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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乱的荒原,红落玥试图建立真正的绿洲。
可惜她终究不是人,也不懂人。
起初一切都是好的,强大的“无私”,笼罩的圣光,荒原那关于女神的童谣,最初来自红落玥。
“人师”红落玥和“无私”红落玥。
她们给挣扎求生的人们,带去了篝火。
时光稍纵即逝。
战争的终结,三大组织的成立,堕落绿洲的处境没有改善,反而越发尴尬。
红落玥是在这时候成立的红尘无疆,因为太多从“乐土”逃亡而来的修者,他们输了战争,输了权力,失去了一切。
唯独一颗不甘的心,熊熊燃烧。
红落玥收容了他们,最初他们是狼狈、畏惧的,同时也心怀感恩——没有红落玥出手相助,他们会死于三大组织的暗杀。
那是一段颇为融洽的日子,他们崇拜着红落玥,尊敬、爱戴她,奉她为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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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落玥也从他们那儿学到了很多,她热爱人类,选择的自然是“人格”修行。
虽说原本的红落玥是“人师”,但此时在这副身体里的精神体是没有人格的,所以她可以重新选择。
红落玥当然想成为“人师”,可惜她不适合。
“人师”的外倾,是她不具备的。
标签不同于人类,它们无法拥有不符合底层属性的“人格”,这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法理解,只有死路一条。
红落玥拥有了“幻想家”人格,随着她的能力与日俱增,纯善的性情也展露无遗——她的无私,反倒害了避难巢的人;她的无私,滋生了长老院的贪婪无度。
红落玥不懂何为“阳奉阴违”,她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避难巢的人有了安身之处,在慢慢建立新的城邦。
长老们接管了红尘无疆的事务,帮她处理了很多让她困扰的事。
后来,红落玥遇到了红千诩,一枚被高价拍卖中的“无私”。
旁人感受不到他,她感受到了,这枚标签有“意识”,他在好奇着这个世界。
红落玥将他带回了红尘无疆,养在身边。
她一直很怀念“人师”,怀念她给小孩子们念书的样子,怀念她的絮絮叨叨,怀念她在夜深人静时,会对她说:“晚安。”
明明,她不需要睡觉。
红落玥学着她的样子,先偷偷认了字,再给小“无私”念书,她对“人师”说得那些,一直都一知半解,但她全都记在脑海中,如今也仔仔细细复述给小“无私”听。
她意识到小“无私”需要个名字。
然而她不会起名字。
绿洲最聪明的人是谁?
“暴怒”陆暝。
红落玥知道他的小酒馆。
她从不喝酒,也不懂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但“人师”偶尔会来,她喜欢喝酒,但付不起酒钱,不过这里最廉价的啤酒,免费。
“人师”认识陆暝,所以“无私”也认识他。
红落玥问他要个名字。
陆暝给她两个字——千诩。
红落玥很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陆暝给她倒了杯葡萄汁:“……是千言万语的意思。”
红落玥喜欢这个名字:“谢了!”
很久以后,红落玥知道了,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陆暝给她警示,可惜她听不懂。
“千”是多,“诩”是轻飘飘的言语。
千诩真正的意思是,说再多轻飘飘的言语,也无用。
她不是“人师”,不懂言语的空洞,不懂身体力行的重要性。
她给不了小“无私”正确的引导。
变故发生在红落玥带着红千诩去避难巢。
她很久没去避难巢了,自从长老们接管后,她重心更多放在了外城。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维系一个组织处处都要钱,尤其还要维系避难巢的补给,更是无底洞一般的开销。
长老们想了很多办法,不断扩大着组织规模,这样才能有更多人去荒原狩猎,才能换取更多的资源。
红落玥知道避难巢是巨大的负担,尤其是不停更换的净化型标签,是笔沉重的支出。
长老们苦恼于成员的能力不行。新人们因为无法契合抽象标签,而卡在了一二阶。
红落玥想到了“无私”的能力,她虽说不是本源系的修者,但也能稍微动用一些能力,“无私”可以传递自身的修为,只是付出很大,会严重透支自己。
但没关系,她本来也不在意自身的修行。
因为圣女的“奉献”,红尘无疆越发壮大,也因为成员越来越多,圣女的“奉献”规模也越来越大。
红落玥逐渐感觉到了不支,但她没有停下,仍在坚持着……
只是,她有些着急了,她怕自己撑不了多久,而她想带红千诩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
像“人师”带着她那样,见一见外面的世界——只有看到人们的痛,才能真切体会到兼爱的意义。
红落玥没知会任何人,带着红千诩去了避难巢。
她看到了兼爱无私的背面,看到了“人师”没有告诉她的另一面。
这残酷的一面,同时落到了红千诩眼中。
避难巢哪有一丝一毫她最初建立时的模样?
