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李沅得意起来,“就等你问这个呢!”她“噔噔噔”跑过去,把立在一旁的两柄双刀拿起,抖落刀鞘,刀尖瞬间银光闪烁,宫人们都纷纷避开。
宋嘉鱼忍不住道:“你小心些。”
“我耍给你看。”李沅笑道。
她走出宫殿,一个空翻翻到了外面的院落里,鹅黄衣摆被寒风吹得猎猎翻飞,她双手紧接着一个滑转,亮出了一个漂亮的招数。不等旁人反应,李沅随即一个蹲扫,带起院里地砖上一众落叶。
她抿唇一笑,屈身将双刀扔出,跟着又是一个空翻接住了双刀,将原本的正握改为反握,刀风凌厉,刷刷作响。
李沅一招接着一招,演示了三年前宋嘉鱼临走时教她的宋家刀法。
很明显能看出,她着实下了功夫,一招一式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标准得好像刀谱上刻画下来的一般,她一套刀法舞完,一旁的宫人们都纷纷鼓掌叫好。
李沅面上也难免有些得色,她走到宋嘉鱼身边扬首问她:“阿南,怎么样?”
宋嘉鱼没有评价,只是伸出手,李沅会意,将自己手中的两把刀交到了她的手上,宋嘉鱼接过刀,并不像刚才李沅那样,大张旗鼓地一个翻身翻进院子里,而是平静地走到了院子中央,随意挽了一个花,可她的气势却比李沅强烈得多。
如果说李沅的刀法让人忍不住去围观和欣赏的话,宋嘉鱼的刀法则是一片萧索和肃杀,让人不敢多看,生怕她的刀尖下一秒朝向自己。
宋嘉鱼出手又快又狠,步伐却轻盈如飞,让人难以琢磨出她的真实意图。好几次她纵跃到空中劈砍,都惊落了一地的树叶。
同样是宋家刀法,虽然他们的招数如出一辙,但表现的力度却让这看起来完全像两个东西。等她一套舞完,没有人喝彩和鼓掌——因为包括李沅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呆在原地。
以前宋嘉鱼教李沅时也是这样,总是不去评价李沅表现的好与坏,而是直接自己上手展示给李沅看。
但这次李沅有些不服气,“阿南,你有好几个招数都和当时你教给我的不一样,肯定是你做错了。”
宋嘉鱼颔首,“你下来。”
李沅不明就里,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宋嘉鱼的对面,宋嘉鱼递了一把刀给她,李沅接过来,宋嘉鱼道:“我知道你说的那几个招数,”她演示了几下,“是这几个吗?”
“……是。”李沅更困惑了。
“你看,当你做出这个招数的时候,你的右侧是空的,你的敌人很容易发现这个漏洞,并且对你进行攻击。”宋嘉鱼不疾不徐道,“所以,我将这一招改为了横档……”
这些都是宋嘉鱼在战场上真枪实刀总结下来的经验,宋家刀法虽然精湛,但毕竟有它不足之处,宋嘉鱼结合了实战,把它改良了一番,让它更有攻击性,而不仅仅是花拳绣腿。
李沅不笨,一下子就看懂了宋嘉鱼的意思,“阿南,你好厉害。”
宋嘉鱼收了刀,“不过你这些也完全够用了,放眼天下女子,也少有能练到你这个程度的。”
这还是宋嘉鱼第一次肯定李沅,她面上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谢谢阿南!”
宋嘉鱼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对了,”李沅高兴完,突然想起宋嘉鱼身上的伤来,忙道:“我都忘了,阿南你不是才受了伤吗?怎么能这么剧烈地活动?”
宋嘉鱼摇头,“无妨。”
李沅愧疚道:“都怪我,只顾着拉你练刀,都忘了这回事。”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从外门进来,“小的给公主殿下,宋将军请安。”他一见到李沅和宋嘉鱼,便立刻伏在地上。
“起来吧。”李沅道,“本宫看你眼熟,你是父皇身边的宫人吧?”
小太监诚惶诚恐道:“公主好眼力,小的正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
李沅眉心蹙了蹙,“是父皇那边有什么事吗?”
“回殿下,陛下请宋将军过去一叙。”
李沅闻言,担心地看了宋嘉鱼一眼,又问那小太监,“父皇有说是什么事吗?”
