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林野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他完全没想到封淮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短短一瞬, 无数个念头闪过他脑海。
封淮是什么时候调查的林桀？他怎么会有那些证据？
如果封淮真的掌握了所有证据，他为什么要来宴会揭穿林桀？为了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封淮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按照他对封淮的了解，封淮掌握了确凿了证据, 应该直接上报军部高层, 而不是顶着给自己惹一身麻烦的风险, 贸然来这里兴师问罪。
这未免太冲动了，根本不符合封淮的处事准则。
既然这样, 封淮这么做的理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封淮, 却发现封淮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了。
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只是林桀的侄子, 而且做了面部伪装, 封淮怎么可能认得出他？
在此刻的封淮看来, 他恐怕就是林桀身边的一名帮凶，就算现在被一枪毙了，封淮都不会给他眼色。
不行，他必须想个办法，让封淮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念及此，林野冲上前, 语气慌张：“封、封少校，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那么仰慕你, 怎么可能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林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颜慕都有些不可置信。刚才在他身边乖巧听话的Omega, 竟然因为封淮一句话当场反水？
“封少校, ”林野攥住他军服, 轻轻抿了下嘴唇, 脸颊微微红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怀疑我，您尽管调查我，想用什么方式调查都行……”
既然封淮选择了在宴会出面，那他们的目的至少是一样的——都不想让这个宴会顺利进行！
无数宾客面面相觑，目光纷纷落到林野身上，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一个被封淮少校点名触犯军规的Omega少年，居然有胆去求封少校？谁不知道封少校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只按规矩办事？还有你那句仰慕封少校，还能再虚伪一点吗？指望谁信啊！！！
一时间，在场的宾客都在心底倒抽了口气，等待着封淮的反应。
这个Omega完了！
封淮少校一定会狠狠处罚他的！
林桀上校也不会放过他的！
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着。
紧接着，就听见封淮低声笑了：“是吗？”
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调情。
这样的语气在封淮身上实属少见，甚至让人听出了一丝……温柔？
众目睽睽之下，封淮上前一步，在林野面前停下，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那只攥着他军服的手，然后稳稳握住。
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尾音微微上扬，说出来的话引人无限遐想。
“你刚才说什么？仰慕我？”
所有宾客：草！封少校他——该不会是信了吧！
温热的触感通过冰凉的手背传递进血液，和林野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林野垂下眼睫毛，心跳在那个瞬间漏了一拍。
“封少校……”
他的脸颊配合地染上一抹红晕，目光避着封淮，余光却不时与他缠绕，就像在林桀眼皮子下公然跟封淮调情。
林桀眼皮顿时跳了一下。
这个小O崽子在说什么胡话？刚才他还看见这小O崽子对颜慕挤眉弄眼的，现在这小O崽子竟然告诉他他喜欢封淮？
林桀顿时怒了：“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给我过来！”
“林上校……”林野支支吾吾道，“我、我那么信任你，可是我……我不能背叛封少校！你做了那么多违反军规的事，还想把我送给二殿下，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封少校？”
在场的宾客几乎都看明白了。这个Omega根本就是趁此机会向封淮献殷勤啊！
然而又有谁不知道，封淮虽然还未从军校毕业，军衔也比林桀低两级，但放眼军部，封淮的军功无人可比，再加上他罕见的3S精神力，以及显赫的家世背景，整个军部都没几人敢不给他几分面子，林桀又怎可能会轻易跟封淮硬碰硬？
林桀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处境顿时变得十分为难。
这个小O崽子知道他不少事。将人交给封淮，难保不会将自己给卖了，但若要强行捂他的嘴，等于是公然和封淮结怨，后果同样会让他感到棘手。
林桀阴沉下脸，直视向封淮：“封少校既然手里有证据，不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他在心底冷笑。
封淮手里的证据是真是假都还难说，他倒不妨大胆搏一搏，如果是假的那正好，如果是真的，当场毙了这个Omega也不迟。
封淮抬起眼皮，眼底划过轻蔑的冷意，单薄冰冷的唇吐露出一个字：“好。”
林桀脸色霎时变了，手指不由自主攥成了拳头。
难道封淮真的……
封淮唇边勾了抹若有若无的淡笑，抬起一只手，示意手下人：“既然林上校想要将证据公开，那么就如您所愿。”
“是，少校。”手下人不冷不热看了眼林桀，按照封淮的命令，打开光脑，紧接着……
“够了。”林桀突然出声制止。
封淮对上他视线，眸色比夜还要深沉。
“封少校，何必这么绝情呢？”林桀似笑非笑与他周旋，指节却悄无声息移动到军服袖口绑定的一个微型装置上。
突然间，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巨大的吊灯晃动着砸下来，玻璃碎了一地——
伴随着无数声枪响，头顶的灯光骤然间熄灭，整个宴会厅乱成一片，伴随着无数尖叫声、谩骂声。
光线暗下去的一刹，林野清晰地捕捉到林桀和颜慕离开的方向，是通往更衣室的那道走廊！
“跟上！”
子弹裹挟着飓风，穿过层层屏障，阻断两人的去路，林野同步追上，两人一人追击，一人开枪引导对方的去路，配合默契到天衣无缝，就像是演练了无数遍。
黑暗之中，林野凭借着封淮子弹的指引确定对方撤逃的方向，丝毫没有因为视线受阻而被影响到判断力。
曾经的无数个黑夜里，那个人的子弹于他而言就是划破黑暗的闪电，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打碎他心底所有恐惧的屏障。
人类都有向光性，这是本能。而现在，他知道他该摒弃本能，哪怕不能，至少也不该依赖。
于是林野没有等待封淮的第二颗子弹，仅凭借脚步声辨别两人的去向。
就在追入左侧一个房间的刹那，空气里响起咔嚓一声，是机关开启的声音。
林野一个箭步跨过去，倏地踹开门，与此同时，一道犀利的光擦着他肩膀飞过，黑暗中的人一声闷哼：“糟了！”
机关开启的一刹，连接地底秘密通道的入口打开，封淮收起枪，低声：“跳下去！”
两人动作利索，一前一后跟着跳下，在头顶的机关关闭的刹那，林野膝盖落地，手指撑住地面。
整个甬道内漆黑一片，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更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么快就逃了？
林野半眯起眼睛，心底泛起一丝冷笑。
以为这样，他们就没办法了？
封淮可是随身携带了隐形追踪枪，刚才那种透明的液体融入血液里，会自动散发追踪信号，让封淮能够准确捕捉到。
林野拍了下封淮肩膀：“定位。”
拍完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色一滞。
草。
他刚刚一心追人，脑子抽了，竟然忘了他和封淮现在的关系。
他们已经不再是恋人了。
不再是知己，不再是上下级，也绝不可能做朋友。
所以他不该越界，不能靠近，也绝不会动感情。
林野猝然间转过头，对上封淮视线，重重咳了声：“我是说……”
“开了，等信号，”封淮仿佛丝毫没感觉到他的逾越，片刻后又冷声道，“他们跑不远。”
“哦。”林野扭过头，当做无事发生。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封淮。
甬道内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铁锈似的血腥气息，仿佛潜藏着某种危机，令人躁动不安。
就当这时，他听见封淮的终端响了。
“长官，林桀的侄子要如何处置？”
“读取脑信息。”
林野不由一怔。
读取脑信息是军部罕见的一种刑罚手段，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怕军部的军官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刚才在宴会厅，封淮主动与他配合，就足以说明封淮知道他不是林桀的人，但他没想到，封淮竟早已派人控制住了林桀真正的侄子。
他隐隐意识到什么，蹙眉：“刚才你诓他的？你手里根本没有证据，是故意设局，从他的反应判断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你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的侄子有问题？”
“是，”封淮一顿，看向他，目光很深，“但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林野实在想不出封淮这么做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刚才的一切已经足够铤而走险了。
封淮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你在那里。”
这句话后，林野猛地抬眼，对上他视线，心跳骤然停了。
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宛若一汪深海，却藏匿着似海潮一般汹涌的情绪，就像在告诉他——这才是封淮铤而走险出席宴会的原因。
封淮是为了他才……
不，不可能的。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封淮从未对他有过这样上心的时刻，这是属于凌寒的专属，退一万步，也只可能是公事公办，为了帝国的安危，又怎可能是为了他？
林野咳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这不难猜。”
林野转念就想通了。
封淮是有备而来，当然会提前做调查了。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封淮说道。
“刚才你说喜欢我。”
“什么？”林野有些莫名，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才，”封淮垂眸看向他，眸底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声音低哑，“你说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封淮：其他人没胆子嫖我。
第42章
林野：……草。
那是他情急之下乱编的！
他就不信封淮会不清楚。
“当时情况紧急……”林野斟酌着开口, “我这不是以为你不知道我身份吗？不这么演，你把我毙了不就麻烦了？”
这话说得不假，林野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现在也不过是说出来让封淮知道而已，却没想到会在之后, 得到封淮郑重其事的回应。
“我不会。”
短短三个字, 似一声短暂的叹息, 无数情绪欲言又止。
落在林野耳中，有那么一瞬间, 让他错觉比承诺更郑重。
林野：……？
“我不会对你开枪，永远不会。”封淮说。
“……”林野怀疑封淮的脑子被烧坏了, 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
刚才那句话, 换做任何人听见, 恐怕都会认为是一句情话。
一句很普通的情话。
热烈，深情，却又有那么点儿矫情。所有的恋人都会说这样的话。
但上辈子的封淮不会。
林野甚至怀疑过，封淮的基因里天生缺了浪漫二字。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僵持。
林野不是吝于表达感情的人，此刻却被封淮一句话堵上了嘴, 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是上辈子封淮太冷落他，导致他现在听不惯这么直白的话了么？
他心里想着。
“林野。”
封淮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他思绪。
林野回过神：“干嘛？”
封淮垂下眼眸, 黑色的瞳孔里藏匿着克制的情绪, 声音微哑：“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我, 你也会演这出戏吗？”
“我……”草！这家伙够了没有？
林野生怕封淮又语出惊人, 连忙转开话题：“收到定位没有？别让他们跑了。”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他真不知道封淮哪根筋抽了, 今天说的话一股矫情劲儿。
这种关键时刻, 封淮竟然还有别的心思。这还是他认知中的那个执行军务刻不容缓的封长官吗？
果不其然，这句之后，封淮终于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打开追踪设备，查探了两人的行踪。
