的,只当她是自己宫里的奴才就可以了。”

    姜婵儿客套有礼地点头:“好,秋儿姑姑回去记得帮我向贵妃娘娘的道谢。”

    秋儿弯着眼睛笑:“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一行人走后,方琴便留在了璇玑宫。

    方琴在宫女中的品级比春桃、春霞还有小邱都高,所以几人都不敢对她指手画脚。

    所以安排住处和活计的事情,只能让姜婵儿交代。

    姜婵儿走向方琴,和善地对她笑道:“方琴姑姑的差事,是我来安排吗?”

    方琴福了福身,笑得温和:“美人,您尽管吩咐便是了,今后奴婢全凭您差遣。”

    “那方琴姑姑就随我们一起来吧。”

    姜婵儿如此说着,便带方琴走出正殿,穿过回廊、院落。

    最后来到殿后的场地上。

    姜婵儿领着她绕到竹林后头,和煦笑道:“方姑姑,在我宫里做事,可与其他宫里不一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方琴看清空地上的场景后,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正在翻地播种、施肥浇地的宫女太监。

    看着姜美人用襻膊缠起袖子,便赤着脚才上土地开始跟大家一起耕种,不亦乐乎的模样。

    她不敢置信地呆在了原地。

    姜婵儿抬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方琴,挥了挥手招呼她过来,眉眼含笑说道:“方姑姑,襻膊在那张桌子上,你带好了就过来一起干活吧。”

    方琴还是一脸懵。

    姜婵儿扭头对春桃问道:“春桃,今天还有多少活没干?方姑姑是新来的,咱们给方姑姑分个最省力的。”

    春桃颔首,抬手指着墙角下的空地,认真道:“那边还有几块空地没有用过,方姑姑可以去那里先试着干干。”

    见方琴满脸迷茫,姜婵儿走出泥地,来到她面前挥了挥手:“方姑姑?”

    方琴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美若天仙的一张芙蓉面,含笑脉脉瞧着她。

    怎么想怎么觉得违和。

    仙女下凡来是为了种地的??

    姜婵儿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俏丽的眸眨巴着,“方姑姑,我带你去那里吧。我亲自教你怎么做。”

    方琴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道:“好,好,那就麻烦美人了。”

    姜婵儿亲自领着她去了空地上,将锄头给她,开始教她如何翻地,撒种。

    之所以亲自教她,不让别人插手,就是怕方琴会有怨言,方琴是王贵妃派来的,明显别有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对付。

    只有他亲自出马,才不会落下话柄。

    方琴平日在王贵妃身边干的都是极省力的,例如颁发政令,指挥下属的事情,根本不是体力活,她那瘦弱的身板也根本不是田里出身,所以没干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如牛了。

    令她惊愕的是,同样身形瘦弱的姜婵儿,在一旁勤恳劳作,费力的耕犁翻地时,却心不跳气不喘,完全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细胳膊细腿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纤弱。干起活来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这些重活在她手下犹如弹棉花一般轻松。

    实在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

    *

    夤夜,紫宸宫。

    长明灯幽微明灭,正值夜深人静,更深露重之时。

    天子的寝殿中,萧晗正卧在龙床上休憩。

    他平躺在床上,四周的帷幔将其隐匿其中。煌煌烁烁的烛灯落下浅淡色的光晕,笼在他白玉一般无暇的面庞上,犹如镀了一层润泽的水光。

    他虽然双眸紧闭,但眉头却蹙得很紧,很明显是难以入睡,他的唇线绷得又直又紧,像是一根难以放松的弦。

    窗外风声大作,隐隐有闷雷开始滚动。

    倏然,轰隆一声——

    紫电雷鸣。

    龙床上那道身影突坐而起。

    灯火映照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庞。

    他屈指抵在额头上。

    脑中那些黑色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放,让她头疼欲裂,难以自持。

    白茫茫的雪地上,到处都是血,无数的尸体横成,一具具死状惨烈,死不瞑目,哀鸿遍野,吞噬腐肉的秃鹫将死人的眼珠都啄了出来。

    咕噜噜滚在雪地上,还有野兽前来抢食,将所有的尸体撕的面目全非。

    到处都是血,血流成河……

    天空中隐隐有闷雷在响,砸在人的心上,像是一把斧子,一下又一下,让人压抑又沉闷,无法喘息。

    ……

    萧晗的头几乎要裂开了。

    他跌跌撞撞的走下龙床,朝殿外走去。

    他要去找她。

    或许只有她能帮她了。

    作者有话说:

    还缺1000字男女主的戏份(需要慢慢琢磨,所以要好久的),明天补,今天实在太晚了,睡觉了,宝子们也早点睡,别熬夜,晚安哦

    ◉ 23、传信

    璇玑宫的正殿前, 夜雾缭绕,灯影婆娑。

    庭院内万籁俱寂,唯有夏虫的低鸣之声。

    寝殿之中,沉香阔木床上的姜婵儿已然熟睡, 春桃守在外间, 亦睡得很熟。

    几扇雕花窗棂半开, 帘卷西风, 闷雷声阵阵,大雨将至了。

    窗柩掩映下, 细碎的月光撒进屋内的地面上。

    倏然, 帘晃影动。

    唰啦一声轻响——

    一道黑影动作轻盈地翻进窗内,迈步朝床上熟睡的女子走去。

    他的身着宽大的衣袍, 广袖上鎏金龙纹在暗夜里若影若现。

    借着月色, 依稀可以看清他的面容。

    唇线紧抿, 眉头蹙成了一个川字。

    凤眸中黑腾腾的,阴云密布。

    眼尾那点泪痣赤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承载着他满身的躁郁轻狂。

    他立在床前停下,看着熟睡少女的容颜。

    眉梢稍稍舒展开了些。

    淡淡月色下, 她沉睡的模样很是安详。

    长睫静谧地阖着, 樱唇轻轻地抿着,柔嫩异常。脸颊上的肌肤犹如凝脂, 吹弹可破一般。

    尤其是唇角的一点小梨涡,浅浅地往里陷着, 生动极了, 有种让人想触碰的冲动。

    瞧着她沉静的睡颜, 萧晗心头那股难捱的躁郁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许多。

    头疼欲裂的感觉也跟着减轻了。

    窗外雷声隆隆, 月亮被乌云彻底遮去, 紫电在苍穹划开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阙。

    萧晗不受控制地,蹬了靴子爬上床榻,宿在了熟睡女子的身边。

    很快,瓢泼大雨便哗哗地流泻而下了。

    不少砸到窗棂之上,溅到殿内,发出噼啪轻溅的水声。

    萧晗没有睡,他侧身躺在她身边,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神情中所有的阴郁逐渐退散。

    一双凤眸变得清明起来。连同眼尾那颗泪痣看起来也不再那么锐利,变得柔和起来。

    萧晗的凤眸始终张开着,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姜婵儿。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

    这漫天的风雨大作,似乎没有对她的睡眠产生任何影响,她始终安稳的、沉静地熟睡着。

    连根根分明的长睫都丝毫未动,安如泰山。

    萧晗又看了半晌,翻过身也轻轻闭上了眼睛。

    准备安心入睡。

    可就在此时,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响彻天际,让他兀的又张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的帐幔。

    一扭头,身边女子依旧熟睡着,双手交叠在肚前,呼吸一起一伏,平稳极了,丝毫未动。

    萧晗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他的整个人朝她挪动了一寸,几乎贴到了她的胳膊上。

    有香软的气息钻入他的鼻尖。

    最后,他将她摆在身前的手轻轻抓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柔软的素手轻软异常,又带着暖暖的温度,隔着衣料传递到他冰凉的躯体上,有种格外安心的感触。

    萧晗轻轻闭上眼睛。

    眉梢随着平稳的呼吸,彻底舒展开来,紧抿的嘴角也缓缓扬了起来、

    如此,他沉沉睡去。

    *

    翌日,旭日初升,曦光冉冉。

    璇玑宫的寝殿内,一声惊叫响彻殿宇。

    “啊——”

    姜婵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子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不停用手揉着眼睛,希望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事与愿违,床上身穿龙袍,和衣而眠的男子也缓缓睁开了清冽的凤眸,转头瞧向她,唇角微微翘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姜美人这是——”

    “不欢迎朕吗?”

    萧晗启唇,故意拖长了调子,语声又沉又缓,带着晨起的气音。

    姜婵儿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爬到地上下跪,磕磕绊绊地说道。

    “臣……臣妾不敢。”

    萧晗从床上坐起,下床后蹲在她面前,轻轻捧起她的脸,凑近她耳畔低语:“怎的又这般害怕了?”

    “小主,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听到动静的春桃,砰的一声推门而入、

    却撞见两人耳鬓厮磨、情意正浓的模样。

    她一方面因为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来的,惊诧不已,但另一方面因为见着如此情形,还是识趣地赶紧告退。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她喃喃自语着,手忙脚乱地退出去后,还不忘轻轻掩上了房门。

    如此,屋内便又只剩下姜婵儿和萧晗二人。

    萧晗捧着她脸颊的手并未放下,他直勾勾盯着她,另一只手插入她后脑勺的三千烦恼丝中,捧着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

    那触感凉凉的,像是滑腻的蛇。

    萧晗嗓音平缓弛沉,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莫要害怕朕,朕不会吃了你的。”

    姜婵儿轻眨眼睫,解释道:“臣妾不是害怕,只是陛下突然出现…… ”

    萧晗打断了她的话,“朕昨夜便来了。”

    半夜??

    姜婵儿内心奔溃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

    姜婵儿不自觉将眼神望向那扇半开的窗棂。

    想象昨夜他擅自闯入的画面。

    只觉后脖颈凉凉的,浑身都忍不住瑟缩起来。

    见她察觉到原委,看向那扇雕花木窗,萧晗直言不讳道:“你料得没错,朕昨夜见你西窗未关,便顺手翻进来了。”

    萧晗说话时,脑中突然想到了萧澧,他这个弟弟素来不爱走正道,总爱翻墙爬窗的。

    昨夜他突然之举,说不定因为受他熏染的缘故。

    不过,翻窗那种暗秘之感,倒确实挺让人着迷的。

    心中想着这些,他的嘴角亦不自觉地往上扬。

    姜婵儿被他的说辞气笑,但察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抬眸直视他,嗓音弱弱的,像是在与他商量。

    “那陛下下回来,能不能叫人通传一声?”

    萧晗瞧着她那双亮晶晶的杏眸,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发出了轻笑一声。

    “朕好像还挺喜欢偷偷来看你的。”

    姜婵儿欲哭无泪,但还是争取道:“那陛下以后若是要来,能提前让人知会一声吗?臣妾也好有个准备。”

    萧晗想了想,似乎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最终颔首道:“朕记住了,那下回来之前,就让人提前传信给你。”

    姜婵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然的话,每日都得提醒吊胆暴君会不会夜闯寝殿,也太惊心动魄了。

    “高兴了?”

