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厉笙觉得自己疯了,竟然给季知意打电话打到没电关机,而对方不仅不回信息也没有接电话。
纵然有雷霆手段的外交官现在他也拿她丝毫没有办法,望着黑屏的手机好一会儿,终于拿出充电器充上电,然后转身去了浴室。
冰凉的的水从花洒喷出,激得人瑟缩了一下,不过随即也让人清醒不少,他站在水雾里发呆,再想季知意当年对自己说那些话有几分真?
季知意则是看了手机一会儿又给顾厉笙回拨过去,结果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后来她在临睡前又试了一次依旧是关机,他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季知意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看着那条信息,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举着的手机没拿稳一下掉了下来砸在她额头,痛的她“嘶”了一声。
猛地坐起来伸手揉着被砸的额头,突然感觉心跳加快,心里想的是顾厉笙当时没喝醉?
不对啊,当时那一瓶红酒是她看着他全部喝下去的。
而且就算真没醉,要说的话也不该是莫名其妙的五年啊。
季知意只觉得头有点炸,一方面担忧顾厉笙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一方面又不懂顾厉笙是什么意思。
一时困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翻到下半夜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顾厉笙从浴室出来,炎热的夏天里他带出一身寒气,最后拿了烟在阳台抽。
他点燃了烟,吸了两口就没在动,夹着烟的手随意搭在阳台上,男人的目光一直望着远处,似在回忆。
回忆季知意的模样。
初次见面她性子像个野小子,长相却娇得很。
他不知道这种小姑娘是怎么会把自己那个十岁就快一百五十斤的堂弟打哭的。
结果就是不仅打哭了,二次约架的时候依旧把堂弟那群人按在地上锤。
那会儿他十七,因为他考进了特招班,高中就上了一年,所以那会儿已经大二了。
这也是堂弟央求自己的原因,当然他也没让弟弟失望,只是没先到最后会遇到季老首长。
老首长听他是顾家,赶紧做起了和事佬,还教季知意叫自己顾叔叔。
小姑娘倔得很,她好像很不喜欢自己弟弟,所以让她叫人的时候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顾厉笙当时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还没等她开口就解释了,自己不是顾小叔。
当然最后也没换来季知意叫一声顾哥哥,甚至还被骂了。
他连同弟弟一起。
弟弟更惨,因为他的解释重新请了家长,他第二次依旧陪着去的,还没出校门弟弟就被二叔藤条伺候了一顿,说他丢顾家的脸,什么本事没学到就学会了欺负女孩子。
害的弟弟三个月没理他。
后来他忙于学业,这人生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再次见到季知意,是他休假回国给奶奶过生日,那一次也是爷爷正式退居幕后,所以寿宴算是大办,请在了酒店,不过来的都是曾经爷爷奶奶的老战友老朋友。
季知意跟着爷爷过来的。
依旧是夏天,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头发已经蓄长,扎着马尾随着风一晃一晃。
性子好似稳重了一些,当着家长的面紧紧闭着嘴巴,嘴角含着笑,不过一双澄亮的大眼睛透着活泼和跳脱。
她挽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臂,两人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长相。
在两家爷爷的介绍下,互相打了招呼,他一直知道季知意是双胞胎,不过没想到两姐妹性格完全不同,季知心会按照爷爷要求叫他厉笙哥,偏季知意会唱反调,非要说这不是顾叔叔吗?
幸亏季爷爷赶紧岔开话题:“这是厉笙啊?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季爷爷。”顾厉笙叫人。
顾爷爷看着叫他叔叔的人问,”小丫头怎么就要叫我们厉笙叔叔呢?”