“没有跑远。”
“难道是机关？这附近有密道通向别的房间？”林野若有所思。
这种用于脱身的地下暗道一般都会设置复杂精妙的机关，林桀和颜慕没有跑远，更证明了这一点。
封淮手指微屈，敲击了下墙壁，声音听上去无比清脆。
“空的。”
指腹紧贴墙壁上凸起的花纹，缓缓移动到附近另一处，又重复敲了下。
两处的声音截然不同。
偌大的通道内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气氛压抑而又沉闷，仿佛被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笼罩着。
“去前面看看。”
封淮踩过冰冷的地面，脚步声轻重有序，在安静的走廊里听上去无比清晰。
远处隐约回荡着水滴落下的声音，听上去杂乱无章，无形中扰乱着心绪。
最后一滴水落下时，封淮的步子骤停。
“小心！”
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温度，刹那间，一阵急风掠过，无数锋锐细小的针枪划过空气，猛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针枪摩擦空气的声音细微却尖锐，林野反应迅速，冷静地辨别出针枪射|出的方向，一步后退，以无比迅疾的速度躲过。
针枪擦着军服猛刺进墙壁，化成一滩无色的水渍，转瞬消泯在空气中，变作轻飘飘的雾气。
封淮视线扫向墙壁上残留的痕迹，眉头拧紧：“那是……”
“是溶解枪。”林野平静地说。
这是自动狙|击装置的一种配套装置，一旦摄入人类大脑，里面的成分会立刻开始自动解析大脑，将碎片化的信息传送至目的地。
这是当年虫族入侵帝国所使用过的手段，通过直接入侵大脑的方式窃取情报，控制舰员的行为，导致帝国军队伤亡惨重。
通道内响起一阵男女莫辨的笑声，回荡在特殊材质制成的墙壁间，分外骇人。
“封少校还真是有够警惕的，这么隐蔽的机关都能察觉得到。”
声音听上去遥远，带着沙沙的电流声，像是从机器里发出的声音。
“人在附近，别被声音迷惑。”封淮低声。
“知道。”
十三米。
封淮眸子暗下去，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数，仅凭一丝气息就判断出了对方所在的方位。
他不动声色退开一步，冰冷的眸子看向黑暗深处某个方向，手指抬起的一刹，手中的隐形枪械也无声调整了枪口瞄准的方向。
空气间仿佛绷紧了一根细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扯断。
枪口向左偏离五度。
吊顶处镂空墙的位置。
往下三毫米。
极其稳定的手指扣动扳机，每个操作都精准到没有一丝偏差。
紧接着。
屏息、凝神、开枪——
消声子弹骤然间破开空气，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急速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穿过钢筋脊骨，甬道顶部的一道承重杆从中间处断裂开来！
“你——”那道声音里压制着愤怒和慌张，却戛然而止。
因为至关重要的承重杆断裂的缘故，整个顶部都发生了明显的晃动，让躲藏在暗处的人也明显慌了一下。
封淮倏地侧过头，厉声道：“林野——”
话音落下的一刹，只听“咔嚓”一声，第二枪！
子弹不偏不倚擦过其余顶柱，直逼黑暗中的藏身处！
配合天衣无缝。
两人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封淮是瞄准目标的枪，那他便是摧毁一切的子弹。他与封淮之间，就像宇宙天体连轴运转，
伴随着一声闷哼，鲜血从吊顶处溅落，一滩诡异的青红色。斜上方的钢筋柱发出一阵细微的动静。
“跟上！”
林野刻不容缓，调整过枪口方向，三发子弹连续射|出枪口，拦住对方的去路，紧接着足尖点地，腾身冲上去，抢在对方之前手掌覆盖上墙壁，精神力汇聚到指尖，如闪电般硬生生将一侧的墙壁炸开！
墙壁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隐约间有光亮透出，能够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墙壁后方连接着一个设计精妙的螺旋阶梯，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眼前一道冷冽的光影闪过，林野正想开枪，却被封淮拦住。
“不用，”封淮说，“他中了溶解枪。”
林野收起枪。
封淮：“我们下去。”
光线很暗，螺旋阶梯幽长，从上往下俯瞰，就像无底深渊一样看不到尽头。
周围的空气漂浮着反射光线的灰尘，吸进鼻子里有些呛人。
“屏息，”封淮说，“可能有毒。”
“知道。”
地下空间很大，但除了中心的螺旋阶梯，周围都是空的。林野和封淮一前一后，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谨慎。
这样就很好。
他不必回头，所有的愉快和不愉快都从此烂在他心底，过去的一切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都会过去的。
“等等。”封淮停下身。
“怎么？”
“石阶在变薄。”
林野一怔：“什么？”
封淮没有解释，林野却听见空气中一丝细微的动静。
“冰河。”
“嘀”的一声，一只白色的猫头鹰跳出空间钮，扑打着翅膀在半空中来回旋转了一会儿，还眨了眨它的机械眼。
“封少校，你终于记起你被冷落已久的小宝贝了吗？”
林野：“……”
这是封淮的专属机甲“冰河风暴”的人工智能，平时被封淮锁在空间钮中，能随意切换形态，最常以雪鸮的形态出现。
尽管封淮本人高冷难以亲近，但他的专属机甲却和他完全不同，脑回路清奇，毫无下限，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星网上搜索有关封淮的OOC同人文。
冰河停靠在封淮肩旁，逐渐向封淮身上倾斜，白色的翅膀挠了挠封淮的脖颈，抽泣着说：“少校，在你囚禁我的日子里，我每时每刻忍受着你的精神□□，我残破不堪的身体已经被你……”
封淮：“冰河，闭嘴。”
林野：“……”
这个戏精这段时间是输入了多少带颜色的不良读物？
冰河抽泣：“封少校，你不爱我了吗？失去了你，我的灵魂也将变得毫无意义，请求您再垂怜我一次，抚摸我的……”
封淮：“……冰河，你是嫌活得太久了吗？”
冰河：“你果然已经不爱我了，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结局，封少校，我走之后，祝你和你身边的新欢幸福快乐——”
林野冷漠：“我不是他的新欢。”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封淮抬眸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林野下意识避开那道视线。
“冰河，去查探一下这条路的尽头通往什么地方，还有这条螺旋阶梯存不存在安全隐患。”
“少校，我知道这是你想和新欢独处的借口，就让我独自悲伤地离开，自生自灭吧！”
“立刻下去。”
“嗷，是的，少校！”
林野嘴角抽搐了一下。
真不知道封淮这种人是怎么忍受这种性格的机甲的。
难道这就是以毒攻毒，用极端来对付极端？
就在这时，林野感到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封淮牵住了他的手。
林野愣了几秒，猛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你干嘛？”
他语气焦躁，说完的一刹，黑暗中的脸却“噌”的一下红了。
冰凉的手指搭在一起，感觉不到任何力道，却像两道红绳彼此缠绕，甩不脱，逃不掉。炽热的血液翻滚着，在指尖点燃星火，沿着身体的脉络，让他的心都变得滚烫。
封淮没有回答，只是说：“走吧。”
林野：“……”
于是林野便也沉默。
两个人牵在一起确实安全点。他想。
十分钟后，冰河完成探测回来，在空中漂浮了一会儿，最终停靠在封淮肩头。
“少校，一公里外检测到储藏室和逃生口。螺旋阶梯构造稳定，不存在安全隐患。”
林野：“看来这条就是逃生密道了。”
封淮：“嗯，我们下去吧。”
尽头是一扇门连接着的房间，大概就是冰河所说的储藏室。
门锁是最传统的钢锁，直接使用精神力就能暴力摧毁。
封淮手指抵上门面，稍一用力就将门推开。
房间正好是一个书房的大小，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尘，随处可见散落的机械零件。桌上的光脑无法被开启，旁边还有一些遭到损毁的资料。
林野绕着房间内墙走了一圈，视线扫过这些凌乱的零件，突然锁定桌上一个小型保险柜。
他快步走过去，拉开没上锁的保险柜，看见里面陈列着的终端。
“学长，过来一下。”
“怎么了？”
封淮迈开步子走过去，一眼注意到那些终端，瞳孔微微缩了下：“是控制器？”
林野拿出其中一个摆弄了一下，对机械构造的熟悉让他瞬间确定了这就是他们在调查的东西。
“不知道这些控制器有没有被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间传出巨响——
伴随着“轰隆”一声，周围的墙壁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窗户依次爆裂，玻璃碎了一地，呛人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支撑墙摇摇欲坠，连同地板都开始晃动。
封淮猛地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他冷声道：“看来他们是想将我们和这些控制器一起炸掉。”
林野嗤之以鼻：“还真是这两个老狐狸的作风。”
封淮刻不容缓：“先走！”
墙皮和粉尘不断掉落，林野夺门而出，在房间轰然倒塌前抱着控制器快步跳上螺旋阶梯，紧接着，坚硬的墙体不可控制地倒向连接阶梯处，单薄清脆的阶梯板遭到波及，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整个螺旋阶梯失去了底部支撑，开始晃动。
“冰河！”
空中飞舞的白色机械鸟张开翅膀，脚爪处落下一个可供抓取的长杆，林野眼疾手快，跳过去抓住，整个身体跟着它悬至空中。
紧接着，视线所及的位置多出一只坚韧有力的手。
封淮：“冰河，切换飞行状态。”
白色的机械鸟接收到命令，张开保护网保护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切换成机甲的飞行形态，，打开舱门。
封淮手腕用力，率先将自己送进驾驶舱，而后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将林野拉了上来。
林野身体受力，一个冲击栽进封淮怀里，膝盖不得不抵在地面，好维持自己不掉下去。
“砰”的一声，舱门关闭。
姿势太多别扭，林野下意识想起身，额头却传来一阵温热，滚烫得让他全身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脊背渐渐僵硬。
他能感觉到封淮拥住他，两人维持着一个暧昧的姿态，紧贴的身体能够隐约感觉到彼此的轮廓。
那一瞬间太过温柔，林野的心止不住颤了一下。
草。
封淮不知道AB授受不清吗？
他兀自镇定下来，轻轻咳了声：“封长官……”
话音止于一瞬。
封淮的手臂绕过他身体，轻轻覆盖上他后脑，俯下身的一刹，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颈间。
“别乱动，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
第43章
咫尺的距离, 冰雪般凛冽的气息缠绕着不散去。
林野的额头被迫抵在封淮胸膛，被金属纽扣硌得生疼。
随着冰河不断升高，落入余光的世界迅速遁入一片混沌黑暗, 又逐渐迎来光亮。舷窗外的世界分崩离析，这一刻他与封淮之间却寂静无声。
两人实在太过靠近, 林野浑身别扭, 下意识想从他怀里抬起头, 然而按在他后脑的那只手却无比坚定，让他无法挣脱。
于是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态, 直到……
“嗯？”封淮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略有些哑。
“干嘛？”林野闷声问道。
“你身上什么味道？”封淮眉头轻蹙, 突然间凑近他, 在辨别出他身上气味的刹那, 眸色如夜幕席卷晚霞般瞬间暗了下去。
那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浓烈而又危险, 带有很强的侵略性。
之前在地下通道里，两人一直保持着距离，再加上林野身上有军服遮掩，导致气味很淡，封淮未能察觉。刚才情况紧急，林野拼尽全力赶在储藏室倾塌之前进入冰河的保护范围内, 汗水将军服衬衣都浸透，气味随汗水挥发开来, 在两人之间愈发的明显。
林野：“……”
封淮什么时候长出狗鼻子了？
耳下传来冰凉的触感, 暧昧地划过他皮肤, 渐渐沿脖颈下移, 在锁骨下的位置轻微停下。
亲密无间的触碰无声跨越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像在告诉他：他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触碰。
指腹上的薄茧刺激得林野头皮发麻，像冷冽的清泉灌进血管里，浇灭血液的温热，让他瞬间清醒。
林野猛地回过神，本能地打落那只手：“你干嘛？”
抬眼的一刹，他撞进封淮深邃的眸光里，看见倒映在那之中自己的影子，宛若坠入漆黑宇宙的星星。
张扬、肆意，且明亮。
林野的心有一瞬间的触动，睫毛轻轻颤了下，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目光，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封淮直视向林野：“我来之前，你跟颜慕做过什么？”
他问得直白，没有丝毫避讳，听上去就像是Alpha在质问自己的Omega。
林野在心里骂了封淮一句。
在他的印象里，封淮一直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越界的话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跟封淮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却堵住了林野的嘴。