    萧晗凑到她耳畔低语,又将她搂进怀中,让她的螓首轻轻贴在自己的胸膛前,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秀发,想起昨夜之事,他对她愈发珍爱了。

    姜婵儿不明就里,但也不敢抵触,就这么任其抱着,抚摸着,靠在他的胸前,可以感受到那淡淡的龙涎香气。

    萧晗磁石般的嗓音在她头顶弥散。

    “乖,永远不要离开朕,朕会给你最好一切。”

    *

    萧晗走后,又命人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宝。

    璇玑宫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在讨论皇上昨夜是什么时候来的,如何进来的,为何在外守夜的春桃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且宿在外殿的小方子他们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除却一人——

    方琴。

    姜婵儿来向众人解释原因时,察觉到方琴不在,便问春桃她的去向。

    春桃说方琴去尚服局替宫里人置办新衣了。

    姜婵儿想了想,把小方子召到一边,吩咐道:“方公公,你去找找方琴,就说我有事找她。”

    小方子眼中闪了闪,似乎有些洞悉了姜婵儿的目的,朗声应下。

    “得嘞,奴才遵命。”

    过了半个时辰后,小方子回来了,到姜婵儿跟前小声回禀道:“小主,奴才在尚服局找了一圈都没见着方琴,奴才还听说,有人看到她往梓华宫的方向去过。”

    姜婵儿颔首,神情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严肃起来:“方公公,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方子是人精,自然对主子的意思心领神会,他认真道:“小主,奴才知道了,你放心,接下来奴才一定会把人盯住的。”

    “那就好。”

    姜婵儿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发现任何异样,立刻来找我回报,记住,莫要声张。”

    小方子一脸正色,目光灼灼:“奴才省得的,小主放心,一定不会让其发现。”

    小方子退却后,方琴才姗姗而回。

    她来到姜婵儿面前问道:“听说主子找我?”

    姜婵儿不动声色:“嗯,有关后厨餐饮事宜,还需姑姑操持着些。”

    方琴见她说得是这个事,暗暗舒了口气,不再紧张,打着包票道:“这个好办,美人只管放心,后厨只消让奴婢来管理,包管每日都能让全宫上下吃好喝好。”

    姜婵儿顺水推舟,温和笑道:“那便由方姑姑来管吧。”

    方琴颔首,纠结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那我还需要去种田吗?”

    说完之后,她满眼期待的看着姜婵儿,眼巴巴地等待着她接下来说的话。

    姜婵儿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客气有礼的言笑道:“自然是不用的,后厨事本就辛苦极了,哪能再让姑姑劳忙别的事。”

    方琴闻言,面上的欣喜溢于言表,毕竟昨日的耕地已经让她累怕了,实在不想再多干一日。

    她连连蹲身谢拜:“多谢美人,多谢美人。”

    处理完方琴的事后,不知不觉就到了申时。

    晚膳前,姜婵儿收到了萧晗的传信。

    她本以为会是叫人来口头传信而已。

    却没料到是一封真的书信。

    当徐民眉喜目笑地将书信递给她的时候。

    姜婵儿无语凝噎。

    这暴君搞什么幺蛾子。

    为什么这信封上还画了一只秋蝉??

    是生怕徐民送错人吗??

    还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叫姜婵儿!!??

    不过你还别说,这只蝉画的栩栩如生不说,神态和躯体也画得格外生动灵巧。

    让人一见就能感受到画者的超凡功力。

    姜婵儿动作轻柔的拆开信封,缓缓展开里头的信纸。

    上头是两行苍劲有力的正楷。

    行云流水一般。

    “姜美人,见字如晤。””朕今夜欲至汝床畔,望知。”

    作者有话说:

    ◉ 24、虎狼之词

    暴君今夜来的很早。

    大概是姜婵儿躺在床上没多久的光景。

    窗畔发出动静的时候, 姜婵儿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隔着垂落的纱幔,她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

    颇紧张地屏息凝神。

    烛火葳蕤,将那道身影拉长、映照得明明灭灭。

    姜婵儿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满是戒备偏头, 地看着帐幔外的萧晗一点点靠近。

    很快, 纱幔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撩开, 那一刻, 姜婵儿出于本能地翘坐了起来。

    她将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与那暴君四目相对。

    萧晗看着帐内的女子, 乌玉般的眸子闪烁着警惕的光泽, 正一眨不眨的瞧着他,檀唇微张, 模样很是娇憨。

    萧晗瞧着她, 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朕给你写的信, 可有收到?”

    姜婵儿一只手撑在床榻上,整个身子摇摇欲坠似的,喃喃开口:“嗯……有。有的。”

    萧晗嘴角噙着的弧度愈发高了,“可喜欢?”

    姜婵儿一愣。

    喜欢?

    这是什么问题?

    是问她喜欢这种写信的传话方式, 还是问她喜欢那信封上的画, 亦或是别的什么?

    “啊?”

    姜婵儿一时间头脑混乱,呆呆的啊了一声。

    “嗬。”

    暴君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一双凤眼半弯,闪着黑色的清辉, 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他俯身靠近她, 宽大的锦袍因为动作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他用一只手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身前, 让她用柔软的侧脸贴着自己, 又弯曲了颈项附到她耳畔。

    嗓音低沉带着幽幽气音, 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不管姜美人喜不喜欢,朕倒是挺喜欢这样的,下回朕还给你传信,如何?”

    潮湿的鼻息湿润了她的耳畔,让姜婵儿感受到了一股凉凉的,宛如寒蛇的湿黏。

    她悄悄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好,臣妾也是喜欢的。”

    对着暴君,她有时候不得不违心去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还是很懂明哲保身之道的。

    萧晗弯了弯唇,将她松开了,站直身子走出帐幔,开始自顾自地脱去外衣。

    轻薄的衣衫就这么随意地滑落下肩头,姜婵儿浑身一紧,轻呼一声,用手遮住了眼睛。

    只留下一条缝隙,还能勉强看清外头的情景。

    暴君笑了。

    笑时嘴角的弧度很好看。

    他外袍脱下后,里头是赭黄色的暗金绣龙纹里衣。

    姜婵儿略略松了口气。

    萧晗随意地将外衣丢在地上,宛如水蛇一般缓缓潜进帐内,躺到了姜婵儿身旁。

    他侧首,清冽凤眸对上将姜婵儿的眸子,微微翘了翘唇,嗓音幽幽,道:“今晚上,朕来陪你睡觉。”

    昏暗的轻纱烟罗帐内,姜婵儿对上那双宛如灿若星辰般的眸子,在烛火的跳动下,他的面庞宛若白璧无瑕的温玉。

    虽与他极寒的身体有些格格不入,但美得浓淡相宜,纤秾得当,完美得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四目相对的一瞬,姜婵儿的心没来由悸动了一下,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触。

    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嗯,好。”

    嗡嗡鸣出一声后,姜婵儿才反应过来方才她头脑的混沌。

    等别回头去躺正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开始回顾方才那暴君说的话。

    什么叫他陪她睡觉??!!

    堂堂皇帝陛下竟然陪她一个小小美人睡觉?

    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嘛?

    就在此时,身边一道慵懒沉闷的嗓音钻入她的耳畔。

    “姜美人是忘了规矩了?”

    姜婵儿浑身一紧,忙不迭地想起了之前同暴君睡觉时的场景。

    她几乎是从牙关中蹦出来的一个字,“哦。”

    如此答应了以后,姜婵儿脑中开始不自在起来,一双手更是生硬地、别扭地一点点去搂他的腰。

    她今日的动作格外艰难,也不知道是在突破心里障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就是慢之又慢,缓之又缓。

    好像他的身上是什么烫手的山芋似的。

    无从下手去碰。

    萧晗瞬间没了耐性,决定逗弄她。

    他扬唇,语声清朗,带着促狭之意。“姜美人如此羞赧,不如今日换一换。”

    姜婵儿一头雾水,抬眸瞧着他,迷茫又憨惑。

    “来。”

    暴君侧身转向她,轻轻吐出字眼,嗓音沉沉似幽泉,姜婵儿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腰间便被人一把揽住了。

    他的臂膀在她腰间固定了姿势后,便一动也未动了,他拥着她,两人静静对眠。

    只是这种姿势,实在是……

    太旖旎了。

    姜婵儿几乎不敢抬眸了,因为萧晗的脸庞就在眼前,连呼吸都近在咫尺,显得格外暧昧。

    她别扭地想要转动身子,平躺着不与他面对面。

    可萧晗却突然发声了:“怎么,姜美人不喜欢?”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晦暗的目光,带着幽幽的冷泽。

    姜婵儿心头一跳,没骨气地不敢动了,瑟瑟缩缩。满是求生意地道:“不……不是……挺……挺喜欢的。”

    她僵硬着身子,干笑着。

    暴君再度瞧了她两眼,最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缓缓合上了眸子。

    好险……

    姜婵儿暗暗在心中拍了拍胸口。

    瞧着萧晗合眸而睡得容颜。

    姜婵儿感觉此刻的他倒是像极了温顺的野兽,失去了锋利的爪牙和锐利有锋芒的眼神,不再让人畏惧心慌了。

    姜婵儿看着萧晗搂在她腰间手,咬了咬牙。

    她忍……

    为了小命她必须忍。

    如此这般想着,姜婵儿深吸一口气,也轻轻阖上了眸子。

    不就是被搂着睡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被吃块豆腐了。

    不……不对,连吃豆腐都算不上。

    暴君是断袖,他不喜欢女人,抱着她睡估计也是觉得好玩。

    所以也就不算吃豆腐了。

    而且……

    姜婵儿不由又睁开眸子看了一眼那张脸庞。

    世无其二的五官,轮廓明朗,弧度完美的五官。

    哎,看在他这么好看的份上。

    欣赏欣赏也是挺不错的。

    她倒也不算亏。

    如此自我安慰着,姜婵儿呼吸平稳了下来。

    很快困意又席卷上来了。

    还别说,被人这么抱着,还颇有安全感的。

    暴君的胳膊虽然看着不粗壮,但肌肉的触感却是遒劲有力的,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似乎还有助眠的功效。

    姜婵儿困意愈深,且她入睡本就快。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萧晗搂着姜婵儿,双臂像是蚕茧一般缠着她,他因练神功而体性寒凉,每次感受到姜婵儿小火炉似的体温,都会觉得极度舒服。

    只要有她在身边,便是最好的助眠器,任何别的法子都比不上的效果。

    他感受到身边女子呼吸平稳起来,应当已经睡着。

    便偷偷张开凤眸去看她。

    昏黄的烛灯落下暖色的光。

    他瞧着姜婵儿沉静如水的睡容。

    愈发在心中觉得。

    他好像离不开她了。

    该怎么办呢?

