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继东去廖家打听, 知道媳妇儿和闺女上山了,他也不管这会儿天色不早了,抓紧时间把后院的鸡鸭鹅喂了, 关好门也上山去。
穆继东一个人走路很快, 他到的时候, 娘俩正在吃晚饭。
“妈, 我还是喜欢吃藕馅儿的饺子。”
林玉给闺女又添了两个香菇肉馅儿的饺子,“这地方也不产藕。”
穆清喝了一口饺子汤,“怪我当时囤菜的时候没想起来。”
穆清脑子转悠起来, 是不是趁暑假有空, 去南方走一圈?好几年前就说要去绍兴和上海,都几年过去了,现在还没去。
穆继东从黑暗中走出来, “哟,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嘴呢。”
林玉笑意涌上眼底,一下站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哼, 下午就回来了,谁知道你们娘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这儿来了。”
“你这话说的,我们想打招呼也找不到你呀。别说这些没用的, 想吃点什么?”
穆继东扫了一眼桌上的饺子,“来个韭菜鸡蛋馅儿的。”
穆清配合地拿出两大碗, 多得是, 随便吃。
穆继东也不将就, 随便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坐下端起碗就吃,一阵稀里呼噜,连饺子带汤,一点没剩下。
吃完饭,放下碗,穆继东舒服地长叹一口气,“舒服。”
林玉拿了张湿帕子给他擦脖子上的汗,“这次出去累不累?”
“还行吧,都习惯了,比冬天可好多了。”
对外面碰上的难事,穆继东也不爱提,拉着媳妇儿的手说话。
“你们上来也好几天了,我看该回去了,总是麻烦王婶子帮忙喂鸡不太好。”
“嗯,确实该回去了。咱们也不能空手,明天回去的时候给廖家送两只肥兔子吧。”
“送兔子我看行,她家喜欢吃老母鸡,送野鸡估计他们也不爱。”
林玉说起这些天家里的事情,收到老家还有南广那边寄来的包裹,她带着闺女去白水县买了许多罐头和肉肠给寄回去。
说到人参,穆继东有些心痒痒,“什么时候方便请假了,咱们回村里一趟,我总担心穆国柱他们几个找到我的人参窝,那我可要心疼死。”
“人家能碰到,也是人家的运气。”
爹娘亲热地靠在一起说话,穆清捡起碗去厨房洗了,一切收拾完,又自己去洗漱睡觉。
晚上她睡得早,连爹娘什么时候回屋都不知道。
穆继东觉得山上只有一间卧室住着不方便,第二天吃了早饭就催促闺女动作麻利点,收拾好赶紧回去。
穆清不紧不慢,把洗脸盆、洗脸帕、牙刷这些收起来,脚尖踢了踢招财的肥屁股,“趴着干啥?起来走了。”
“汪!”
“进宝过来。”
穆继东背着背篼,进宝肉嘟嘟的身子一跳,窜进了背篼。
林玉房前屋后检查了一遍,照原样把大门用根树枝插上。
“走吧!”
“汪汪汪!”
“喵呜~”
有招财跟着跑,穆继东几乎都没有出手,看到只兔子,和招财两边围堵,一路上抓了三四只肥兔子。
回到驻地,林玉带着两只肥兔子上门,谢过王婶子这些天帮忙照看家里牲畜。
顺手的事情,一次用不了几分钟,王婶子哪里好意思收这么厚的礼。
“您就收着吧,您要是不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王婶子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收下,家里也好长时间没吃兔子了。”
林玉和王婶子又聊了几句山上的事情,这才转身进屋。
后院,穆继东已经利索地把两只肥兔子收拾出来,穆清负责烧火,今天中午吃红清炖兔子。
“红烧上火,咱们今天吃清炖。”
林玉对闺女说,“把香料都找出来配个香料包,去味儿弄不好,清炖兔子可不好吃。”
“哎!”
在南广的时候做清炖兔子一般要放冬笋,冬笋家里还有,就是不方便放,那就放点笋干吧,反正上次泡好的没用完。
今天做饭的时间长了点,十二点半才做好午饭,林玉用一个大碗装好清炖兔子,“给秦家送去。”
穆继东端起碗,“我去送!”