说他喷了诱导素，故意引起颜慕的注意？还是说颜慕看上他了？
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很耐人寻味，令人浮想联翩。
还是说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不小心沾染到了颜慕的信息素？那他未免太侮辱封淮的智商。
说多了怕纠缠不清，不说又像是默认了封淮质问他的行为。
最终林野只能想办法把话题绕过去：“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又没……”
“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理应对你负责。”
“……”
能把“对你负责”这四个字说得这么死板的，全世界大概也只是封淮一个。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林野避开了这个问题，撑着地面起身，抬眼看见舷窗外无数的碎石向下滚落，而冰河在一片狼藉中干净利落地闪避，硬是没受到一点伤害。
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随着和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整个庄园的塌陷都纳入视野，就像是遭遇了一场恐怖|袭击。
“看来他们想把证据全部摧毁。”
“这种时候，谅林桀没胆子阻拦我们回元帅府。”
“既然这样，那我们……”
“先回去向元帅复命。”-
元帅府和林桀的私人庄园位于同一星区的相邻管辖区内，两处距离相隔半小时的航程，尽管庄园发生意外，但元帅府却一片安宁祥和，整个管辖区都笼罩在一片冰冷严肃的气氛内。
林野向季未眠汇报过情况后，季未眠在书房里踌躇了一会儿，停下身。
“你们说林桀为了销毁证据，将整个庄园都炸掉了？”
“是。当时我们在储藏室找到了控制器，紧接着就听到了爆炸声。那条螺旋阶梯连接着逃生密道，并且和承重墙一起支撑着地面上的房间，一旦炸毁，整个逃生密道都会塌陷。”
“储藏室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可能不设置监控。你们检查过那些控制器了吗？”
“检查过了，都是真的。”
“林桀想必已经知道你们生还的事情，如果他的目的是将你们和控制器一起炸毁，接下来必定会采取其他措施，”季未眠郑重地对林野说道，“你们得万分小心。”
林野：“我会的。”
封淮：“我会保护他的。”
两句话同时说出，季未眠愣了一下。
林野：“……？”
毛病？
季未眠重重咳了一声。
书房的门被敲响。
“元帅，二殿下派了亲信来，想约见少爷和封少校。”
林野和封淮对视了一眼。
颜慕？
他怎么会派人来？
林桀的庄园刚刚发生意外，而他也出席了宴会现场，这种时候约见他们，任谁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林野看向封淮：“去赴约吗？”
当时在林桀的庄园，颜慕虽出席了宴会，却并未和林桀一起行动，甚至阻止了自己的身份被揭开。这一点，林野始终觉得十分可疑。
但这并不能够成为林野信任颜慕的理由。
这和他们得到的情报有出入，更需要谨慎对待。
封淮沉吟片刻：“去。”
林野眉梢轻挑：“那正好，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封淮对季未眠说：“元帅，烦请派人监视颜慕的动向，并持续搜索林桀的下落。”
颜慕派来的士兵全部等在元帅府外，一共五名，从衣着上能够看出并非是军队的人，而是颜慕的私人守卫。
为首的是一名Alpha女性，留有一头显眼的金色卷发，身姿婀娜，如同性感的尤物。
“我是二殿下的保镖赫莎，奉二殿下的命令，前来来邀请封少校和林少爷。”
封淮在她面前停下，视线扫过她身后的人：“让二殿下撤除所有的监控，包括这些人。”
赫莎红唇轻启：“封少校，我理解您的顾虑，但二殿下派我们来只是为了保护二位，并无恶意。您在庄园内也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不是吗？”
封淮不动声色：“殿下既然是来请人，那么我们同样有拒绝的权利。”
赫莎沉默片刻：“这是条件吗？”
封淮：“是。”
赫莎很快便有了权衡：“我答应您的条件。”-
见面的地点并不在王宫，而是在帝国废弃的研究院，位于人烟稀少的第七星区。帝国共十三个星区，其中王宫唯一第一星区，贵族和政客大多住在第二、三星区，其余则属于平民区。
据说这里曾经是帝国的情报基地，内部构造无比精妙，在十几年前却因为一些原因被帝国勒令关闭。不过即便如此，它的外部守卫也丝毫不比王宫松懈。
赫莎带两人走的是西南方的侧门，这条路上巡逻兵最少，附近没有住宅区，因此方便避人耳目。
“少校，未发现可疑情况。”耳边传来活泼又欠揍的声音，来自于耳朵上佩戴的微型通讯装置。
在来这里之前，封淮提前派出了冰河去探测这附近的信号，沿途中实时接收冰河的汇报，确认没有陷阱后才一路跟随赫莎来到废弃研究院。
抵达西南门后，赫莎停下来，转身看向两人：“林少爷，封少校，到了。我不能陪你们一起进去，不过会有指示带你们见到殿下的。”
林野停下身：“知道了。”
这座废弃的研究院看上去年代已经很久远，原本坚硬的墙壁历经过无数风吹雨打，早已如同苍老的树皮，颜色也已经趋近于很深的灰色。
连接研究室的是一条漆黑的走廊，里面亮着微弱的光，无法辨别光源的位置。
林野侧过头观察起走廊的墙壁，发现两侧墙壁上都有许多挂画留下的痕迹。每两张画框之间安装了一个微型的警报装置，一旦他们有可疑举动，就会有人开启这个装置，整个研究院都进入警备状态。
空气中漂浮着许多肉眼可见的灰尘，吸进鼻腔略有些呛人。
“两位请沿走廊走到尽头，殿下正在一号实验室等候两位。”走廊间响起人工智能冰冷的声音。
“有监控，别轻举妄动。”封淮低声提醒。
“我明白。”林野说。
走廊这条路很长，中间的路段两侧有两扇紧闭的大门，都上了锁，不知道通往何处。只有尽头的房间里有亮光，左侧墙壁上有一个会发光的牌子，上面写的“1号”。
“嘀”的一声，机械门自动开启。
实验室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消毒药水的气味。
无数机械运转着，身穿白色实验服的男人站在一台仪器前，记录着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数据。
正是颜慕。
不同于上次见面，颜慕看上去多了几分冷冽，却依旧掩不住矜贵的气质。
林野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显示的那些数据上，几乎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是在进行数据模拟。
听见声音，颜慕不紧不慢关闭了机器，屏幕上的数字消失的刹那，整个实验室的灯光亮起。
他的手指从按钮上移开，转身面对向两人：“抱歉，封少校，林少爷，让你们来这里见面。”
封淮对上他目光，语气冰冷：“殿下有话，直说就是。”
两人冰蓝色的眸子很像，只不过颜慕的瞳孔更加的幽深。
颜慕看向他，沉声道：“今天在林桀庄园发生的事，是我没有提前通知你们。抱歉。”
第44章
林野不由怔住。
没有提前通知？抱歉？
如果他连这两句话潜藏的意思都听不懂, 那他就未免太迟钝了。
然而无论是他先前得到的讯息，还是那天林桀对颜慕的态度，都让林野不得不对颜慕保持怀疑。
于是他问：“二殿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颜慕不急不缓解下手套，轻叹了声：“其实今天, 宴会上之所以有人开枪, 是我的安排。”
林野眉头轻轻皱了下。
颜慕垂下眼, 语气有些生涩。
“长久以来，林桀一直想要拉拢我站在他这一边, 他利用我已逝母亲的秘密威胁我与他合作，但我一直不愿答应, 于是他便策划了这场宴会, 想要在公众面前逼迫我答应。”
“林桀有兵权在手, 我拿他没办法, 于是在得知你们和林桀在星空港起过冲突后，我便将林桀举办宴会的消息偷偷放了出去，赌你们会来。”
“是我故意想让你们两人毁掉庄园，除掉林桀。你们能从庄园的安全密道逃脱，其实也是我的安排。只可惜……”
说到这里，颜慕停顿了一下, 唇边多了一丝苦笑，隐隐有着自嘲的意味。
打草惊蛇了。
林野：“二殿下既然想让我们帮忙,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们商量？”
颜慕抬眼对上他目光：“因为在那之前, 我无法确认你们的立场。”
封淮沉默片刻：“我想殿下今天与我们见面, 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解释当时的事。”
颜慕没有回答, 走到刚才运转的一台机器旁, 拿起桌上的一沓带有血迹的资料：“四个月前, 我的属下无意中发现林桀近一年来的行踪十分可疑，私下调查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林桀频繁来往于帝国边境和各大军区。”
“帝国边境？”林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只要是帝国军人，就不可能不对这个位置敏感。帝国边境是暗之星域的开端，越过那片星域就是虫族的领地。
颜慕点头：“林桀曾三次穿越暗之星域，这一年里持续利用帝国的废弃研究院秘密进行数据模拟，因此我怀疑他把各军区当成了实验场，想要进行基因实验。”
“废弃研究院？不就是这里？如果说林桀在这里进行数据模拟，那你怎么会……”
“我的下属在发现林桀的秘密后，潜入废弃研究院找到了尚未启动的项目的策划案。为了防止林桀继续利用废弃研究院谋私，我便以维护废弃研究院为理由向军部申请了保护。”
“但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林桀。”这等于是让林桀的计划无法进行下去，甚至从根源上扼断了那个项目。
“他自然知道，并且对我起了疑心，所以这一年里才会假借各种名义拉拢我。”
“研究院被占领，他的项目无法启动，策划案也落到你们手里，这都是确凿的证据。为什么军部没有实施制裁？”
颜慕缓缓摇头：“林桀做得很小心。那些资料都是层层加密，只有按照特定的方式打开才能保存，否则被人读取一次后就会自动销毁，任何人都无法留取证据。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看到项目的策划案后就立刻向军部申请保护研究院，因为在我打开它时——系统就已经将消息反馈到林桀那里。”
林野沉思道：“难道是当年被勒令停止的基因改造项目？”
“这一点，我也暂时无法确定。项目很复杂，里面有些不是帝国文字，有些是加密文字，只知道和虫族有关。我原以为已经停止，不过最近两大军区都发现了信息屏蔽装置，再加上事件意外暴露，我怀疑林桀会立即转移实验场所。我本想和季元帅联络，没想到你们会率先出席林桀的宴会。”
“新的实验场所？”
这个可能性的确很大。信号屏蔽装置彻底暴露，连同研究院的资源都被盗取，林桀铤而走险想除掉他们就说明林桀对他们多少有些顾顾虑。如果他们成功脱逃，林桀如果还想继续之前的实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必定是转移场所。
“是，这件事我也在调查，”颜慕声音一顿，“但我暂时不能够离开帝星。”
“殿下的意思是……”
颜慕抬眸看向两人，静静开口：“林桀对我早有防备，因此我希望能与你们达成合作。”
林野和封淮交换了下眼神。
“我希望两位一旦有新的消息——能够第一时间与我取得联系。”-
林野和封淮没有在帝国停留太久，第二天就回了海蓝星向温焕复命。
民航舰的航程太长，这次帝星的封锁解除，两人直接驾驶冰河绕行星空港，在海蓝星军区降落。
控制器暂时交给军部，但温焕在封淮的建议下，主动提出让林野协助军部，封淮作为临时负责人，林野的一切都需要向他汇报。
当晚林野一直在军部待到快零点才离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烟草香，并不呛鼻，反而有着一种让人全身肌肉都放松下来的奇效。
林野刚出军部大门，就听见门口站岗的哨兵在跟人聊天。
“少校，您还没回军校呢？”
“嗯。”男人声音冷淡，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野闻声，步子微顿，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
封淮斜倚在门外，站姿闲散随意，黑色的军服搭在衬衣肩头，被晚风温柔地撕扯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已经抽了一半的烟，精致的面庞在夜色中也锋芒毕露。
“这么晚了，您还在门口，不会是在等人吧？”
“是啊。”
“您是在等温焕上将？”哨兵在军部大厦任职已经有好几年，晚上见过几次封淮和温焕一起离开，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上将他最近军务缠身，经常在军部大厦过夜，您要不还是联络他一下吧？”
“不了，我不等他。”
封淮声音微顿。
“我等别人。”
“封少校您等谁啊？”哨兵还是第一次见封淮这么耐心地等人，不禁有些好奇，“能让封少校等这么久，这个人的身份一定很不一般吧？”
“嗯。”
封淮声音微顿。
“他是我的恋人。”
林野停下身。
那句话就像一个开关，被猝不及防摁下，他们之间五步的距离隔了一条回忆的河，无数往事在其中肆意地翻涌。
恋人。
林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只觉得连同所有回忆都开始泛冷。
鬼知道封淮在等他。但他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以为封淮在等他。
林野掉头就朝另一个门的方向走去。
哨兵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封少校，你你你……你有恋人了？什么时候的事？也是军部的？”
林野从没有哪一次这么想把别人的声音甩在身后。
“他……”
声音骤然间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叹。
“林野。”
封淮直视向那个背影，一字不差地唤了他的名字。
林野停下身。
啧。
不回头好像显得很没面子。
于是林野转过身，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说：“封少校，这么晚了，有事儿？”