    若是有一日她不见了……

    思及此,有种莫名的恐惧朝他袭来,若是有一天她离开他……

    他会如何呢?

    是抓住她锁起来,用铁链绑住她,让她永远不能离开自己,还是……

    想着想着,脑中愈发被阴暗笼罩。

    一个阴暗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杀了她,做成傀儡,如何呢?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因为那样她就不会笑不会说话、

    不能逗他开心了。

    那如何让她活着,还得让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呢?

    萧晗如此思索件,突然想起小时候母妃对他说的话——

    若是想让一个人永远不愿离开你,对她好到极致就可以了。

    因为他的父皇萧宁当初就是这么做的。

    他成功地让他的母妃再也离不开他,甚至心甘情愿为他去牺牲性命、付出一切。

    但他母亲最后的遭际却很是凄惨。

    被那个狠心的男人抛妻弃子,背叛屠族。

    落到无以复加的悲惨境地。

    所以他是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刎在他面前,鲜血喷涌而出,最终却是笑着倒入身后的那片烈焰火海。

    她是解脱了。

    可却把他留在了炼狱中。

    从此只能与地狱为伴,再不见明火。

    想着这些,萧晗眼前再度浮光掠影般出现了那些画面。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一抽一抽的,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抽去。

    一双手不自觉地将身前女子揽地更紧了一些。

    说来也神奇,如此一来,头疼立马缓解了不少。

    无独有偶,他又低头在她脖颈间轻嗅了一下。

    那香甜的气息好似能将他脑中的混沌黑暗吹散。

    让人不在压抑难安。

    呼吸平稳以后,萧晗缓缓阖上了眸子,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他要对她好到极致。

    让她离不开自己才行。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

    *

    翌日,姜婵儿醒来的时候,寝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轻烟袅袅。

    姜婵儿发现身边人已经不见踪影,且外面的日头也照进了窗棂,细细碎碎的落在地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她这是睡了多久,为什么没有人叫醒她?

    姜婵儿缓缓坐起来,去撩床幔,准备下床。

    这时候,随侍在外间的春桃听见动静,撩开珠帘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丰盛的膳食。

    姜婵儿问她:“春桃,陛下什么时候走的,今日为何没叫醒我?”

    春桃弯了弯唇,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语气轻快极了,“陛下天微亮便去上朝了,是陛下不让奴婢叫醒小主您的,他说您爱睡,就谁也别扰着,随您睡到日上三竿去。”

    “对了对了,陛下走的时候,还吩咐奴婢将屋里的白檀香点着,要把两层纱帐都落下,让您睡得更踏实些。”

    闻言,姜婵儿满心都是不敢置信,瞠目结舌。

    心中暗道:这暴君是吃错了什么药?

    怎会突然对她如此周到细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桃见她如此,继续说道:“小主,陛下对您可真是贴心周至,奴婢猜想,是不是昨晚上累着您了,所以才……”

    姜婵儿当即打断,“春桃,莫要胡言。”

    但说话时,她的脸不受控制地一下子红了。

    虽说这暴君是断袖,对她根本没有男女情爱,她不该脸红心跳,可不知为什么,春桃说这样暧昧的话时,她就是没来由心跳加速。

    她真是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这到底算是什么呢?

    将她面色不佳,春桃连连道:“好好好,奴婢不多嘴了,不过陛下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了方姑姑替您准备丰盛的早膳。”

    “我听见您醒了,就给您端进来了,这每一道还都是陛下亲自点的,说是早上饮食清淡些为宜,还说让您瞧瞧,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合心意就让御膳房去做您自己爱吃的。”

    听完春桃絮絮叨叨的话。

    姜婵儿愈发震惊了。

    她从来都没有被这么优厚得对待过,一来是宫里没这个条件,二来是她本就想跟宫人们一起同甘共苦,不想搞什么特殊待遇。

    但看着红木托盘上摆着的数道精致点心,她摸了摸晨起时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是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

    千层碧玉糕,翡翠虾仁饺,如意海棠饼,金丝南瓜粥……

    单看一眼就能看出,搭配和选择上都是用了心思的。

    这暴君,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突然对她这么好?

    春桃在一旁喜笑颜开着说道:“这回呀,奴才们都有目共睹,觉得陛下是真是对小主您上了心思的。”

    “如若不然,怎么会对您这般细致入微。面面俱到?”

    姜婵儿摇了摇头,唏嘘:“春桃,陛下对我好,那是我的福分,但有没有福消受,却还是未知。”

    春桃闻言,倒也不再说什么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婵儿想静静,在脑中复盘复盘事情原委,便道:“春桃,东西你先搁这儿出去吧。”

    “好。”春桃乖巧地颔首应声出去了。

    姜婵儿看着桌上的早膳,肚子咕噜噜发出一声叫,还是穿衣下榻,坐到桌边开始用膳了。

    既然这事萧晗的一番美意,她也没什么好推脱的。

    否则以那暴君记仇的性子,说不定还以为自己不领情而心中不悦呢。

    如此想着,她便心安理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没一会儿。

    小方子突然而至,说是有事禀报。

    姜婵儿便让他进来。

    他躬下身子作揖。“小主,上回您让奴才留意方琴,今早奴才又发现不对劲了。”

    “哦?”姜婵儿放下手中的碗筷,坐正了身子朝向他,认真问道:“可是她又偷偷跑去了梓华宫?”

    “是。”小方子极认真地点头。

    *

    梓华殿内,博山炉里青烟袅袅,一盏金丝五彩长尾孔雀的锦缎屏风之后。

    方琴正毕恭毕敬地站在王贵妃面前,回禀着近日来在璇玑宫发现的种种怪异之象。

    “娘娘您是没看到,那姜美人在种田翻地时候的那股力气,奴婢觉得那力道,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

    王贵妃奇怪坏了,语调因为不解扬得极高。“你是说,姜婵儿过去在青州,就日日学着干农活?”

    作者有话说:

    ◉ 25、午睡

    方琴满脸郑重, “若非如此,奴婢倒是想不出来的别的原因了。”

    王贵妃陷入了深思,目光闪烁得厉害。思来想去不得要领。

    方琴又絮絮道:“娘娘,您是没看到, 那天仙一般的人儿, 力气大如牛, 您要是哪日见着了, 保准也会惊掉了下巴。”

    室内半晌无声,唯有紫檀香冉冉腾起。

    “不, 你说的不对。”

    王贵妃倏然扬声打断了方琴, 她脑中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此刻眼眸闪烁、危芒毕现。

    “那……”

    方琴挠着头喃喃不解, 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立在一旁的秋儿机灵, 眸光微转, 便想到了王贵妃所想,替她把话说出来了。

    “娘娘可是觉得,姜美人入宫的目的不纯?”

    王贵妃颔首,抿唇道:“本宫记得, 上回林聂大闹紫轩殿时, 李德说她有所异样,当时本宫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想想,倒真觉得里头有大文章可做了。”

    秋儿凑过去, 轻声道:“娘娘高明, 可要奴婢去做安排?”

    王贵妃略略思忖后道:“嗯, 你替本宫回一趟王府, 让兄长去查。让他把姜婵儿的根底给本宫挖出来。”

    “是, 奴婢遵命。”秋儿恭恭敬敬地应下。

    交代完毕后,王贵妃慵懒地往后背上靠了靠,伸出的五指指尖妖娆的丹寇,漫不经心地端详着。

    “本宫听说,陛下昨日夜宿在了璇玑宫?”

    方琴赶紧欠身上前,答道:“是的娘娘,奴婢本就想来回禀此事。”

    王贵妃闻言,从鼻孔里嗤了一声,稍稍坐直了身子,斜瞥了一眼方琴,红唇妖艳。

    “陛下对她好吗?”

    方琴欠身垂目,“陛下对姜美人极好。”

    “哦,极好?”王贵妃不由地拔高了音量,人端坐了起来,定睛看着她,“说说看,是怎么个好法?”

    方琴整顿了辞措,方才开始答复。

    她将早上萧晗对姜婵儿做的那些体贴周全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全权道了出来。

    末了她道:“娘娘,这些都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陛下就是这样的。”

    “该死!”

    王贵妃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化为了一句咒骂。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豁然大袖一挥,将桌上的茶盏杯子全部拂倒在地。

    清零哐啷——

    一阵脆裂声中,方琴和秋儿齐齐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

    王贵妃扶着茶几站立着,胸口因为怒气山上下下起伏,她直视着殿中央苏绣屏风上的五彩孔雀。长眸微微眯起,红唇紧紧抿着。

    半晌化为一句。

    “本宫不能在等了。”

    *

    璇玑宫内,日影潼潼,纱窗漏影。

    姜婵儿百无聊赖地靠在软榻上小憩,手中摇着一把流萤团扇,有一搭没又搭地坠下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

    日光沿着镂空的窗纱落尽殿内,照在她的脸颊上,似笼了一层轻柔浅薄的流光,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没有一个毛孔,白瓷一般光滑诱人。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广袖流仙裙,领口不高,露出纤柔娇嫩的天鹅颈,白玉般光洁柔滑,引人遐想。

    萧晗走进来的时候,姜婵儿丝毫未闻。

    守在外间的春桃本想进来回禀,却被萧晗伸手拦下了。

    春桃默默退下去。

    萧晗走近内室,看到姜婵儿静谧安睡的模样。

    染了枫红的唇角不由地翘动了一下。

    他轻轻走过去,将那玉雕一般的人儿轻轻打横抱起,然后抱着一直来到了床榻上。

    姜婵儿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在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子,但并未睁开眼睛,只是砸吧着嘴巴嘤嘤呜呜了几声。

    萧晗见她翻身朝向里侧,自己只能见到一个背影了,沉默地轻抿了一下唇角。

    被移到床上后,姜婵儿睡得更加踏实了。

    她舒服地舒展了身子,继续沉睡。

    萧晗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的伸手将她捞了回来。

    姜婵儿被迫躺平。

    这还不顾,萧晗直接将她的身子抱到自己的膝头,轻轻去抚她的秀发,动作与他替御猫梳理毛发时一模一样。

    姜婵儿感受到那一下又一下的舒适,睡得更踏实了。

    梦中,斑驳的光影层层叠叠。

    无数虚幻的背后,出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冷风吹得廊下的灯笼飞舞乱晃。

    无数兵刃的寒芒照亮了夜空,皮肉被刀剑刺破之声不断,哀嚎遍野,整个庭院都变成了尸山血海。

    泪流满面的小姑娘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哼哧哼哧的跑着,身后是提刀追赶着她的蒙面人。

    秋日的夜凉得刺骨,她身上的棉氅一上一下地晃动着,有些牵绊住她奔跑的行动。

    那黑衣人很快就追上她。

    手中闪着银白色的长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小姑娘跌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下一刻。

    叮——

    一声长啸。

    一只银镖将蒙面人手中的长剑震脱了手。

    黑衣人扭头,整装有序的府兵冲进院落,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横眉倒竖,满目威严,披着冷冽的黑甲,手中还有未射出的银镖。

    他高抬手臂,一声呵令,声若洪钟。“来人,把这伙反贼拿下!”

