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招图穷匕见太快,猝不及防之下,江如练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她干咳了几声,眼神游移不定:“师姐怎么突然要留下来过夜了?”


    卿浅的语气理所应当:“盯着你。”


    江如练顿悟,这大概是怕她再犯蠢。


    哪怕这个留下来的理由有点看低妖了,她还是止不住地期待起来。


    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睡?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江如练观察着卿浅的反应,坦白道:“我家只有一张床。”


    虽然房子大,但凤凰的领地意识极强,不会允许他人久留。


    因此客房并非必需品,早就被她改成了储物间。


    “我可以睡沙发。”生怕卿浅反悔,她迅速给出了可行方案。


    卿浅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把空碗推给江如练:“那张床至少两米宽,为什么要睡沙发?”


    “可是我……”江如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想说,我对师姐有非分之想,我还亲吻过师姐的唇。


    师姐是不是忘了这件事?


    卿浅微微蹙眉,似是对江如练的迟疑感到不满:“不愿意?”


    江如练秒回:“没有,我可以。”


    她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有些事情可以下次再说,但梦一定要今天做。


    卿浅敲敲桌子,熟练地使唤凤凰:“把碗洗了。”


    “好。”


    江如练扬起一个笑,屁颠屁颠地收碗,端到厨房塞进洗碗机。


    又在衣帽间翻了好久,好不容易翻出件稍微朴素一点的睡裙,被她仔细叠好,放在了浴室的架子上。


    等她回到客厅,卿浅已经不见踪影。


    江如练想了想,自己家里可没有书房,难得几本书都是花里胡哨的画册。


    师姐想解闷要么去小花园,要么只能下到地下室。


    最后果真在地下室。


    在各式各样闪闪发光的宝石里,卿浅是最显眼的,江如练推开门就能看见。她站在展厅中心,面前是一个空着的玻璃展台。


    宝石折射出来的细碎光芒在她白发上跳舞,吸引了江如练全部的注意力。


    江如练悄悄摸过去,只差几步的时候被卿浅当场逮住。


    卿浅问:“这里为什么是空的?”


    江如练拿出那块红翡翠,解开玻璃展柜上的阵法,小心地将它放上去。


    红翡漂亮剔透,可周围都是光华夺目的、叫得出名字的珠宝,相比起来还是稍显逊色。


    卿浅在旁边看着,突然开口:“它比不上你的那颗‘神女之泪’。”


    每一个展柜上都贴有宝石的名字。


    而‘神女之泪’是颗钻石,无论是切割还是净度都近乎于完美,放在灯光下亮度惊人。


    江如练笑着解释:“神女之泪可以送给师姐,但这块红翡我必须带走。”


    “那些都是我自己挣出来的,没了再买就是,只有这一块是师姐给的。”


    弄丢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卿浅沉默了半响,微微低头:“困,我去睡了。”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倦怠。


    想起卿浅找了她那么久,江如练叠声催促:“师姐快去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直到卿浅与她错身而过,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姐变得好直白。


    虽然卿浅以前说话也直,但不会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向江如练提要求、使唤她做事。


    江如练接受良好,可能是滤镜十层厚,甚至还觉得卿浅有点可爱。


    像是从无情无欲的谪仙变成了人,喜怒都鲜活到可以触碰。


    这么看来,好像被咬一口不算亏?


    趁着卿浅洗漱,她让李絮发来了所有受害者的资料,以及修复好的监控录像。


    不同的画面里,盘发旗袍的古典美人笑着递出一杯酒,唇色红艳,眼波如媚。


    无论是男女都如同被蛊到了一般,将酒一饮而尽。


    而资历里更是找不出受害者的共同点,出生不同、成长经历里没有交集、现在也没有。


    似乎凶手仅仅是个阴暗的、反社会的妖,随机挑选一些人种下蛊虫,引起骚乱。


    江如练在脑海里反复倒带那天的回忆。


    那女人轻摇团扇,嗤笑着说:“你怎么自己闯进来了?”


    “你家师姐没有教过你吗?”


    手机里是顾晓妆发来的最后一份报告——


    “某年某月某日,发现了一个旗袍女人,她对着麻雀九十九笑了一下,有些瘆人。


    附:后经确认,她就是逃窜中的嫌疑人。”


    江如练面色愈沉,她是在冲着麻雀笑,还是麻雀后面的自己?


    等整理完思绪,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她伸了个懒腰收工,洗完澡后回到卧室准备睡觉。


    随后就不出所料地发现,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包,背对着她,很安静。


    不占地方还空出了许多位置。


    江如练放轻动作,紧挨着床沿躺好,双手平放在胸前,睡姿格外端正。


    她祈祷自己怎么睡的怎么起,千万别滚到师姐那边去。


    否则会被踹下床的!


