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盈对四大爷的脑回路是极度不理解的。
她问隆科多:“人家年羹尧就同意把自个的长子送与你?”
隆科多“咳”了一声,“年熙,不对,他现在改名叫得住了。皇上没问过我与年家的意思,直接下旨过继,我自己还吓了一跳呢!反正我不亏,就当做白得一个大儿子,太后娘娘您就多了一个大侄子。”
什么大无语的事啊。
乐盈:“皇上这是真的在调解你与年羹尧的关系吗?”
确实不是让他们两人结仇?
隆科多嘿嘿笑道:“真的啊,皇上说我与年羹尧是他不可或缺的的左膀右臂,将相和嘛,再者年熙,哦,不,得住,我暂时还没叫惯这个名字,体弱多病,皇上卜算出他与其父年羹尧相克,把他过继给我,也有希望得住的身子变好的意思。”
乐盈:“……”
囧人办囧事。
雍正极有可能是真的在协调年羹尧与隆科多的关系。
十四阿哥从西北调回京城后,准格尔部落趁机作乱,在青海挑起罗卜藏丹津叛乱,幸得年羹尧平定叛乱,这时候雍正与年羹尧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再加上宫里得宠的年贵妃在,年羹尧在他心里还是“白月光”,他过继年熙还真是为年羹尧考虑……
只是这做法实在太那啥了。
乐盈再一次感叹雍正与德妃真是亲母子,行事风格太像了,最爱做自以为别人好的事情,感动了自己,有时候却恶心了别人。
隆科多未必想白得一个儿子,年羹尧大概更加不想把自己的长子过继给一个在的朝堂上与自己有矛盾的人。
偏偏这位四大爷觉得自己特别贴心兼诚心为臣子考虑,臣子们就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报答他;然而一旦让他失望了,冷酷对待,一点都不留情面。
非常有性格的年羹尧、隆科多:……我谢谢您了。
于是他两人倒了大霉。
只有一个怡亲王十三阿哥做到了,所以他依旧是四大爷最最心爱的十三弟,得以善终。
说完这件事,隆科多给乐盈说些朝堂上的事,说得最多的就是四人小团体中主管工部的廉亲王八阿哥如何倒霉的事,今天因为一件小事被皇帝斥责,明天又因为没有办好差被罚,大错小错不断。
他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廉亲王灰头土脸,仿佛做什么都是错。”
“可不是,他现在连呼吸都是错!”乐盈收敛了笑容,肃然道,“你现在看八阿哥的笑话,焉知他的今日未必不是你的明日?”
隆科多愣住了。
乐盈看着他,恳切道:“我当你是我的兄长,希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权势蒙蔽住了眼睛,先帝是怎么样的人,当今又是怎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除非你能做到十三阿哥的那么小心谨慎的份上,才有可能保全自己,可你能做到吗?不可能对吧。如果先帝在,你最差能落到明珠的下场,尚能保全自己,可现在的皇帝他不是先帝,那你下场甚至会比索额图还惨。听我一句话,退了吧。”
趁着现在雍正还没腾出手收拾隆科多,对他还有好感,隆科多还是他的“舅舅”,见好就收吧。
隆科多呆愣片刻,摇摇头,“三妹,我退不了了。我处在现在这个位置,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我没了权势,多的是要把我踩到脚下的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哪个权臣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就是马齐他也是不是好东西,只要皇上想给我们定罪,把柄一抓一大堆。阿灵阿、揆叙两人都死了多少年了,皇上也没放弃追究他们的过错,还在他们的墓碑上刻上极其侮辱人的字眼,我逃不掉的,就算辞官也没用,索性趁着现在有权有势,舒坦的过几年好日子再说!”
他什么都是明白,但却不打算退了。
乐盈唏嘘,一朝天子一朝臣,难怪玄烨会叮嘱她,顾好自己就成,佟佳氏不是她的责任,他大概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吧。
隆科多突然笑出声音来,“佟佳氏一族在先帝时期,人称‘佟半朝’,我隆科多位极人臣,风光显赫过,这辈子不亏!”