    很快,士兵们动作迅速地展开行动,刀鸣剑击声中,黑衣人很快败下阵来,悉数被斩于刀下。

    整顿完毕后,为首那个黑甲革履的男人踩着铿锵有力的脚步,走向那个坐在廊下,惊魂未定、茫然无助的小姑娘。

    小姑娘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一双黑漆漆的乌瞳犹闪着泪花,一抽一抽的哽咽。

    身穿黑甲的那人面容肃穆,留着短须,约莫三旬上下,浑身上下有种沉稳从容的威仪。

    他打量了小姑娘许久。

    眼神在昏黄廊灯的映衬下,明灭不定。

    像是经过了长久的深思熟虑。最后动了动唇,伸出了手。

    “小孩儿,愿意跟我走吗?”

    小姑娘眼中的金豆子像是雨线一般坠落,哭成了个泪人儿,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喘不过气来。

    挣扎了半天才攀那只布满粗粝老茧的手。

    “好……好,我跟……我跟你走。”

    身穿黑甲的男人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来,小姑娘兜着白色的斗篷,缩在他怀里,像是一个小白团子,哭声惊天动地,几乎要断气。

    眼泪哗哗中,还努力地出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安葬下家人?”

    “好。”粗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声的安抚着。

    小姑娘哭累了,趴在他肩头不说话了,奄奄地像是一只奶猫。

    男人抱着她,转身一步步走出庭院,身后的士兵们列队跟上去,步履铿铿锵锵,身上佩刀鸣动。

    满地尸骸,男人不自觉地伸手将小姑娘的眼睛蒙住了,不让她再看这惨痛的场景。

    可就在他走到府宅门口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拨开了那双粗糙的手,再度望到了这尸横遍野的场景。

    她这次没有哇的一下哭出声,语气是低低的哀婉,带着压抑和克制。

    “叔叔,我没有家了。”

    男人的脚步一顿,静默了一瞬未言。

    而后对小姑娘道:“你想报仇吗?”

    小姑娘的声音哑哑的,确实不容置疑的坚定。

    “想。”

    “叔叔帮你。”

    男人像是保证一般的说着,而后加快了脚步,将她带离了这座满是鲜血的院子。

    睡梦中的姜婵儿嘤嘤哼哼并不踏实。

    她眉头蹙得很紧,像是一座小山似的。

    萧晗抱着她,鲜少见她如此不踏实。不由地心中产生些异样。

    伸出手便要去将那川字的眉头抚平。

    就在他伸手触碰到姜婵儿的眉头时,那双乌黑如墨玉的眸子,施施然睁开了。

    两人对上视线。

    姜婵儿一惊,顿时睁大了眸子,她左右扭头看了看,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陛……陛下怎么来了?”

    萧晗的唇角微微弯着,凤眸深沉,若有所思地岔开了话题:“方才姜美人可是梦到了什么?”

    姜婵儿努力去回想了一遍,倒是把梦境里的点点滴滴都想起来了。

    她最近常常梦到的小女孩,会不会就是她自己  呢?

    如此想着,姜婵儿木讷地点了点头。

    萧晗将她抱坐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膝盖上,搂着她的腰,将头抵在她的脖颈间。

    “姜美人可是梦到什么害怕之事了?”

    姜婵儿颔首:“是,确实挺让人害怕的。”

    萧晗将她搂得紧了些。

    “若是害怕,晚上就像这样,搂着朕睡。”

    姜婵儿无言以对。

    她都梦魇了,他还不放过他。

    竟然还有心情教她晚上如何抱着他睡觉。

    但表面上她并不会表达出自己的厌烦,反而小意道:“陛下教诲,臣妾知晓了。”

    但下一刻,脸颊就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暴君将她转了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

    注视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端倪。

    姜婵儿满眼纯澈地瞧着他,无辜又茫然,并没有一丝心慌。

    萧晗瞳孔深深,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

    “姜美人可不许对朕撒谎。”

    姜婵儿声音弱弱,“陛下多虑了。臣妾哪敢呢?”

    萧晗这才恢复了平静情绪,轻笑一声。

    “那今晚上,朕就看你的表现了。”

    表现?

    什么表现?

    姜婵儿在心中垂泪问苍天。

    伴君如伴虎。

    这暴君到底还有多少幺蛾子是她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 26、留宿(一更)

    萧晗就这么一直呆到了晚上。

    晚膳的时辰快到时, 徐民进来了,对萧晗欠身道:“陛下,是否回宫用膳?”

    萧晗想了想,对他道:“叫御厨把晚膳送到璇玑宫来, 朕与姜美人同食。”

    徐民眉开眼笑:“好, 那老奴这就差人去办。”

    “等等。”

    徐民刚转身, 萧晗就喊住了他。

    “陛下还有何吩咐?”

    徐民缓缓转过来身来, 等着萧晗吩咐。

    萧晗瞧向坐在身边的姜婵儿,温声问道:“姜美人爱吃什么?”

    姜婵儿被他突然的发问弄得有些局促, 半晌方道出一声:“臣妾……臣妾不挑食, 陛下喜欢什么,便吃什么吧。”

    如此乖觉的话, 却并未让萧晗感到满意, 他一脸平静地瞧着她, 双眸无波也无澜。

    却好似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姜婵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试探着又道:“陛下是想让臣妾点菜吗?”

    “嗯。”萧晗颔首。

    真是个猜不透心思的大魔头,她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姜婵儿在心中暗暗抱怨,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臣妾就说了。”

    入宫之初, 她便听到了许多御膳房的名菜, 每每听别人形容,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

    再者, 她确实喜欢吃。

    所谓民以食为天,口腹欲乃是人的本性, 压抑本性是不道德的。

    如此想着, 姜婵儿不再藏着掖着, 索性将一连串藏在心里的菜名报了出来。

    “翡翠白玉三花饺、千丝百凌水晶豆腐、清蒸八宝猪手、江米酿鸭肉、炝烩虾仁山鸡脯、粉蒸银鱼丝、千华水煮牛肉片、胡椒白蘑什锦鲜汤、三鲜漂清纯菜汤……”

    姜婵儿一口气循循道来, 听得徐民一愣一愣的, 他根本弄不明白姜婵儿是从何处得知这么多菜名的,有许多甚至连他都没听过。

    好在身边的小太监机灵,不知何时悄悄拿起笔墨开始记录。

    等姜婵儿全部说完后,两人都擦了擦额头的汗,如释重负。

    姜婵儿兴致勃勃地报完菜名后,才察觉到两人面如菜色,心下没来由感到一阵心虚。

    她是不是骄纵得太过头了一些……

    心中有些不安,她悄悄去瞥身旁萧晗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萧晗面上没有一丝不悦,相反,他朱唇微微翘着,凤眸的弧度也弯弯的,很是好看。

    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姜婵儿松了口气。

    萧晗将她揽到怀里,对二人交代道:“按照姜美人的吩咐去备菜,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两人转身出去了。

    姜婵儿窝在萧晗的怀中,松松软软的很舒服。

    萧晗在她脖颈间轻嗅了一口,那是种奶猫般的清甜气息,每每都能让他心气平和。

    “朕喜欢姜美人的真性情。”

    他意犹未尽的轻舔了一下姜婵儿的耳垂,湿漉漉的触感让她发出一声嘤咛。

    虽听他这般说,姜婵儿却还是有些不敢信,她扭动着身子转过头去问他,一双昳丽的杏眸扑闪扑闪的,美得惊人。

    两人的呼吸都在各自的唇齿间了。

    “陛下不会觉得臣妾骄纵吗?”

    萧晗想了想后认真回答:“不会,朕甚是欢喜。”

    他的嗓音沉沉的,缓缓的,像是流淌的清泉水,有种涤荡人心底污浊的魔力。

    两人的面颊就在方寸之间,似乎稍稍进一寸,柔软的唇和鼻尖就会相碰。

    白净无暇的脸庞,如莲花般清冽的双眸,都在呼吸可触及之处。

    让人心脏的跳动都慢了下来。

    姜婵儿没来由耳根一阵发烫,刚刚被他舔触过的地方更像是被火烧起来似的,烫的惊人。

    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姜婵儿立刻转过了身去,背对着萧晗,如此方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在做什么?

    她难不成对这张脸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姜婵儿,你色令智昏么?

    竟然对一个断袖产生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姜婵儿脑中胡思乱想着,暗骂自己的好色。

    此时,徐民带着一众宫人端着御膳房准备好膳食进来了。

    “陛下,是否用膳?”

    萧晗看着怀中的姜婵儿,姜婵儿微愣,这什么意思?

    暴君难不成是想听她的意思?

    不过在萧晗的注目下,姜婵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她娇憨有趣,萧晗没来由轻笑一声,在她发上撸了一把,像是撸爱宠似的。

    “允。”

    *

    青州,城郊军营。

    是夜,漫天星斗灿灿。

    烛火通明的营帐内,传出声嘶力竭地怒吼和争执。

    “混账!你当真是要毁了我们姜家?”

    “父亲!你和母亲又何曾为我考虑过一丝一毫!”

    “她是你的妹妹,你如何能觊觎!”

    “那您呢?您是他的父亲!”

    啪——

    极清晰的巴掌声后,是一声隐忍到极致的暴呵。

    “混账——你在说些什么!”

    营帐内,葳蕤灯火下,身披黑甲,满面沉峻的中年男人气得额角青筋暴跳,面色阴沉地要滴下墨来,怒不可遏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粗粝的手掌在铠甲的袖袍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扣到肉里。

    这一巴掌极重,年轻人嘴角挂下鲜血,在白皙的面颊上显得很是刺目,可他却毫不在意地用手背将其拭去,眼中却升起了明暗交错的复杂情绪,带着冷冷的嘲讽。

    “父亲,您藏得那么好,可儿子还是发现了。”

    他字字句句清晰道:“您若说我有悖人伦,那您呢,您又何尝不是呢?”

    姜茂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儿子。

    “你说什么?”

