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把马车停稳,小厮过来牵马,宋嘉鱼刚从马车上跃下,步缇就扑了过来,
“将军!你可回来了!”
眼前的小姑娘才到自己胸口,宋嘉鱼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有什么事?”
步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观蓝姐姐等您好久了!特地让我在这儿等您。”
“观蓝?”宋嘉鱼脚步一顿,随即加快了步伐往府里走,她不记得自己嘱托过观蓝什么事了。
果然,刚一走进院子,观蓝就从屋里迎了出来,见宋嘉鱼无恙,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军今日不是去面圣吗?怎的去了如此之久?我还以为陛下又有什么责罚降下来。”
宋嘉鱼还没说话,见青就在一旁嘀咕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沈问之。”
观蓝一怔,“怎么又和沈大人,”她看了看自家将军,“扯上关系了?”
宋嘉鱼不欲多说,她往堂前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一坐,“步缇说你找我有急事。”
观蓝顿时想起来,“是,之前将军不是嘱咐我打听一下那流言是谁传出去的,属下派人四处打听,终于从刘尚书家的一个丫鬟口中打听到,说是二小姐那日与她们家小姐闲聊,聊起了将军您……身上的伤,当日诸多府上的女眷小姐们都在,这事儿就这么传出去了。”观蓝觑了一眼宋嘉鱼的神色,继续道:“只是,二小姐是从何得知的,这属下未曾打探到。”
宋嘉鱼想起那日她在换药时,宋嘉盼的一声尖叫和畏畏缩缩的眼神,不用观蓝打听,她也知道,定是那日叫宋嘉盼将身上的伤看了去,不曾想,自己这个小妹还是个嚼舌根的料子。
本就对她没甚好感的宋嘉鱼心中对她厌恶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正好,”宋嘉鱼敲了敲手侧的佛经,抬头对见青笑道:“倒找着个代写的。”
见青听了观蓝的话,正兀自愤怒着,闻言道:“将军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别人都骑在头顶上拉屎了……”
宋嘉鱼“啧”了一声,“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她站起来拍拍衣裳,“谁说我脾气好,我这不就要过去找我的好妹妹说道说道吗?”
步缇在旁边立着,听到这儿忍不住道:“更深露重,将军何须亲自过去教训她,依我说,随便找个小木屋关她几天,不比和她斗嘴皮子强。”
“噗,”宋嘉鱼笑道,“你小小年纪,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损招。”
小姑娘挺挺胸,还挺骄傲,“我娘以前就老这么收拾我。”
见青道:“我看步缇这个主意挺好。”
宋嘉鱼思忖了一下,“不错,不过把她关到府中祠堂去吧,他们那些老头老太太教训人,不是最喜欢把人关祠堂去了吗。”她把手里佛经给见青,“你和观蓝遇紫一起去,让她在祠堂里把这十卷佛经抄完,好好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抄完了想明白了再出来。”
整整一晚上,终于遇着一件让见青气顺的事,她欢天喜地地应了,拉着观蓝就去办这件差事去了。
宋嘉鱼独自在屋里随意洗漱了一些,翻上床榻,发觉观蓝往被子里塞了手炉,不知塞了多久,整个被窝已然一片暖意。
她无奈地叹口气,她又不是沈问之。
想起沈问之,宋嘉鱼忽然想起,薛夫人说的那块玉来。她知道沈问之是有雕刻金石的癖好,不过雕玉给她……
大概是薛夫人的胡话罢。
以往宋嘉鱼都是一挨着枕头便能睡着,今晚却一直在想沈问之,倒是辗转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靠着软枕堪堪入睡。
梦里却还是沈问之。
是他紧拽着自己不放的手,是他隔着风雪的遥遥一望。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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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梦未能做上太久,宋嘉鱼就被一阵哭闹声吵醒,她盘腿坐起来,皱眉向外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观蓝走进来,“将军您醒了。”
宋嘉鱼揉了揉太阳穴,披着衣裳下了床榻,“外面怎么回事?”
观蓝欲言又止,“二小姐她……”
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吵得宋嘉鱼一阵心烦,她快步走出去,看见有个婢女跪在院子中央,正在痛哭流涕,一见了宋嘉鱼,连忙膝行过来,“将军,求您救救我们小姐吧!”
“怎么了?”
观蓝低头道:“都是属下们不好,没看好二小姐。她进了祠堂,非闹着要见您,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属下们想您已经睡了,便想明日再说。没想到二小姐她就,撞了柱子。”
宋嘉鱼一阵气躁。
“其实属下们已经看过了,也把二小姐扶去上了药,她伤得不重,就是看着有些唬人……”观蓝看了一眼跪着的那丫鬟,“这丫头便跑过来求您,现在去给二小姐请大夫。”
“去给她请。”宋嘉鱼烦不胜烦。
“现在这个时辰了……”
宋嘉鱼眉眼间带着冷雾,“要我说第二遍?”