这里的人恨死了红尘无疆。
这里的人,生不如死。
屹立的净化型标签,成了吸血的蛀虫。
一个个枯瘦如柴的人们,与流落在荒原时毫无区别。
红落玥释放了所有精神力,覆盖了六个避难巢,将他们身上的病痛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红落玥倒下了。
红千诩眼睁睁看着,情绪从茫然到无助,最后是割裂心脏的剧痛。
“阿玥……”
他的阿玥。
红落玥甚至没有力气对他说上最后一句话。
她无比愧疚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圣女昏迷,圣子疯了。
红尘无疆陷入到了更深沉的恐怖。
红千诩回到贤城,杀死了当时的几乎所有长老,接管了红尘无疆。然而他对所有一切都没兴趣,什么世人,什么兼爱,他只要“无私”。
红千诩用自己的生命维系着红落玥的精神,执着地不让她消散。
他知道她听得见、看得见,可是她不愿醒来。
红尘实验室真实目的,从来不是人体实验。红千诩对他们没有任何指示和安排,只是安排了新上任的人类长老,去统筹管理。
他唯一做的,就是给七层实验室命名——
第一层,屠杀。
第二层,凌虐。
第三层,吃人。
第四层,恨你有。
第五层,笑你无。
第六层,自私。
这是红千诩看到的人性。
红尘实验室,乃至整个红尘无疆,都是红千诩的一场“人性实验”,实验品是所谓的红尘使者、管事、主事和长老。
他想用“实验结果”来告诉红落玥:不值得。
人类不值得“无私”的爱。
他企图让红落玥对人类彻底失望,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唤醒她——
不要再修“人格”了。
他愿为她奉上世间所有“无私”,包括他自己。
然而,她无法醒来,无法面对这一切,无法面对“人师”。
红落玥瞒住了红千诩,用自己的记忆生成了一个幻象,挣扎着游荡到了第六层,等着人来结束这一切。
她要杀死红千诩,杀死自己。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解。
秦步月睁开眼,没有丝毫迷失。
红落玥的记忆漫长,横跨了数个,可是却简单得像个孩子。
哪有什么污染性?
她干净透亮得像天边明月,连落下的光都是轻柔的。
秦步月看到了覆盖在自己精神体上的红色丝线。
红色……
可以是炽热的爱,也可以是浓烈的血。
红落玥的这缕幻象,不仅伪装了秦步月的精神体,更短暂的赋予了她七阶“幻想家”的能力。
幻想家——
真实幻象的构建者。
秦步月不需要动用【痴心妄想仅仅用精神丝线就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和体型。
她变成了红落玥。
秦步月走出了第六层,走向了红尘实验室的最后一层,那里是一个通道,连接着贤四区的无疆圣殿,为得是让红落玥看到实验室。
天真的红落玥,教出了天真的红千诩。
后者的天真,充斥着残忍。
通道处遍布着红色的丝线,无数的丝线汇聚,甚至成了一条条缎带。
通道中没有风,它们却像被风吹拂着一般,摇摇晃晃地起舞。
秦步月走近时,它们轻轻靠了过来,丝丝缕缕的线条攀上她的身体,像一个个好奇的孩子,触碰她、试探她,欢喜鼓舞地缠绕上她。
绸缎化作长裙,拖曳到漆黑的地面,像绽放的一朵朵玫瑰,也像流下的一道道血痕。
通道很长。
秦步月难以想象,一缕幻象的红落玥,是凭着何等的毅力,用了多长时间,走到了第六层。
那是她的极限,也只能等在哪儿了。
一个抵达不了第六层的人,杀不死红千诩。
一个抵达第六层的人,是注定要毁了红尘实验室的。
走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秦步月第一次踏足贤城,这里异常明亮,并不是有太阳的亮,而是仿佛吊了一盏巨大的瓦数极高的白炽灯,把无疆圣殿照得晶莹剔透。
秦步月赤着脚踩在白玉铺成的阶梯,一步步走了上去,看到了片片红纱缠绕,看到了站在一汪透红色池边的男子。
他一袭红衣似火,衬得肤色雪白,深红色长发拖曳倒地,缠着红色的绸缎。
冷冰冰的五官,精美得不似人。
他的确不是人,是比着红落玥的样子,做的“人偶”。
红千诩看到了秦步月,慵懒的眸子微缩,喜悦肉眼可见地染上眉眼,他声音轻颤,满含着无尽的眷恋:
“阿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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