    姜黎还在倾吐心声:“您箱中藏匿的那副画像是谁!您为何藏着与她一模一样的画像。”

    姜茂不想再与他胡搅蛮缠,只好事情全盘托出,忿声道:

    “那是她的母亲!”

    姜黎满眼的震惊,他愣住了。

    半晌都没有出声。

    帐中唯有灯火跳动的哔啵声。

    许久之后,姜黎发出一声喑哑的控诉。

    “那您为什么不让儿子娶她?”

    姜茂恨铁不成钢,沉声低吼:“一来,她是你名义上的妹妹,二来,她背负灭门之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姜黎再一次愣住了,喃喃:“你是说……她的仇人,是当今的皇帝?”

    姜茂眼中窜起幽微的暗芒,吐露当年旧事。

    “当年来灭苏家满门的刺客,是皇室养在青州的血滴子,当年少帝登基,小小年纪便用铁血手腕,血洗朝堂和各地世家,苏家灭门,焉能不是他的手笔?”

    姜黎的眼中闪闪烁烁,想起姜婵儿的遭际,想起她那双水润润的杏眸,便是剖肝摧心的滋味。

    他一咬牙道,“那儿子便更不能将她留在宫里了!”

    “你!”姜茂被他气的不轻,话都哽住了。

    姜黎攥紧了拳头,不服输地与姜茂对峙。“父亲!你可知她失忆了?她如今孤身在那深宫之中,会有多危险?”

    姜茂再也忍不住了,怒斥:“那你也不能去!你这样贸然行动,只会害的计划满盘皆输!还会拖着我姜家一起下水!”

    姜黎见他情绪激动,稍稍放缓了声音,似在与其商议。“在父亲眼中,儿子是这般蠢笨不可及之人吗?”

    见姜茂脸色稍缓,他又继续道:“儿子并非想贸然行动。”

    姜茂瞧向他,神色复杂。“你待如何?”

    姜黎走到他跟前,压低了嗓音沉沉道。“戎族皇四子不是在我青州为质,儿子记得再过一个月就是朝贡了,这件事,让孩儿去做吧。”

    姜茂神色一沉,似在深思。但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果决否定。

    “不行,这风险太大了。”

    虽然他也想救出姜婵儿,但绝不是把姜家搭进去的那种。

    姜黎知道姜茂的心思,退了一步道:“父亲,儿子这回去,并不打算马上带走婵儿,更重要的,是打探下朝野和宫中的消息。”

    话音落下,姜茂眸中怒意敛去大半。

    姜黎继续道:“咱们姜家如今势头正甚,而这天下却是乱世将至之象,天灾连绵,决疣溃痈,百业凋零,各地揭竿而起者风起云涌。"

    “将来这天下落入谁家囊中,都是未知之数。”

    “咱们只要分清局势,借机而动,壮大势利。这天下何愁不能图?”

    听着姜黎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姜茂定定地凝视着儿子,眼神一点点松动。

    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他这一生也曾戎马蹄蹄,凌云壮志,壮怀激烈。

    如今他的儿子,倒是把他的心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姜黎的目光沉沉注视着帐内的烛火,满眼郑重,一字一句像是起誓。

    “父亲,您信我,儿子并非只图眼前方寸之人,儿子大有抱负。”

    “这天下同她。”

    “儿子都要。”

    *

    皇宫,璇玑宫中。

    姜婵儿再一次梦魇了。

    这一次比前头几次都可怕,直接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倏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口跳动的厉害。

    眼前依稀还在浮现那些刀光血影,尸肉横飞的场景。

    萧晗睡得浅,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亦转醒了过来,凤眸幽幽瞧着她,轻启唇角:

    “怎么了?”

    姜婵儿发现把萧晗弄醒了,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脖子道歉:“扰了陛下好眠,臣妾有罪。”

    萧晗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可是又做噩梦了?”

    姜婵儿弱弱:“是。”

    暗夜中,萧晗凤眸晶亮,闪了闪。

    他轻声说话,嗓音沉欲:“来,到朕怀里来。”

    姜婵儿是真的有些害怕,想也没想,就往他怀里贴过去,柔软的面颊蹭在他的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才停下来,不再乱动。

    萧晗感受着身前温软的触碰,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在她的青丝上低嗅了一口。

    “下月初,各番邦会来朝贡,朕记得鹘突的青玉枕最有安眠之效,到时候你用着就不会梦魇了。”

    青玉枕?

    那价值连城的青玉枕?

    姜婵儿大惊。

    鹘突十年才舍得上供一块,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稀世珍宝,青玉枕?

    姜婵儿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呆呆地瞪大了眸子瞧着身边人。

    ◉ 27、山雨欲来

    见她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萧晗轻轻去抚她的发。

    姜婵儿仰着脸,喃喃出声,将这两日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陛下您……为什么对臣妾这么好呀?”

    姜婵儿眼巴巴地瞧着他,一双杏仁般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光亮, 像是亮晶晶的宝石。

    萧晗将她的小脑袋往怀中挤了挤。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 语气带着浓郁的鼻音:“姜美人莫非, 不喜欢朕对你好?”

    “不…不是的。”姜婵儿怕他生气, 仰着脖子连声否认。

    她怎会不喜欢。

    只是无功不受禄,心有不安罢了。

    气氛又沉静了下来, 唯余满室寂寂。

    姜婵儿本以为暴君睡着了, 也闭上眸子开始安睡。她在他怀里倒是挺安心的,很快睡意便再次席卷而来了。

    快睡着时, 她再度听到他慵懒磁性的嗓音。

    “那朕对你好, 你高兴吗?”

    姜婵儿已经相当困了, 在睡着的边缘徘徊,只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高兴的。”

    嗓音软糯轻柔,像是千回百啭的林间鸟鸣,又带着瓮声瓮气地丝丝鼻音。

    暗夜里, 萧晗很是受用地弯起了唇角, 揽着身下的女子,轻缓地合上了眸子。

    *

    翌日, 朝堂。

    高梁阔柱、气势恢宏的大殿之上。

    群臣皆至,山呼万岁。

    萧晗这几日睡得很好, 眼底的乌青几乎消了大半, 看起来竟有些精神振振之感, 这是从前完全没有过的样子。

    他半靠在龙椅背上, 双手摆在白玉扶手上。

    十二幅琉冕遮住了一双漆黑幽沉的凤眸, 显得庄严威仪、气度逼人。

    底下突有大臣出来禀告事项。

    “陛下,钦天监近日观测天台,发现星云显象有异,特此上报圣听。”

    萧晗来了兴趣,眉梢轻挑:“哦?说来给朕听听。”

    钦天监监正跪伏于地,朗声回道:“微臣近日观测天星,发现南方元斗星耀目至极,其芒直逼京城宫室,紫微星、天魁星皆因之受其冲撞,因之晦暗。”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世间谁人不知,紫微星代表天子,天魁星代表贵妃。

    如今有来自南方的星斗即将冲撞二人,实在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再者,钦天监监证说出这番话,要承担的风险很大,万一惹得龙颜大怒,就是掉脑袋的事。

    所以这件事必定是真的,不会有假。

    萧晗凤眸幽暗莫名,流转着浮光。

    “你的意思是说,宫里有人冲撞朕和贵妃?”

    钦天监监证满脸正色地回禀:“此人在宫中亦或是京中,目前难以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自南方而来,现如今离陛下和贵妃娘娘很近,有冲撞之势。”

    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哗然。

    王黾站在人群之前,跨出一步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论述起来,“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事关陛下龙体,也就事关江山社稷,千秋万代,马虎不得啊!”

    王黾的话引得部分朝臣跟着附和:“王丞相说的有理,此事不可小觑啊!”

    “陛下务必将此人寻出,方可保我大周安定啊。”

    王黾听着众人的话,满面急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语带哽咽。

    “另外,老臣还想恳请陛下,恳请陛下也要为小女做主啊,就请您看在老臣年弱体衰、数十年年忠君爱国的份上,救救小女吧!”

    萧晗瞧他这副模样,却丝毫并未被打动,只是淡淡道:

    “王丞相,如今这事还没有弄清楚,你就这般着急做甚?”

    王黾顿了顿,稽首扣头,“陛下息怒 ,请原谅老臣的殿前失仪,可老臣心系您和贵妃安危。是在顾虑不得太多,以致殿前事态,但将心比心,为人父母者,听到这样的事,怎能不心乱如麻呢?。”

    此时,王相一党的官员也站出来说话了,“陛下,王丞相心系前朝后宫,江山社稷,忠君爱国之心昭昭可见,令人动人,是以,臣跪求皇上,命钦天监联合大理寺,尽快查出冲撞陛下和贵妃之人,化解危机。”

    此番话语一出,满朝的附和更甚。

    萧晗眉梢微动,抿着唇看不出情绪,半晌后他看向立在人前、一言不发的元丞相。

    “右相觉得呢?”

    元岚是娴妃的父亲,也是这朝中与王黾成掎角之势、互相制衡的人。

    王家和元家都是经历数朝经久不衰的世家大族,在朝中根深叶茂。

    数朝来,帝王皆不会去动这两大世家,究其根本,乃是帝王心术,制衡法则。

    两家互相制约,相互制衡,整个朝堂的政局方能稳定、和谐。

    故而两家势如水火的局面,在前朝便已经形成。

    而这背后的操控者,便是一只无形的圣人之手。

    果不其然,元岚被点名后,站出来说的话是与王黾对立的。

    “既然陛下想听老臣的意见,那老臣就说了,老臣与王相想得不同,这天象之说虽神乎其神,但终究只是预测,若是为了此事而大费周章、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

    听元岚如此说,王黾忍不住反驳:“此事关乎陛下和贵妃,事关国本,你竟然毫不在乎,元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元岚冷嗤:“王相此言差矣,陛下心系四海,这些年大周各地天灾不断,国库的银子大把大把都流去赈灾了,本就不该再花太多的银子在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上。”

    王黾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怎么把天象之事说成是子虚乌有?简直是,是……大逆不道!”

