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床,各自梳洗。
等温明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敏姐儿和薇姐儿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乖巧等候了。
“见过小姨母。”两个小姑娘同时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动作那是相当标准。
“见过小姨父。”
带看到温明蕴身后跟着的男人,也立刻见礼。
“你们俩这都醒了,早膳吃了吗?”温明蕴看见她们,顿时有些羞窘。
好家伙,这么小的孩子都起得比她早。
昨日她和世子夫人大闹一场,又与假程亭钰“捉迷藏”,怕吓到她们俩,就让两人留在国公府里住了一晚。
好在敏姐儿比较早熟,温明蕴再三和她解释之后,她终于相信小姨母对着人脸吐血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没什么大惊小怪。
“没有,奴婢让两位表姑娘先用膳,她们说要与您一起,就吃了些糕点垫肚子。”红枫替她们回答。
要么说这两姑娘就是可人疼,明明小孩子禁不住饿,却还是要等温明蕴一起。
“乖孩子,以后来我这里,都不用等,想吃就吃。比在你自己家还舒服就行,你就把小姨母这儿当做玩耍的地方,不需要守任何规矩,但是出了这里,就得听你母亲的话。”温明蕴一只手牵起一个,往饭桌走去。
敏姐儿听到这话,忍不住偷偷看向程亭钰,显然是在悄悄观察小姨父的反应。
“不用看他,在这个院子里我说了算。”温明蕴自然是察觉到了,态度十分随意。
见到小姨母如此说,敏姐儿当场变脸,有些惊慌,显然是觉得小姨母说错了话。
在他们家,她知道爹是高攀了娘,但哪怕这种状况,娘都不会用这种态度和爹说话,相反还会一直照顾着爹的面子。
她知道,男人最要脸面了,特别是当着外人的时候。
小姨父可不吃软饭,小姨母这种态度,应该会引发不满吧。
她还在想着,如果小姨父发火,她该如何开口解围。
没想到走在后面的男人,却心情甚好地笑出了声。
“夫人说得是,敏姐儿不要太拘束,你小姨母领着你姐妹二人来,是想让你们开心的。若是处处讲规矩,比在自家还讲究,那就违背了她的初衷,她伤心了,可是会偷偷对着我哭的。”
“谁会哭啊,别听他瞎说。你们怎么自在怎么来,想守规矩就守,想玩就玩儿,没必要为了看别人的眼色,而装作很自在的样子。”温明蕴回头瞪了他一眼。
饭桌上,这对夫妻俩也会交流,显然他们并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那类人,但是用饭的姿势也很斯文,就处于一个轻松和谐的氛围。
敏姐儿的视线总是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连,她发现了,两人感情很好,虽然经常斗嘴,但是你来我往,反而让人心情愉悦。
小姨父不仅相貌好,而且性格也好,说话也着实幽默风趣。
他不会特地夹菜给谁,只是吃到什么好吃的,会告诉桌上的人。
“这道风味茄子烧得不错,口感软糯鲜香,你们可以尝尝。薇姐儿少用点,小孩子要口淡些。”
只是这一顿饭而已,敏姐儿就已经很喜欢这个小姨父。
人总会对比,她不禁想起亲爹。
蔡耀辉每次和她们一起用饭时,总喜欢给温明霞夹菜,甚至还亲手为她剔过鱼刺,一根根挑出来,着实细心。
之前敏姐儿也觉得父亲这种表现,是对母亲的一种关爱,可是每次他大献殷勤之后,总是会向母亲提要求,或是要给上峰送礼,又或是需要温明霞替他张罗其他。
这完全就是一场充满了利益的讨好,仿佛剔鱼刺是蔡耀辉的价值,之后要温明蕴为他的劳动支付酬劳。
当然还不止这些,若是不巧被蔡老太知晓了,那必然没个安生。
她能夸得人尽皆知,甚至还要和那些亲戚嚼舌根,嫌弃娶了高门女的不便之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尽让大老爷们儿伺候她。
明明只是夹几筷子菜,温明霞不仅要付出金银,还要名声受损。
敏姐儿怔怔出神,她想,小姨父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让小姨母处于为难的境地。
四人很快用晚膳,甚至因为气氛和谐,都吃得有些多了。
饭后,温明蕴提出去消食。
“走,去瞧瞧你们表哥醒了没?他应该不至于死灰复燃,继续躺在床上醉生梦死吧?”
