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练走在卿浅身边,微微偏头瞄她,脸上是毫不自知的柔和。


    从攻击性极强的凤凰火变成了一簇小火苗,还要收着敛着,唯恐把那捧细雪烧化了。


    她居然觉得,妖管局的风格和卿浅很配。


    光线正好勾勒出弧度优美的下颌线,白衬衫被熨帖平整,扣子系到最上一颗,与灰色的禁欲风墙砖相得益彰。


    双腿修长笔直,走路的姿势也很端正。整个人都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视线下移,她骨节分明的手抱着文件夹,指尖像是揉碎了春樱,染上了漂亮的粉。


    这只手轻点过桌面,也灵活地转过笔,而那时卿浅的眼神不似现在这般古井无波。


    而是慵懒的、潋滟的。如一壶陈酿多时的酒,只需一眼,江如练就能脑袋空空,心跳加速。


    回忆到这里,她笑容蓦然凝滞,居然略微往旁边撤了半步,和卿浅拉开距离。


    师姐在想什么?


    她在师姐心里的份量,好像比她自以为的要多。可是这份量,能到恋人这种程度吗?


    还是仅仅只比师姐妹好上一点?


    许是江如练难得沉默,卿浅突然开口:“当初竹林被租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


    江如练眨眨眼睛,实话实说:“我以为师姐不会介意,毕竟是对宗门好的事。我成年了,不吃竹米也能活。”


    很多时候也就贪那一口味。


    可卿浅用相同的句式,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宗门庞大,没有玉竹的收益也能立足。”


    江如练瞬间将之前的纠结抛在脑后,眼低泛起笑意,她的师姐怎能那么好。


    到走廊拐角处,远处却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


    来人好像很急,几乎是一路小跑,丝毫不带停顿。


    江如练歪头,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已经映出一道身影。


    照这个距离推测,如果她们不躲必定会撞上。


    但身边的卿浅不闪不避,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冲突毫无所觉。


    下一秒,顾晓妆就窜了出来,在发现江如练后表情逐渐惊恐。


    江如练来不及多想,一步上前,揽过卿浅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


    后者居然很配合,轻轻松松就被江如练搂进怀里护着。


    “噫!”


    顾晓妆一声惊呼,手撑着墙强行刹车,身体还是由于惯性往前倾,在撞到江如练之前,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接着脸就埋进了柔软的东西里,她身体一僵,无比尴尬地睁开一条缝偷瞄。


    然而眼前什么都没有,应该是什么术法。


    饶是如此也把她吓得够呛,毕竟江如练搂着卿浅,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顾晓妆讪讪起身,要哭不哭地道歉:“江队,抱歉。”


    江如练正准备说点什么,就有微凉的气息拂过耳垂,血液随之沸腾起来。


    卿浅的手正好搭在她肩上,略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那抹温热存在感太墙,她连忙松开手,往旁边站,语速极快地问:“什么事这么急?”


    像是急于转移注意力。


    “我正要来找江队。”顾晓妆平复了一下心情,但气息还是乱,“感谢科技,隔壁d市的监控拍到了嫌疑人,就是那只蛇妖,妖管局给她的代号是青蛇。”


    江如练挑眉:“科技?”


    那女人的遁术相当出色,自己只是稍微走神就被她抓住空子逃了出去。


    这种妖,江如练不信她会主动暴露行踪。除非有更深的目的。


    顾晓妆有些焦急地解释道:“下周,十年一度妖族望舒节将会在涂山举行。到时候d市会涌入大量妖怪,如果她在这种时候动手……”


    鱼龙混杂,她手上又有能吸引妖怪伤人的蛊,不阻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江如练有些烦躁的“啧”了声。


    “知道了,回去收拾收拾就出发。”


    这边的对话刚结束,另一头又是哒哒的脚步声。


    江如练回头,有着毛茸茸耳朵、蓬松大尾巴的少女腼腆地朝她笑了笑。


    是前台的那只狐狸,看样子也有话要对江如练说。


    卿浅眼帘半垂,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今天找你的人挺多。”


    江如练不以为意:“好像是有点,偶尔忙很正常。”


    不远处,少女的尖耳朵抖了好几下,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怎么的,望见江如练身边的清瘦身影,她就不敢再上前了,隔了老远就停步。


    “前辈,南枝要离开妖管局了,走之前想当面向你道谢。”


    南枝。


    江如练顿了片刻,翻出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那只傻狐狸?”


    妖怪们大多执拗,就因为救命之恩,南枝不仅搭上了一条尾巴,还被伤透了心。


    就算如此也还不肯离去。


    同为妖族,江如练难免起了几分帮衬之心。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在认真回忆往事。


    卿浅眼眸沉了沉,默不作声地抿唇。


    “让南枝别走了。”江如练很快做出决定:“我们去涂山可以把她也捎上,那里狐狸多,正好教教她如何在人类社会立足。”


    霎时间有股寒气散开,顾晓妆肩膀一颤,抱着手臂嘟哝:“这里的空调开得好低。”


    “冷?”