    面对王黾的愤怒,元岚毫不客气地冷声讽道:“王相何必动怒,本官又没说不去查清此事,只不过,这件事简而为之即可,陛下春秋鼎盛,贵妃又未怀龙嗣,安全得很,就算有冲撞,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咱们发现后及时止损便是,不过王相的激动本官也是能明白的,毕竟宝贝女儿就这么一个,不管她如今是否得宠,都是您的心头至宝。”

    “你!”王黾气得鼻子都歪了,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却是被对方一席话哽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元岚明里暗里都在讽刺他王家女儿没有未陛下开枝散叶一事。定是这几日听到了后宫中陛下独宠姜氏女的消息。

    朝堂上二人唇枪舌剑。

    高坐在龙椅上的萧晗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只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法,像是看好戏一般。

    他素来喜欢抛球给二人接,每每见他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心中都会不由一种奇特的快感。

    那是一种操控者将一切玩弄股掌间的成就感。

    此刻,他凤眸幽深地半眯着,唇瓣微微卷起些弧度,噙着似笑非笑地寒意。

    直到二人不再争执,偃旗息鼓,萧晗方才语气慵懒地开了口。

    他屈指低着下颚,神情若有所思。

    “既然两位丞相争执不下,那此事便折中处理吧。”

    “徐民,朕将此事交由你们司礼监全权查办,如此,既可让诸位大臣放心,亦不会劳民伤财。”

    徐民听闻此言,愣了愣,但旋即便反应过来萧晗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将此事交给信得过的人,从而防止里头暗藏有猫腻。

    毕竟钦天监的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其中若是藏有玄机,或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什么,都未可知。

    徐民当即站出几步躬低身子,应声道:“是,陛下,老奴领旨。”

    如此一来,众官员尤其是王相党虽然心中难以接受,但面上也不敢再说什么。

    一场朝堂风波,就在萧晗的三言两语中,化解于无形。

    这场两党之争,最后是元相占了上风。

    故而退朝后,元岚趾高气昂地走出殿宇,在一众官员的前呼后拥中神情高鹜,连头颅都比往日抬得高些。

    这也算是数年来王元两家之争中,他趁势扳回一局。

    *

    梓华宫中,王黾面色沉闷地步入大殿。

    王贵妃坐在紫檀木漆雕花椅上,见王黾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她挥手屏退了下人后,压低嗓音询问道:“父亲,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等消息等了多时,此刻终于等来了王黾,神情和语气都是急不可耐的。

    王黾脸上的沉郁未消,轻撇了一眼王贵妃,没好气道:“陛下听了元岚那只老狐狸的话,打算大事化小,只派了司礼监去查。”

    王贵妃咬着牙:“怎么会……”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钦天监监正是如何说的?”

    王黾耐着性子再度将朝堂上之事说了一遍。

    王贵妃听完,脸色变得极差,她没想到萧晗竟然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对关乎她安危之事轻描淡写就揭过去了。

    她哑然喃喃:“陛下……陛下怎能对女儿如此轻视?”

    王相唏嘘了一声,“眼下不是他不是对你、对我王家不屑一顾,他对自己的命也毫不在意。”

    萧晗本就是个暴戾恣睢、特立独行的性子,他对星象之说不屑一顾,如今细想,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贵妃彻底泄了气,无力的喃喃:“那怎么办?难道咱们王家要因此势衰下去?”

    王黾沉思了半晌,眯了眯眼睛,瞳孔掠过奸滑。“元岚那厮说得话虽然声声带刺,刻意打压我王家,可他的话倒也是提醒了咱们。”

    “女儿,咱们可以以退为进,顺势而动。”

    作者有话说:

    ◉ 28、吃醋

    正值初夏, 早荷摇曳,碧色连天。

    不知不觉半月光景已过,暮春过后,日头一天天大起来, 暑气亦缓缓袭人。

    姜婵儿虽然怕热, 但种田的活计却是半点都没放松。

    且在她们整个璇玑宫的辛勤耕耘下, 春日播种的花草已渐渐发出嫩芽, 成效颇显。

    宫苑后墙处的大门每每开启的时候,总会有路过的宫人停下脚步, 好奇地观看、议论。

    不少还流露出羡慕之色。

    姜婵儿知道这些宫女和太监们许多都同小邱一样出生农户, 因家贫才卖身来了宫里,是以他们对于耕种、培植其实有种骨子里的向往。

    所以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可以为今后她在这宫中的安稳日子铺路。今后把田地承包出去, 供他人租种, 双向得利,获得分成,她璇玑宫就会源源不断地以财生财。

    她虽身在宫中,但也并非闭目塞听, 如今世道动荡不安, 并不太平。

    这样,不管今后朝局如何更迭。她因着这项事业, 都可以在这后宫之中安度晚年。

    这辈子想要出宫怕是不可能的,但尽可能得把日子过好, 未雨绸缪, 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一日, 姜婵儿将所有人都叫到了璇玑殿, 为这段时间大伙的表现, 分发奖赏。

    春桃、小邱、小方子、春霞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除了立在一旁的方琴,脸上的神情难辨,笑得也很是虚假。

    这段时间下来,方琴基本上没做什么重活累活,一众宫人们对她也很是客气,其实她根本就不该得到赏银。

    所以计算工时和工量的小方子提及方琴的时候,便据实已告地说道。“方琴姑姑统共干了三次活,且每次都是半途弃去,故而,赏银当为无。”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收了声,方琴亦难堪得紧,脸上青红皂白一片,像是开了染坊似的。

    姜婵儿垂眸思忖了片刻,还是取了锭银子走过去给她。

    “方琴姑姑是刚来的,咱们应当予以鼓励,所以,我想改改咱们赏银的规矩,你们瞧这样如何?”

    “只要干活,基本银人人都有,再根据所干活的难易和时间另外嘉奖。”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叫好。

    此举缓解了方琴的难堪,但她收了姜婵儿的赏银,反而有些难为情起来,全程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接下来,姜婵儿并没有厚此薄彼,参与干活的都有基本银钱可领,再根据所干活的难易和时间另外嘉奖。

    像每日都没偷懒,刮风下雨要下地的小邱分到最多,足足有二十两银子。

    她高兴地一本三尺高,抱着身旁的春霞欢呼起来:“俺跟着姜小主发达了,发达了。”

    大家拿了沉甸甸地银子都很高兴,连声向姜婵儿表示由衷的感激。

    春霞的眼睛闪烁泪光,“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俸银,跟着小主咱们真是有福了。”

    小方子感慨:“是啊,奴才也是从穷苦人家出生的,进宫后也没被什么人看得起过,不过今后跟着小主,大家都能挺直腰杆了,靠自己挣得,才是最拿得出手的。”

    春桃笑道:“我早同你们说吧,跟着小主有肉吃。”

    “哈哈哈哈……”

    众人笑成一团,前仰后合。

    只有一旁的方琴,笑容有些僵硬,立在一旁有种说不出的违和,她的眼睛里闪闪烁烁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姜婵儿亦很高兴,眉眼弯弯似新月一般,“你们不必道谢,这是你们做事认真的回报,如今咱们所种的土地还未有入账,等到时候咱们做成了买卖,赚取了银子,我还可以给你们分成。”

    小邱不解道:“小主,啥叫分成?”

    小方子含笑替她解惑:“小主的意思,是可以把卖出的钱,给咱们分一些。”

    小邱高兴地一蹦三尺高,“那俺岂不是可以赚更多了?春霞,是这个意思吗?”

    被她抱着胳膊的春桃文静地笑着颔首,“嗯。”

    “天,俺不是在做梦吧。”小邱喃喃,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后,痛呼出声,“俺的亲娘嘞,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小邱果真是全宫上下的开心果,总是能逗人开心。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方琴突然道:“小主,奴婢突然想到厨房还有甜汤没有烧好,先去看着火候了。”

    姜婵儿笑了笑,和善道:“好,你去吧。”

    方琴走出去的时候,眼神明明灭灭的,袖笼中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多回。

    她眼下的心情很复杂,矛盾。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呆在璇玑宫,她对姜婵儿产生了别样的看法。

    她善良、大度、体恤下人,甚至为了不让她难堪,临时改了赏银规矩。

    这是任何别宫娘娘都没有的样子。

    她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跟从的主子。

    正殿内,大伙还在有说有笑,突然一声轻快的嗓音传了进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哟,大伙都在呢?咱家刚刚还在说呢,怎么殿外头一个守的人都没呢。”

    徐民领了一行人进来,手中端着花纹精美繁复的果盘,上头盛了各色瓜果,色泽鲜润,很是诱人。

    “徐公公好。”

    众人齐齐行礼,恭敬道。

    姜婵儿起身相迎,问道:“徐公公您怎么来了?”

    徐公公手中浮尘微摆,让众人把东西搁到桌子上去。

    “小主,陛下怕您暑热,特命老奴送来了应季的瓜果供您品鲜。”

    姜婵儿看着摆了满满一屋子的瓜果盘子,有些受宠若惊,檀唇微张发出一句感叹:“这么多呀。”

    徐民笑道:“此乃陛下的一片心意,还望姜美人接纳。”

    经他话术中的若有似无的提点,姜婵儿这才想起来还未谢恩,赶紧提了裙子盈盈福身行蹲礼:“臣妾谢陛下恩赐。”

    徐民满意地点了点头,打道回府。

    “那老奴就先回去了,小主好好享用便是。”

    徐民走后,姜婵儿看着摆了一屋子的新鲜瓜果,招呼众人一起来吃。

    “快,都别拘着了,一起吃就是了。”

    大家一开始还有些拘泥犹豫,但在姜婵儿的多次怂恿下,还是跃跃欲试起来。

    “快吃呀,这么多呢,我一个人吃哪吃得完,没得到时候浪费了,扔掉多可惜呀。”

    姜婵儿一面说着,一面用摆在盘边的玉筷夹了一块甜瓜。嘴唇卷起满意地弧度,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是一只餍足的小兽。

    “又甜又脆,太好吃了。”

    她素来是个爱吃的,此刻又碰上这么多美味的瓜果,自然是赞不绝口。

    她连连吃着盘里的东西,根本不知道。

    此刻萧晗正在窗棂外。

    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方才同萧澧论事路过此处,便想起自己交代徐民来送瓜果之事。

    也不知为何,想到此事,他就想着过来看她一眼,大概是想看看她收到这份礼物时的欢愉。

    此刻,他隔着几扇雕花楠木窗子的缝隙,看到姜婵儿细嚼慢品,满脸餍足的模样。

    鼓着腮帮子像只小奶猫似的。

    心中莫名柔软起来,尤其是听到她泠泠如泉的笑声时,更是有种柳叶轻抚过身心的酥痒感。

    让他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可没一会儿,他嘴角的弧度便凝固了。

    眼中甚至无端升起了些许阴云。

    殿内的姜婵儿半点不知,犹自高兴地把瓜果分享给周围的人。

    她举着筷子把甜瓜递到众人嘴边,让他们跟着一起吃。

    “春桃,来,这块西瓜给你吃。”

    “小邱。春霞,还有小方子,你们快来,不要同我客气,这么多呢,够吃。”

    窗外的萧晗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黑。

    他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闷气来,但又无处发作的那种。

    他隐忍了良久,深吸了几口气后,最终忍下了那股难以言状的无名之火。

    捏着攥紧的拳头,默默甩袖离开了。

    他踏着台阶走下殿宇时,心中犹不畅着。

    他送她的东西。

    她如何能同他人分享?