穆家人回来了,隔壁孙艳耳朵又竖起来了,什么话都没听到,倒是又闻到了肉香,不由得撇嘴。
怕闺女闹,孙艳也不在家里待,带着闺女去周家。
家属区又来了一位军嫂,一个人带着三个闺女,愣是一个儿子都没有。昨天吴凤藻代表家属区的军嫂们去周家,周营长的媳妇儿江爱华说的遮遮掩掩,她一听就是怎么回事。
周家几个妯娌嫌弃她不会生儿子,欺负她三个闺女,公婆还偏帮,江爱华一咬牙,带着三个闺女就来随军了。
江爱华最小的那个闺女,名字叫周胜男,今年才两岁。
两岁的小姑娘,被家里的堂哥堂姐欺负,就很知道看人眼色了。
孙艳一到,还没走进院子,在院子里玩儿的周胜男就喊妈妈。
听到前院的动静,带着大女儿和二女儿在后院拾掇菜地的江爱华连忙走出来,笑着迎出来,“哟,黄嫂子,你怎么有空过来。”
江爱华这个态度,让孙艳心里一阵舒坦。
自从她和李红丽那个女人撕破脸后,林玉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了,李红丽那个女人更是直呼她的名字,好久没听到人叫她黄嫂子了。
“我在家没事儿,想着你才来,肯定忙不过来,就想过来帮帮忙。”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后都是一个家属区的姐妹,咱们可要互相扶持着。”
送完菜的穆继东大步过来,那高高壮壮又不苟言笑的模样,一看就像是大领导,江爱华不着痕迹地看了好几眼。
等人过去后,孙艳才说,“知道那是谁吗?”
“那是谁?”
“住我家隔壁,刚才那个是穆继东,职位是团长,他家随军的家属是他的媳妇儿林玉和闺女穆清。”
“只带了闺女来?真够疼闺女的。”
孙艳幸灾乐祸地笑,“不疼不行,两口子三十来岁的人了,只有一根独苗。”
“一个闺女?”江爱华有些吃惊。
“那可不,别说儿子,连闺女都没多的。你至少还生了三个姑娘。”
要换在老家,孙艳这话妥妥就是骂人的话,不过放在这里,不是骂江爱华,而是针对穆家两口子。
江爱华心里有些不高兴,淡淡笑了一下,看在孙艳男人职位比她男人高的份上,没有说出来。
说起生儿子的事情孙艳就来劲儿了,“我不是说你哈,我就说林玉,啧啧,你是没看到,整天吃好的穿好的,花钱如流水,前段时间还买了好多酒回来了,就跟不要钱似的。”
“我跟你说,也就是咱们青松岭没几家人,上面的人也不爱管这事儿,要换在其他地方,林玉买酒这事儿,一告一个准,说不定还会被拉去游街,贴大字报。”
孙艳面露鄙夷,“生不出儿子,只能在这些吃的喝的上面找点面子回来。平日里只知道巴结领导,也就这点本事。”
听到这里,江爱华连笑都不想笑了,在她面前骂林玉生不出儿子,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吗?
“黄嫂子,你坐下歇歇,我先去后院把活儿干了。”
“你去吧,我帮你看着孩子。”
说到孩子,江爱华生怕孙艳把自己的闺女教坏了,抱起小女儿,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说,“我们乡下人没那么讲究,我家胜男别看才两岁,也能帮着干点活儿。”
周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也跟娘妈去后院,孙艳带着闺女站在别人家院子里,也挺没意思的,悻悻地拉着闺女走了。
穆家在屋里吃饭,厨房清炖兔子的香味被风吹散了,没什么味道,回到家里闺女也不闹了,孙艳瞥了一眼隔壁的院子,脚下一转,回去了。
家属区来了新人,林玉很快也知道了,下午去后院摘了一篮子蔬菜去周家拜访,江爱华刚忙完,赶忙请她进去。
江爱华是个有心人,和林玉说了一会儿话,就知道孙艳为什么说林玉的坏话,就是嫉妒呗。
江爱华不是个喜欢背后说人不好的人,但是不说吧,心里又憋得慌,犹豫了一下才说,“黄嫂子,和你关系不太好?”
“这个从何说起?”
“哈哈,我也才来,不懂这些,就是随口一问。”
林玉笑了笑,“她说我坏话了?一群人聚在一起说人闲话,一般是谁不在说谁。是不是?”
