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秒像是拉到无限长。
仿佛有一种只存在于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一般,樊尧树猛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樊三,从樊三极具樊家特色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直看到他那张和母亲极其相似的薄唇。
可能是因为他盯得太牢了,以致于他的眼神不由得透出了几分焦急和探究。
樊三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一道令他如芒在背的目光。
他抬眸,毫不回避地直视过去。
只一眼,他就知道对方和大小姐是同一类人。
一样的出生不俗,一样的拥有良好的学识,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和他这种被人骂“卑贱”的下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樊三一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身患隐疾的大文豪。
樊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盯着他,但这并不妨碍他恶狠狠地回盯过去。
他没有忘记刘今苡之前说过的话。
她让他不必害怕为她惹去麻烦。因为,她不怕麻烦。虽然这句话再一次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但也让她的名字,刻入他的肺腑。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遮掩自己对大文豪的不喜……
以及,些许的嫉妒。
是的,就是嫉妒。
这种情绪,在他之前的十九年人生中,很少出现。或者说,几乎没有出现过。
即便他的人生跌入了泥土里,即便他从小被人看不起,即便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好日子,他也从来都没有嫉妒过谁。
他觉得,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但是慢慢地,他拥有了嫉妒这种情绪。
他嫉妒大文豪和大小姐门当户对。
他嫉妒大文豪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大小姐身边。
他嫉妒,嫉妒到快要发疯。
这种情绪,很容易被带到脸上。
于是樊三的眼神,看着越发凶狠了一些。
樊尧树很快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变化。
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
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一个下人看,会不会被对方认为是挑衅?这么做,可能不太礼貌。
他上前几步,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樊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像大文豪这样的富家少爷,他平时没少见。
你永远也想象不出,他们光鲜亮丽的皮囊下灵魂到底有多恶劣。
大概又是一个来找他乐子的少爷。
想到这里,樊三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地问,“什么事?”
他们这边的动静,刘今苡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和几位老中医说了一句“失陪”,就直接往樊三那边走去。
“怎么了?”
樊尧树也察觉到了樊三对他的不喜,但他毫不介意。他急切地上前,一把拉住刘今苡的胳膊,问,“他今年多大了?”
刘今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微微扬了下下巴,“松手。”
樊三见到樊尧树都敢上手了,行动快于思想,直接上前推了他一把。樊尧树顺势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
“抱歉,大小姐,我刚才有些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从小就和家里人走失了。他和我弟弟看上去年纪差不多,长得也和我们家里人很像,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年纪,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
樊尧树说完之后,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宁嗔一脸感兴趣地说,“哦?居然还有这事?倒是有点意思。”
中医协会的副会长等人也围过来看热闹了。
如果这个下人真的是樊尧树的亲弟弟的话,接下去岂不是直接一步登天了?
不对。
也不算是一步登天吧。
应该说,他又回到了原本就属于他的位置,再一次成为了提督家的小少爷。
几人一脸好奇,纷纷将目光放到了樊三身上。
相比于热衷于吃瓜的其他人,他这个当事人,看着反倒是较为淡定的一个。
最淡定的,当属刘今苡。
但很神奇的,樊三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
他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是觉得不可能?
还是心态太过于稳重?
中医协会的副会长忍不住想,这小子,如此荣幸不惊,就算不是樊尧树的亲弟弟,未来的成就,大概也不容小觑。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刘今苡双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
说完,她看向一旁的樊三,问,“今年多大了?”
面对樊尧树的时候,樊三可以随意忽视对方。
但他不会,并且永远不会,忽视刘今苡的提问。
“回大小姐,十九了。”
十九岁。
樊尧树一脸深思。
他的弟弟,走失那年是三岁,如今过去了十七年,应该二十岁了。
但是他说,他才十九岁。
三岁的话,年纪太小了,记不住他这种家人,情有可原。
但是年龄对不上的话,他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呢?
正当樊尧树患得患失的时候,刘今苡慢吞吞地说,“哦,对了。”
她微微扬唇一笑,“他叫樊三,和你一个姓呢。”
樊尧树猛地回过神来。
樊三……
樊三?
樊三!
他一把拉住樊三的胳膊,声音颤抖的问,“你说,你叫樊三?”
不同于情绪外露的樊尧树,樊三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是的。”
“玉佩呢?还在你身上吗?”
见这人知道玉佩,樊三心底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顿了几秒,他才从衣领里掏出了那一块已经包浆的玉佩。
这一块玉佩,他从小就随身带着。
小时候,他经常会摩挲这一块玉佩,想象赠与他这一块玉佩的人是谁。
但是长大后,他已经很少去碰这一块玉佩了。
甚至,大部分时候,他都想不起来自己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枚玉佩。
樊尧树看到这一枚眼熟的玉佩之后,语无伦次地说,“是的,就是这一块,就是这一块!”
周围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是……
相认了?
应该是相认了吧。
大小姐家的下人,还真是提督家的小少爷?
天啊。
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说吧?
樊尧树紧紧地抓着樊三的胳膊,说,“你之所以叫樊三,是因为你在我们兄弟中,排行第三。我排行第二,我们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你是最小的。可惜大哥他……已经不在了。你本名叫樊尧之,我叫樊尧树,我们是亲兄弟,嫡亲嫡亲的那种!”
说到这里,一直面无表情的樊三,面部表情终于微微有了变化。
兄弟?
原来,他也有兄弟吗。
樊尧树忍不住问,“三岁之前的记忆,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也不是全部不记得。
只是他曾经刻意地去遗忘过。
听樊尧树这么问,他回答说,“就记得几个片段了。”
樊尧树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比如呢?能跟哥哥说说吗?”樊尧树已经将自己代入到了哥哥的角色里。
他终于找到了弟弟!
樊三想了下,说了一个片段。
“有一个长脸的男人,当着我的面吃糖葫芦,他咬了一口,然后将糖葫芦放到了耳朵边上,说糖葫芦从耳朵里出来了。”
众人:……
樊尧树闻言,一脸激动地说,“那是咱们舅舅!他那时候逗你玩呢!”
这个画面,樊尧树也记得!
并且记得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怀疑什么了。
樊三,确确实实就是他的弟弟,他那个走失了十七年的弟弟。
樊尧树朝一旁的刘今苡说,“大小姐,我想带尧之回老家,爸妈如果见到他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都不需要想,就知道父母一定会喜极而泣。
他们一直都想找到最小的孩子。
老三走丢后,母亲茶饭不思,身子变差了许多。
可惜这些年,他们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没能找到他。
人贩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甚至,他们都以为老三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老三竟然就在大帅家!
果然,兄弟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到头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樊尧树要带他回老家,樊三下意识看向刘今苡。
他不想离开沪市,一点都不想。
更具体一点,他不想离开刘今苡的身边。
如果认亲的代价是需要去离她很远的地方,那么他……
认亲还是认的。
他需要这个身份。
但是常年待在四川就不必了。
樊尧树多敏锐一个人,他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自家弟弟的目光。
他很有眼力见地开口邀请道,“大小姐,您要不要去领了一下四川的风土人情呢?”
刘今苡双手抱胸,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下,轻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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