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封砚第二次问了。
盛则宁不由自嘲,封砚关心的事、想要做好的事,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也会努力做到。
相反的,他不关心的事,就是两年不断循环在他耳边,他也不曾在意。
就比如,她从前喜欢他,又比如,他们俩现在已经桥归桥,路归路。
他现在又何必来这么多好奇?
“殿下,有些人出生就在低谷,她们拿着最难的开端,尚在苦苦挣扎,为自己争取未来。”
这是她从梅二娘身上看到的亮光,看到了勇气。
一种她都没有的,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世上权贵只手遮天,普通百姓夹缝中生存。
梅二娘清楚自己想要的与不想要的,才能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的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想扶摇而上,我愿为东风,助她一臂。”
言尽,她行了个万福礼,扶着竹喜的手登上马车,徒留封砚在原地。
直到马车走远,封砚也没有动。
他静静遥望,须臾眉目渐渐舒展开。
“愿为东风吗?……”
竹喜半个时辰没见盛则宁,一上马车就絮絮叨叨倒苦水,诉说自己在外面担心受怕。
“魏府里有护卫上百,还有数不清的婆子妈子,膀大腰圆的,竹喜一直在担心姑娘和瑭王殿下在里面被他们欺负……”
盛则宁不知竹喜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把魏府形容的那般可怕。
“这是天子脚下,魏平他再狂,也不能对瑭王堂而皇之地动手,我跟着他进去,才不会有事。”
“原来姑娘老早就想好了?”竹喜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盛则宁,崇拜道:“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和瑭王殿下一刀两断后,变得更聪明了?”
盛则宁屈起手指,佯装要弹竹喜脑壳,竹喜笑嘻嘻地求饶。
“姑娘头上这朵花真好看,回去我们可以弄成干花。”竹喜早就注意盛则宁头上多出来一朵小团粉牡丹,形如包子,团包浑.圆,特别好看。
盛则宁喜花,竹喜跟着她也学会了不少插花种花的风雅,处理干花就是主仆俩闲来无事最喜欢用来打发时间的事。
“这花……”盛则宁都快忘了这桩事,把花取下,捏在指尖把玩。
“姑娘,这花怎么了?”
盛则宁简单复述了一遍在魏府,事情的经过。
“呀!姑娘这花竟是瑭王殿下给您簪的,他此举不就是在向那魏郎君表明,与姑娘的关系不一般,让他不能动手。”
盛则宁回想起封砚看她的眼神,以及那一偏头的警示。
他那时候的动作,的确是在维护她。
盛则宁垂下眼,捏着花转了几圈,若有所思。
“我想瑭王殿下其实对姑娘还是有心的……”竹喜小声道。
盛则宁长睫翘起,眼弧中漾出一抹疑光,“为何?”
竹喜咧嘴,“您瞧啊,上一回殿下派人送来丹苑围场的帖子,后来又去宝相寺救了您,还将衣服脱了给您穿,然后这次还簪花警告魏郎君,若是殿下真的对姑娘一点心都没有,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
说罢,竹喜对着盛则宁眨眨眼,仿佛还在邀功。
短短时间里她竟然能讲出三件呢!
盛则宁一哂,悠悠道:“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是瑭王,所以你对他的要求放的如此之低啦?”
竹喜尚没有反应,盛则宁已经把那朵牡丹顺着车窗掷了出去。
心里泛起的那一点涟漪,很快就被她抹了个干净。
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去屈就封砚那一点点从指缝里漏出来的心意?
救命之恩她肯定有别的地方可以报答,断没有说要拿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来赔他。
更何况,封砚他会稀罕以身相许这俗套吗?
盛则宁自己听了都要摇头。
*
封砚处理完公事,又派人把梅二娘与柴胡送回。
刚回到王府,德保就迎了上来。
“殿下,如意宝斋的金掌柜说找到了一块玉质与三姑娘那块一致的玉,在琳琅馆,只是琳琅馆的掌柜问了东家,东家说不卖……”
德保一直跟着封砚,也知道自己主子没有恃强凌弱的恶习,做不来强取豪夺的事,因而别人说不卖,他也就只能回来复命,告之他这个事。
封砚现在倒没有那么急迫,“让他再找。”
“金掌柜说青脂玉少见,怕是上京城也找不出第三块了。”德保婉转地表达困难。
封砚正想让人再去试探,忽然回想起‘琳琅馆’这个名字很耳熟。
是盛则宁对他谈起过。
她曾说苏氏给了她几个铺子练手,其中就有琳琅馆这间金玉铺。
是以那个掌柜口里说的东家,不就是盛则宁本人。
她不愿意把玉卖给他。
“殿下?”
