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看着付温珏一句话不说、双唇紧抿离开的模样,嘀咕了声:“付总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盛殊拉好外套拉链,蹲到监视器前,一帧帧回看自己刚刚的表现,“这边呼吸声重了点,再拍一条吧。”
张全:“得嘞。”
他有时候觉得盛殊对戏的要求比自己还苛刻,这个年轻人对节奏和情绪的把控信手拈来,甚至于对镜头设计都相当有见解。
简直是天生要吃这碗饭的,即便是不当演员,跑来导演圈自己拍片子玩,恐怕都还真能挤了不少人的饭碗。
盛殊重新走回到镜头里。
001在脑海里忧心忡忡:【付温珏那边好感度剧烈波动,倒不是降低或升高,就……一种很奇怪的变化!】
小系统并不懂,人类的感情并不能单以数值来衡定。
“给他点时间消化。”盛殊重新趴回床榻上,对着镜头,“然后再谈其他的。”
……
接下来的时间,《近水楼台》拍摄进度极快,盛殊几乎不吃ng,表演一气呵成。
大半个月过去,剧情发展到哥哥何知为逐渐与何知因划开界限,他希望两人重新步入生活正轨,将所有错误的感情斩断。从此哥哥是哥哥,弟弟是弟弟,就只是如此。
何知因在莫大的痛苦中以药物来麻痹缓解,他在药物的致幻作用下与哥哥缠绵,获得短暂的快慰,清醒过后却是更大的空虚。他药物上瘾,心理和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确诊重度抑郁。
结束这天的戏份后,张全给盛殊放了个短假:“后面的戏比较难演,吃状态,回去后好好调整几天,去医院看看找找抑郁症病人的感觉,也别忘了练琴。”
盛殊应了,看看天色还早,决定先回家。
——现在的付温珏同剧本里的哥哥何知为一样,正在与自己的弟弟隔开距离。
他不再主动打来电话,也没有再来剧组探班。除了夏日小点心还在接着往剧组送,当然,也只是助理送过来。
盛殊对自己的人设很负责,售后给到位,对付温珏的冷淡虽然心里是没什么所谓,还是经常性打过去电话,表达下对哥哥的在意和关心。
不过电话大多也是秘书小姐接起,抱歉地说一句付总正在会议中。
回避盛殊的意思很明显。
*
开完今天最后一个会议,付温珏回到家,看到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书的少年时,表情一怔。
是有大半个月没联系的盛殊。
盛殊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过来,笑了一下:“哥哥你回来了。”
表情不见异样,平淡得就像寻常打招呼。
“嗯。”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应过于冷淡了,付温珏朝里走来,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主动问道,“在看什么。”
盛殊两手抱着摊在膝盖上的大部头,朝付温珏示意了下书籍封面。
是一本世界神话史。
他翻页,顺口问道:“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哥哥想听听吗?”
付温珏不着痕迹地打量他,少年的表情太过自然,仿佛真的只是想分享有趣的故事。
所以他坐到盛殊对面,敛了敛眼眸,一副愿意倾听的模样。
盛殊开口了。
用舒缓轻淡的语调,分享他从书里看来的神话故事。
“……五位天神住在高天原上,又生下几对神的兄妹。其中最小的一对兄妹,是众神中最聪明能干、最美丽的。哥哥叫伊邪那歧,妹妹叫伊邪那美……(引用)”
“……天神命令他俩去修固漂浮着的国土,然后结为夫妇,生产新的土地。(引用)”盛殊缓缓念完,抬头,看向付温珏。
“……”
付温珏手指收紧,不作回应,头顶吊灯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盛殊合上这本世界神话史,歪着头,回忆总结道:“华夏神话里女娲和伏羲亲兄妹结合,埃及神话里冥王娶了自己的妹妹,希腊神话里宙斯和姐姐赫拉成婚,还有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的结合……”
“哥哥你说,为什么?”
