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中何知因样貌极为出色,更是年少成名的天才钢琴家。
他自负偏执、痴缠重欲、药物上瘾,像淤泥里开出的恶之花。可偏偏弹奏钢琴时会平静下来,琴音悠扬宁和,带着虔诚与圣洁,整个人便霎时间变得单薄、纯然。
老实说,周季泽离张全和江肆心目中的何知因仍有不小的差距。在他身上,那种更深层次的矛盾感还看不到。
周季泽并不清楚张全和江肆内心对他的评价,结束自己的试镜后,朝办公桌这边鞠了一躬,起身时嘴角捎扬起,显然是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十分满意。
张全跟江肆两人还期待着后面或许会有惊喜,可周季泽下场后,后面上来试镜的演员一个不如一个,似乎是被周季泽的表现打击到,连竞争的勇气和信心都失去了。
两人看得直摇头。
付温珏手里同样一份试镜打分表。能接手施耀且眼光精准,投资出品众多优质影视剧,付温珏对艺术和表演的鉴赏力不弱于导演张全。
盛殊坐在他身后,看着他时不时在评分上画个勾,尽心尽力扮演一个隐藏对长兄爱意的弟弟。两人离得近,读心术还在生效,盛殊必须控制自己的思绪泄露出隐约的欢喜,又不能暴露太多。
办公桌这边阴云笼罩、一片压抑的气氛中,付温珏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拿过看一眼,而后递给身后坐着的盛殊。
盛殊不解,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是付爸爸发来的消息。
“温珏,结束工作后带小殊去选礼服,后天周家老头寿宴。”
盛殊:“……”
他知道付爸爸还想撮合他和周青云,要趁着周家寿宴的功夫,正式把自己介绍给周家长辈。
周家虽然比不上付家,但底蕴还算丰厚,周青云能力也不错,付爸爸觉得把小儿子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见盛殊看完消息,付温珏收回手机,淡淡开口:“等这边结束,我让助理带你去——”
“哥哥,我不要。”盛殊想也不想急促打断付温珏的话。
他说这句“我不要”时,唇线略略抿紧,偏浅的茶色瞳孔映着天花板的灯,点上高光似的,看上去好看极了。付温珏怔了怔,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嗯?”
“不要去选礼服,也不要去寿宴。”盛殊小声开口,眉眼上沾染了几分央求,还带着点他自己意识不到的、类似撒娇的意味。
付温珏听到盛殊的心声,又一次强调了对周青云的不喜,真情实感。
他手指动了动,敛眸,嗓音低沉:“好。”
意外的好说话。
盛殊眨眨眼,就看付温珏打出一行消息,回绝了付爸爸。
还没等盛殊松口气,付爸爸那边立马一个电话拨过来。
手机震动,无声催促。
付温珏见下一位试镜演员快要开始了,低声接起电话,起身往试镜厅外走。
盛殊抬眼看他背影,眉头微微蹙起,掺杂着一点柔软无措的茫然不安。
一旁,江肆正因试镜演员们糟糕的表现心烦,偶然侧头,就看见盛殊追逐着付温珏背影的视线,身为作家的敏锐第六感让他瞬间抓住了什么。
此前有三言两语传入过他耳中,戏谑那付家的小二少不知好歹,惯来爱勾搭哥哥身边的人。
“有意思。”江肆转了转笔,带着审视和侵略意味的视线拢着盛殊。
勾搭哥哥身边的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试镜厅外,付温珏听着付爸爸隔着手机传过来的声音,回了一句:“他不想去。”
那边付爸爸沉了声:“他不想去就不去,那你去?”
付温珏没什么所谓,表情惯来的带点冷漠:“可以。”
……
很快,接完电话的付温珏回来了,对盛殊道:“寿宴你不用去了。”
盛殊松了口气。
这时今天的试镜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演员试镜完,张全导演按了按眉心:“那今天先这样吧,大家可以回去了,三天内会给到试镜结果答复。”
其实答不答复,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个角色跟自己无缘。
唯有周季泽神清气爽,暗暗压抑愉悦的心情,没表现得太过得意。他同推荐自己过来的贺莺教授道个别,视线扫过盛殊,轻哼一声,抬步往试镜厅外走。
演员们陆陆续续走出试镜厅,工作人员也起身准备收拾道具。
“等下。”江肆突然出声,示意道具陈设先别急着撤。
张全导演心情不大好,正翻着试镜打分表,按捺着郁气。
听到江肆开口,抬眼看过去,话都懒得说了,用眼神问:“还有什么事?”