    她没躺多久,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手一下子探过来,上下都摸了摸。


    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江如练吓得大气不敢出,假装自己是一根毫无知觉的木头。


    已经许久没有同床共枕过了,她非常担心师姐是在找刀子之类的杀伤性武器。


    毕竟之前在外除妖,总有不长眼的上来偷袭。


    片刻后,或许是没摸到想要的,卿浅连人带被子往前蹭,终于成功攥住了江如练的衣袖。


    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劲,江如练开始感到莫名地心慌,甚至考虑要不要变成凤凰溜走。


    而卿浅蜷起身,头抵上江如练的手臂,自己调整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江如练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这种感觉,就像是睡得好好的,家里的黏人小动物突然跑过来和你贴贴,拿头蹭你。


    可爱到让人想摸。


    可惜卿浅不是小动物,摸她搞不好会被揍。


    江如练猜,是不是自己家里的被子太薄了,也没有暖气。


    师姐怕冷,所以才下意识地贴近热源?


    她长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睛喊:“师姐,师姐?”


    卿浅轻轻蹙眉,闷声应道:“嗯。”


    “那晚我亲了你,你知道其中的含义吗?为什么还要靠我这么近?”


    “……”


    问出刚才的话,已经耗尽了江如练的勇气。


    她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先给自己判了死刑,降低预期,却总忍不住去想那一线希望。


    审判官并没有给出回应。


    良久,江如练翻身,映入眼帘的是卿浅恬静的睡颜。


    这个距离,再凑近点就能吻上她的额头。


    江如练不自知地勾起唇,心软成了云,还轻飘飘的。


    这人白天还气势汹汹地骑她身上,晚上就缩成一小只,挨着她取暖。


    师姐好像睡得很熟,刚才也并不清醒。


    江如练不敢再问第二遍。


    她曾无数次的想讨一个拥抱,最后要么是被讨厌肢体接触的卿浅推开,要么自己先放弃。


    可这次是师姐主动凑上来的。


    江如练将人轻轻拢住,仿佛寻寻觅觅良久,终于寻到了最合心意的珍宝,心满意足。


    清雅的木香充斥在呼吸间,卿浅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她听不见其他声响。


    只有两个人的心跳渐渐重合到一起。


    她自私,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那就不要解释清楚了。


    再让她梦一会儿吧。


    *


    舒缓的来电铃音响起时,江如练毫不犹豫地伸手关掉。


    她本来还在犯迷糊,看见另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猛地想起昨晚的事,霎时不困了。


    师姐呢?


    床单是凉的,人都不知道走了多久。


    该不会是早起发现自己被妖搂着,体验极差,直接离开了吧?


    江如练薅乱头发,偏偏这时候电话又响,教她更烦躁。


    她瞄了眼,不耐烦地接起来。


    “前辈!”裴晏晏一改以往的缓慢语速,超大声囔囔:“青萝峰的玉竹丢了好大一片!还有部分已经结出竹花,活不成了。”


    江如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简直是在火上浇油,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迅速降到了谷底。


    “妖管局种不出玉竹也就算了,护都护不住吗?”


    她随便披上件外衫,往外走:“到底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偷青萝峰的东西,被我逮住一定要先揍一顿。”


    二楼没个人影,裴晏晏还在那头忿忿不平地附和。


    “对,追回玉竹,再根据损失送他上特殊法庭。”


    江如练径直翻下楼梯,悄无声息地落地。客厅里所有东西都没动过,更没沾上卿浅的气息。


    她心里懊恼,就把气全撒小偷身上:“对,最好是多判重判,别放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她推开大门后愣在了原地。


    她那只有草皮的小花园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翠色的玉竹连泥带根堆在一边,有的叶子上甚至还沾着露,新鲜得很。


    不远处,铁锹靠在墙角,还凭空出现了几根已经种好的玉竹。


    可能因为刚移栽过来,玉竹有些水土不服,叶子恹巴巴的。


    而她的师姐挽起袖子,正拿着管子浇水。水珠折射阳光,竟出现了一道小巧的彩虹。


    竹叶青青,美人婷婷,晨曦的光晕勾勒出卿浅的侧颜,画面堪称唯美。


    见江如练醒了,卿浅立刻将水管丢地上,拍干净手上的灰,摆明了要收工不干。


    “妖管局要求你尽快抓到凶手。喂?前辈你在听吗?”


    裴晏晏仍旧说个不停,江如练却听不下去了,默默摁断电话。


    虽然真相如此明晰,但她还是不死心,要再确认一遍。


    “师姐把青萝峰的竹子移过来了?”


    卿浅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动作慵懒:“嗯,不行吗?”


    用的是问句,但那上挑的尾音,怎么听都不像是礼貌的询问。


    更像是在说,做都做了,你能怎样?


    江如练轻嘶了声:“刑啊,很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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