于是四个人又去寻找程晏,毫不意外,惹来程晏一阵羞窘的咆哮。
他悲伤那股劲儿还没散去,再加上之前颓废,作息已经无法早起,所以四个人赶过来的时候,他还蒙头大睡。
亲爹和便宜继母一唱一和地嘲讽他,再有两个小表妹表情无辜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睁眼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迎来糟糕的一天。
由于武鸣战神回京,彻底压制住北魏的嚣张气势,再加上几次设宴,武鸣带回来的北疆武将们,始终压着北魏武人打,之前一直没能开启的两国和谈,终于可以双方坐下来,进行彼此对话。
于钟得知此事的时候,直接拍着桌面大声痛骂道:“笑掉人的大牙,合着我们将军不回来,北魏那群人说不谈,大烨王朝的臣子们就由着他们,这不就大鱼大肉白养他们吗?”
“那些文臣对待我们,挑三拣四,眼睛都长在头我们野蛮人粗鄙不堪,结果一遇上北魏那帮子真土匪,瞬间就怂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妈了个巴子的,要不是和北魏有血海深仇,老子都恨不得去投敌当大爷!”
他是北疆人,有记忆的时候,这个地方就连年被北魏侵扰。
只要有战争的地方,就会死人。
他接连送走了所有亲人,成了孤儿,但是北疆最不缺的就是孤儿。
在那样一个死人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的地方,没有人情道德,也没有律法约束,就看谁的拳头硬。
武鸣战神没有出现的时候,那里是一片人间地狱。
不止北魏抢百姓的东西,当地的贪官污吏更是各种搜刮,在这种不吃人就被人吃的情况下,良民逐渐变成暴民,直至所有文明制度崩坏。
打北魏,打朝廷,打土匪的,各种组织兴起,但是没有扛得住的领头人,大部分都是为抢劫找借口,扯大旗。
像于钟这种孤儿和流浪汉,就是被拉拢去充当炮灰的存在。
当然能活下来的人都不是蠢蛋,那些组织想在打仗的时候让他们顶在前面,他们也利用这些组织混口饭吃,吃完饭就找机会跑路,这仗谁爱打谁打去。
遇上混饭行情好的时候,于钟曾经在同一天,当叛军打朝廷,再当义士打土匪,之后又去应征民兵打北魏,说句不好听的,一天之内三姓家奴都当过,那天都吃撑了。
他说得是一时气话,但也反应了内心的极度不满。
武鸣将军就坐在旁边,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那张铁制面具,于钟瞬间缩了缩脖子,陪着笑道:“将军,您知道我的诨号,于大胡子,最爱胡说八道,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肯定是跟着您混得,让打谁就打谁!”
他没有把话说死,其实不止朝廷怀疑武鸣要反叛,他们北疆这些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人,大半也在心里嘀咕。
但他们不是害怕,而是无比的期盼。
就是因为有这鸟皇帝在,心眼比鸡屎还小,处处与他们为难,干脆推翻了他,让将军当皇帝,定都北疆,天天打北魏。
“少说废话,这里不是北疆。多少人等着抓把柄,你别把小辫子往人手里送。”武鸣冷声警告了一句。
“是,我先忍着,等下回就我们两人了,我再说。”于钟马上点头应答。
武鸣诡异的沉默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服从命令,还是在阳奉阴违。
和谈进展得并不顺利,北魏人的气焰仍然十分嚣张,大烨朝的文臣们,嘴皮子的确很溜,引经据典也是一把好手。
但是国力才是根本,大烨朝被北魏压着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远离北疆,所以记忆中北疆还是那个民不聊生的地方,他们对北魏仍然有诸多恐惧,甚至留下许多心理阴影,毫不意外的受制于人。
当第一份和谈协议拟好,拿到朝堂上讨论时,北疆诸位武将自然也在场。
“北魏原本要求割地,但是微臣据理力争,最终否决了这条提议。只是冬天来临,草原贫瘠,北魏人民的确吃不上饭。我们大烨乃是□□古都,陛下更是宅心仁厚,总不能眼看他们送死,因此他们要求大烨每年赏赐五千头牛,五千头羊,还有一万旦粮食,粗粮也可……”
负责此次和谈的是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本该是和谐的搭配,只是这两人都出自望京的官员,牵扯到夺嫡之中,并不能完全从大烨朝的利益出发,反而是要替给自辅佐的皇子着想。
只是这汇报和谈协议还没结束,殿内就已经响起了冷哼声,着实充满了不屑。
“于钟,你有何话要说?”