“是,属下这就去。”观蓝不敢再废话。
宋嘉鱼站在台阶上,看见府里的灯一盏盏复又亮起来,很快惊动了宋老夫人那边,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
她抓了抓自己脑袋,知道自己今晚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突然生出了不想在这儿呆着的心思,她转身抓过步缇,“我出去一趟,如果见青观蓝她们来找我,就让她们自己看着办。”
不等步缇反应过来,宋嘉鱼转身即走,头也不回地出了宋府。
站在街口,夹着冰碴子的夜风把她吹清醒了一些,她想了想,朝左往姜缘溪家去了。
姜缘溪和她夫君住在永乐巷,离宋府不远,转过两三个巷子就到了。不过永乐巷人口繁多,大家住得密集,宋嘉鱼便没有敲门,直接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这个点,姜缘溪他俩睡得正熟,宋嘉鱼不便直接进去,便从木窗外丢了个石子进去,砸在姜缘溪床榻上。
姜缘溪几乎瞬间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低声问:“什么人?”
“我。”宋嘉鱼也低声回道。
姜缘溪:……
她随便抓了件衣裳,推开门出去,见宋嘉鱼站在门口,她表情跟见了鬼似的,“大半夜的,你有病啊?”
宋嘉鱼耸耸肩,“这不没地儿去,只好找你来挤一宿。”
姜缘溪一听,不由得正色道:“怎么回事?”
宋嘉鱼刚要答,里面就传来姜缘溪夫君迷迷糊糊的声音,“阿缘,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阿南来找我有点事。”姜缘溪安抚了他一句,拉着宋嘉鱼去了旁屋,她生了炭火点了灯,然后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你今天进宫了,可是陛下又……”
“不是,并非什么大事,”宋嘉鱼把刚才的事略略讲了刚才的事,“我嫌烦,便过来了。”
姜缘溪有些无奈,“你这偷鸡摸狗的本事从哪儿学的,到别人家来不知道走正门啊?”
宋嘉鱼笑笑,“我可不就只会这点本事吗?”
姜缘溪也被她逗笑了,“那你今晚就在这个屋睡吧,我给你再拿床被子过来。”她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和你一起睡吧。”
“那你夫君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姜缘溪麻利地从隔间又抱了床厚棉被放在这边的榻上,“有时跟着他们查案查晚了,不回家睡觉也是常事,他早也习惯了。”
宋嘉鱼了然。姜缘溪的夫君是这世间她难得看得上的真男儿,当年姜缘溪嫁给他,见他在那儿读书备考,心中总是郁郁,被他察觉了,居然拉着姜缘溪同他一起读书。
白日里他在学堂里学过的东西,夜里回来会给姜缘溪再讲上一遍,最后,到了要去考试的关头,他深知自家妻子比自己更有才华,竟然让姜缘溪顶了自己的名头去考试。
这样的气度,世间男人少有。
虽然犯了欺君之罪,却仍旧不妨碍姜缘溪和她夫君之间的事传成了民间佳话。
后来,姜缘溪在宋嘉鱼的帮助下入朝为官,他甘心陪她一起留在京城,当了一个寻常教书的夫子。
虽然顶上了“吃软饭”的名头,但宋嘉鱼每次见着他,他从来都是乐呵呵的。眼中对姜缘溪的欣赏和尊重并非作假。
“想什么呢?”姜缘溪看着宋嘉鱼出神,以为她还在想宋嘉盼的事,便道:“你这个作长姐的,教训自己的妹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又不会出什么好歹,你不必往心里去。”
宋嘉鱼“嗯”了一声,忽然问她,“你这儿有酒吗?”
姜缘溪一愣,“都这个点了,别告诉我你想喝酒。”
“刚才冒着雪过来,不喝点总觉得身上不畅快。”宋嘉鱼莞尔,“你不许藏着掖着,有酒就拿出来。”
姜缘溪叹口气,拿她没办法,又到院子里去抱了两坛酒回来,另拿了两个碗,“那我也舍命陪君子了。”
她掀开酒坛上的红布,倒满了两个碗。
宋嘉鱼端起其中一碗,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的燥热顿时灌满了她的四肢,“畅快。”
“你慢点喝。”姜缘溪忍不住皱皱眉,“到边塞去了三年,好的东西是一样没学会,坏的毛病倒是越惹越深。”
说完,她也抿了口酒。
她不擅饮酒,倒体会不到宋嘉鱼口中的畅快,只觉得一股灼热从喉咙一路烧到胃。
“对了,自从那日我给你把了脉,回来便一直想着这事,始终有些不安,”姜缘溪道,“为此我翻了不少古医书,你再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宋嘉鱼于是将手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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