德保看见封砚眉心忽蹙,还以为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赶忙道:“要不奴婢再去加点钱……”
钱都能使鬼推磨,还愁不能买块玉吗?
“不必了,让金掌柜找找别的地方,不拘于上京城里,本王可以等。”
德保应了一声,呆呆地目送瑭王闷声不乐地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了?
*
盛则宁本想去找梅二娘。
但想到梅二娘与她的竹马可能正在一块,这个时候前去打扰不妥,就让车夫驾车回府。
还没等走多远,在半道上就被人拦住。
是大房一位名叫采芝的婢女。
盛则宁让竹喜下车问了情况,得知是盛则柔的马车给人碰坏了,现在没有马车回府。
“这不是什么事,我的马车尚有余地,让二姐姐上我的马车。”
采芝千恩万谢,不一会就扶着带着帷帽的盛则柔从不远的地方过来。
竹喜让出位置,与盛则柔的两名婢女坐在一处。
盛则宁见盛则柔的脸色红润,不由好奇:“二姐姐的脸怎的如此红,不是伤暑了吧?”
盛则柔闻言,脸更红了,还低下了脑袋。
采芝和另一个婢女都掩唇低笑。
“你们不许笑了。”盛则柔恼羞,轻声细语地命令自己的婢女。
“这是怎么回事?”盛则宁更好奇了,问采芝:“采芝你说。”
采芝瞄了一眼盛则柔,“姑娘的马车给撞坏了,差点车都塌了,好在路过的一位郎君及时出手相救,我家姑娘才没有伤着。”
盛则宁这下明白盛则柔这张红脸为谁而来了,“哦~原是这样,就不知道是谁家的郎君?”
“那位郎君说姓薛,刚到上京城不久,奴婢瞧着也是个生面孔……”
盛则柔视线落到一边,似乎不想同采芝和盛则宁讲话了。
“二姐姐,那位薛郎君长什么模样?”
“三妹妹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可没笑话你,只是姐姐若不说个样子出来,如何让大哥哥去帮你打听姓薛的郎君?”
“这个不妨,三姑娘。”采芝眉飞色舞道:“我们听到三天后那位郎君生辰,要在蘩楼摆酒庆贺呢,我们姑娘说要送生辰礼。”
盛则柔本是羞愧不已,只恨马车上无处可藏,只能任由盛则宁和采芝,你一句我一句地‘笑’她。
她忽而想起自己允诺的生辰礼还没下落,轻轻抬起头问盛则宁。
“三妹妹,我听二伯母说你手上有一块玉,品质上乘,不知道可否卖给我?”盛则柔平素很少求人,一来她本就胆小,二来她害怕被人拒绝,娇柔的小脸满是惴惴不安,像只小翠鸟,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躲起来。
盛则宁又怎么忍心拒绝她。
“那块青脂玉可不便宜,二姐姐可舍得?”
虽然是一族同枝,但是老话说的好,亲兄弟都要明算帐呢。
盛则宁之前从如意宝斋里买下的那块也是青脂玉,因为如意宝斋的那块比自己手上的大一倍,价格自然也高一倍。
雕玉是个精细活,太小了她怕雕坏了,所以还得用那块大的,又跟着琳琅馆里的师傅先拿了几块便宜玉练手,等这个花纹雕熟了才敢用青脂玉。
看似她只用了半个月在青脂玉上,其实在之前她还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舍得,只要三妹妹肯割爱……”盛则柔睁大眼睛,期盼道:“三妹妹真的肯转让给我?”
虽然大伯父、大伯母不幸亡故,但是大房的产业还在,盛则柔更是有自己的私产,拿出钱对她而言也不算是难事。
只是盛则宁在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不免有些感同身受。
“二姐姐可有先着人了解,那位薛公子家中是否已有妻妾?”
盛则柔脸上的红都蔓延到了耳朵尖,“三妹妹说到哪里去了,我只不过是为了恩情,不为别的。”
盛则宁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那也要查一查先,二姐姐你可以先和祖母提一提,看看祖母的意思。”
大伯母不在后,大房的两个孩子都是盛老夫人照看的,二姑娘的婚事也是老夫人做主。
盛则宁自打知道自己的婚事被拿出去做了交换,不想这位秉性单纯的姐姐最后也受到伤害。
盛则柔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明日让掌柜把青脂玉送来,咱们钱货两讫。”盛则宁笑了起来。
两姐妹都高高兴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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