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豪门华屋与旗袍美人 > 第69章 夜阒静
    这一晚,沈璁整夜无眠,一直到中午才等来沈公馆的消息,内容令人真假难辨——


    沈克山突发脑溢血,在早上七点过的时候,被送往了租界内最大的洋人教会医院紧急抢救,直到沈璁接到消息时,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消息咋听起来十分合理,毕竟是一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年老体衰,又一夜间接连惊闻关于自己唯二两个儿子的“噩耗”,一时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大病一场。


    可当这位“可怜”的老者一旦换成沈克山,就会给人一种刻意掩人耳目的感觉。


    沈璁也怀疑这不过是老头让自己放松警惕的障眼法,尤其,他其实并不希望沈克山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


    事情已经来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他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希望药厂在最后时刻经历哪怕一丁点的震动。


    但无论他如何派人打探,得到的消息都和一开始差不多。


    几天后,沈克山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按院方的说法,他已经彻底偏瘫了,需要终生卧床,语言能力也会受到限制。


    既然等不到对方“出手”,沈璁也只能静观其变。


    接下来一段日子,似乎是他回到上海后最好的时光。


    他不需要再应付沈克山,甚至不需要应付任何人。


    每天一早,裴筱都会体贴地帮他系好领带,送他出门,晚上又会煮好饭,站在门边,等他回家。


    等忙完工作,他们会在盖着一条毛毯,倒在沙发上小酌两杯,共赴云雨,或者相拥入眠。


    沈璁有时候会觉得,日子突然顺利得不像是真的。


    在这段难得平静的时光里,年关转眼将至,算起来,他和裴筱在一起也有整整一年了。


    其实之前他有想过,要跟裴筱好好庆祝一番,但最后,就连年关也只是草草应付。


    已经没有人还有心情过年了,因为战火,已经烧到了虹口。


    朱珠在走前曾经问过沈璁,上海会不会打仗,会不会波及法租界。


    当时是深秋,现在也还没有走过冬天,短短几个月时间,上海就已经快要完全陷入战火之中,整个法租界像是地狱火海中的最后等待被吞噬的一块孤岛。


    除夕夜当晚,家里虽然只是简单包了顿饺子,但不用再去沈公馆吃所谓的团圆饭,沈璁的心情还是很好。


    饭后收拾完,喜伯去张罗着给窦凤娘上香的东西。


    因为窦凤娘不喜欢儿子进自己的房间,往年这些事情也都是喜伯一个人做,但今天沈璁想带裴筱进去上柱香——


    虽然谈不上明媒正“娶”,也不知道窦凤娘喜不喜欢,但既然确定了谁要跟自己走一辈子,沈璁觉得至少该告诉母亲一声。


    裴筱晚上跟喜伯一起包的饺子,身上沾了些面粉,沈璁上楼时,刚好看见他换好衣服,站在卧室的窗边。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暗纹高叉旗袍,领口袖口和裙摆这些细节之处都有金线包边,酒红色细羊皮高跟鞋,很应除夕夜的景,雍容端庄,多少还带着点年节的喜庆,又不会显得沉闷。


    指尖夹着的半支香烟飘出袅袅的白雾,和着旗袍贴身的料子,勾勒出美人半倚在窗棂边时曼妙的曲线。


    沈璁悄悄从身后将人抱住,调笑道:“这是暗示吗?抗议我最近没有‘喂饱’你?”


    之前沈璁忙碌时,旗袍有时候真的是两人之间“闺房之乐”的某种暗示;但最近沈璁可不算忙,尤其是年前这几天,他都没到公司去过,几乎天天都粘着裴筱。


    裴筱似乎也能感觉到什么。


    “你少臭美了。”他娇嗔着回头白了沈璁一眼,“是我师父说的,过年要穿新衣裳,这样,新的一年才能干干


    净净,体体面面的。”


    刚被买回去那两年,冯吟秋也的确每到过年都会给他准备新衣裳,不过他的“体面”,也就只有那两年。


    再往后,哪怕他火了,成了角儿,穿再多的新衣裳,也没能再体面。


    不会有人觉得他“干净”了。


    刚才上楼换衣服时,他看见柜子里还堆着好多一次也没穿过的旗袍,总有种再不穿,可能就没有机会穿了的错觉似的,便鬼使神差地挑出了里面最娴雅的一套换上。


    这也难怪,连沈璁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裴筱买过这样一套旗袍,裙摆长及脚踝,还是长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开到大腿根的高叉好像都只是为了方便走路,一点也不□□,看着像是为了出席某些正式场合才会有的装束。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真有什么正式场合,他怎么可能让裴筱穿着旗袍去。


    虽然想不起来了,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旗袍穿在裴筱身上也还是好看,墨绿色的料子衬得他愈发白皙,唯一露出的那一小段颈子被小巧的立领托着,像是一截纤长脆弱的白瓷。


    沈璁低头,轻轻从裴筱的耳后吻向脖颈。


    裴筱沉醉地阖眸,仰起头来迎合着,靠在沈璁的肩头,轻声道:“七爷,咱们是不是就快要走了?”