季爷爷立刻和自家爷爷说起了当年冒充小叔那件事,他爷爷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国外,基本不知道家中这些琐事,倒是好奇的很。
两个老人家要聊天,自然就把接待小辈的任务分到了他身上。
季知意像是故意使坏似的总叫他顾叔叔。
他纠正了两次,结果她说,“你反正也工作了,叫你一声叔叔你也不亏,再说你看你一直沉着一张脸,看着老气横秋的,叫哥哥别人都不信。”
顾厉笙气死了,走出去谁不夸他一句好看,沉着脸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遗传了母亲的桃花眼要是不故作严肃看起来可没什么威慑力。
而老外看人下菜这个特点更是明显,特别是一些新建交的小国家,明明就是弹丸之地,他偏喜欢在三方之间摇摆不定。
但别人也不明确表示,表面还是友好。
他的直属上司是出了名的温吞和善,不过那只是表面,他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外交官这个工作最需要分清楚红脸黑脸,而自己则是唱黑脸那个。
不管他们内部怎么分配这个工作,他一旦担任了某一个点那就得一直持续下去。
也就是这个原因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更严肃,也就是老气横秋吧,这真是一个十分不好的形容词。
他卸下工作的中的面具,刚要找季知意说明,结果就看小姑娘注意力哪里还在他身上,转头就朝一个人影跑过去。
“沈侓。”小姑娘细软清甜的声音随着风送到他耳畔,明明动听的声音却有些刺耳了。
午后的微风吹起她素色的裙边,裙袂翩翩在热辣的阳光下泛着层层柔光。
那道身影惊喜的转过头,“甜甜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的雀跃毫不掩饰,仰着头有些得意又有些傲娇,双手背于身后,“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侓笑着解释,“我家有个亲戚今天结婚,我陪我母亲过来。”
“你呢?”
季知意耸耸肩,“我也差不多。”她回身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顾厉笙继续说,“来参加那个叔叔的爷爷的寿宴。”
突然被点名的顾厉笙维持着成年人的礼貌微微颔首。
沈侓也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开始和季知意聊天。
参加这种宴会好像是极其无聊的事情,两人似乎都不喜欢,索性就去了酒店旁边的小咖啡店聊天。
两人坐在露天的广场里,头什么笑的十分开怀。
十六七岁的年纪,张扬肆意又暧昧横生。
顾厉笙忽然觉得站在阳光下好刺眼啊……
在门口站了许久,终是转身离开。
到了快开餐的时间,顾厉笙一直没看见季知意进来,又找了季知心确认,才发现人还真没进来。
聊天这么重要?连饭都不吃了?
顾厉笙本来不太想管,不过他想自己是主人,怎么能让客人感觉到招呼不周呢。
他从后门退出了宴会厅,远远就看着季知意果然还坐在那里,而她对面的男生说了句什么朝着她摆摆手就往正门那边去了。
顾厉笙以为季知意与他分别后也会进去,结果他站在原处看了好一会儿,她都纹丝不动。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托着脸盯着远处发呆,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这边主要是宴客多的酒楼,这个时间点正是开餐的时间,广场上基本没什么人,她孤零零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炎热褪去,蚊子开始出动,她开始挥手拍身边飞过的蚊子。
顾厉笙大朝她走去,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朋友都走了,你还不想进去吃饭?”
小姑娘见到他仿佛很惊讶又有些开心,不过很快眼里那份开心就被掩藏得干干净净,“我想晒晒太阳,顾叔叔你让让我。”
要吃饭了晒什么太阳?这个时候晒太阳还是喂蚊子?
季知意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顾厉笙就是干察言观色工作的人,怎么不知道她在装模作样。
“出什么事了?”按理说两人并没有熟成那个样子,但这种事怎么说,有的人相识一辈子可能也就点头之交,而有的人不过只见过一次就仿佛见过无数次。
他自然的熟稔并没有让季知意放下防备,依旧摇头,“没有,我就是想晒太阳。”
“那我在这里陪你晒。”见她还不肯说实话,顾厉笙只得拉过凳子坐到季知意对面,还顺便拿过桌子上一张点餐单帮她赶蚊子。
大有一种她不说两人就这么耗着的意思。
“顾叔叔……要不麻烦你帮我把我姐姐叫出来一下?”季知意可能也熬不下去了。
顾厉笙狐疑的看了一眼季知意一眼,点了点头。
很快季知心就和他一起出来了,季知意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赶紧给姐姐招手。
顾厉笙并没有走太近,而是在一旁等着,两个小姑娘耳语几句,季知心就跑开了,她回来的速度很快,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包东西。
“甜甜,这边根本没有卖衣服的,我跑到前头了都是餐馆。”季知心一路都在跑,说话的时候气息都还没喘匀。
季知意立刻垮了脸,“怎么办?”
“很多吗?要不我看看,如果不是很明显你稍微把裙角牵起来挡一下,我们先去洗手间?”