    看来,他一定要同她说说规矩了。

    再者,她是如何喂别人的,他定也要让她如此对他几遍,方可算是还了对他的亏欠。

    不行,还得再加一条。

    她今后只能对他一人如此。

    于是,回到南书房的皇帝,一进门就来到书桌前。

    用修长的手指捻开了一张信纸,提起笔山上的狼毫,就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

    “ 姜美人,见字如晤:

    *

    璇玑宫中,姜婵儿收到萧晗派人给她送来的书信时。

    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姜美人,见字如晤。”

    “汝何敢将御赐之果分与他人共食?”

    寥寥数语,姜婵儿却从中听出了暴君的怒意。

    她缩了缩脖子,倏然感到后怕起来。

    可萧晗是如何知道她将他赏赐的东西分享给宫人的呢?

    难不成,当时他正好来了,躲在窗口偷看,没有进来?

    姜婵儿如此猜测着,整个人都坐立难安起来。

    以那暴君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件事他不会那么容易放下,必定是记仇了,才会些这样的信来告知她。

    思及此,姜婵儿寝食难安。

    入夜后晚膳也没吃多少,洗漱一番后便上床躺着了,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时不时传来夏虫唧鸣。

    夜风透过半掩的罗窗拂动纱幔,有静谧空灵之感。

    突然,窗边传来一阵响动。

    紧接着,一道黑影翻了进来、

    姜婵儿心头一跳,咕噜噜坐直了身子,瞧见了立在床前的暴君。

    屋内的烛火还有数盏未熄,半明半昧,散发出昏黄的光晕。

    萧晗的面颊美若冠玉,五官俊朗绝伦,此刻正隔着纱帐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凤眸幽邃。

    姜婵儿想着白日的书信,心虚地启唇,磕磕绊绊道:“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 29、算账

    萧晗瞧着宛如惊弓之鸟的姜婵儿, 不自觉地轻挑了一下眉梢,凤眸内幽波流转,像是野兽盯着猎物一般。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嘴角噙着弧度, 最后探身入帐, 俯靠下去, 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

    姜婵儿感到了危机, 想往后退,可身子还未挪动方寸, 身子便要靠到墙壁了, 实在是退无可退。

    她眨了眨眼睛,很是无措。

    萧晗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波中流转着晦暗莫名的光, 神色难辨。

    “怎么, 朕不能来吗?”

    他的嗓音沉沉的,如幽咽的泉流,在她耳畔弥散开来。

    两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的时候, 帐内似乎流转着缱绻的气氛。

    隐隐约约有种迷离之感。

    萧晗这般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那双黑漆漆的深不可见的凤眸,让人压迫感十足。

    姜婵儿内心满是危机。警惕地瞧着他一眼, 在内心挣扎了半晌,索性把那点藏着的的小九九说出来了。

    “陛下……陛下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姜婵儿的声音小小的, 柔柔的, 落在人心上像是羽毛刮蹭, 酥酥痒痒的。

    那一双水晶般的黑亮眸子映着灯辉, 长睫时不时扑闪着, 我见犹怜。

    萧晗的眉梢不自主地轻动了一下。

    他的眉眼间本就生得惊艳,此刻微挑的样子,更平添了几分风流不羁的韵味。

    还有眼尾一点泪痣,像是妖媚般惑人心魄。

    “你说呢?”

    他侵身又靠近了她几寸,冷冷得像是寒蛇。

    姜婵儿抱住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仰着脖子向他讨饶,求生欲很强。

    “陛下,我知错了,我向您赔罪好吗?”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如此惜命的一个人,可不希望因为得罪了暴君而一命呜呼。

    姜婵儿此刻檀唇轻张,蠕动的时候像是柔软的花瓣,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萧晗几不可见的轻舔了一下唇角,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燥意在翻腾涌动,但这股燥意并非是从前那种嗜血的念头,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触,让他冰凉的全身都开始微微发烫起来。

    萧晗喉结暗动。

    稍稍咽下心中窜起的那股子冲动和躁意。

    他垂眸思忖了片刻后,用平静的嗓音,答应了她的请求。

    “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

    姜婵儿不得不被迫爬起来,开始为她犯下的错误赎罪。

    而赔罪的方式——

    则是一口一口地喂那暴君吃东西。

    萧晗坐在紫檀雕山水纹方椅上,看着身前的女子从茶几上的碟子夹东西喂他,大大方方地一口口吞下,表情很是受用。

    萧晗有一搭没一搭地瞥向姜婵儿。只见她动作轻柔、神情认地夹着糕点递到他嘴里。

    凤眼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些弧度。

    而此刻的姜婵儿,内心却是无言以对的。

    如此赔罪,她可真是闻所未闻。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慢慢地顺从。

    毕竟面对萧晗,她一直都秉存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念头,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好在这个赔罪的法子也勿需受苦受累,只要夹几块点心送到人嘴里就行,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如此想着,姜婵儿甚至感到有些庆幸,变得狗腿起来,她观察着萧晗的脸色,试探着小声发问:“陛下,味道如何?”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抱眼前这根大腿,那便抱得更露骨一些,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萧晗略略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突然一问,抬起眸子深深瞧着她,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姜美人喂得,自然是味道佳的。”

    他的嗓音温泉水一般清冽,凤眸又直勾勾地瞧着自己,沉静得像是透亮的黑曜石。

    姜婵儿突觉心脏都漏了一拍。

    祸水。

    妖“颜”惑众。

    姜婵儿在心中暗声嘀咕着,鄙夷自己在美色面前的不坚定。

    可她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着,又殷勤地夹了一块绿豆酥递到他嘴边。

    “陛下您慢用。”

    萧晗张唇轻咬了一口,脸上神情愉悦。

    “今后姜美人只许对朕一人如此。”

    萧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语气虽似闲话家长,却带着不容置疑地压迫感,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威胁的寒意。

    面对萧晗的霸道,姜婵儿没有拒绝的余地。

    既然只好接受,那不如欣然一些。

    是以,姜婵儿卷起颊边的梨涡,努力笑得粲然,她用娇娇绵绵的嗓音对萧晗道:“好啊,陛下。”

    她的声音婉转如黄鹂,语气和表情又是异常乖巧,颊边梨涡深得好似水潭。

    萧晗瞧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眼神愈发深邃。

    下一刻,他突然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一双胳膊将她圈住,圈得严严实实,不好动弹的那种。

    紧接着,他猝不及防地,伸出一根晶莹剔透的手指。

    去戳了一下她的梨涡。

    “唔。”

    姜婵儿被这突如起来的一下整蒙了,睁大了眸子,轻轻哼了一声。

    她回顾着方才的事情,感到诧异非常。

    方才萧晗突然就将她拽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后整个身子已经扑倒在了萧晗的胸口,柔软的面颊贴在他的衣襟上时,她能感受到那拿出衣料刺绣上的摩挲之感。

    有股清泉般的气味涌入她的鼻息中,淡淡的像是冷冽的松香。

    旋即,也不知为何。

    唇角上边的皮肤就被那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触感冰凉如冷玉。

    姜婵儿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又黑又亮。

    这暴君又搞什么幺蛾子?

    可令她更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却见萧晗将那根玉雕般的手指放入了唇齿间。

    轻轻嘬了一口。

    姜婵儿的黑眸瞪得愈发大了。

    萧晗却神情泰然,语调轻快地说道。

    “嗯,果然是甜的。”

    姜婵儿虽然还在发懵,但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以后。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从耳朵根红到脖子根。

    这暴君是什么癖好?

    竟然喜欢拿手指蘸人的梨涡吃?

    萧晗将倒在自己身上的姜婵儿搂住,微微使力往上提了提,像是提轻盈的小鸟一般,将柔弱无骨的美人儿圈抱在怀中。

    他让她端坐在他的腿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萧晗的手捏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动作像是在揉玩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兴致颇好,轻轻凑到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姜美人身上的其他地方,或许更香甜呢。”

    那嗓音低的像是磁石,夹杂着细碎地气音,让人耳腔极度舒畅,像是做了个按摩似的。

    姜婵儿虽有些沉醉,但旋即便反应过来了。

    只觉得萧晗这番话实在是说得让人想入非非起来。

    她知他是断袖,故而素来都不防他,只当他是喜欢逗弄自己玩乐而已。

    但今日的举动,实在是暧昧过头了,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陛下…… 陛下您就别逗我玩了。”

    姜婵儿感到了危险,故而抱着胳膊把自己保护起来后,再同他说话,眼神亦满是闪躲。

    萧晗刚想说,想要把她身上各处地方都尝尝之类的话。

    可因她警惕害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改了主意,不打算逗弄她了。

    他轻笑一声,转了话锋。

    “朕在你眼中莫非是差狼虎豹吗?怎么每回朕来,你都这般怕朕?”

    听他如此说,姜婵儿的小脑袋瓜又开始飞速的运转,最后找了恰当的措辞,又开始一番吹嘘拍马。

    “臣妾……臣妾不是怕,是……是对您心存敬畏。”

    “嗬嗬。”萧晗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将她横抱而起,轻轻摆到了床上。

    萧晗睡到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细腰,在她螓首边轻声低语,喃喃地像是梦中呓语。

    “睡吧。”

    姜婵儿的身子紧绷地想跟木头似的,听到他的话,如释重负一般松口了气。

    萧晗勾了勾唇,蠕动唇瓣时近乎在她耳垂上摩擦,带着一股又一股的气流,让姜婵儿感到一阵又一阵异样。

    “后日多邦来朝,必定是热闹非常,朕带你一起看。”

    “多谢陛下。”姜婵儿张了张唇。

    随后,两人阖上双眸,静静睡去。

    *

    朝贡乃是大周朝一年一度的盛世,自开国皇帝起,便立下了与各地互通往来的朝贡盟约。

    各地番邦进贡货物,朝廷给予一定的奖赏,如此互通有来,约定成习俗,既稳固了朝廷和各地方的关系,又可展现周朝之繁盛,扬大国之威。

    是以,到了朝贡之日。皇城中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营造喜庆祥乐的氛围。街道上车水马龙,万人空巷,东西南北四处城门俱开,迎接外来之客。