皇上对这份协议明显也不满意,瞬间就找到了谁出声,立刻点名询问。
“皇上,末将心中有一困惑想问两位尚书大人。”
“你问。”皇帝立刻挥手,示意他提问。
“两位大人,你们是以什么身份去谈判的?”在朝堂之上,于钟明显比晚宴上要斯文许多,没有一张口就开始骂人,但是听他那来势汹汹的语气,也知道他没别什么好话。
“自然是大烨臣子去和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放屁,我看你们就是乱臣贼子,是北魏拍过来的间谍吧?北魏那种狼子野心的狗东西,他们是豺狼虎豹,是天生就会抢人东西的土匪,但凡大烨打不过北魏,他们都不可能派人来何谈。土匪忽然不抢人东西,开始走文臣那一套想要何谈,不是他们要脸了,而是他们打不过!”
“你们二位对一个手下败将,竟然还能谈到割地这种事儿。这是北魏哪个老匹夫说出来的话,你们当时竟然没给他两个大嘴巴子,让他滚回十几年前。还厚着脸皮把这事儿说出来,在皇上面前邀功,这用你们文人的话怎么说,叫恬不知耻!”
“陛下,末将和这两个老糊涂没什么可说的,我怀疑他们就是北魏间谍,请您派大理寺协查,看看他们是不是收了北魏给的好处,要不然怎么字字句句都在替敌国说话。还给牛马和粮食,你咋不把你爹送去给人倒夜壶呢!”
于钟不过几句话而已,就现了原形,粗话不断。
换着花样骂,把两位尚书骂得狗血淋头,都不带喘气的,足见他的肺活量有多好。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有辱斯文!皇上,于钟不仅殿前失仪,还污蔑微臣二人,请您替我二人做主!”
两人何曾被人这么骂过,甚至都上升到亲爹,这谁能忍。
他们一时之间气得书人,不能粗鲁地骂回去,只有憋屈得让皇上定夺。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显然大家还沉静在于钟的辱骂之中。
当官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的臣子不是没有,甚至还挺多的,毕竟文臣喜欢引经据典,你来我往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下来。
可这在朝堂上骂街的,少之又少,把同僚的爹都骂进来的,那更是只见过这一个。
北魏的确民风彪悍。
温博翰静静地站在礼部尚书身后,他在心里回味一番,竟然觉得骂得挺好。
他这个上司,近段时间与大皇子走得很近,听说还有联姻的意思,这一旦站队就很难做到纯臣,心底必然有偏袒。
这次的和谈也能看出,几位皇子包括太子的意思,都是尽快谈完,哪怕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赶紧把北魏人和北疆武将们全都送走。
这帮瘟神待在望京里,全城戒严,皇子们完全不敢搞事情,全都龟缩起来,严重影响他们夺嫡大计。
“两位爱卿误会了,于钟将军乃是从北魏出来的,常年征战性子难免急躁了些,但他也是为了我大烨着想。况且他出自北疆,最了解那边的情况,他既如此说,那北魏人的确没资格嚣张,这份协议作废,你们再谈。”
皇上沉默片刻之后,就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不仅没有追究于钟,还态度鲜明地站在他那边。
“下次和谈于钟将军也一起吧,你了解北疆人,若是北疆使臣再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你也好当面质问他们。不过两位尚书都是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为了大烨朝,间谍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
九五之尊很快就下了决断,两边都没落面子。
只是两位尚书面色都不太好,皇上让于钟加入其中,实际上就是对他们的不满。
北疆武将们了解北魏,那是必然的事情,之所以在第一次和谈,没让他们加入,无非是皇帝怕再给北疆武将一份好名声。
皇室真的一点好处都不想再让北疆武将沾了,所以才没叫他们,只是眼看着第一次协议拿回来,被于钟骂得这么惨,显然谈得狗屁不通。
皇上没办法,只好让于钟加入,但是北疆战神武鸣,肯定是一丁点都不能沾手的。
免得大烨朝的百姓,又把这种好事放在他头上。
下了朝之后,各人分道扬镳,等到了自己的地盘,于钟才咧着嘴对武鸣道:“嘿,皇上总算干了件对的事情。进了这鬼地方,看着热闹的街道不能逛,为了避免惹麻烦,连门都不敢出,终于让我有机会和那帮孙子打交道了,揍死他们!”