“我跟你……”
封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事的话我回军校了。”
说完这句话，林野心里想，他大概是第一个敢打断封淮说话的人。
真要算下来，他对封淮也算挺冒犯的。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他可能天生和封淮命里犯冲。
空气里的火药味浓重，就连冷冽的烟草香都变得刺鼻。
“呃，封少校……”哨兵隐隐察觉情况不对，气都不敢喘一声，更别说是开口说话了。
“我跟你回去，”封淮掸落烟灰，随手灭了烟，重复了一遍，“军校过了熄灯时间，需要有上级的指令才能进入宿舍。”
他在林野面前停下，因为比林野高半个头，垂眸看人时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感。
但林野不怵他。
他斟酌着开口：“不如学长你给我办张卡？这段时间我需要协助军部的工作，恐怕会经常过了熄灯时间才能回军校。”
尽管打定了主意和封淮划清界限，但林野心里却真有这个想法。他觉得封淮应该不会拒绝才对。毕竟就算封淮愿意，也不可能做到每次他回军校都能有空帮他刷卡。封淮身为军部少校，兼任学生会会长、学生代表以及他们班的临时教官，平时军务繁忙，哪有时间天天给他开门？
谁知封淮却拒绝了：“去军部你提前告诉我，我会去接你。”
林野：“……”
干嘛一定要这么麻烦？
林野清了清嗓子：“封少校，控制器的研究短期内不会结束，就算你最近有空，也总有应接不暇的时候吧？”
封淮看向他，眸色很深：“我把房间钥匙给你，如果时间太晚，你在我那里休息。”
封淮在军部拥有自己的独立休息室，环境远比军校的宿舍要好。
林野：……不是这个问题！
林野：“封少校，我第二天还得上课。”
他觉得封淮脑子可能被烧坏了。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对策？该不会他和灰灰交换了脑子吧？从军部到军校还是有一段路程的，他早上怎么来得及？除非是利用冰河……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野连忙补了句：“冰河是少校的专属机甲，我用的话怎么都不合规的。”
把冰河借给他当交通工具，还真是封淮做得出的事。
这句之后，封淮终于没有再拒绝他。
“好。”
林野在心底松了口气。
办了军部特许的临时出入卡后，他就能够自由出入军校了。
不过这个卡虽然是无限制使用，但权限却是和封淮的绑定的，等同于他共享了封淮学生卡的部分权限，每一次的刷卡记录都会反馈到封淮的系统资料里。
这意味着，他每次晚归，封淮都会明确知道他是几点回来的。
不过林野倒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些记录都需要特意去查才能看到，过去封淮可没这种无聊的习惯。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往返于军部、协助研究以外，温准和叶思明也没少联络他，只不过因为抽不出时间，所以他没怎么应两人的邀约，一直到周末才稍微有点空闲。
周日晚上他离开军部早，叶思明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在校外参加工程系的联合讲座，还没结束，特意给林野留了位置，还很贴心地给他发了地址。
林野心想没别的事，于是便应了约。讲座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两人又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了会儿，一直到凌晨才回军校。
不料林野刚回宿舍房间，就收到了封淮的查房消息。
封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作者有话要说：
封淮内心：他是不是和沈睿约会了？是不是和温准约会了？是不是和叶思明约会了？
第45章
林野：“……”
封淮最近是有多闲, 才会去查他的刷卡记录？
他才刚回军校，封淮竟然就知道了。
情报倒是挺灵通的。
林野回复他：「封少校，我有任务在身, 晚点回军校也没什么吧？」
今天他回来的时间和平时差不多晚，也不知道封淮为什么偏偏今天有意见。难道是因为他没主动向学生会汇报一周的查房？
想到这个可能, 林野过去拉开房间门, 冲宋骁一抬下巴：“这几天学生会来查过房么？”
“查过啊！每晚可准时了！”宋骁喊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封少校给你安排了任务, 让他去跟封少校核实了。”
林野：……没毛病。
封淮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如果负责查房的同学去找过封淮, 那么封淮肯定会让人免了他的查房。
林野重新关上房间，回到桌旁, 看见封淮最新发来的消息。
封淮：「五个小时前你就已经离开军部了。」
林野：“……？”
我敲。
封淮竟然连这个知道？
进出军部大厦不需要刷卡, 但需要进行虹膜扫射识别身份, 记录直接进入军部系统。封淮应该……没这么无聊吧？
林野很委婉地问他：「封少校, 你们最近没课？」
封淮：「不多。」
意料之中的回答。
正是因为课不多，所以封淮才会在闲暇时间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事。
林野正准备回他，封淮又一条消息发来：「最近都有空。」
林野：……
他没问他有没有空！
不知道的人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恐怕还以为他要去跟封淮约会。
林野旁敲侧击问道：「学长最近在查进出军部的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句“学长”的缘故，屏幕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
封淮：「这些事有后勤部负责。」
言下之意，他不负责职责以外的事。
林野：「那学长怎么知道我离开军部大厦的时间的？」
封淮：「系统能查单一人员的进出记录。」
林野：……草。
林野早就觉得他只查自己的考勤, 但他没想到封淮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
隔着屏幕，他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自豪感, 就好像是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一样。
封淮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并非不放心你。」
林野：「哦。」
那可真是谢谢你啊。查到这个程度还叫放心？
封淮：「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 必须负责你的安全。」
看到那行字, 林野愣了一下。
负责他的安全？至于么？上辈子念军校时, 也没见过封淮对这种事这么上心, 怎么重来一世就不一样了？
林野：「封学长, 没这么严重吧？我能处理问题。」
封淮：「我知道。」
封淮：「但对你负责是我的职责。」
林野：……
职责。
敢情封淮觉得自己在执行工作。
行呗。
林野：「哦。」
发完之后他便不再回复，把终端扔到了一旁。
封淮要确认他的考勤就让他确认好了，反正封淮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对他负责么？
在林桀庄园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封淮说的话言犹在耳。
——“我会保护他的。”
——“我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理应对你负责。”
类似的话，上辈子他似乎也听过。
每句话单独拎出来，都很像暧昧的情话，只有他心里明白——都不过是错觉罢了。
封淮的责任感能让他按部就班地、用最稳妥的方式将每件事做好。
因此见过这个人最冷酷的一面，所以连同温柔都成了假象。他用自己的的执着和偏见保护着自己，宁愿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因为在那段感情里受过太深的伤。
是个人都该长记性了。
为什么他要忍受封淮的冷漠，去做感情中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如今他和封淮不再是恋人，就这么保持着适当距离，封淮对他的态度反而好了许多。
这样挺好。
至少他不必再为封淮守着越陷越深的情绪，无法脱逃。不必一头扎进回忆里，辗转难眠。车到山前，他及时止损，不撞南墙。
会有不甘吗？
当然是有的。
忘掉伤疤没有那么容易，但淡忘同样是不可避免、无法逆转的事，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的容易。
所以他不心急。
时光流逝中，所有想要的结果都会如愿以偿。
……
封淮毕竟是机甲系一班的临时教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纵使林野对封淮再有不满，也犯不着当面把关系弄僵。
周一晚上学生会例会，封淮将林野单独留下来，特意提醒了他晚上别缺席。
会议在指挥大楼B203室进行，林野去得早，随意拖了张距离中间较远的椅子坐下。
刚落座，就有人推门进来。
“林学弟，今天来这么早？”叶思明抱着书，拉过林野旁边的椅子，“旁边没人吧？”
“没人，学长随便坐。”
叶思明坐下来，将书扔在桌上，是一本《探索机甲的内心世界》。
林野挑眉：“没想到叶学长居然喜欢看这种书？”
叶思明手指微顿：“刚借来的，怎么？”
林野：“这是讲解如何跟机甲谈情说爱的书籍。”
他记得曾经在图书馆翻到过这本书，里面还有不少不可描述的内容。
“是吗？”叶思明失笑，“当时我在图书馆走得急，随便拿了一本，以为是介绍如何跟机甲形成更好的共鸣的，没想到里面是这样的内容。”
两人旁若无人聊着天，对之后到来的人纷纷视而不见，丝毫没注意到推门而入的封淮。
封淮在门口停下，看向对面说话的两人，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叶思明。”
说话声骤然间停了。
叶思明身体后仰，靠上椅背，半眯起眼睛，调侃道：“哟，封会长，来了？”
封淮目光掠过林野，眸色沉了沉，最终没说什么，坐到了独属于会长的那个座位上。
他扫了眼到场的人：“人都到齐了？”
“沈学长今晚有事，缺席。”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声。
“咦？最近我好像都没看见沈学长……”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沈睿这几天请了假，没来上课。”
“安静，”封淮出声打断了议论，“其他人都到齐的话，我们开始今天的会议。最近有人反映学生会……”
……
会议结束后，封淮不急不缓起身：“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叶思明也跟着站起，手很自然地拍了下林野肩膀：“今天时间晚了，我还要去图书馆还书，改天我们再去那家咖啡厅。”
林野一抬下巴：“行啊。”
封淮手指微微收紧。
叶思明走后，林野也起身要走，却不料被封淮叫住。
“林野。”
“嗯？”
封淮注视向他：“你那天去和叶思明约会了？”
林野愣了几秒，对上封淮目光，一时竟无言以对。
……神tm约会。
“我跟叶学长去听了个讲座。”短短几秒，林野在心里已经编完了有关讲座的全部内容，然而……
封淮蹙眉：“你们坐在一起？”
林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啊。”
他觉得封淮问了句废话。如果不坐一起，何必结伴一起？
封淮声音很沉，像是压了股怒火：“后来你们还去了咖啡厅？”
“就在对面，”林野有些莫名其妙，“那家咖啡厅品种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封淮打断。
“今晚有空吗？”
林野不知道封淮要做什么，但本能让他下意识回答：“没。”
都已经将近九点了，封淮问他这个，不会是想留他在学生会打杂吧？这种没好处的苦差事还是提早拒绝的好。
封淮眉头微微皱紧，心底陡然间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不由分说问：“约了其他人？”
“封学长，”林野抬眼睨他，似笑非笑，“校内私人时间，我不必事事向你汇报吧？”
这句话后，他感觉到封淮眸子里的冰冷更甚从前。
长久的沉默。
“抱歉，”封淮声音低哑，“早点休息。”
林野唇边笑容淡下去。
“学长也一样。”-
回到宿舍后，林野见时间还早，便去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看见终端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Ming。
自从上次林野跟封淮去了趟帝星后，两人就没再联络过，算起来也有半个多月了。
Ming：「今晚连线吗？」
灰灰：「待会儿上。」
林野拿毛巾擦干了头发，之后登录上谜之神域的账号，没几分钟屏幕上就闪过无数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灰神直播了！」
「好多天没见灰神了，灰神这段时间是不是谈恋爱去了？」
「果然这世上能找到灰神的只有明神！太好嗑了呜呜呜呜！」
「明神，老实交代，灰神这么多天不在线是不是因为你金屋藏娇了？」
林野无视了那些弹幕，看见右下角弹出Ming的连线请求，于是选择了同意。
“好久不见。”Ming声音慵懒，尾音微微上扬，带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半个月而已。”
“怎么？跟男朋友约会去了？”
“男朋友你送的？”
“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倒也不介意送你一个。”
弹幕滚动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三倍。
「明神你在说自己么？」
「这是求爱吗是求爱吗一定是吧？」
「我们明神特别疼男朋友，灰神你和他在一起一定不会后悔的！」
「灰神，你就答应明神嘛！」
林野微笑：“谢谢，不过我很介意。”
