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让你吃这么快啊，”姜缘溪无可奈何道，“话都还没说几句。”
她见宋嘉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干脆伸出自己的竹筷一下把宋嘉鱼正在夹菜的双筷给抵住，“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别吃了，我有话问你。”
“早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宋嘉鱼丢下筷子，淡淡道：“说吧，怎么了？”
姜缘溪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先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如何了。”
“现在？”
“现在。”姜缘溪肯定道，她指了指屋子一角放置的屏风，“去那后面，我好生给你看看。”
宋嘉鱼看了一眼见青，见青识趣地在桌子一角坐下，“你们慢慢看，我吃菜。”
“好罢。”宋嘉鱼知道姜缘溪做事有她自己的原因，便也不再拒绝，站起身来和她一起走到屏风的背后。
从小，宋明为了锻炼宋嘉鱼，打她五岁起，便撤了她身边所有丫鬟。所以宋嘉鱼洗漱穿衣沐浴这些所有事都是自己独自做的，未曾让旁人插手，后来长大了上了战场，她在军中，又是女子，即使身上所负之伤良多，也从来是独自上药包扎。
即使是见青观蓝等亲卫也未曾见过她身上的伤痕。
直到后来遇见了姜缘溪，她是女子，又是大夫，在她的坚持之下，宋嘉鱼第一次给人展示了自己身上的伤。
当时，饶是姜缘溪这样冷静的人，看见宋嘉鱼身上一条条一道道触目惊心经年累月的伤口时，也不由得频频蹙眉，好像受伤的不是宋嘉鱼，而是自己一样。
待宋嘉鱼解下衣带，姜缘溪抬眼，目光从她的脖颈一一往下，叹气道：“三年，又多了不少。”
“兵家常事。”宋嘉鱼垂眸看着，忽然笑道：“我倒觉得它们像幅画。”
姜缘溪微微一笑，“绝世名画，千金难换。”她偏过头，“你不在京的这些日子，我寻了一些祛疤的偏方，据说还挺管用，要不要试试？”
“有这种好药？”宋嘉鱼挑眉，拍了拍姜缘溪的肩膀，“你自己留着吧。”
姜缘溪苦笑道：“我早知道你是这个答案，却还上赶着来问你。”
宋嘉鱼把衣裳重新穿好，两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又在桌案前重新坐下，“你还没说，到底有什么事？”
“说来话长。”姜缘溪抬腕斟了杯酒，抿了一口，“最近京中有些流言，是关于你身上的伤的，说是……”她看了一眼宋嘉鱼，“状若恶鬼之痕，尤为可怖，乃是不祥之兆。”
姜缘溪没有把传言尽数说完，完整的传言比她说得要直白得多，甚至将此事和宋嘉鱼手刃亲父的事联系起来，说她是被她父亲恶灵附体身上的伤痕都是因果报应，而这样的人，成为卫朝的镇国之将，必会给卫朝带来灾祸。
宋嘉鱼垂眼，投下交织的长睫，“这样的传言这些年来哪有断绝的时候，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这次与往日传言不同啊！”姜缘溪有些着急，“往日虽然也有人说你，但很少直指你身上的伤，而且这次传言中，将你的伤描述得很详细，说你背上有两道深得见骨的伤口，呈交叉状，如同被封印一般。这些话在民间传传也就罢了，若是不加收敛，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听到这里，宋嘉鱼终于停下了夹菜的筷子，她和见青对看了一眼。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见过你身上的伤？”姜缘溪问。
宋嘉鱼默了一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她抿唇，末了道：“没有其他人。”
话音未落，一旁的见青突然道：“诶，我想起来了，沈问之见过将军身上的伤。”
“见青。”宋嘉鱼阻拦不及，见青已经将沈问之的名字脱口而出。
姜缘溪双眼一下睁得老大，“谁？”
见青没有领会到宋嘉鱼的意思，继续道：“沈问之，沈大人。”
姜缘溪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宋嘉鱼，“他？怎么会是他？怎么又是他？”
宋嘉鱼冷眼瞥了见青一眼，见青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将军……”
“你不是会说吗？继续说啊。”宋嘉鱼声音清沉，冰冷的眼神看得见青心里发毛。
姜缘溪却顾不了这么多，她一下子拽住见青的手，“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别怕你们家将军，我护着你便是。”
见青看了一眼自家将军的侧脸，又看了一眼姜缘溪期待的眼神，她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敢再说。
姜缘溪“啧”了一声，“阿南！”
宋嘉鱼叹口气，喊见青：“你说啊，话都开了口，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吗？”
得了宋嘉鱼首肯，见青终于道：“大概是……五年前吧，也是这样的冬日，天冷得吓人，陛下率群臣去京郊的温泉山庄里泡温泉，沈大人和我们将军也一同去了。”
李文山的温泉山庄其实不大，往年都是他带着几个受宠的妃嫔来这里避寒，结果那一年，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便把宋嘉鱼和沈问之几个重臣也喊着一起去了。宋嘉鱼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心中时时警惕着，没想到在山庄里呆了几天，她发觉李文山好像真的只是带他们来泡温泉的，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山庄不大，所以沈问之的住的屋子和宋嘉鱼的屋子毗邻，不过沈问之身子畏寒，总待在屋子里不出来，而每一个屋子的院落里都配有一池温泉，所以两人没什么碰面的机会，相处得倒也难得的和睦。
在温泉山庄的最后一日，因为确认了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宋嘉鱼决定好好自己院子里的温泉里泡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卸下了长久以来的防备，宋嘉鱼在温暖的泉水里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久很沉，见青和观蓝她们被勒令在外面守着不能进来，见宋嘉鱼久久没有动静，着急地在门口打转，大冬天急出一身冷汗，但又不敢擅自闯入。
正好这时，沈问之从外面回来，在她们门口悠悠地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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