江爱华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不过都说到这儿了,她说,“也没有一群人,黄嫂子找过来,就跟我说了两句。”
林玉毫不在意,“你才来不知道,咱们家属区,加上你一共才六家人,黄嫂子那个性子吧,和家属区的每家关系都一般。”
江爱华很快明白了林玉的意思,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转头问起孩子学习的事情。
“我去年冬天就在考虑要不要来,我家老大今年七岁了,也该读书了,就是怕来这里读书不方便才一直犹豫。”
要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就算是为了孩子读书,江爱华也不会这个时候带着孩子来这里。
江爱华自己是小学毕业,她知道读书的重要性,肯定要让三个闺女去读书。
林玉问清楚江爱华的情况后,才说道,“我家闺女今年读初中,在石磨县初中报了名,平时不去上课,等期末考试去参加考试就行。”
“书都不去读?怎么参加考试?”
林玉谦虚道,“我家闺女挺爱学习,平时在家全靠她自学。”
“你们家闺女秋天读一年级,一年级学的也不难,你自己也是读过书的,你先自己教,要是不行,咱们再想办法,部队里面有文凭的人不少。”
江爱华羡慕道,“你家闺女都读初中了,你看着还这么年轻。”
林玉哈哈大笑,“你别想多了,我家闺女六零年出生,也没多大。”
江爱华这才明白,刚才林玉太谦虚了,满打满算也才九岁的孩子,今年已经读初中了,哪里只是爱学习,这就是个聪明孩子呀!
江爱华起了心思,想请穆清教她闺女读书。
林玉连忙摇头,“不是我不肯定帮忙,我家清清不是个适合当老师的人,教不好你姑娘,我怕你到时候怪我。而且我姑娘自己还在上补习课,也没那个时间。”
“补习什么?咱们这儿有补习班?”江爱华眼睛一下亮了。
“补习外语。”
外语?江爱华刚高兴没有十秒钟,一下又开始唉声叹气。
算了,另外想办法吧,她家姑娘和人家的掌上明珠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林玉走后,江爱华的大闺女周莹抱着小妹妹对妈妈说,“好像见见林阿姨的闺女,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江爱华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以后你好好读书,你也会变得很厉害?”
“真的吗?我变厉害了,堂哥堂姐就不会欺负我?奶奶会给我糖吃?”
“会的。”江爱华目光坚定,一定要送闺女去读书。
从这天开始,周家母女对穆清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傍晚闲着没事儿的周莹,还故意拉着小妹妹去溜达,经过穆家的门口。
可惜,穆家的房门虚掩着,她看不到屋里的人。
“姐姐。”
周胜男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姐姐一动不动,她好奇地回头看。
周莹哦了一声,拉着妹妹往前溜达。
过了十几分钟,她拉着妹妹溜达回来,又故意看了眼穆家的院子,什么都没看着。
周莹有些沮丧。穆家的那个姐姐,究竟长什么样?
穆清倒是不知道有人想认识她,她这一下午,看看闲书,听听收音机,练毛笔字,画画,忙着呢。
周莹盼望着能见穆家的姐姐一面,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顾着小妹妹吃了早饭,她拉着小妹妹又要出门溜达。
周胜男小姑娘不愿意,蹲在院子里就是不走,不管周莹怎么哄都没用。
正在这个时候,她一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一条蓝白碎花长裙的姑娘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迎着阳光,一张干净的脸蛋,白白净净的,特别好看。
甚至,周莹觉得,她身后的影子都是好看的。
感受到别人注视的目光,穆清扭头看了一眼,这姐俩眼睛圆溜溜的,特别是看人的时候,还瞪眼,真可爱。
穆清嘴角微微翘起,继续往秦家去。
待穆清走过后,周莹跑进屋里大声叫起来,“妈,我刚才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姐姐。”
“你说谁?”
“不知道,我猜肯定是林阿姨的闺女!”周莹兴奋地跳起来。
江爱华觉得有些好笑,至于这么高兴吗?
她用洗碗帕擦干净灶台,“你这么跑进来,你妹妹呢?”