    沈璁闻声一顿,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盈着裴筱身上好闻的味道。


    之前几天他都没有去公司,是因为最后一批药物已经顺利送出去了。


    战火已经烧到了上海,按照之前的经验,铁路是很有可能被炸断的,之后他也不会再有机会做什么。


    最好的情况是等这一仗打赢,他就能带着裴筱离开上海,但如果输了……


    就算他的事情败露,目标太大,逃不开,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也已经计划好了,要如何送走裴筱。


    但如果最差的情况发生,他就没有办法回答裴筱现在的问题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打着颤,他抬手关上了面前的窗户,“这大冷的天,开着窗子做什么。”


    裴筱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边即将燃尽的香烟,沈璁便一把夺过转身按在了烟缸里。


    “嘴上说着让我戒烟,自己怎么还抽上了。”


    “难得一根,也不上瘾。”裴筱轻声道,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七爷,你留洋的时候,他们也过年吗?”


    “放不放烟花?”


    “他们只过圣诞节……”


    沈璁随口应道,刚掐灭烟头转身,便瞧见裴筱又将窗户推开了。


    看着窗外一片阒静、幽暗的天,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裴筱在说什么。


    往年这个时候,法租界里都会有特别盛大的焰火晚会,虽然因为回国的时间不长,又要去沈公馆吃吃团年饭,他一次也没参与过,但出国前,他至少见过绽放在天边的巨大礼花。


    不过今年,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之前没有机会“检查”裴筱和郑乔那段时间的“学习成果”,不知道他现在能认多少字,看不看得懂报纸,但沈璁可以确定,裴筱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甚至,他怀疑裴筱也许猜到了他在做什么。


    他没有继续执拗那一扇窗户,而是转身从沙发上拿起一条薄毯。


    “等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国外安顿下来……”他把毯子搭在裴筱肩上时,也顺便紧紧将人搂在了怀里,“他们不过年,我就亲自给你放烟花。”


    “放最大,最好看的。”


    “君子一言——”裴筱在沈璁宽大的怀里转了个身,抬眸看着对方的眼睛,“七爷不能骗裴筱。”


    沈璁紧紧蹙眉,第一次觉得这么心虚。


    以前他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毫无愧疚,毫无负担,但眼下要说一句心里话,却好像比什么都难。


    他觉得裴筱今晚好像是一再要跟自己确定什么。


    “你在哪……”他看着裴筱艰难道:“我就在哪。”


    裴筱踮起脚尖,搂住沈璁的脖子,唇瓣相碰时,卧室的大门却不合时宜的被人敲响了。


    喜伯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糊涂,一直很有分寸,裴筱和沈璁在卧室独处时,他连二楼都不会上来;而且,他现在应该正在隔壁窦凤娘的房间烧纸上香,他知道沈璁一般不会插手这些事,就更不该来敲门。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房间中的两人同时屏息凝神。


    “少爷。”沈璁刚拉开房门,喜伯就急急道:“是医院来的电话,说、说老爷……可能……不行了……”


    “呵——”沈璁冷笑一声,“这大过年的,沈克山给我送这么大一份‘礼’?”


    之前刚送走朱珠和沈玦时,他不想沈克山死,是担心背后那份他也不知道内容的遗嘱一旦公布出来,会影响他在药厂里秘密进行的事情。


    但在几天前,从他不去公司开始,其实就已经把手边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天生道德观念淡薄,再摊上这样一个家,更谈不上什么伦理亲情;之前他能做到的极限,大概就是没有扣动扳机亲手了结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


    至于沈克山,死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其实他并不完全相信沈克山真就要咽气了,不然他现在的日子也太“顺”了一点;但他要做的事情都已经了结了,即便对方现在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也都不在乎了。


    “那就等他咽气了——”


    “申报头版见吧。”


    他面无表情道,说着就要关门,马上被喜伯一把拦住。


    “少爷!”喜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看了眼房间里的裴筱,他还是只能压低声音道:“刚刚保镖来说,别墅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身份不明的人……”


    “他去探过,看着好像都不是沈公馆派来的……”


    “毕竟是那么多人,老爷还在医院里,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出来,一个都没见过。”


    “医院那边打电话来的,我听着声音也耳生得很,一个男的,很年轻,不像是老爷身边侍候的那几个,说,说是为了、为了裴老板和药厂,请你一定……”


    沈璁闻言后背一凉,但很快,一只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心。


    “好歹父子一场,他又还在医院里,这大过年的,别闹得太僵了,不吉利。”


    裴筱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今晚一直神神叨叨的,沈璁不知道对方是真心劝自己和沈克山和解,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才会用这种方式宽慰他。


    “去看一眼吧。”裴筱捏了捏沈璁的手心,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放心,我就在家里等你,哪儿也不去。”


    “别忘了——”


    见沈璁面色迟疑,他踮起脚尖贴近对方耳边,小声耳语道:“是我先说的——”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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