话音刚落，屏幕上忽然闪过一条提示。
「鸮鸮向您赠送了一千朵玫瑰。」
第46章
嗯？
有那么一瞬间, 林野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千朵？？？
他下意识瞥了眼粉丝名。
没错，是那个鸮鸮。
因为这个名字和封淮有点关系，并且第一天注册就给他赠送了一百朵玫瑰, 所以他对这个粉丝有很深的印象。
而就在刚才，这个粉丝给他赠送了一千朵玫瑰。
一朵玫瑰价值一万星币, 一千朵就是一千万。
纵使林野是谜之神域最火的主播, 也从没遇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粉丝。现在的粉丝都这么有钱吗？
不仅仅是林野, 林野的粉丝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纷纷对大金主刷起了弹幕。
「一千朵？我tm没看错吧？」
「新来的家人这么有钱吗？」
「家里还缺佣人吗？我很便宜的, 考虑一下我！一天半朵玫瑰，保证当牛做马！」
「竟然还是一次性赠送的……」
「可恶！我们明神落到第二了！明神, 有人抢你老婆了, 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啊？！」
因为这个一千朵玫瑰, 鸮鸮的排名赫然从第五百二十六名一蹴而就升到了第一, 被授予了“真爱榜一”的光荣称号。
林野清了清嗓子：“感谢粉丝……”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那名粉丝把名字改了。
他迟疑了一秒，再三确认，才发现对方把名字改成了“灰灰的鸮鸮”。
林野重重咳了一声，重新开口：“感谢灰灰的鸮鸮赠送的一千多玫瑰。”
话音刚落，就看见直播间闪过一个提示：
「Ming向您赠送了两千朵玫瑰。」
弹幕一下炸开了。
「明神宣示主权啦！」
「啊啊啊啊好甜, 好好嗑！！」
「明神又是第一了！这该死的胜负欲！」
两人从建站开始就是至交好友，因此Ming经常来他的直播间捧场刷礼物, 一直稳居他直播间榜一的位置, 这还是他第一次掉下第一名。他送的礼物转化成玫瑰计算共计一千零八十二朵, 比鸮鸮少十八朵, 这会儿刷了两千朵, 一下子就和鸮鸮拉开了差距, 重新夺回了第一的名誉。
林野：……草。
这家伙凑什么热闹？
他给Ming发了条私信。
灰灰：「有意思吗？」
Ming：「挺有意思的。」
灰灰：「需要这样吗？」
Ming：「怎么？心疼我的钱？我可不缺钱啊。」
灰灰：「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谢谢你在我直播间拱火。
Ming：「啧，要谢别私下谢啊。你刚才怎么谢他的？」
灰灰：「……你跟粉丝较什么劲？」
Ming：「我也是你的粉丝。」
有理有据，让林野无法反驳。
Ming催他：「送了这么多玫瑰，都得不到一个道谢，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林野退出私信，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异常冷漠：“感谢明神赠送的……”
话还没说完，林野看见一条新的提示：「鸮鸮向您赠送了一千朵玫瑰。」
声音戛然而止。
草。
他又双叒叕刷了！
还有比这两人更幼稚的人吗？
弹幕更加热闹了。
「打起来打起来！」
「公开挑衅啊，明神，不能忍！都绿到你头上来了！」
「这是在做什么？冲冠一怒为灰神？」
「笑死了，我们灰神是什么腥风血雨体质，这么抢手的吗？」
林野生怕Ming跟人较上劲，于是第一时间给Ming发了私信。
灰灰：「你别送了。」
Ming：「你可真了解我。再晚半秒，我就送出去了。」
灰灰：「打住。」
Ming：「行吧，既然是你说的，那我勉为其难听你话。」
林野心情稍缓，紧接着就听见Ming在直播间里说道：“你们灰神刚才让我别再花钱。你们知道的，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这句话里的暗示无比明显，在直播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明神的意思是，他和灰神是一家的，所以必须听灰神的话。」
「惊！明神竟是妻管严！」
「有人心疼老公了，是谁我不说。」
「啊啊啊啊啊明神嘴上听话，但是他把名字改了！情侣名！！」
「正宫的格局就是不一样！」
「呜呜呜小情侣的把戏！用糖砸死我吧！」
「这是公开示爱吧，是的吧是的吧！」
「我感觉我失恋了，但我好像又恋爱了。」
林野扫了眼粉丝列表，发现Ming把名字改成了灰色的“明明”，和他的灰灰看上去像极了情侣名，就连签名也改成了“做你心里的第一，不争不抢”。
尽管排在第二的位置，却远比那个第一看上去更有分量。
林野：“……”
他果然还是低估的Ming的节操。
Ming改完之后，主动给他发了个得意的表情。
Ming：「这下满意了？」
灰灰：「名字改回去。」
Ming：「你怎么不让他改？」
灰灰：「他是粉丝。」
Ming：「我不也是？」
得，话题又绕回去了。
林野绕不过他的理，索性不再跟他聊，倒是刚才那个榜一大佬给他发了私信。
鸮鸮：「在吗？」
林野：嗯？
对方的文字很冷静，丝毫不像会跟人争夺榜一的性格。不过林野转念一想，很快就想通了。毕竟对方拿到了榜一的头衔，冷静也是理所当然。
灰灰：「在。」
或许是因为林野没有拒绝聊天，所以那个榜一大佬一直都在给他发私信。毕竟对方花了重金，所以林野也就随便跟人聊了几句。
直播全程，榜一大佬时不时就会给他赠送礼物，尤其是在他和叶思明聊天时。林野一向不舍得让粉丝太破费，于是给他发了条私信：「不用刷这么多，我都看得见。」
榜一大佬这才停手。
直播快结束时，Ming在直播间里问了他一句：“这周日有空么？”
林野：“有。”
周日是休息日，没课。
Ming：“晚上九点，我直播间有活动，记得来。”
林野懒懒道：“知道了。”-
401号宿舍。
封淮退出灰灰的直播间，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从刚才的直播里，他能明显感觉到林野和叶思明亲密无间，比他们回帝星前还要更胜一筹。
当初林野和他在一起时，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刻吗？
在他的记忆里，林野和他聊天从来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也从来不会这么放松。
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彼此，其他任何人都是陪衬。
意识到这一点，封淮突然感觉到心脏狠狠疼了一下。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问他：你甘心吗？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你要成全他们吗？
封淮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冲去楼上找林野的冲动。
他不是不懂克制的人，却唯独在林野的事情上无法控制自己被感情左右。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光脑，在星网浏览器里搜索了一个话题：「前任身边有了别人，该怎么把人追回来？」
「是Alpha吗？是的话就直接上。」
「他需要什么你给什么，次数多了就会产生宿命感，进而发展成爱情。」
「投其所好，利用起你的优势。你们在一起过，肯定对彼此最熟悉，你对他的关心面面俱到，你情敌做不到，他才会选择你。」
「楼上说得对。我觉得你可以想办法勾起他的甜蜜回忆，让他觉得自己还爱你。」
……
封淮望着那些回复，忽然间知道该怎么做了-
隔天最后一堂课是星际史，在室内上课。下课铃刚响，封淮就看见林野搂着宋骁肩膀准备离开教室。
“林野。”
“嗯？”林野在走廊停下，诧异地抬起眼皮，“学长有话要说？”
封淮淡淡看了眼他搂着宋骁肩膀的手，很快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周日晚上七点，来指挥大楼一趟。”
林野愣了一下。
周日正是叶思明直播间活动的时间。
要不要这么巧？
然而封淮明显是在通知他，而非和他商量。这种情况下，封淮的话就是军令，任何人都不能不听。
林野斟酌着开口：“封少校有事？”
封淮：“嗯。”
之后便没了下文。
跟封淮沟通有时就是这么费事。从封淮嘴里套到他不想说的话，恐怕比强迫冰河不看色|情读物还要困难。
“那林哥，”宋骁颇为理解，“明天我就不等你吃饭了。”
林野拍拍他肩膀：“记得替我把星际史的题做了。”
宋骁大惊失色，看向封淮，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对林野道：“林哥，封少校在这儿呢。”
“怎么？”星际史他早记得滚瓜烂熟了。上辈子他也没见封淮在这事上找过他麻烦，毕竟星际史被誉为军校第一水课，重要性远远比不上机甲实操。
林野睨了眼封淮：“封少校又不介意这个。”
宋骁见封淮没提出异议，在心底松了口气，笑着说：“那我到时让楚琛给我俩做了。”
就在这时，封淮冷不防开口。
“你不行。”
宋骁：“……”
林野：“……？”
封淮：“当众宣扬不良风气，记一次过。”
宋骁：……草。
他咽了下喉咙，面露难色：“封少校，不用这么严格吧？”
然而得到的是更无情的回答：“违抗军令，记大过。”
林野对上封淮目光：“封少校，这未免太滥用职权了吧？”
封淮看向林野：“这是规定。”
林野：“上次也没见你下处罚。”
封淮沉声道：“那是因为你……”
话音戛然而止。
林野的心跟着一沉。
因为什么呢？
因为说那句话的人是他，所以任性可以被宽恕，他不必受处罚？
他的潜意识里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却无法说服自己确认。
封淮沉默了会儿，淡淡扫了眼宋骁：“下不为例。”
说完，转身离开了教室外的走廊。
懵在原地的宋骁过了很久才回过神：“封少校什么意思？”
林野：“就是你想的那样。”
宋骁有些不敢置信：“这就说服他了？”
“啊，”林野莫名其妙，“不然呢？”
封淮是很严格没错，但不代表他不讲道理。在反驳封淮这方面，林野有着丰富的经验。
宋骁喜极，冲他竖起大拇指：“行啊林哥，还得靠你！”
林野抬起眸子，目光追向封淮决绝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由于不知道封淮到底有什么事，所以林野不确定能不能参加Ming直播间的活动，他跟Ming提前打了声招呼，周日晚上七点按时去了指挥大楼。
不料还没到封淮办公室，就看见楼下灯光亮着。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淡淡的烟草香。
这个时间点原本就很少有人来，昏暗的灯光下的寂静显得更加幽深，将封淮本就精致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深邃。
林野走上台阶，见封淮在楼下抽烟，下意识看了眼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光线是暗的，显然是没人。如果封淮是工作途中出来抽烟，应该不会关灯才对。
“学长，不上去啊？”
封淮抽烟的手微顿，看向他，眸色很深：“嗯。”
封淮不想去办公室，林野当然不可能勉强他。
他有些莫名：“什么事儿要在楼下说？”
“有个校外机甲展会，我买了两张票，”封淮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林野：“……？”
作者有话要说：
封淮：叶思明都和老婆约会了，我也要和老婆约会
第47章
林野没想到封淮晚上让他来指挥大楼就是为了这个。
堂堂少校, 全军校的男神，军部最有前途的年轻军官，在休息日让一名军校生陪他去参加机甲展会。
如果不是亲耳听封淮说出口, 林野恐怕会以为封淮在开玩笑。
林野迟疑：“我去？”
机甲展会顾名思义，一般都是展示帝国最新生产的机甲, 主办方会为机甲配备最新的模拟作战系统, 供观展者体验机甲的性能。不过这个名额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拿到, 普通人只能尝试民用机甲，只有军校生和帝国军人才有资格使用军用机甲。
机甲的更新换代没有那么快, 这类展会又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筹备期也很长, 因此不常有, 大多都是由军部组织, 并会提前在各大军事网站上发出公告。
上辈子这类展会他一场都没落下过, 几乎每一次都是和封淮一起去的。
从全手动式的古董机甲，到现在普通使用的半自动型机甲，从攻击型机甲到速度型机甲，从单人机甲到双人机甲，从舰载机到星舰……他们聊过的每一个话题，他都记得无比清晰。
他们会讨论每种机甲的改进方式, 会手动改造机甲，有时观点不同也会发生争吵, 但总是很快就能和好。
至于是他让着封淮, 还是封淮让着他, 这样的细节他已经不再记得, 无非是因为不重要。
留下深刻回忆的总是刻骨的悲伤, 那些不必去计较的, 都是深爱给予的包容，被遗忘的甜蜜。
“嗯，我和主办方说过了会带人，”封淮声音一顿，“不会比你去听讲座花费的时间长。”
林野：……草。
封淮怎么还记得那件事？！
林野很想让他知道这两件事没有必然的联系，他只是纯粹不想和封淮一起。
但一想到这是一场机甲展会……
林野：“怎么星网上都没消息？”
封淮：“是私人的机甲展，主办方允许我带人去。”
私人展会！
在帝国，能办私人机甲展会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主办方必须有足够的财力，这样的人在整个帝国都屈指可数。另一方面，这个人必须对机甲的构造和操作都十分精通，在军部拥有一定的地位。折合这两点，林野几乎能把帝国境内拥有举办机甲展会的所有人名字给叫出来。
封淮是贵族出身，又是军部寄予厚望的少校，会认识这样的人再正常不过，拿到两张票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私人的机甲展最吸引人的一点，就是能在展会上见到帝国的限量机甲。不同于公开展览的、经过军部严格审核的在役机甲，私人展会的举办者几乎都会从机甲师手里花大价钱买下一些无法在战场上被普遍使用的机甲。这些机甲往往有着很突出的优势，或是对精神力要求很高，只有少数特定的人能够驾驭。
说不想去那是假的。对机甲爱好者来说，私人展甚至会比公开展会更加吸引人，可遇而不可求。
封淮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有这一天。”