他边说边捏着拳头,常年习惯打仗的人,忽然消停下来,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他的仇人还打着和谈的幌子,与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区,只隔了两条街,却不能去斩杀仇人,让于钟像是对着茅坑吃饭一样,咽进去也想吐。
“别闹出人命,两位尚书的胆子小,否则又要参你一本,破坏两国和谈。”武鸣没让他闭嘴,只是叮嘱他小心。
于钟立刻点头:“放心吧,将军。”
第二次和谈很快开启,北魏人原本趾高气昂地去,但是一看于钟坐在对面,瞬间气焰就不稳了。
这位狼狗将军正是战神手下的四大神将之一,北魏丧生在他手下的亡魂无数,其中更有很出名的北魏武将,却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大烨朝是礼仪之邦,二位尚书更是心慈手软,见你们哭一哭闹一闹,就心软了。我说你们做人不要脸没关系,但总得有自知之明吧,一个手下败将而已,竟然还敢朝战胜国要好处,吃多了望京的红烧肉,脑子被油冻住了吧?”
“我们大烨也不要多,就第一次和谈协议里的数,五千头牛五千头羊,再加一万斤粮食,还有乱七八糟的。反正冬天来了,你们牛羊没有草吃,与其让它们饿死,不如送到大烨来当赔款。”
双方落座之后,还没来得及寒暄,于钟就直接开口,还当场反过来,把北魏索取的东西全都变成他们要赔偿的。
这次和谈显然很不顺利,对于这个要求,北魏当然不赞同。
目前北魏的确无法打赢大烨朝,但他们对大烨丝毫没有敬畏感,只是因为有了武鸣,才保住边疆的平安,他们十分的不服,能乖乖低头才怪。
偏偏有于钟在,每当北魏气焰开始嚣张时,他就回忆之前北魏人的丑事。
“两位尚书,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大禹将军的名号。这是个北魏人,听说很擅长治水,所以北魏王上赐下这个称号。哎,你们北魏大多数是湖泊,哪来的水要治,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那位大禹将军传得神乎其神,北魏人还说他是大禹转世,能拯救整个北魏。结果第一次上战场,就被我砍掉一条腿,战场上再也没见过。大禹将军如今怎么样了?腿还疼吗?”
这还只是个开始,北魏尚武,但是近些年战况不利,为了鼓励民心,他们就喜欢造神,挑一些英勇善战的男子出来,给他们增加无数传说,然后派去战场,只要不惨败,就能继续下去。
若是小胜一场,北魏民间能把人捧上天。
他们也想有个武鸣一样的传奇战神。
可惜天不遂人愿,无论他们塑造出多少英雄,最后都在战场上原形毕露。
像这位大禹将军都算好结局的,至少能捡回一条命,有好几个只参战几次,就被人斩于马下,北魏人之前吹得有多狠,事后就有多打脸。
不仅没起到激励民心的作用,反而是致命打击,几次过后,北魏就再也不敢这么搞花样了,老老实实打仗。
第二次和谈,就在于钟的嘲笑,北魏人的愤怒中结束了,连个方案都没拟出来。
“你今日不出门?”温明蕴又一次在男人的怀里清醒,她忍不住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靠着,轻声询问道。
自从他跟她坦白,最近经常偷溜出门办事,但是为了不被人怀疑,所以还要让影卫扮作他之后。
她就察觉到了几分规律,但凡他出门,都是很早就溜走了,甚至晚上都不在。
若是他不出门,一般在书房处理完公务,一定会回来与她同床共枕,甚至还抱上瘾了。
“不出门,程国公几次帮住二婶,我已经厌烦这个府邸了,而且和二房住在一起,人多口杂,对于我的行事也不方便,需要另做打算。”男人轻声解释道。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翻身面对着他。
“你准备搬出府?”
“是的,早在国公爷向皇上求立二叔为世子的时候,家产已经分好了。只是那时候我所行之事,需要程国公府打掩护,才迟迟没离开,如今也该走了。”
他连祖父都不叫了,完全像是在说陌生人,显然他对程国公早已失望。
两人立刻起床,为了避免有人胡搅蛮缠,说是温明蕴怂恿分家,所以程亭钰独自去了前院。
爷孙俩在书房见面,程亭钰将几本账册和几张银票递上。
“祖父立二叔为世子前,就先将家分了。只是当初我身子不好,不能离家,有些账后是公中出的,我都让管事一笔笔记清楚了。今日我准备与夫人和程晏收拾离开,便把账册与花销的现银一同奉上,还请祖父查验。”他说得相当清楚,态度也很果决。,.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