    百姓们都聚集在各处城门口看热闹,看着番邦连绵的车队缓缓驶入高阔的城门,时不时发出阵阵议论和欢呼。

    皇宫大内,连阙的黄铜卯榫宫门齐齐大开,各处宫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井井有条。

    迎接各邦来朝。

    此次前来朝贡中的各地使者中,身份地位最为尊贵的便是戎国的三皇子,他虽多年前就被送来周国青州为质,但天潢贵胄的身份终究是让人不敢轻视的。

    此番他同戎国的使者团一同入朝进宫,表达对大周皇帝的敬意。

    接待各地番邦使者的地方,在宫内的蓬莱别院。

    那里环境清幽,殿宇寥廓,布置精美,是个不可多得的修养之地。

    番邦使者进宫的第一日,便住进了蓬莱别院。

    戎国三皇子和一众随行官员被分到了临渊阁住。

    戎国三皇子名叫阿什利,生了一对碧眼,亚麻色的头发微微蜷曲,他束着戎国人的发饰,那是一圈金边白底的方冠,穿着戎国人特制的短档衣裤,滚着特制图腾的金边。

    整个人高大英武,体格看起来很是强健。

    屋内,他同身边穿着粗布棉服的随从说话,面容端素,语气沉着。

    “事成之后,世子可不能忘了协定之事。”

    那随从的身形高大,几乎与番邦皇子阿什利持平,他的五官俊朗出彩,面颊轮廓深邃分明。虽是中原人的长相,但在异族服饰下,隐隐又带着些许异域风情,尤其是那高挺似山峦的鼻梁,绝美绝伦。

    他抬眸看向阿什利时,长眸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姜黎强压住心头的不耐烦,努力用好言安抚着阿什利。

    “嗯,知晓了。”

    作者有话说:

    ◉ 30、骑射比赛

    翌日, 朝贡大会在延英殿上举办。

    硕大的殿宇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三交六菱花木的槅扇门窗大开,迎接着众人入场。

    四座鎏金落地香炉青烟袅袅。

    司乐声中, 太监高唱:“各国使者进殿——”

    穿着异族服饰的各邦使者便列队入场, 朝高坐在主位上的大周皇帝恭敬行礼, 高呼万岁。

    行完礼后, 众人入座。

    筵案上,金樽美酒, 精致佳肴, 皆已经准备就绪。

    没一会儿,靡靡丝竹之音便开始奏起, 身姿曼妙的舞姬们踏着乐声开始歌舞, 水袖飘扬间, 身形惊鸿蹁跹。

    整个会场一片歌舞升平、吉祥和乐。

    萧晗坐在主位上,举起银筷刚想动,便因看到桌上精致的菜肴和香甜的美酒,而生出了一抹心思。

    他突然转头对徐民招呼了一下, 徐民赶紧躬身走到近前:“陛下有何吩咐?”

    萧晗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 “去把姜美人进来,就说朕邀她同食。”

    徐民领命而去, 没一会儿,便领来了一个身着浅樱纱缎祥华纹宫裙的娇美女子。

    姜婵儿提着裙子迈步走近大殿。一时间, 所有的目光齐齐往她身上投过来, 刷刷地都流露出惊艳之色。

    方才听到徐民来接自己, 她便特意打扮得朴素些, 不想引他人注意, 出什么风头。

    可即便她穿戴再朴素,再简陋,却还是清艳绝容的一张谪仙面孔。

    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

    是以,姜婵儿很是窘迫,将脖子低到不能再低。踩着小碎步,快步穿过大殿,朝主位上的萧晗走去。

    到他面前后,她极快地盈盈一福身,甚至没有等待萧晗准允,就赶紧起身去他身边落座了。

    她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了。

    可有一道灼灼如炬的目光,却好似一直落在她身上,如影随形,将她牢牢盯住。

    故而,方才这一路走过来,姜婵儿实在是感到浑身不自在极了,可坐下后,当她再想抬眸去搜寻那道目光的时候,却发现那道目光已然没有了。

    难不成是她的错觉?

    姜婵儿如是想着,便也不再多心,乖顺地坐在萧晗身边,替他斟酒布菜。

    不过,在斟酒布菜的间隙,姜婵儿的眼神牢牢地定在了这些精美佳肴上,她不由在心中感叹:这些菜肴未免做得也太精致了吧。

    此刻,一道甘冽如泉的嗓音在她耳畔轻缓响起,带着几分愉悦的口吻。

    “想吃便吃,不必拘束。”

    姜婵儿抬眸,撞入一双清冽深长的凤眸,噙着春风和煦般的笑意。

    她不受控制地颔首,神情又乖巧又可人。

    萧晗伸手取过她手中的筷子,两手相碰时,指尖感受到那滑腻的凉意。

    姜婵儿任他给自己夹了一块芙蓉碧水天澜糕到碗中,下一刻,便开始毫无顾忌地开始吃起来。

    吃东西嘛,民以食为天。

    没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萧晗喜欢看她吃东西,他静静地打量着她,每次看她鼓动唇齿,连同面颊都鼓鼓囊囊地动起来,像只餍食的小猫咪时。

    总会在心中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与此同时,他自己的食欲也会大开,虽然他明明吃任何东西都是无味的,但有她在侧欢喜进食,也会跟着吃得似乎是有滋味起来。

    故而,姜婵儿吃得越欢,萧晗亦会更愉悦。

    酒过三巡,各邦使者便开始上前汇报今年进贡的物品。

    按照往日习俗,这些邦国基本都是早早列好清单的,是以上报的时候,只需照着手中的文书照本宣科便是了。

    今年,这些邦国依旧是采取旧例,依次汇读礼品单上的进贡物品,再让司礼监派人去清点数目,核实准确后,存入宫库。

    可轮到戎国的时候,却兀然出现了变故。

    戎国三皇子阿什利双手交叠在身前行了个敬礼,对着坐上的圣人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大周皇帝陛下,本王与戎国的勇士想与贵国比赛骑射,若是贵国能让我等心服口服,我国才愿将贡品心甘情愿地送给你们。”

    说话间,他将目光投向左侧筵席中的某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强健,身着银盔白甲的戎国勇士,他感受到阿什利的目光,便从座位中站起了身。

    他从筵席上步出,步履沉健地走至殿中,朝萧晗拱手行了个躬身礼,银色盔甲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孔,让人看不清神情和模样。

    “戎国勇士阿迪,参见大周皇帝陛下。”

    高亢的嗓音落下,大殿上所有的声息全然消止,唯余阒然。

    面对阿什利如此的刁难。众人纷纷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神情各异。

    有担心的、有慌张的、还有看好戏的……

    阿什利的话分明别有意图。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给大周一个下马威,让大周在各国面前颜面扫地。

    谁人不知,戎国以骑射闻名于世,随便拉出来个男人来都是一等一的骑射好手,更别提从小进行专门训练的朝中皇子和勇士了。

    大周不是没有勇士,只不过,皆已刀剑之术见长,在骑射上与戎国比,那无异于以卵击石,用自己的短处与他人的长处相拼,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可眼下局面,阿什利当堂提了这样的要求,却又让人骑虎难下。

    如今大周的朝局本就内忧不断,其他邦国定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否则阿什利也不会有如此底气。突然趾高气昂地提出要大周应战。

    而萧晗作为一国之君,今日若是不应战,则会显得大周无能懦弱,没有大国风范,更坐实了各邦所听到的对于大周式微的传闻,今后若生异心,很容易便会发生变故。

    可若是应战,必输之局,亦会让大周颜面尽失,令各邦生出不臣之心。

    如此便是将萧晗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坐在萧晗身边的姜婵儿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拳头,一双蝶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杏眸水润润的,闪烁不定。

    萧晗自袖笼中悄无声息地去握那段凝滑细腻的柔夷,用大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他云淡风轻地开了口,语带轻嗤:“那大周皇子不如先说说,此番贵邦进贡之物,都有哪些奇珍异宝、朕先看看要是不要,再做决断?”

    话音落下,不少人便反应过来了。

    高明,实在是高明,群臣对萧晗露出钦佩之色。

    阿什利闻言,面色霎时变黑,明显是气着了。

    他着实没想到,这大周的皇帝竟然如此聪明,竟然三言两语就将他苦心设计出的局面打破了,并且还反倒让他受了辱。

    没法子,他只得硬着头皮拿出贡品单,开始朗声宣读起来。

    因为感到被羞辱,他的面色沉得似猪肝,但碍于颜面,又不得不将贡品大声念出来。

    念完最后一条时,他顿了顿声,咬着牙又加了一件。

    “青玉枕一座。”

    话音甫落,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青玉枕有安神助眠、调养身心、延年益寿的奇效,价值千金,且一枕难求,相传是戎国世代传承下来的镇国之宝,举国唯有五方,算是戎国进贡之物中最高级别的贡品了。唯有圣祖皇帝时,戎国进贡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了。

    如今戎国皇子咬牙说出这件宝贝,看来是破釜沉舟,逼着萧晗非答应不可了。

    “陛下,此些物件,不知您可满意?”

    萧晗靠在椅背上,神情慵懒,“前头那些都是俗物,登不上台面,朕的宫里要多少有多少,朕只要这最后一件。”

    “青玉枕”

    萧晗说话不留情面,让阿什利感到了十万分羞辱,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发作,只好将千万忿忿悉数忍了下去,咬着后槽牙道:

    “不知大周皇帝派谁应战?”

    萧晗淡声,吐字清晰无比。

    “朕和身边的姜美人出战即可。”

    话音落下,全场炸开了锅,几乎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

    不少异族人更是发出了噗嗤噗嗤的笑声,嘲笑大周皇帝的荒诞无稽,竟会让后妃来应战他国勇士,实在是闻所未闻,愚不可及。

    坐在萧晗身旁的姜婵儿懵住了。

    她浑身震惊地难以动弹,扭过头瞪大了眸子瞧着萧晗,神情又惊又惧。

    不知道这暴君究竟是怎么想的,

    竟然让她和他一起应战戎国骑射勇士?

    萧晗看着身边的女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微微勾了勾唇,侵身靠近她几寸,侧则身子替她拨动鬓边的发丝,压低了嗓音沉沉对她道:“放心,朕会助你。”

    萧晗的嗓音低的宛若磁石,在姜婵儿听来,竟然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让她渐渐平复下了心情。

    众人嘈嘈议论之时,徐民早已在殿外布置好了会场。

    众人跟着皇帝一起走出大殿。

    移步到殿外后,人群纷纷攘攘立于丹樨之上,凭栏远眺高台下准备就绪的比演场。

    一场关乎两国荣誉的骑射比赛,就此拉开序幕。

    比演场上,一应所需已然备好。

    马匹、弓箭还有箭靶。

    箭靶是干草捆扎的稻草人,射中头部获得十分,身体的各个部分分数不等。

    比赛在马背上进行,两人可共乘一骑,一人把控马匹,一人张弓搭箭,位置一到便放出利剑。

    需配合默契、技术够硬才能最后得胜。

    一局之后,两人轮换位置,改换射箭和骑马之人。

    十局定胜负。

    精彩程度绝不亚于马术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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