林野：“……”
他要是就这样答应，岂不是会显得很没面子？
封淮：“几年才举办这一次。”
林野觉得，他还能再挣扎一下。
封淮：“有退役的潜龙号，还有暂时无法被军部使用的陨石风暴。”
林野脸色渐渐变了。
潜龙号是帝国上一届服役的最强星舰，在一次战役中遭受到无法修复的创伤而被迫退役，传闻中没有被留在军部，而是被一名参与设计它的军官买下收藏了。
而陨石风暴则是帝国最有名的机甲师历时五年研制出的高级机甲，战斗力遥遥领先于在役的任何一款机甲，能够抵上十二架普通机甲的伤害，据说防御系统比封淮的冰河风暴还要强悍，能毫发无伤地穿越四级以下的宇宙风暴。但这架机甲对精神力的要求极高，至少需要2S+以上，驾驶者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反而会造成自己精神力损伤。军部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暂时没有让这架机甲投入军用，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机甲展会上。
林野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他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儿动摇。
封淮：“机甲接入的是上周刚刚更新的模拟系统。”
林野：……淦，屈服了。
他抬起头，语速很快：“什么时候走？”
封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快，却很快应道：“现在。”
一路上林野坐在车里都在谴责自己没有底线的行为。
他是脑子烧坏了吗？所以才会答应封淮的邀约？
两个孤寡男男避开其他人去看机甲展览，简直就是暧昧期的情侣才会发生的行为。
但是……
潜龙号，还有陨石风暴……
林野忍了。
展馆距离军校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车是裴辰开的，一路上林野和封淮都没说话，气氛沉闷得诡异，连带着他都紧张得没敢说话。
路上林野收到了Ming发来的消息。
Ming：「怎么样？晚上来得及吗？」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半，展览八点钟正式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就算林野想提前离场，也得顾虑一下封淮。
于是林野回复他。
灰灰：「不确定，可能去不了。」
Ming：「你几点忙完？要是来不及，我推迟点儿也行。」
林野正想回复，就听见身侧封淮冷不防开口：“虽然私人展会邀请的人不会太多，但如果你想体验新型机甲的性能，我们至少也要三个小时才能走。”
能赶上Ming直播活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灰灰：「多半来得及，还是下次吧。」
Ming：「终端能用吗？」
灰灰：「能。」
Ming：「抽个时间来，不用说话。」
这回Ming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Ming：「就这么说定了。」
封淮淡淡看了眼身侧：“谁找你？”
林野收起终端：“朋友。”
封淮：“很熟？”
林野：“一般。”
封淮正襟危坐，没再问下去。
没过多久，车在展馆前停下。裴辰提两人打开自动车门：“长官。”
封淮从车里迈出长腿，下车之后关上车门，走到窗边对裴辰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裴辰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林野，咽了下喉咙：“可是这……”
封淮：“照我说的去做。”
裴辰：“……知道了。”
封淮抬起眼，直视向林野：“进去吧。”
展馆是半露天式的，共四个展区，各展区的楼层呈递进式上升，由四段金色的长阶梯连接在一起，呈现出很强的科技感。从底部往上望去，就像是四个金色的大三角形堆叠在一起，十分壮观。
展馆的工作人员认出封淮，热情地行了个军礼：“封少校好！”
封淮：“嗯。”
工作人员注意到他身边的林野，立刻误会了：“裴副官好！哎呀，裴副官，早就听说您和封少校关系好，没想到连参加展览都一起来。”
他的话被封淮打断。
“他不是裴辰。”
工作人员愣住，迟疑着打量起林野来。
几天前他就已经接到通知，封淮少校会带着朋友来参加机甲展会，因此刚才看见林野穿着军装后，他下意识就以为对方是封淮的副官裴辰，现在留意到林野军服手臂上的忍冬花的颜色，才知道闹了个乌龙。
军校四个系的军服，都在军服手臂侧面绣有忍冬花，颜色却不同。指挥系是金色，机甲系是红色，智能医学系是白色，工程系是蓝色。
林野军服上绣的是红色的忍冬花图案，明显是机甲系的象征。
这名军校生究竟是什么人？
长得漂亮，却又不会显得太娇，五官都无比英挺，气质也是难得一见的出众。
能有资格随封淮参加展馆的一定不是普通学生，联想到最近论坛上有关封淮的一些暧昧绯闻，工作人员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封少校的人啊，”工作人员一副明了的语气，赔笑道，“刚才真是冒犯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工作人员的态度转变一百八十度翻转，连林野都不得不为他的反应之迅速感到震惊。
需要这么尊敬吗？
工作人员又接着说：“封少校，展览就快开始了，赶紧带着您家那位进去吧。”
林野：……草。
敢情是把他当封淮的男朋友了！
林野似笑非笑抬了下下巴：“大哥，你误会了，我跟封少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封淮打断。
“我们一会儿就去。”
林野的表情凝滞在脸上。
封淮在乱说什么东西？！
“走了。”封淮淡淡说着，唇边却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军校时期他和林野都对机甲有着很浓厚的兴趣，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次机甲展览，他们曾在展会上留下过无数的甜蜜回忆，
他相信，在工程系的讲座和机甲展览之间，林野一定会选择后者。
想到这里，封淮冰冷的神色都温柔了几分。
余光留意到林野在使用终端，他收敛了笑容，平静地问道：“有事要处理？”
“宋骁问我两道题。”林野漫不经心地回答。
得到这个答案后，封淮没再问下去。
宋骁是林野的室友，林野和他联络再正常不过，如果他阻止，只会引起林野的反感。
而就在这时，林野终于登入了Ming的直播间。
实在太挤了。
作为谜之神域人气排名第二的黑客，Ming直播间活动日的粉丝不是一般的多，直接让平台的网都卡了一秒。
由于Ming早就在直播间通知了他今天有事，因此粉丝提前做好了准备，林野刚一登入，密集的弹幕就几乎闪瞎他的眼。
「666灰神真的来了！」
「绝对是真爱啊，灰神百忙之中都不忘明神直播间的活动！」
「我嗑到真的了！灰神你好爱他！」
第48章
Ming见林野来了, 于是在直播间和粉丝说了句话。
林野没开声音，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弹幕忽然间变了, 所有粉丝都整整齐齐刷起了一句话。
「灰神早点回家！」
「灰神，明神让你早点！」
「灰神, 你这样明神很寂寞的, 能不能早点回家！」
林野：……草。
他私信Ming：「你刚才跟粉丝说了什么？」
Ming：「想知道？你早点回家。」
灰灰：「不说退了。微笑.jpg」
Ming：「啧, 别这么无情啊。」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身侧封淮的眼中，让他眸色陡然一深。
林野还在跟宋骁聊天。
刚才在车上时, 封淮就发现林野心不在焉，进入展馆后又开始和宋骁聊天。
如果仅仅是给宋骁解题, 林野根本花不了这么多时间。难道说他的聊天对象并不是宋骁, 而是别人？
想到这个可能, 封淮冷不防出声。
“宋骁的问题还没解完？”
“就是, 这家伙最近变烦了，问个问题竟然要这么久。”林野脸不红心不跳，边说边退出谜之神域，收起终端。
“什么问题这么棘手？”
“关于机甲构造图的。”林野编谎话信手拈来。
“我看看。”
林野懵了。
草！
封淮什么时候转了性，竟然对宋骁有这种好心？怕不是想借机谴责宋骁没认真听课吧！
“已经解决了。”林野及时打上补丁。
要知道封淮平时最反感手下的人态度不端，如果让封淮知道自己刚才登入了Ming的直播间, 封淮还不得给他一个处分？
然而这句话落入封淮耳中，就像一句敷衍的借口, 让他更加笃定刚才的人不是宋骁。
那会是谁？
短短几秒, 封淮脑中闪过那几个名字, 眼中的光芒如夜幕降临般转暗。
“不能被我知道？”
“问题不大, 不用封学长帮忙。”林野说完, 瞥了他一眼, 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在心底动了口气。
刚才封淮那语气，简直就跟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这回封淮没有再问下去。
一号展厅陈列的是退役的老式机甲，尽管这些机甲早已在战争中被刻下无数伤痕，它们获得的功勋却永远是星际史上光辉的一笔，无论岁月如何更替，都不会磨灭。
越是锈迹斑斑，便越显得骄傲不屈。
机甲虽然是战争兵器，但它们同样有着自主意识。活泼的，严肃的，温柔的……这些有的是他的前辈，有的是他曾经的战友，有的失去主人甘愿永远沉睡，有的在战争中陷入精神黑洞，再也无法醒来。
机甲是驾驶者最忠诚的朋友，每一架机甲的都与主人有着深厚的情谊，甚至会历经生死。
在这众多退役的机甲之中，最瞩目的无疑于潜龙号。
林野在它的介绍牌前停下。
这是从帝国建立之初就立下无数战功的英雄，于三年前一场意外中遭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据说有人找到当时机甲库的看守员，花了大笔金钱想要目睹它的风采，看守员便鬼迷心窍答应下来。来过一次后，那人再度提价，看守员便与那人达成了长期交易，允许对方经常过来，却没想到那是潜龙号噩梦的开端。
三年前，军部对潜龙号进行十年一次的大检修，发现潜龙号的核心系统被破坏，整个潜龙号就像一具空壳、一盘散沙、内部系统被严重破坏，大量数据被盗取，而始作俑者正是那个假借观赏名义频繁进入潜龙号的人。
之后那名看守员便被终身□□，而潜龙号经由帝国评估后认为星舰太过老旧，不值得再被修复，于是宣布其退役。
负责它的维修工觉得太过可惜，于是前后联络了几名帝国最优秀的机甲师，最终将这具空壳买下，作为馆藏保存下来。
望着这架宛若傲立于星河振翅而飞的星舰，林野想起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他的父亲林暗上将统领帝国最优秀的舰队“白狮”，曾经也有一架立功无数的星舰，叫做白鹭号，是与潜龙号并驾齐驱的存在，却在十几年前随林暗一同殉职，下落不明。
如果白鹭号知道自己曾经的战友沦落到这样一个结局，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感伤？
一时间，林野心中竟有些感伤。
他不是一个太爱为过去伤神的人，却在这一刻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去的事。
“带着回忆向前看没有什么不对的。怀念本就是人之常情，逝者如果能在回忆永生，也会把这当成荣耀的。”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冰冷没有温度，却无声触动他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林野仰起头，望向机甲前面两个如同眼睛一样的照明灯，仿佛穿越时空，看见早已无声流逝的时光，它们并肩战斗的岁月。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略有些娇气的声音。
“就算曾经再辉煌，也都是已经退役的机甲，真的还具备收藏的价值吗？”
这句话一出，无数目光纷纷落在说话的Omega身上。
说话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浅金色的眸子宛若两颗会发光的宝石，整个人就像一只漂亮的瓷娃娃。他穿着价格昂贵的浅蓝色礼服，领口的扣子镶嵌了晶莹通透的宝石，明显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出身。
只不过漂亮归漂亮，他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很快引发了其他观展者的不满。
“这谁啊？这么不懂事。”
“真是有够嚣张的。退役的机甲也是立过战功的，怎么能这么诋毁它们？”
“长得倒是挺漂亮的，说话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
“他也就嘴上说说了，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连机甲都不会开吧？更别说是打赢退役的机甲了。”
Omega听见周围人声音，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随行的中年管家：“我说的不对吗？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着我？”
“咳，安冉少爷，您还是少说两句吧……”管家尴尬地劝说道。
Omega正准备开口，目光却越过他肩膀，看见几步之外并肩而站的林野和封淮。
他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封少校，好久不见。”
封淮冰蓝色的眸子看向他：“安冉少爷。”
林野诧异：“你们认识？”
封淮声音淡淡：“见过两面。”
安冉冲林野甜甜一笑，主动介绍起自己：“我是安布尔伯爵的儿子，我的父亲曾是封凛上将出生入死的战友，所以准确来说，我和封少校是从小认识的朋友。”
林野在心底冷笑。
从小认识的朋友，会只见过两面？
这个念头刚刚闪现，他就听封淮说道：“的确只见过两面。安布尔上校很早就已经因伤退役，我也只在王室的宴会上和安冉见过。”
言下之意，他们没有私下相处过。
林野有些无语。
他倒也不必对自己解释。
这句话说出口，就好像在刻意避免某种误会似的。