    江如练后知后觉,话却是对着卿浅说的。


    她对温度的感知其实并不敏感,是因为长时间和卿浅相处,才格外注意这方面的事。


    卿浅摇摇头,虽然没说什么,但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唇上并无多少血色。


    她单单立在那里,就像一盏精致的美人灯,漂亮却脆弱,微风吹过都会晃上几下。


    江如练催促道:“小顾,你带我师姐回去,给她泡杯热茶。”


    卿浅没动,抬眸时声音很轻。


    “你要去哪?”


    江如练拿凤凰火捏了暖手的小球,塞给卿浅:“我去见南枝。”


    卿浅单手抓着球,漫不经心地揉搓几下。跳跃的火光给四周添了几分暖色,却跃不尽她的眼底。


    “哦。”


    这不咸不淡的一个字丢进了江如练心里,她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没怎么深思,只当自己忧心卿浅的身体,又补充道:“我很快就回来。”


    “嗯。”


    还是只回了一个字。


    顾晓妆和少女都大气不敢出,直到江如练转身离开,狐耳少女才将自己的尾巴抓起来,抱在怀里仔细顺了顺。


    她觉得卿浅心情不太好,周身气压低至冰点,简直令狐狸害怕!毛都炸成了一团。


    将江如练领进一个小房间,少女微微欠身后就快步离开,仔细看耳朵尖尖还在抖。


    “她就这么怕我?”江如练觉得匪夷所思,明明自己没做什么。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看少女的背影都像在逃命。


    “前辈。”


    一声柔柔的轻唤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江如练单手插兜,看向南枝。


    几日不见,南枝似乎恢复得不错,满头乌发以一支朴素的木簪挽起,面色也红润。


    那双眼睛里总是含着春水,温柔的荡漾开来,不禁让人心生好感。


    江如练打量完,没先开口。


    于是南枝再次低眉顺眼地一拜:“多谢前辈。要不是你的灵气,我肯定下不去手,还陷在那滩烂泥里。往后前辈若有需要,我定当尽我所能。”


    说到“那滩烂泥”时,她很平静,既不害怕也没有怨恨,是真正视他为尘土,放下了。


    妖族重视承诺,特别是如此郑重其事的承诺,说了她就一定会努力做到。江如练倚靠在桌子边沿,在心里吐槽,这狐狸怎么总喜欢报恩。


    但她有句话没听明白,就又问道:“什么灵气?”


    南枝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愣地解释:“那天你叫我扇他巴掌,我没有动,是一道灵气推了我的手……”


    江如练立马否认:“那不是我的灵气。”


    那天她根本没有动作,她还以为是南枝自己想明白了,扇过去的。


    “嗯?”


    南枝脸上闪过几分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那是......”


    慌乱中,眼前那只漂亮的凤凰忽然就笑开了,比层层叠叠、漫卷天边的火烧云还让人目眩神迷。


    “是我师姐。”她话里掺着十足的温柔,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


    明明去之前,师姐还说“如果伤了人就要罚她”。


    结果到了地方,她自己先看不过去,借南枝的手给那人来了一巴掌。


    口是心非,有点可爱。


    江如练疯狂心动,火焰在她血脉里欢呼,撒着欢到处跑,连带着心口一片温热。


    她噙着笑,转身离开房间,还不忘丢下一句:“明天你来妖管局,我带你去涂山。”


    “欸?”


    南枝想再问点什么,可江如练已经转瞬走出十几米远,怕是急着回去见什么人。


    她猜得没错,江如练正盘算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抱一抱师姐。


    只是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了柳砌在和谁说话。


    “因为要应对妖族的望舒节,妖管局还派遣了其他人员,其中一个和江队有仇。”


    说到这里,他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拜托前辈和江队说一声,打打预防针,别到时候打起来!”


    “无事,她不会在意。”卿浅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她惯爱和狐狸相处,顾不上别的。”


    江如练:?


    什么狐狸?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狐狸?


    她抬脚准备进去,就有一道风比她更快,直溜溜地从身边窜过去,最后刹在卿浅面前。


    李絮气没喘匀就开始说话:“副队,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还很新鲜。”


    那一瞬间,江如练瞳孔地震,只见李絮拎着个透明塑料袋,兴致勃勃地举高了,展示里面的东西——


    一只死不瞑目的去毛小鸽子。


    *


    在妖管局办理好出差手续,江如练开车回家收拾东西。


    副驾上坐着卿浅,卿浅怀里抱着一个塑料盒,盒子里是今天的晚饭,鸽子。


    江如练瞟过来好几次,先观察卿浅,再控制不住地去看鸽子。


    她对吃禽类其实没什么意见,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规律,又不是故意虐杀。


    但心里就是没由来的虚。


    车内的温度对她来说偏高,趁着红绿灯,她有些焦虑地拉下外套的拉链,透气。


    但气没透成,反而更紧张了。


    卿浅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一寸寸的盯得很仔细。


    江如练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红绿灯上,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了卿浅凉丝丝的嗓音。


    “你里面这件衣服……”


    “可以脱吗?”


    江如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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