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襄25.
“那日,我见她在府中楼上偷看我,对她心生厌恶。”
“宫中御宴,她被人指使宫女推下水,竟也没人救她。”
“她在水中扑腾了一会儿,就下去了。”
沈括躺在马车上,想起来当日的事,说:“我将她……救上来,她竟然那般无礼。”
一见是自己,长萦公主便浑身湿透地往他怀里钻,说:“沈大人,你看了我的身子,你要对我负责任的。”
沈括忍无可忍,一掌将她打晕了。
“没想到……最后我真的会娶她。”
成婚后,沈括才发现,她和印象中的长萦公主,完全是两个样。
凌泉听他说了一些事,忍不住道:“公主是很好,对属下们也好,大人您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我怕,我这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他睁着眼睛,只能保持思考。
“大人!”凌泉提高声音,眼珠瞪着他。
“嗯。”
“太医都说了,好好护养,还能到下个冬日。而且,将西凉三魔抓回来了,您的掌伤和毒都能解了!会长命百岁的,等公主回来了……您再将这些说给她听吧。”
“嗯……凌泉,取纸笔给我。”
沈括要来纸笔,勉强支起身子,写了几封信,封存好:“若我没能坚持下去,这些信,你帮我送出去罢。”
凌泉看着他,眼眶竟有些红了:“好。”
翌日午时三刻,都城菜市口,观刑百姓众多,假扮西凉人的邢犯在众目睽睽下被羁押问斩,直到人头落地,共犯也没有出来劫人。
皇帝病危,消息封锁,皇城戒严。直属于帝王的神武军被派出去缉拿犯人了,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传位给太子,请沈大人进宫听圣旨。
太子继位,唯恐朝中动乱,赵将军作为太子舅父,更是连夜从接壤北羌的边关召回驻扎兵马。
宫中剧变,翎光靠着两条腿,越走,却感觉越发地冷了。
“这是在往哪儿走,北羌吗,怎么会这么冷,我都要冷死了!两位大哥,你们俩不回西凉吗?”
“看你还有力气说话,想必一时半会不会死!”
“让我不说话,比让我冻死还难受。”其实翎光早就感觉自己没力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倒下,反而一直这样走下去了。
她说完冷,便感觉吹向她的冷风弱了许多,反而是两个西凉大汉莫名打了个哆嗦。
一路跟着翎光的仙翁和子隐,看向了元策。
仙翁没忍住道:“尊上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悄悄用法术。”
“……本尊没有。”
“尊上怎么解释那风?风怎会只吹男人,不吹女人。”
“……本尊无需解释。”
元策只是想起,翎光在四季如春的上清长大,她格外地怕冷。
元策:“仙翁舍得让她这般挨冻么?”
仙翁说:“老朽自然也心疼她这般,可除了干看着,什么也不能做。老朽早说了,您一施展法术,哪怕是再小的法术,也会改变命数。翎光殿下是历劫,她要吃的苦,必然是不会少的。尊上……知之而不信而行之,愈于不知矣。”
仙翁连挖苦都说得这般委婉。
元策没有说话。
他只不过让风改了个方向,略微让她有力气走路,舍不得让她挨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能看着翎光吃这样的苦,好似自己也被冰天雪地掩埋的寒冷。
前方已经看不清路了。
两人说:“今年北羌怎会这般寒冷!”
翎光听了道:“果然是往北羌去,北羌是不是有人接应你们?北羌驻扎着的是赵将军的人,都以为你们回西凉国了,现在往北羌国去,反而不会有官兵搜查……”
她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心凉。
自己回去的可能性更小了……
两个大汉看她还能说这么多话,而自己身上寒冷不堪,便直接将她身上外袍扒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翎光只着单薄衣裳,怒然抱着自己:“你们还是人吗!冻死我算了!”
“少废话,若是七日内穿不过这片山脉,我们兄弟身上的口粮不够了,就拿你打牙祭!”
翎光本来怒气冲冲地张着嘴,闻言直接傻了。
仙翁再次看向元策,说:“尊上,这便是擅用法术的结果。原本……殿下没有这么快死的,您这一举,会间接让她活活冻死!”
翎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又看向西凉人。
若是自己穿着他们的衣服,兴许还能走到北羌驻地活命。
可自己只有一件衣裳,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种活活等死的让她焦躁得只能用手指挠着手心,一面抱住自己,牙齿紧紧咬着。
时间飞快,翎光的眼睛,不知不觉就盯在了两人腰间的弯刀上。
不能坐以待毙了。
她颤了一下,直接倒在雪地里。
两兄弟正在行走的脚步停顿下来,回过头看向她。
“二哥,这女的好像死了。”
“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尸体,丢进坑里埋了。”两人蹲下查看,她屏住呼吸,好似真的死了一般。
一人将她扛起,翎光手指微动,动作飞快地抽出他腰间弯刀,五指紧握,片刻也不犹豫地往对方脸上扎去。
这刀子锋利,翎光练过骑射的身手还算快,可她突然动弹,西凉人当场反应过来将她丢出去,那刀子只不过在对方脸上划了一条长痕,翎光就被甩飞倒地,浑身剧痛难忍。
两人:“你竟装死暗算!找死!”说完便要要了翎光的命,不料眼前刮起了一阵古怪的狂风,风卷起雪来,浓浓白雾遮掩了视线。
这怪风来得霎是离奇,竟然将翎光凌空吹了起来,待风停歇下来,西凉人的眼前,便不见了长萦公主的身影。
“许是滚下山了……罢了,这里荒郊野岭,她没有活路了。”
翎光被这风吹到了两颗大石头中间,便停了下来。
她打着哆嗦,视线的不远处,看见了一间小木屋。
——房子!这里住了人!