“在外面。”周莹连忙跑出去,只见小妹妹已经颤颤巍巍地走出去了,连忙给抱回来。
打扫干净厨房,江爱华摘下围裙,对三个闺女说,“你们在家别乱跑,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好。”
江爱华去后勤部找胡平,问问孩子读书的事情。
胡平其实也在考虑家属院孩子们读书的问题。
原来没考虑,是因为孩子少,现在家属区的孩子有好几个了。
黄勋家的小儿子,还不会走路这个不算。穆团长家的闺女,那是个聪明孩子不用老师也无所谓。
但是,廖师长家的小孙子今年也五岁了,黄柏家的闺女五岁,周立家三个闺女,最大的七岁了,老二明年估计也要开始读书,这几个孩子都要考虑起来。
年纪相近,差个一两岁问题不大,都送到一个班,读一年级,叫一个老师上课也方便。
“你说的事情我们也在考虑,你先回去,等我们讨论出结果了再通知你。”
江爱华连忙点头,“我看家属区的空房子还挺多,这么空着也是浪费,不如收拾一间出来给孩子们读书。”
“放心,如果要请老师过来,肯定是在家属区办学校。”
说完正事,江爱华高兴地回去,路过廖师长家,她还专门去找廖师长爱人说读书的事情。
吴凤藻觉得这个提议挺好,“他们后勤部会读书的人多,随便拉一个过来上课,也能省下咱们好多事情。”
廖卓皱眉,“上课?我不上课,清清姐姐都不上课,我也不去。”
吴凤藻淡淡瞥了孙子一眼,“你那小脑袋有穆清一半聪明,我也不用愁你读书的事情。”
江爱华好奇道,“那闺女有多聪明?”
吴凤藻笑着道,“我也说不好,以后你自己慢慢看吧。”
见师长夫人忙着哄孙子,江爱华没再打扰,自觉告辞离开。
出门路过穆家门前,她也跟她闺女似的,特地看了一眼穆家的院子。
孙艳叫住她,“你看什么呢?”
江爱华客气地笑了笑,“没看什么,想事情呢。”
“你去干嘛去了?”
“去后勤部转了转。”江爱华不愿多聊,“黄嫂子,你先忙着,我有事儿回去了。”
江爱华走后,李红丽抱着小儿子在门口乐开了花,孙艳瞧江爱华是乡下来的,上赶着去拉拢,现在来看,人家江爱华,好像不太看得上她孙艳。
真是笑死个人!
胡平是个办事利落的人,过了两天,把廖家对面的空房子收拾出来,摆上几套桌椅,放上黑板,就等着九月开学。
“老师从县里学校请吗?”
胡平大手一挥,“不用从学校请,我们后勤部就有当过老师的人,语文数学都能教。”
“那咱们还去县城报名吗?”
“要去报名,上课在咱们驻地上,考试去县里考。这个事情穆团长家有经验,你想知道就去穆团长家问问。”
那江爱华就放心了。
知道她们读书的地方定下后,周莹经常带着小妹妹去看教室,还在教室里玩儿。一来二去的,和廖卓关系好了起来。
家属院玩闹的孩子多起来,安安静静地家属区也变得热闹了。
孙艳最喜欢这样,廖师长家的小孙子肯出来玩,她闺女也能跟他们一起玩儿,这情分慢慢的不就有了么。
穆清不参与小孩儿的活动,即使廖卓他们经常过来找她,穆清塞给他们一颗大白兔把人送出去。
如果大白兔还送不走,那就把进宝塞过去,保证把人送走,还她一个清净。
林玉又开始发愁,原来闺女在村里的时候就不和小孩儿玩,她以为是性格原因。去了南广之后吧,交了好几个朋友,她以为都好了。现在嘛,又变得独来独往起来。
穆清不跟小孩儿玩,她每天都乐趣多着呢,研究方子、研究棋谱、弹琴、画画,做点什么不好。
知道她会弹琴,秦老太太专门请她弹过一次,从此之后,秦老太太变成了她的听众和夸夸机,在她眼里,穆清弹什么都是好的。
穆清也开心,去秦家去的更加勤,以至于穆清的外语能力快速增长,八月底,开学前一天,还用俄语给霍容时他们写了一封信,不知道他们看不看得懂。
霍容时没有穆清的好日子过,生日那天还在山里扑腾,后面的教官追的死紧,偏偏他一直甩不开。
为什么甩不开,因为张钦这个懒货跟在他屁股后面求保护。
“不想被你爸抓着教训,就跑快点。”
“你以为我不想?我是不能!”从早上被追赶到晚上,中午都没吃上东西,一直被撵着逃命。
张钦觉得,支撑他逃跑的不是腿,而是意志力。
他就是个意志力巨强大的人呀!