两人说了很多隐秘话,隆科多最后告辞道:“娘娘您多保重,我下次再来给您请安应该是在年底了。”
乐盈不再劝他,点点头,“你也多保重。”
……
雍正二年在比较平和的状态中过完了,接着进入了腥风血雨的雍正三年。
九阿哥获罪,固山贝子的爵位被革除,他的嫡福晋与世子被禁锢;八阿哥革除廉亲王爵位;年羹尧被免去川陕总督兼抚远大将军的职位,调任杭州,之后官位一贬再贬,最后竟然贬为杭州城门看守;隆科多九门提督的职位被免除,身上的爵位也被虢夺,被贬至偏远地区修城开地……
他们的罪名五花八门,居功自傲、结党营私、欺君犯上等等,仿佛十恶不赦。
先不说历史上对雍正的评价,亲历了这一切的乐盈只觉得心惊胆战。
狡兔死,走狗烹,朝政稳定,边关平定,所以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个左膀右臂可以砍了。就在去年,年羹尧还是雍正心里的“恩人”,送荔枝送月饼,隆科多还是他亲爱的舅舅,这才过了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
年羹尧、隆科多身上的那些罪名可大可小,端上皇帝怎么看,但一定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然而事实就是,他们被雍正厌弃了。
喜怒不定,这是玄烨对当年的四阿哥的评价,乐盈觉得一点都没说错。
刻薄寡恩,冷酷无情,这是民间门对现在的雍正帝的评价,也没有说错。
雍正并不善于掩饰,喜怒表现的非常明显,这样的人非常不好相处。现在的形势不要说是在京城,在紫禁城,就是乐盈自己的静明园,也能感觉到不适。
乐盈现在除了年节,轻易不出静明园,雍正原本每月来给她请一次按,也被她免了,改为三个月一次,其他时间门由弘历代劳。
乾小四小小年纪心眼子多,但他有很多方面跟玄烨很相似,乐盈跟他相处舒服多了。
十月有颁金节,弘历来接太后回宫。
他亲自扶着乐盈上马车,等回了宫,再将她送到宁寿宫,离开时还不忘给诸位妃祖母们问好,妥妥的十佳好少年一枚。
雍正元年八月,秘密立储,将圣旨藏于乾清宫光明正大牌匾后面,朝臣们于是不再议论立储之事。关于储君人选是谁,最有希望的是三阿哥弘时与四阿哥弘历,然而皇帝不喜欢弘时,凡有祭祀活动,大多都遣弘历代之,弘历的希望最大。
难得他还能稳得住,对上敬重兄长,对下友爱弟弟,连福惠都关心无比。
在做人上,乾小四是非常圆滑的。
乐盈回宫后,免不了要接受嫔妃们的请安。
主位嫔妃仍旧是那些人,大家也仍然是原来的性子,唯一的不同是,年贵妃病重缺席,无力来给皇太后请安问好,只能派了管事太监前来告罪。
乐盈免了她的请安,之后又派紫檀去翊坤宫看望她。
紫檀回来道:“贵妃瘦的脱了样子,饮食也用得少,看着似乎不大好。”
乐盈默了一瞬,叹道:“命运无常。”
很难说,年妃死的时机是不是恰当好,如果她还能活几十年,情形又有不同。
在宫里这么多,来来往往,生生死死,她早已见惯,感叹过后,再多就没有了,人总要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
转眼进了十一月,年贵妃的病越发重,雍正奉仁惠皇太后(乐盈)懿旨封年氏为皇贵妃。
在皇后在世的情况下,皇贵妃一般都是封给即将过世嫔妃的安慰奖,看来年氏命不久矣。
翊坤宫,年妃知道被封为皇贵妃的消息后,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乳母安慰她,“主子,这证明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年妃眼里忽然淌下泪水,“心里有我?那他为什么不能宽待我的二哥,嬷嬷,我好悔啊!”
乳母连忙道:“主子,您别说这样的话,您得往好处想,皇上这么多年独宠您一人,他处置二爷也是迫不得己,二爷辜负君恩啊。”
年氏摇头,越发痛苦,“不是,不是啊,嬷嬷,二哥是功高盖主,皇上容不得他。我早该想到的,他连他的生母都做不到宽待,岂会对一个臣子好?是我害了二哥。”
她屡次写信督促二哥认四爷为主,要是当时二哥认的不是四爷,而是十四阿哥,或许不会有今日。
二哥自来心高气傲,现在由堂堂的大将军被变为杭州城门看守,莫大的侮辱。年氏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自己代二哥受罪。
乳母宽慰她,“也许皇上只是一时生二爷的气,过会儿消气了,还会恢复二爷的官位。”
年妃喃喃道:“不可能了。”
她陪伴雍正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以往都被情爱蒙蔽了双眼,现在看清了一切,年妃只求速死,她不愿意看着二哥被皇帝处决。
“您还有八阿哥啊。”乳母道,“若是您走了,八阿哥就没有额娘了。”
年氏恨皇帝,硬着心肠说:“那是他的儿子,过得好不好都看他的,等我闭了眼睛就一了百了了,我先去地下等二哥,我会给他磕头认错。”
皇帝此刻在为冬至大祭进行斋戒,待斋戒期满,便不再处理朝政,而是专心陪伴年妃。
年妃病弱不堪,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皇帝在的时候,她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即使醒过来也极少说话。
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年氏愈发不好,已经不喝药了,雍正知道她已进入弥留之期,他问年妃有什么遗愿?
年妃静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一张深情无比的脸令人嫌恶至极,她想嘲讽他,想骂他,可最终话到嘴边,她却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依他的性子,她骂他于事无补,反而会更加得罪他,连累二哥,连累年氏家族。
年氏又道:“皇上,我累了,想歇一歇。”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皇帝。
雍正原本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他想说他会好好照顾福惠,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就是她,她会葬入帝陵,他们死后相伴,下一世还要在一起……
最终他叹了口气,“你闭着眼睛睡一觉,朕在这里陪着你。”
夜深时分,年氏惊醒,双手乱抓,仿佛十分痛苦,雍正急忙握住她的手,“别怕,朕在这里。”
年氏双眼半阖,嘴里似乎在说什么,雍正凝神细听,只听到她在唤“二哥”,她叫了一声二哥,终于咽气。
雍正怔住了,据说人在死之前叫出的名字就是自己最惦记的人,额娘叫的是十四,年妃叫的是她的二哥年羹尧,他都不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
……
年妃的葬礼办得很隆重,礼部选定谥号为敦肃皇贵妃,斯人已逝,再无芳踪。年妃死后仅过一个月,年羹尧被赐死。
先帝的三年孝期已满,皇帝可以放手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十阿哥圈禁革爵;九阿哥削除宗籍,被改名为塞思黑,在极端的折磨中幽禁致死;八阿哥同样被削除宗籍,改名阿其那,死于监所,其妻八福晋被休,自尽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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