安冉没有介意封淮的说辞，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虽然我和封少校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并不妨碍我对封少校的仰慕，封少校是每位帝国军人的榜样，我也很欣赏封少校。”
林野眉头微微皱起。
这句话说得分外客气，字里行间却都透露着一股浓重的优越感，在表达对封淮的崇敬时，也无声透露了自己军校生的身份。
果不其然，周围的人听见后，纷纷议论起他的身份来。
“这人到底是谁？难道也是军校学生？”
“没听他说他父亲是帝星的贵族吗？想上个军校还不容易？”
“能和封少校认识，身份肯定不简单啊。”
“我就说，普通人家的小少爷哪来的底气这么说话？他该不会和封少校有婚约吧！”
“嘘，封少校就在那儿呢，这话可不兴说啊。”
安冉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在封淮面前停下，浅金色的眸子看了眼他身边的林野，很快又移开目光。
“封少校，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林野短促地笑了声，在封淮开口前回答：“我和封少校只是校友，今天勉强和封少校来参加这次的展览。”
校友。
听到这个词，封淮眉头微微皱起。
就在林野开口的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无数种能够描述他们关系的词。
朋友，学长，或是教官……然而林野说，他们只是校友。
军校四个年级，共计两千三百人，算上军校建校几十年来已毕业的，人数恐怕多达几十万，随便两个不认识的人都能算得上校友。
在林野眼里，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
“我是他的学长，也是他的教官。”封淮说。
多余的解释，更像是一句纠正。
林野没反驳。
安冉微微讶异：“你是封少校的学生？难怪会和封少校一起看展览。你们每天在一起，想必关系很不错吧？”
封淮：“嗯。”
林野：“……”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安冉微笑着看向封淮：“不过封少校恐怕要对这次的机甲展会失望了。今天这场展览上，几乎都是已经退役的老式机甲。”
林野半眯起眼：“老式机甲的威力未必不如新型机甲，操作者的能力和与机甲的适配度同样重要。”
安冉眨眨眼睛：“那是因为操作者的精神力不够高。只要精神力足够高，就能将机甲本能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完美地体现机甲性能之间的差距。难道操作者的能力能强到让十年前的机甲赢过帝国的现役机甲吗？”
安冉说的其实不错，同等精神力，理论上当然是机甲性能高的赢面更大。但绝大多数人的精神力并不能和机甲完美适配，每架机甲也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板，再加上驾驶者的实操能力不同，能决定机甲发挥多少战斗力的仍旧是操作者。以为精神力能与机甲完美适配，就能将机甲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的，是无比莽撞的思维。
“为什么不能？”林野轻笑着反问，目光平静。
安冉愣了一下，很快笑出了声：“你一定在开玩笑吧？”
他顿了顿，特意强调道：“我说的是，十年前的机甲。”
“我听见了，”林野眼中划过淡淡笑意，看向展厅内的一架模拟机甲，“看来你对你的精神力很有自信？”
“我有2S+的精神力。”安冉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自豪。
全场一片哗然。
2S+的精神力本身就已经很稀有，这意味着能够与帝国95%的机甲适配，更何况他还是一名Omega——贵族家的Omega。
有着这样的能力和身份地位，安冉会有多受追捧可想而知，也难怪会有这样的自信。
林野手臂搭上机甲的门：“比一场吗？我用十年前的机甲，你随意。”
安冉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你要用……十年前就已经淘汰的机甲？”
林野看向他，比了个手势，眼中闪烁着无声的自信。
“十分钟定胜负。”
“你……”安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很想告诉林野这不可能，做人别太嚣张，但碍于林野是封淮的学弟，才忍住没当场削他面子。
林野挑起眉梢。
“敢吗？”
第49章
安冉说了这么多话, 最想说的一句，不过是他的精神力高达2S+级，能够适配帝国95%的机甲。
林野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索性帮他说了出来，省得他再拐弯抹角。
安冉原本就有心证明自己, 如果对方主动提出, 当然不会拒绝, 但他没想到林野会选择十年前的老旧机甲。
对方用老式机甲，自己用现役的高级机甲, 两方机甲性能差距如此之大，就算赢了他也不会光彩。
安冉倒也沉得住气, 冷静地说：“差距这么大, 就算比了也没意义。要不这样, 如果你中途觉得机甲战斗力悬殊, 你可以随意更换机甲。”
安冉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如果林野真的更换了机甲，等同于认输，如此一来，林野根本更不可能这么做。这种情况下他打赢了林野，别人自然无法再去说什么，毕竟他的确给了林野更换机甲的机会, 是林野不愿意。
林野短促地笑了声，未置可否, 拉开舱门坐了进去。
他选择了十年前帝国军队的标配闪电型, 在接入精神力后, 开启了模拟系统, 随机匹配对战地图。
地点是密林, 周围植被较多, 很适合迂回战。
安冉很谨慎，没有冲动上前，而是驾驶着机甲藏身至一块有灌木遮挡的巨大岩石后。
两架机甲相隔五十米开外，他小心观察着林野的动向，看见林野在原地没有动。
想必是在找他吧？
安冉嘴角轻轻扬起，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见林野还是没动静，于是逐渐放松了警惕，调整枪炮口的位置，对准了林野的机甲。
五、四、三、二、一……
开炮！
“砰”的一声巨响，林野所在的那片灌木丛顿时被炮火覆盖，成为一片平地。
没错，就是这样，保持下去就好。
安冉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转换了一下视角，见林野的机甲距离他还很远，在心里判断了一下对方的射程，知道自己此刻很安全，于是打开语音，想提醒他可以更换机甲的事：“哥哥，老式机甲使用起来还是不太顺手吧。”
说完后，通讯系统传出沙沙的电流声，林野不知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安冉没听清。
通讯系统再次传出沙哑的声音，安冉却依旧没听清。
正当他准备再次询问时，视线忽然间被遮挡住，整个机身一阵剧烈地晃动，林野的机甲破土而出，手里的长刀凶狠地刺向他的驾驶舱，速度快得让人避之不及！
林野语气懒散：“可别哭啊。我可没有让人的习惯。”
安冉顾不上面子，连忙调整操作，让机甲闪避。由于视线被遮挡，安冉只能盲目操作，尽可能按下较多的操作键来博一个正确的操作。
原本适合藏身的灌木林顿时变成了逃生的阻碍。
他没想到林野不但操作精准，预判能力也极强，每当他的机甲做出操作时，林野都能先一步做好防守，硬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安冉渐渐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在林野的压制下，新型机甲的强大的性能无法被发挥出万分之一，就像是应了林野那一句，操作者的能力更重要……
他甚至开始想象，如果林野驾驶和他同样等阶的机甲，这场对战会结束得有多快。
“可别走神啊。”通讯系统传出林野玩世不恭的声音。
安冉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视线盲区。
周围的地面晃动起来，他能感觉到林野的机甲已经无限逼近自己，却看不见机甲在哪里。
该怎么办？
安冉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做出最后的反抗，视线里却忽然间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
下个瞬间，驾驶舱的玻璃在他面前迸裂，尖锐的兵器穿透驾驶舱，停在他面前。
安冉愣住，那一瞬间全身僵硬，大脑像是受到了某种指示，手指停在操纵杆上没了动作。
对战在剧烈的爆破声中结束。
屏幕上显示出巨大的“Lose”，右下角还有这场战斗结束所花费的时间。
六分十三秒，比林野说的十分钟还短了三分四十七秒。
自己用的是高阶机甲，而对方，用的是十年前的老旧机甲……
他引以为豪的精神力，在林野的操作下没有讨得任何好处。
安冉脸色苍白，从驾驶舱里出来，看向对面跳出驾驶舱的林野，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然而从小接受的贵族教养还是让他维持了最基本的礼貌。
他主动伸出手：“是我疏忽了。”
言下之意，比赛都有输赢，这次他不慎输掉，下次未必。
这不过是一句无伤风雅的客套话，任谁都知道只是在找台阶下，然而林野却没领情。
“精神力是挺高的，不过应变力太差，操作也一般。如果你有按照军校的要求训练，那么抱歉，你恐怕不适合上战场。”林野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这句话可谓是将安冉所有缺点都指了出来，安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林野没再理会他，对封淮说：“封长官，我们上去吧。”
安冉看了看封淮，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封淮却看也没看他，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一直到二号展厅，封淮才说：“刚才打得很好。”
“啧。能得到封长官的赞美，还真是……”
林野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身体一阵不适，让他本能地蹙起了眉头。
封淮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心悸让林野的瞳孔缩了一下，手指扶住墙，脸色愈发的苍白。
胸腔内仿佛被有一团火在烧，全身的血液翻滚着倒流，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糟糕。
又是这种感觉……
“我去趟洗手间。”
林野留下话，没等封淮，一个人快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洗手间里没人，林野走进了最里边的一个隔间，将门从里面反锁。
这种熟悉的异样感，当初在军校舞会时也曾有过一次，只不过这次的感觉还要更加的强烈。
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恶魔，不断剥夺他的理智，意图引诱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渴望，让他向欲望屈服。
他急促地呼吸着，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无比稀薄，他就像是被浪花拍打到海岸的鱼一样亟需呼吸，却只能在绝望中来回挣扎。
脊背渐渐渗出汗珠，悄无声息将衬衣浸透，林野咬咬牙，大脑的意识不断涣散，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不正常。
身体仿佛被电流游走过，精神得到巨大满足的瞬间，他的脑中划过极其危险的念头——
他想被占有。
这个荒谬的念头只闪现了一瞬，令他骤然间清醒。
该死，他到底在想什么……
林野手指撑住冰凉的墙壁，舌尖抵住牙齿，狠狠咬了下去。
浓郁的血液腥味在口腔内扩散开来，疼痛感短暂地拉回理智。
洗手间外传出轻重有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让他的心也越来越沉……直到步子停住。
“林野？”
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却听不出什么温度，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辨别出了来人。
是封淮。
兴许是太久没有回应，脚步声又再度响起，每一步都刺激着他的感官。刚刚才消退下去的灼热复又在身体里汹涌起来，完全打乱了他的思绪。
那个瞬间，林野顾不得其他，喘着气喊了一声“别过来！”
门外的脚步声顿时停了。
林野尽可能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的情况听上去不那么糟糕。
要让封淮看见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他就丢人丢大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凛冽寒意，比冬雪还要冰冷，从鼻息渗进血液，渐渐抚平他体内的躁动。
但平静仅仅是一瞬。
紧跟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渴求。
他知道封淮还在。
一门之隔的距离，封淮就站在他不远处。
他必须想个理由，在封淮面前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林野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嗓音沙哑地开口：“我……”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闭上了嘴。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瞬间，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想对封淮说：*我。
画面尚未在脑中成形，念头就已被他强行掐灭。