霍容时冷笑一声,“我提醒你一句,你还记不记得被抓到的惩罚是什么?”
张钦咬牙,“在水里抱着木头跑十圈。”
想到在水里训练的痛苦,张钦觉得自己又行了。
今天明明是休息日,他爸,霍容时他爸,还有彭丰年的爸,这些人闲着没事儿,硬说要检验检验他们的山林生存能力。
就因为他们一时兴起,他跟没头苍蝇一样,饿着肚子在树林里跑了一天。
勉强又坚持了一个小时,天都快黑了,张钦简直快要哭了。
天啊,还是穆清的东北好,荒山野岭还有肉肠吃,有肉罐头吃,怎么着也比他被追得连滚带摔强。
穆清哼着小调装好信封,明天去县里报名就给寄出去。
“清清,面煮好了,出来吃饭。”
“哎。”
穆清吃了晚饭,和娘亲在屋里说话逗猫,南边的张钦靠着抱大腿,总算逃出生天了。
最后逃过的三个人,其中两个是靠自己的本事,只有张钦是靠着抱大腿。
张玉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没出息。
陈师长笑道,“小霍带着一个拖后腿的还撑到了最后,又长本事了。”
霍锦年笑道,“还过得去吧,张司令也没有尽全力追吧?”
张玉才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小霍确实厉害,你有个好儿子呀。”
霍容时站的板正,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昂头挺胸,夜色把他眼中的倔傲隐藏了八分,留了两分少年人的血性,让看惯了兵王的老家伙们也觉得惊才绝艳。
张玉才思索着,这小子可要好好培养。
穆清寄给霍容时他们的信,她们十月才收到,张钦看不太懂穆清写的什么意思,找霍容时翻译,叫霍老爷子看到了,训了张钦一顿。
“瞧瞧穆清,都能洋洋洒洒地写好几封信了,你学了这么久,不说写,你读都读不通顺?以后每天下午早点来上课,成绩差就多努力努力。”
陈静和沈园在门外,听到霍老师生气,把手里的信往兜里一塞,悄悄地溜了。
霍容时回房间给穆清回信,写完信他看了一眼窗外,北方该下雪了吧,不知道她还收不收得到。
收得到,怎么收到不到,走后勤部的路子寄信,人在哪里都收得到。
穆清的外语到了一定水平后,穆清似乎爱上了这种用外语写信的感觉,还切换着语言写,后来,多写了几次,张钦、沈园和陈静都不搭理她了,只有霍容时,还一封一封地给她回信。
时间就如同山间的溪水一样流过,汇入江河,不知所终。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从频繁来往的信件中,穆清知道霍容时细碎的生活和工作。
七零年的夏天,穆清初中毕业,霍容时高中毕业。她在家瞎玩儿,霍容时入伍当兵。
后来经常几个月没有消息,然后一连给她写十几封信寄来。她知道他受伤了,知道他立功了,不过一年的时间,靠着军功当上了营长。
而莉姐姐,当了这么多年兵,也才当上副营长。有一次,她从穆清这里知道霍容时,可羡慕了。
穆清笑着看信,拆开最后一封,看着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淡了。
霍容时自身能力突出,又有前线作战的经验,还会两门外语。南边的和谈没有起到作用,又开始轰炸,霍容时被选为特别行动队的副指挥,出国了。
穆清有些慌,可惜这次她不能像爸爸去南边那次一样,去木家寨,去八王山。只能在远方祈求他平安。
林玉知道霍容时的消息也很担心,“他们家就他一个孩子,他爷爷奶奶和爸妈怎么能放的下心?”
“霍老师不知道。”
林玉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要小看霍老爷子,孙子一走就是那么长时间,他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是为了不让小辈担心,不说破罢了。”
从七一年的这个夏天开始,穆清四年两个月没收到霍容时的来信。偶尔她会收到张钦和陈静他们的来信。
张钦高中毕业,如他所愿进了后勤工作,他说他每天忙活的全是居委会大妈的工作,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大家把他当个打杂的指使。
他说,还是读书好,读书多快乐呀!