小太监摇了摇头。
“今日陛下赏了杖刑,本来微臣也该过去谢恩的,”宋嘉鱼拍了拍李沅的胳膊,“公主不必忧心。”
李沅嘴一撇,嘟囔道:“谢什么恩哪。”
-
和李沅告别后,宋嘉鱼跟着来传令的小太监一路到了无极殿。李文山一般在那儿处理政事,今日也不例外。
走到殿门外,太监请她先在原地候着,等他进去通报后再传。
片刻后,李文山命人叫宋嘉鱼进去。
宋嘉鱼垂首迈入大殿,“微臣宋嘉鱼,参加陛下。”
上首的李文山道:“起来吧。”
宋嘉鱼依言起身,仍旧垂目看着地上,无极殿的地砖全用的是番邦进贡的琉璃瓦,人在上面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影,和照镜子一样。
“朕听说你去小六那里上了药,怎么样,伤势有无大碍?”李文山声音低沉。
“多谢陛下关怀,蒙公主抬爱,微臣的伤势已无大碍。”宋嘉鱼回道。
“已无大碍,”李文山冷哼一声,“这么短的时间,难道你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宋嘉鱼顿了顿,又答道:“本来也是小伤,陛下无须挂怀。倒是微臣不知那夜陛下龙体可否有损?”
李文山面色稍霁,“无事。”他停了停,“宋卿,你心中可怪朕?此事分明不是你所为,朕却仍然处罚于你。”
“微臣不敢。”
李文山盯着她看了半晌,确认她的确就只说了这四个字之后,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还以为你会多说几句奉承话,宋嘉鱼,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宋嘉鱼微微抬起头,“因为陛下想听的不是奉承话。”
李文山默了一会儿,笑了一声。
“陛下,微臣有一个请求。”
“你说来听听。”
“听说,是一根宋家箭洗清了臣身上的罪名,臣想看看那根宋家箭,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李文山颔首,“这物证就在朕这里,元福,你把那根箭拿过来。”
大太监元福应声而去,不消片刻,便托着一个盘子回来,走到李文山面前,“陛下。”
李文山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宋嘉鱼,“就是这个。”
宋嘉鱼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
这根宋家箭已经断成了两半,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但宋嘉鱼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当日她拿来射沈问之的最后一根箭。
因为这根箭上在烧刃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瑕疵,所以宋嘉鱼对它印象深刻。
这样说来,是沈问之把这根箭送去大理寺的?不可能,他没有道理这样做。
宋嘉鱼眼神略微飘忽起来,在朝中,以三皇子李泯和沈问之为首的文官那一派和宋嘉鱼他们是势同水火。她和沈问之也不仅仅是性格上的死对头,更是政治上的死敌。沈问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别样的用意。但宋嘉鱼一时想不明白。
“怎么?”
大概是她盯着那箭看了太久,也引起了李文山的怀疑,“这箭有什么问题?”
宋嘉鱼摇头,“没有,微臣只是在想这只箭是何时遗落的。”
“想起来了?”
“没有。”
宋嘉鱼收回目光,转而问李文山,“臣还有一事想请示陛下。青州目前初定,一切都还需要重新布局组织,臣想不日便返回青州。”
此话一出,李文山的眸光不易察觉地一沉,“你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京一趟,眼下又快到年关,再怎么也得在这儿把年过了再走,不然传出去,该说朕因为今日之事苛待功臣了。”
宋嘉鱼几乎是料到他会这么说,只得道:“是,微臣明白了。”
“你回去好好养伤,莫要多思。”李文山最后嘱咐了一句。
宋嘉鱼从无级殿退了出来,外间又下起了雪。她一路沿着宫街长巷往宫外走,靴子一层层撩起地上的白雪,见青和观蓝在宫门外等她,远远地一看到她身影,便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匆匆迎上来,
“将军!你没事吧?”
宋嘉鱼在她们面前随意些,她勾了勾嘴角,“你看我现在,能有什么事?”
见青焦急道:“但是肯定还是受伤了啊,本来之前打青州时留下的伤就还没好全,又这么一来……”
“见青,”观蓝制止她,“回去说。”
宋嘉鱼上了马车,她们两个坐在外面驾车,被见青这么一提醒,她想起了自己背上,的确是有一道没有完全愈合的刀伤,因为连日来的颠簸,已经有要重新裂开之势,今天再这么拿木棍一打……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背上,因为衣裳穿得厚,所以她按压时,只感觉出了疼痛,却不知道伤口是否裂开了。
等回到府上,她把见青观蓝赶出房间,解下衣裳,再伸手一碰,摸了一手的粘稠鲜红的血。
伤口果真裂开了。
宋嘉鱼神色冷静,先不紧不慢地把药粉悉数撒在伤口上,然后拿干净的白纱把伤口裹了起来,正裹到一半,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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