“挡不住。”季知意摇头,她今天裙子是浅色,而且这是提前造访,量好多,她现在坐在原地根本都不敢动。
季知心有些着急,现在是夏天谁也没多穿一间。
顾厉笙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难怪季知意不和自己说,他想了一下直接去了店里,花钱从别人那里买了一条备用围裙,走出来直接递给了她,“先围上。”
“顾叔叔……”
季知意霎时红了脸,有些不敢抬头看人,小姑娘性子再活泼也架不住这种场面。
顾厉笙没多说,而是转过来身体。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甜甜能走了吗?”季知心把人扶起来问。
“等等,我坐太久了,让我缓缓。”甜甜牵着姐姐的手说,其实她有点不敢动,害怕一动那东西就汹涌湍急的涌出来。
顾厉笙回过头就见她僵硬的站在原地,他走过去弯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我先送你去洗手间。”
“顾叔叔你先放我下来。”季知意惊慌的四处张望,“别人看到了。”
“别人是谁?”顾厉笙没有放下她,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那个别人是沈律?
顾厉笙没缘由的有些生气,作为男生抛掉了她离开,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广场上喂蚊子,现在她还在担心他看到?
季知意说实话并没有听过顾厉笙这样的语气,明明听着也不像发怒,但每一字中间的缝隙里似乎又透着一些凛冽的寒气。
那种寒气让她觉得觉得十分委屈,她弄脏了衣服本来就很丢脸,还要被顾厉笙吼。
毕竟还是小姑娘,想法偏单纯,就是不好意思,而害羞的逃避的手段就是躲避。
结果被顾厉笙这一声质问弄的委屈得直想哭,但她又倔强的咬着唇不说话。
顾厉笙凝视着小姑娘突然红了的眼圈,心想自己在做什么?是什么立场责问她?
轻不可闻的叹口气,“我带你走后门,进去那边没人,没有谁能看到。”
突然又温柔,季知意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变化无常。
六月的天都没他会变脸,不过她也察觉顾厉笙这种人可能也就看着表面好说话,两人其实本来也不算太熟悉,他一开始克制脾气可能单纯因为不熟悉。
季知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探究顾厉笙的变化,不过很快她的思绪就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死死按住裹住身体的围裙,害怕有人看到她身后那一片猩红。
顾厉笙把她送到了洗手间门口就放下了,然后对季知心道,“你陪着她,我去拿一套衣服。”
季知心乖乖的点头,说了声,“谢谢,麻烦厉笙哥了。”
今天季家是季老首长带着两个孙女过来,并没有别的女性家属,顾厉笙本来想去找母亲帮忙,毕竟是女孩子的衣服,结果走到大厅父母正在陪客人,他看了一眼不太好插话,怕贸贸然过去被人听到,季知意出来要知道有别人知道又该不好意思了,索性又转身下楼开车去了最近的商场。
他给季知意选了一件宽松的棉质长裙,路过内衣店硬着头皮进去拿了一条短裤付了钱离开,全程没用一分钟。
等坐上车,他才从后视镜看到自己耳尖有些发红。
他的速度很快,回来的时候季知意躲在隔间,季知心在洗手台帮妹妹清理裙子。
“季知心。”顾厉笙站在门外叫季知心。
“厉笙哥。”
“把衣服给季知意。”
“谢谢。”季知心感激的看了一眼顾厉笙又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衣服不对吗?我母亲准备的。”
季知心这才了然的点头笑道,“对的,谢谢厉笙哥。”
她说完赶紧跑进去把衣服递给妹妹。
经过这一次顾厉笙以为他和季知意关系应该算朋友了,结果当天这姑娘就躲自己躲得彻底。
明明他还去过她家三次,结果次次没见到人。
到了五年前,她再次闯进自己的生活,这一次做了生死与共的承诺,结果……
阳台的风大,烟燃得快,顾厉笙手指被烟火灼了一下,他才从回忆里抽身回来,他旋身把烟按进烟灰缸,深深吐了一口气。
顾厉笙回了屋里,距离他最后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这个没良心的竟然愣是没给他回电话?