陈静和沈园高中毕业后,陈静去医院当护士,沈园去干了采购物资的工作,经常跟着汽车队到处跑,都忙忙碌碌的。
而穆清,几年的时间,让她从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只要是她走过,对她熟悉的邻居也要多看她一眼。
即将满十五岁的穆清,身高已经和妈妈差不多了,已经是个一米六五的少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想多看她一眼?
“清清姐,你去秦奶奶家吗?”周胜男小姑娘小跑着过来。
“是呀,你别跟着我,快去教室上课。”
“还早啦,不会迟到的。”
时间过的真快,当初第一次见才两岁的小姑娘,今年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了。
可惜,这些年青松岭驻地的军嫂,统共没有超过十家,她两个姐姐还能和小伙伴们一起读书。
到她这儿,只有和李红丽家的小儿子两个人读一个班级,那可真是,打个哈欠都要被老师叫起来读一段课文。
穆清心里啧了一声,她妈给她取名周胜男,这姑娘不爱学习的模样,让她妈妈操了不少心,生怕对不起这个名字。
“周胜男,你个兔崽子给我回来!”
听到她妈叫她大名,小姑娘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回去,拉着妈妈撒娇。
周胜男来的时候年纪最小,她和她两个姐姐不一样,没有被堂哥堂姐欺负过得记忆,从小长在有爱的环境里,胆子也比两个姐姐大。
肯定的,也更加调皮。
穆清笑了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秦家。
“来了,今天咱们干点什么呢?”
秦老太太的头发全白了,坐在那儿笑着看她,又慈祥又温柔。
穆清温声道,“都听您的。”
“哈哈哈,我就猜到你要这么说。咱们今天上山去摘点松枝儿吧,你上次给我的松香用完了。”
穆清无奈,“您当是熏蚊子的东西吗?”
老太太笑着道,“味道好闻嘛,我给床上的枕头、床单、毯子都撒上。反正你这个味道不重,怎么着都好闻。”
“秦爷爷不生气?”
“哈哈哈,他生气也没办法。”
老头子以前总跟他抱怨,他当兵的人,整天身上弄得香香的,叫人知道了脸上挂不住。
老太太可不听他的,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渐渐的,秦老爷子也不说这个事情了。只能安慰自己,这味道别人应该闻不出来吧。
等老太太锁好门,一老一少,慢悠悠地走出家属院。
几年的时间过去,家属院的小孩儿长大了,大人也长年纪了。吴凤藻鬓角有些灰白,她也不隐藏,大大方方地露出来。
“清清,上山打猎去?”
“吴奶奶好,今天不打猎,陪秦奶奶去走走。”
吴凤藻笑着道,“前些天你带着招财上山打猎,是不是把招财累着了。”
“可不,今天还在家休息呢。”
吴凤藻哈哈大笑。
人老了,狗也老了,招财也不像以前那么爱动了。
看着一老一小走远,吴凤藻叹息一声,“不知道初一现在怎么样了。”
初一是吴凤藻的大孙女,五五年出生,跟着爹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今年也二十了,已经到该结婚的年纪了。
“小姐您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吴凤藻心里发愁,在想着,老不叫老廖想想办法,即使儿子媳妇回不来,至少把孙女弄回来,给找个好人家。
带着秦老太太穆清没有上山,就在山脚下找了一棵长的低矮的松树,摘了两把松枝带回去。
老太太有些遗憾,“我家老头子现在都不准我去山上了。”
“秦爷爷也是担心您安全。”
“哼,他一天天的,该他操心的不操心,不该他操心的白操心。”
穆清淡淡一笑,没接话。
老太太又提起其他的话,穆清应了一声,两人慢慢地走回去。
“穆清,有你的信。”
“这么早送来?”
胡平擦了一下汗,“我们昨晚在石磨县办事,一早从石磨县过来,肯定快。”
穆清以为是张钦他们寄来的信。一看到信封上那笔沉稳中透露着锋芒的笔迹,这是,霍容时回来了!
穆清送秦老太太回家后,迫不及待地跑回家看信。
好几年不通信了,从他的字里行间,穆清从未如此明显地觉察出,他再不是那个故作大人,却始终有些青涩的少年了。
他真的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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