翎光眼睛亮了起来,身上来了力气,连忙朝小屋跑了过去。
小屋看着近,实则远,她跑了几步便感觉精疲力尽,半蹲着喘息。
再一抬头,却感觉这房屋变得更近了。
仙翁:“尊上!”
元策:“仙翁你曾说过,她会到边关时脱逃,被士兵发现。只要让她依旧被边关士兵找到并救下,就不算扰她命数。”
说完,元策扭头问子隐:“将你衣衫脱下来给我。”
“……给殿下穿么?好。”子隐脱下衣衫,元策将衣服丢进房屋之中。
他知道翎光能闻出来自己身上的气味,便特意扒下子隐的外衫给她穿。
翎光进了木屋后,用力将破门关上。
她不知道这荒郊野岭,怎么出现一栋小屋的,许是有人在此地清修过,翎光看见了地上有熄灭的火堆,抽屉里有干燥的火折子,梁上挂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腊肉,靠墙炕上还有一件衣裳。
翎光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湿冷的单衣。
元策眼疾手快,伸手将子隐和仙翁的眼睛蒙住,自己也闭眼:“不能看。”
单衣被雪浸染,再穿一件只会更冷,还不如脱下来。
她穿上了这件凭空出现的衣裳,嗅见一种清冽的青竹气息。
气味有些熟悉。
“似乎……以前在谁身上闻到过。”
翎光一下没想起来。
看见她赤身穿着子隐那件灰衣,元策眉端抽了下,余光凉凉地瞥向子隐。
子隐很小心地看着他:“尊上,我的衣衫很干净的。”
翎光蹲下用火折子点了火堆,火一生起来,她忍不住凑得很近,整张脸都挨着火苗了,被温暖的温度感染得发抖。
翎光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她踩在摇晃的凳子上,摘下挂着的腊肉,放在火边烤热。
又发现一个灰扑扑的罐子,正好把雪烤化了当水喝。
这里就像个万事顺意屋,她在绝处逢生,被这间房子给救了。
“难道,慧明大师说的是真的,我命运多舛,却有神灵庇佑,所以总是能绝处逢生,枯木生花。”她埋头喃喃自语着,接着朝着没人的方向拜了拜,说:“多谢神仙相救,信女定积善从德,立身行道……信女还想求神仙保佑我夫君健康平安,太平无事……”
元策只当没听见。
外头已经天黑了,翎光的衣服干了,她便将两件衣裳叠在一起穿。
嗅到那衣衫上的青竹香气,一瞬,她仿佛想了起来。
“以前,有一日在玄周身上闻到过……”
子隐浑身一僵,连忙解释:“尊上,那天我过假扮徐玄周。您吩咐的!”
元策扫他一眼没有吱声,看见她闭着眼要睡着了。
嘴里喃喃地喊:“徐玄周……”
睡着了,还念了一声。
元策现身,仙翁阻止,元策道:“她喊我了,定是冷了,火快熄了,我去加把柴。”
仙翁:“殿下喊的是徐玄周。”
“那便是本尊扮的徐玄周。”
仙翁:“……尊上再听听?”
翎光已经歪着脑袋疲惫地睡过去了,嘴里在念叨些梦话,元策仔细一听,是在念玄周。
“徐玄周,你这个、杀千刀的……不回家……我恨你。”
元策:“……”
说的是那个已经转世的徐玄周,和他没有关系。
元策替她加了一把柴,仙翁叹息:“尊上不要再给殿下送这些东西了。”
元策应了一声,看她睡在火堆旁,靠得如此近,也不怕被烧到了。
他垂首注视翎光,心里难过,弯腰将她抱起。
翎光靠着他厚实的肩膀,元策将她放在炕上,又把火堆放了一簇在炕底下。
都给她准备了炕,她居然也不晓得用。
罢了,她知道怎么生火,已经不错了。
炕烧得热了,翎光睡梦间感受到无限的温柔与安宁。仙翁看见神尊将手掌托在翎光的后脑勺下面,一时不晓得说他什么。
让尊上别给殿下送东西,他就不送了,用手给她当枕头。
还对仙翁说:“炕太硬了,她怎么睡得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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