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敏讲完后还在自顾自地笑,可桌上剩下的人却根本不买账,留他一个人笑得像一只被踩住了脖子的鸭。他干笑了一会儿,可能终于认识到了气氛不对劲,方才停下了刺耳的笑声。
陆仁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可他能说什么呢?
我这些年在妖怪窝里打扫卫生?整天和一只僵尸一起吃饭?我家楼下还有只狐狸每到星期三就开始监视我?有条龙想给我当后妈?
陆仁觉得哪句话说出来都不太合适。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沉思的样子感染到了众人,一时竟然真的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沉默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只能听见炭火因为肉类油脂的滴落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正在这个时候,台风天的第一滴雨落了下来,落在了陆仁的鼻子上,然后只是在陆仁抬头看天的功夫,一场倾盆大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下来。
众人咒骂一声赶紧带着手头的烧烤进屋避雨,但因为盛敏突如其来耸人听闻的灵异怪谈和这场不期而至的暴雨,众人均被扫了兴,早早地决定回房休息。
别墅很大,大家也不是都住在同一层。盛敏、奚和和齐帆住在三楼的房间,胡西邻、宗一和陆仁则住在二楼,管家和女仆在一楼各住一间佣人房。
大风猛烈地拍打着门窗,一瞬间裹挟着密集的雨点,如同鞭子一样抽在门窗上。
陆仁一回房就掏出了手机查看,之前发给司渊的信息前面还是挂着那个小感叹号,想打电话也显示没有信号。
于是他敲开了宗一的房门:“你的手机有信号吗?我想打个电话。”
宗一摇了摇头:“应该是台风把哪里的信号塔给吹断了,我也试了好久,都没有信号。”他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毕竟台风每年都会来一次。
陆仁心里不太踏实,他忍不住问宗一:“你知不知道,奚和,是个什么样的人?”
宗一不解地看着陆仁:“你问我?你们之前不是同桌吗?关系特别铁。”
陆仁心想:“我当年明明坐的是单人桌,哪里会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同桌,怕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
于是他对着宗一说:“我不认识他!他……”
然而陆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宗一打断了:“你们吵架了?”
吵什么架呀,宗一一脸心大的样子让陆仁越发焦急,他赶紧补充:“你……”你要小心千万别离他太近。
却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是啊。”
陆仁抬头一看,是奚和。陆仁识相地闭上了嘴,他不可能指着一个明显不好惹的妖怪大喊“他是妖怪”。陆仁觉得他应该先回房间去继续鼓捣他的手机,希望能联系上司渊。
但是奚和的胳膊搭上了陆仁的肩膀。很重,就好像扛着一块巨大的铁块。陆仁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他不敢动,就像一只被提溜住了后脖颈的猫一样温顺。
奚和向宗一说:“我和他可能有些误会,需要谈谈。”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不像是要解决误会的样子,更像是打算解决陆仁。而后他手臂有力,勒着陆仁就要往陆仁的房里去。
陆仁可不想跟一个本体不明的妖怪共处一室,他赶紧求救:“宗一!他……”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奚和强行消音了。然后陆仁惊恐地发现,奚和捂着他嘴巴的手,特别冰凉,就好像不是活物一样。
房门“砰”的一声关在陆仁的面前。奚和倚在门板上,眯着眼睛看着陆仁。
像奚和这种剃着寸头,一身黑衣满脸我不好惹的人,就算是在楼下便利店门口看见陆仁都会战战兢兢地加快脚步。更遑论如今身处荒村野地,外边电闪雷鸣,还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的情况下。陆仁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跪下了。
奚和用不太友善的眼神把陆仁从头到尾扫视了一边,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然后皱着眉头问陆仁:“你是谁。”
陆仁老实回答:“我叫陆仁,你,你好。”
然后奚和走上前来粗暴地单手捏住了陆仁的脸颊,力气不小,直把陆仁的脸拧得变了形,接着他把陆仁的脸左右转了转,问:“是个人类?”
陆仁忙不迭地点头,接着就听见奚和发出了“啧”的一声。奚和正打算开口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奚和似乎还想问陆仁什么,被敲门声打断让他十分不悦。他发出了“啧”的一声,而后皱了皱眉头,放开了陆仁的脸,示意他去开门。
陆仁揉着脸拉开了门,发现来的人是盛敏。
盛敏的样子不太对劲。他本身是个胖子,大夏天的容易出虚汗可以理解。但此时别墅里开着空调,温度甚至有点低,陆仁都感到有点寒冷了,盛敏却满头大汗。
盛敏问:“陆仁,你饿不饿?”
陆仁摇了摇头,刚想说谢谢,就听见盛敏毫无波澜的声音:“陆仁,你饿不饿?”说着,盛敏掏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陆仁认出那是之前盛敏递给管家的兔肉袋子。
陆仁感觉到了不对劲。但盛敏还在无知无觉地问他饿不饿。盛敏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但他皱起的眉头,和扭曲的眉眼,都在诉说着痛苦。
这是一张完全割裂的脸孔。
塑料袋突然地抖动了一下,就像是塑料袋里的东西猛然抽搐了一下。陆仁不觉得里面会是鱼或者虾一类的生鲜产品,他咽了口唾沫问盛敏:“盛敏,这里面装着什么?”
回答他的是盛敏没有起伏的话语:“陆仁,你饿不饿?”
似乎在回应盛敏的话,塑料袋里的凸起本来在底部,显示着里面装着的东西很安稳的躺在里面。但那凸起开始慢慢往上移动,就好像,装着东西即将爬出来了一样。
陆仁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些头皮发麻。这时,一只手从陆仁的后面伸了出来,一把夺过了盛敏手里的塑料袋。是奚和,奚和用手箍着塑料袋的口子。然后走到了陆仁房间的窗边,一把打开了窗户。狂风骤雨瞬间入侵到室内,吹开了奚和的衣襟,他手里的塑料袋正在疯狂地挣扎,甚至本就不厚的塑料袋已经被挣破了,陆仁似乎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暗红色的。奚和却好似并无所谓,他站在风雨里,眼神冷漠,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淬血的唐刀,然后漠不关心地直接把塑料袋扔了出去。
那塑料袋一下子钻进了风雨里,转瞬间就被户外的黑暗吞没了。
本就不小的风雨就像是吞噬了祭品一样,变得更狂暴了,吹得两扇打开的窗户左摇右摆,砸在窗框上砰砰作响。这时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天幕如同被撕开了一般。伴随着这道闪电,屋里的灯光霎时熄灭了。
别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陆仁本能地转头看向盛敏的位置,已经没有人站在那里了,只有他自己洞开的房门,像巨兽张开的大嘴,等待着进入它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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