他怀疑自己是疯了，不然刚才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野终于更加到体内的那股不适稍稍退去，能让他维持住这一刻的理智。
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封长官。”
“我在，”封淮声音很沉，“发生什么事了？”
林野重重咳了声：“我……昨天吃坏了肚子，你要不还是出去等我吧。”
长久的沉默。
林野一颗心悬着，静静等待封淮的回应。
他知道想在封淮面前说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件事，他没有任何的把握。
就在他以为封淮看穿了他的谎言，准备开门教训自己时，他听见封淮开口：“好。”
紧接着又听见封淮说：“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
“知道了。”林野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
不一会儿，林野听见封淮离开了洗手间。
他在心底松了口气。
在洗手间待到身体舒服些后，林野终于离开了洗手间。
外面隐约传出封淮的说话声，另一名女人的声音似乎几分耳熟。
“我和裴辰每天都要见面，难得跟朋友出来逛展览，当然不能告诉他了。对了，封淮，月底我过生日，你记得来哦。”
是霍瑶的声音。
“未必有空。”
霍瑶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可以带你家那位来玩嘛。你作为学生会会长，替我说一声，正好让学生会的都一起来。我可不想我的二十岁生日太冷清。”
封淮看向林野，沉默片刻后说：“我尽量。”
霍瑶眨眨眼：“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说完，冲推门出来的林野嫣然一笑：“哟，林学弟，还记得我么？”
林野下意识去看封淮，目光很快回到霍瑶身上：“霍学姐。”
霍瑶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嘻嘻，这么久不见，学弟你真是越来越帅气了，难怪封淮他这么喜欢你。”
这句话一出，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第50章
林野猝然间撞上封淮的视线。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仿佛有着熔岩般滚烫的温度, 让林野被烫得下意识避开那目光。
神tm喜欢他。
他在心底想。
霍瑶看了看两人，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封淮, 林学弟，改天见。”
封淮：“改天见。”
气氛因为霍瑶那一句话变得异常尴尬。
林野重重咳了声, 转开话题：“霍学姐怎么会来？”
“这次的机甲展览是她父亲赞助的, 所以她来看看。”
封淮看向他, 语气依旧冷淡：“你没事了？”
“差不多吧，”林野总觉得议论这个事有些社死, 又给自己打上补丁，“估计是昨天食堂菜坏了。”
“看出来了, ”封淮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坏得挺厉害的。”
林野：“……”
他没想到封淮还有那么一点儿冷幽默。
然而……
堂堂少校, 调侃他吃食堂吃坏肚子, 这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吗？
偏偏这借口是他自己找的，多少有点站不住脚，封淮能相信就不错了，他又怎么好跟封淮计较？
于是他脸不红心不跳，顺着封淮的话演：“军校的食品卫生确实应该提高一下。现在天气热，饭菜容易坏。”
封淮“嗯”了一声。
“要去医院吗？”
林野：……草。
一旦去了医院, 他岂不是要穿帮？
林野忽然有那么一点儿怀疑，封淮是不是故意的。
“不用, 没那么严重。”
林野说完, 又想到以封淮较真的性格很有可能真的去查军校食堂, 于是连忙找补：“估计是宋骁昨天买回来的饭放久了。下回我让他注意点儿。”
“嗯, ”封淮语气淡淡, “我也会让人加强军校食堂的卫生管理。”
“……哦。”他就知道。
林野生怕封淮还要采取别的措施, 主动转开话题：“封学长，我们去其他展厅看看吧。”
封淮：“好。”
林野迈开步子，从封淮身侧擦身而过的刹那，感觉手掌传来一阵微妙的温热，就像是……手被牵了一下。
他脊背一僵，紧接着就听见封淮在他耳边轻笑：“走吧。”
相触的手倏然松开，就好像刚才的触碰只是他的错觉。
那一瞬间，林野承认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
他抬眼望向封淮的背影，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仿佛那是他曾经的恋人。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定掉。
他在心底苦笑，眼底划过一抹嘲弄的神色。
怎么可能会是他？
他不会牵他的手的。
他再一次回想起自己上辈子说离婚时的情景。
封淮坐在沙发上，不冷不热说了声“好”，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有的只是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
都结束了。
林野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几步之外，封淮察觉林野没有跟上，停下来转身看他：“怎么了？”
“没事儿，”林野抛了下终端，“刚接个电话。”
“电话？”
“垃|圾推销。”
不同于一号展厅陈列的都是退役机甲，从二号展厅到四号展厅，陈列的全部是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被军部普遍使用的高阶机甲，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自帝国有名的机甲师之手。
而其中最受瞩目，就是传说中能与封淮的“冰河风暴”相媲美的“陨石风暴”。
许多机甲师在给机甲取名时，除了会参考机甲的特点外，还会参考机甲的外表，因此往往从一个机甲的名字就能判断出机甲的颜色。
就像“冰河风暴”拥有冰天雪地一般的美丽颜色，“陨石风暴”则呈现出陨石一般的灰黑色，上面还有着和陨铁同样神秘的、互相交错的纹路，深沉且稳重。
“陨石风暴”对精神力的要求是2S+，所运用的零件、配备的系统全都是帝国最先进的。林野原本想试试手感，但联想到今天的身体状况，他还别出这个风头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身体里还压着一团火，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
逛完最后一个展厅已经快要晚上十二点，中间Ming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都没回复。
出了展览馆后，封淮看见对面的咖啡馆还没关门。
“喝什么？”
“随便吧，”林野随口说完，又想了想，还是给出了答案，“白咖啡好了。”
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还够不上什么人情亏欠。
记得上辈子和封淮在一起时，他因为常常和封淮相约去机甲室对战，每次都熬到很晚才结束，所以去之前他都会在学校的咖啡馆买两杯咖啡。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
他不喜欢苦涩的味道，所以每次买的都是最不苦的白咖啡。为此封淮还曾严肃地纠正过他，告诉他咖啡越浓效果才越好，他不想喝苦咖啡，于是就勾着封淮的肩膀对他说：就是不想喝，你就不能少管我一次？
从那之后，封淮再没管过他喝咖啡的口味。
林野其实并不知道封淮爱喝什么口味的咖啡，因为每一次都是他去买，封淮也从没有拒绝过。
按照他对封淮的了解，他觉得封淮大概率不爱喝这一类的玩意儿。但越是如此，封淮越不拒绝，他便越觉得自己在被迁就。
对林野来说，只有爱才会心甘情愿迁就，他已经迁就了封淮许多许多，如果封淮在某一件事上愿意迁就他，那么他希望可以永久被迁就下去。
“你在这等我。”封淮留下话，去对面的咖啡馆买了两杯白咖啡。
林野望着他背影，那一刻想起的，是很多年前的自己。
一个人去买咖啡的自己，事事主动的自己，还有一次又一次感到心凉的自己……
原来是这么的卑微狼狈。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好笑。
不一会儿，封淮买了咖啡回来，递给他其中一杯：“咖啡馆的糖剩得不多了，所以只加了半糖。”
林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他手里那一杯。
“你没要糖？”
过去他点咖啡都要的全糖。虽然白咖啡已经是咖啡里最不苦的那一种，但他就是固执地认为，谈恋爱应该喝最甜的口味。
“嗯，”封淮不紧不慢插上吸管，“让店员多加了牛奶。”
这还是林野第一次知道，原来封淮喝得下去无糖的苦咖啡。
“味道怎么样？”林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一句，但当他看见封淮在喝无糖咖啡时，忽然就很想知道封淮的口味究竟是什么样。
在他眼里，封淮是应该喝养生茶的那种人，就连喝冰可乐恐怕都得加几颗枸杞。当初让他喝咖啡，多半挺勉强的。
然而他就看见封淮不动声色喝了口无糖的白咖啡，全程表情都没变一下，和当初一点区别也没有，就跟喝水似的。
他知道封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却没想到封淮连对一杯饮品都不会流露自己的喜恶。
“跟你一样。”封淮说。
语气依旧冷淡，却让林野愣了神。
一杯加了半糖，一杯无糖，怎么可能一样？骗鬼呢？
封淮目光落在他的咖啡杯上：“你试试。”
林野喝了一口咖啡。
一半甜一半苦。
因为只加了半糖，所以掩不住咖啡本身的苦涩，但同样因为加了糖，所以不至于太苦。
……骗子。
少了一半糖都这么明显，封淮那一杯的口感又怎么可能跟自己……
不等林野细想下去，内心深处忽然浮现一个可能。
难道封淮说的是……
林野的脸蓦然间红了。
不能吧？是他想多了吧？封淮怎么会有那个意思？
他才不自己骗自己。
冷静点，林野。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味道挺好的，”林野故作轻松，“下次我来付钱。”
“好。”
林野很满意。
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以封淮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真记他一杯咖啡？未免太没气量。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拿出终端看时间，不巧Ming的消息突然跳出来，手指淡定划过，将终端收起：“那学长，我们回校吧。”
封淮突然间感觉到一丝紧张。
难道说林野和叶思明约好了，机甲展览结束后一起直播？
不等林野回答，他就主动开口：“今天不早了，干脆去我家吧。”
林野懵了。
封淮刚才说什么？
去他家？
封淮在海蓝星的确有个私人公寓，有时封淮出任务回来，时间较晚就会住在公寓。
这个公寓不像是封淮的家，更像是封淮的一个临时办公室、休息所。
林野十分委婉地开口：“封学长。这不太合适吧？”
要知道像封淮这种严谨到刻板的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理解的洁癖。无论是封淮的宿舍还是私人住所，桌子必须一尘不染，晾到阳台的衣服也绝对不能在滴水，甚至每天都会让扫地机器人清理一次灰灰掉下来的毛。
记得裴辰不止一次抱怨封淮不允许宿舍的垃|圾桶里有垃|圾，脏衣服必须当天清洗，因此裴辰一度养成了每天清理一次垃|圾、及时换洗衣服的习惯。
上辈子林野第一次去封淮在帝星的别墅，就因为掉了一根灰灰的毛在沙发上，看着封淮让扫地机器人把整个家都清理了一遍。
那时的他心里想着，要是将来他们两个上床，封淮说不定还得先洗个十八遍澡，做完之后再把他也洗个十八澡。
封淮疑惑：“哪里不合适？”
林野：……草，他还装傻。
“我养狗，可能会把毛掉在你公寓地上。”林野说。
“嗯。”封淮不冷不热应了声，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满。
“我白天去机甲室出了身汗，衣服没换。”林野补充。
“嗯。”
“我听不惯扫地机器人的声音。”封淮公寓的那个扫地机器人工作起来挺吵的，都这么晚了，他可不想等扫地机器人忙完再睡觉。
“嗯，不用。”
“……”林野觉得，封淮可能真的哪根筋不对。
许是等了太久都没有等到下一句话，封淮问：“还有别的么？”
“嗯？”林野闷声道，他走着神，压根没听明白封淮的意思。
“没有的话，今晚去我家。”
“……”他怎么就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呢？
林野最终还是跟封淮回了公寓。
不为别的，纯粹是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回军校。
现在他这副样子回去，丢人事小，就怕精神力不稳定出状况。
稳妥起见还是算了，去封淮家就去封淮家，反正封淮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封淮的公寓距离展馆不远，是一所三层独栋公寓，装修风格偏简约，周围环境优美，还有一个半环绕式的私人泳池。
客厅宽敞明亮，两层楼之间通过一个坡度很低的楼梯连接。
林野穿着可能沾有狗毛的军服，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静静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和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
听见封淮从客卧里出来，林野放下咖啡杯，抬眸却看见封淮抱着一套衣服，熟练地将客卧上锁，不由一愣，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晚上我睡哪？”
封淮动作一顿：“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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