江肆侧头看向盛殊:“你想试试吗?”
盛殊正跟在付温珏身后准备离开,听到江肆这么问自己,下意识回:“什么?”
江肆:“你想试镜吗?试试何知因。”
在场众人愣住了。
周季泽走在最后,还没出试镜厅。他听到江肆这一句,回过头来,先是一愣,随后像听到莫大的笑话般,眼角眉梢都因为这笑话透露出愉悦来。
付温珏向来平淡的表情这会儿也染上点诧异。
有工作人员赶忙上来解释:“江编剧,这位不是演员,是咱们总裁的弟弟。”
江肆点头表示了解:“那么总裁弟弟,你想试试吗?你的形象很符合我要求。”
旁边的张全导演心想岂止是符合要求啊,盛殊这长相,简直完美符合《近水楼台》书里对何知因的描述。书中,何知因这位天才钢琴家年少成名,除了令人倾慕的才华,还有他的好长相。
但光形象符合有什么用,人家是个名声不咋样的豪门二代,让他来试不是闹笑话吗。
江肆执意地看着盛殊,像是要看进他内心深处:“会弹钢琴吗?”
在付温珏久远的记忆里,盛殊很小的时候有跟家庭教师学习过钢琴,从那时琴房中偶尔飘出的琴音来看,盛殊在钢琴上似乎没什么造诣。
后来,因为成绩实在过于糟糕,付爸爸捐了一栋楼,把盛殊塞进了音乐学院混日子。
周季泽想留下来看好戏,奈何工作人员们已经在清场了,只好走出试镜厅,为没能看到盛殊的丢脸场面感到遗憾。
盛殊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草包二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代言词,除了那张还看得过去的脸,还剩下什么?轻浮肤浅、庸俗且脑袋空空,顶多在勾搭男人女人方面有些天赋,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在场其他人多少也听说过盛殊草包少爷的名声,有点担心二少被江肆问得恼羞成怒。
倒是旁边作为电影音乐顾问的贺莺教授上前过来,打算替盛殊解围。
她对昨天上课时盛殊的钢琴演奏颇为印象深刻。那种水平,似乎不能用好不好来评判,而是压根就不会。
对盛殊在学业上的生疏不满,可毕竟是自己的学生,老太太在外时还是本能的维护。
她走上前,开口:“盛殊是我的学生,钢琴水平稍微差些。”
贺莺教授说的委婉。
江肆听不出这委婉,笑:“是贺教授学生就更好了,差些没关系,试试吧。”
盛殊眼眸转向场地中央的三角钢琴。
昨天抽卡获得的那张【肖邦体验卡24小时】正在蠢蠢欲动,勾引着他想要走过去奏响黑白琴键。
于是他看向江肆,点了点头。
江肆发现他那双眼睛很是漂亮,像是东方水墨画勾勒出来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浅浅扫一圈阴影,抬眼时,清澈的瞳仁像墨滴进白练,很美,极具风韵。
如果他书中的何知因跳出书本,大概就是盛殊这个模样了。
因此江肆对贺莺教授口中的“水平稍微差些”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试试吧,我看看你弹钢琴时的姿态。”
他本想让盛殊同先前的试镜演员一样,弹奏勃拉姆斯《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部分的节选,又担心这样复杂的乐谱他可能看不懂,犹豫一下放弃了:“先随便弹个什么曲子都行。”
盛殊看了付温珏一眼,走到那架三角钢琴前坐下。付温珏发现他刚刚这一眼,似乎包含了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盛殊坐在琴凳上,垂眸看着琴键,那一片区域似乎被无形的膜隔绝开了,成为名为“盛殊”的小小领地。
在他的领地内,他是绝对的王。
张全导演不赞同的目光渐渐淡去,转而变得有几分期待起来。
他发现盛殊的气质变得不同了,似乎隐隐约约间,有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渐渐浮上来。
下一秒,盛殊十指落在黑白琴键上,生疏地按响几个琴键。
“……”张全不忍心地挪开目光,暗骂自己刚刚脑抽了。
生疏且滞涩的琴音根本不成曲调。听上去,贺莺教授那句“水平稍微差些”的评价,都成了夸大。
周围窃窃私语起来。
盛殊停下,合上眸,没有受到周围声音的影响。
肖邦体验卡浮现而出,停留在他面前。
卡面上绘制着肖邦的侧影,他正忘我地弹奏钢琴。下一瞬,卡面上男人的面目淡去,逐渐替换为盛殊的侧脸。
半晌后,盛殊重新奏出了第一个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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