“小殊。”付温珏蹙眉,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样的对话。
“所以这是原罪吗?是吗,还是不是?”盛殊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若有所思,又抓住什么溺水时的稻草一般喃喃,“可我们又不是真的兄弟。”
这话已经近乎于挑明。
付温珏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他们之间难得改善的兄弟关系,会随着盛殊心思的戳破,顷刻间崩塌成碎片。
可眼下的盛殊显然察觉到什么,整个人被近乎无助到麻木的情绪裹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他眼里的笑淡下去,问:“哥哥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是发现了吗?”
“发现原来我喜欢哥哥。”
片刻的寂静。
“啊,看来是真的发现了。”盛殊嘴角扯出一个类似笑的弧度,看上去带着几分神经质,“怎么办,我想一直一直藏下去的,我以为哥哥永远也发现不了的。”
付温珏知道自己确实会永远发现不了。
如果没有那莫名出现的读心能力的话。
他心绪繁杂,但理性仍让他试图摆正盛殊错乱偏离的轨道。
“你是因为演了何知因这个角色,才产生这样的错觉——”
“哥哥。”盛殊打断他,“不是因为演了何知因,才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而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江肆和张导才会选中我去演他。”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何知因。”他表情认真,“因为我喜欢哥哥。”
“从小就喜欢。”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眼神像陷进了回忆里,带点快慰,带点酸涩。
“从小就希望,哥哥多看看我、多陪陪我。可是你压根就不喜欢我,你眼里看不到我,我就像墙上挂的画,桌上摆的花瓶,你视线扫过就扫过了,从来不停留。”
“只有在我犯了错、惹你生气的时候,你才会多看我几眼。”
“于是我就喜欢惹你生气……还记得你十岁生日那天,我抢你的玩具吗?”
“我撒娇、哭,让爸爸把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让给我。因为我受不了,受不了你看着那东西的眼神,一个玩具你都那么喜欢,为什么不能喜欢喜欢我。”
“所以我把它摔坏了。”盛殊平静地叙述着自己以爱之名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隐遁在一旁观看现场直播的001:【。】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明明原身小时候是嫉妒憎恶付温珏,想故意惹他不痛快,才跟付爸爸撒娇抢来了玩具,又当着付温珏面摔坏。
结果盛殊三言两语,脸不红心不跳的,就给自己洗白成,是因为喜欢哥哥才这样。
“还有那些围绕在哥哥身边的人……他们怎么配与你相提并论?我要让你看到,他们所谓的喜欢有多可笑,我勾一勾,就动摇了。”
他歪头看过来,笑得格外纯良,又隐含着些微偏执与疯狂:“只有我,没有动摇的、一直一直的,喜欢哥哥。”
眼前的少年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来,不吝于以所有刻薄的词汇来描述、审视自己的内心。
然后用痛苦又期待的目光朝他看来。
付温珏轻吐一口气。
不该是这样的。
“哥……”盛殊上前,倾身过来,两片颤抖的唇瓣印上付温珏侧脸,而后缓缓挪动,停在他嘴角边。
付温珏听到耳边不知道是自己还是盛殊的心跳声。
他闭了闭眸,再睁开时,恢复了往日的温凉与沉静。
少年唇瓣颤动,睫毛也颤颤巍巍得厉害。
他抬眼,下意识看了付温珏一眼,男人平静的眼眸仿佛浇了一盆冷水。
盛殊脸庞蔓延开难为情的红色,他退后,掐了一下掌心。
“哥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盛殊盯着他的脸,半晌狼狈地挪开目光,低低道:“我知道了。”
所有的勇气像镜子一般被打碎。
他起身逃回了房间。
“……”付温珏看着他背影,眼眸复杂隐含着挣扎。他垂下视线,久久不能平静。
盛殊一回到房间,脸上悲伤的表情立马收敛了。
他躺倒在柔软大床上,打了个滚,舒服得眯了眯眼。
而后复盘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好像浮夸了点,下回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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