他真是快气死了,以前所有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五年前的承诺她也不想履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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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季知意就跟着团里去了演出会场,还好这些年积攒了不少演出经验,对于这些场合倒是应对自如了。
拿着剧目单开始按照她们的流程走。
这一忙差不多就到了中午,吃过午饭所有演员开始休息然后化妆,准备晚上的演出。
闲下来的季知意又开始想顾厉笙,他到底几个意思?
思来想去好半天她决定演出完就先给人道歉,不然他这样自己更惶恐,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顾厉笙气了一晚上,最后想明白了,山不过来他就去就山,谁让他就喜欢了这么个小白眼狼呢?
收拾妥当之后他又去拿了昨天定好的鲜花和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一起。
提前开车去了演出会场。
今天来观看演出的人除了使馆的人基本都是a国政要安保做的非常好,从很远就开始警戒。
他没有用使馆工作人员身份,而是用了参演人员家属的身份。
所以走的通道是不同的。
没想到进去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使馆同事。
“顾公使,你不是说不来看演出吗?”说话的正是分发,票的办事员小许,他才把沈侓叫过来结果顾厉笙来了,这位置都是明显坐不了了啊。
他一瞬间有点紧张,害怕是安排错了,不过顾厉笙不是亲自打电话说不去吗?他应该没听错吧。
“嗯,本来不来的,结果有个重要的人过来演出,我过来看看。”顾厉笙道。
小许忙道,“那我现在给你安排位置。”
“不用。”顾厉笙直接拒绝了说:“我那边有专属位置。”
小许是个人精,瞬间明白了,那不就是家属位置吗?
他有些好奇的问,“演出人员有顾公使认识的人啊?”
他大方承认,“是我喜欢的人。”
小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瞪着眼睛,“那是顾公使家属啊,难怪你休假都不回家,原来是异国约会啊。”
顾厉笙就知道小许是个十分上道的人,什么话不用点他都能接。
颔首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然后看着站在一旁的沈侓也抱着一捧花,有些好奇的问,“小沈也有家属是舞团的?”
说完不等沈侓开口,他眉头动了动继续说,“不过我记得小沈订婚对象不是跳舞的,是姐姐或者妹妹吗?”
沈侓看着顾厉笙抱着的一大束花中间夹杂着郁金香,大红色的郁金香耀眼又美丽,旁边陪衬的花全部都为了衬托郁金香的美丽。
季知意钟爱郁金香,他心里隐隐猜测顾厉笙的家属会不会是季知意,有了这个认知沈侓的手有些发抖,他手指紧紧扣住花束底部。
不会的,顾厉笙大了季知意那么多,这些年他都不在国内,没有机会认识季知意。
而且他打听过了季知意根本没有和谁在一起,就连一直追求他的李航柯这么多年都没成功,他顾厉笙凭什么呢?
他本来准备好今年休假回去就找季知意坦白一切,这些年所有事情压在他身上,终于已经解决了,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身旁,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结果他还没休假季知意就过来演出了,他觉得这就是天意,老天爷都要把季知意送到他身边。
可看着顾厉笙抱着花顿时升起了危机感。
“不是,顾公使你记错了我没订过婚,今天我这花也是送给我喜欢的人。”
“咦,沈处你喜欢的人也是这个舞团的?”小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昨天还说不来,是不是也想和顾公使一样坐家属位置啊?”
顾厉笙听了小许的话,挑了挑眉问,“小沈也坐家属位置,不然一起?”
沈侓一顿,摆手说,“不用我坐大厅就好,那边看的清。”
顾厉笙想看的清又怎么样,看得再清楚也都不是你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过去了。”顾厉笙道。
小许立刻狗腿的说,“顾公使您请。”
沈侓则是微微颔首。
顾厉笙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退回来一步看着沈侓手里的花说,“小沈你是不是不懂花语?黄色郁金香代表道歉,给喜欢的人送黄色郁金香是要道歉吗?我这个不一样,我是红色的代表热烈的喜欢和幸福。”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祝你们看的愉快。”然后大步的朝家属位置走去。
小许:“……”
沈侓:“……”
好半晌小许才问沈侓,“沈处你是不是得罪过顾公使?”
“没有。”沈侓咬了咬牙,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小许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没有吗?那顾公使刚才那些话太有针对了,他肯定不是针对我,很明显就是针对你,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抢顾公使喜欢的人。”
沈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要抢也是他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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