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前,恐怖分子录完了视频,留了两个人在门口看守,其余人全部离开了这间房。
或许是因为这帮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暂时离开,让所有人紧绷的情绪稍微得到了一丝缓和。虽不敢说话,至少能抬起头来看看身边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患难同胞们。
如果这是最坏的结局,那他们彼此将会是这一生见最后一面的人了。
然后客死他国,孤独的淹没在这漫漫无涯的荒沙之下,连风都无法带他们魂归故里。
“呜呜呜……”有人终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在绝望时刻,哭也会被传染。一个人起头,两个三个陆续有来。恐惧与压抑相互交替,导致连哭泣都做不到给自己一个体面。
褚一诺提着心,没心思哭。她不敢告诉大家她听得懂他们的语言,更不敢告诉大家她刚才听到的内容,怕他们哭的更大声,死得更快。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她用脚传递出去的消息能不能被自己人发现,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传递方式。毕竟他们所有的行李包括通讯设备早就被洗劫一空,只能坐以待毙。
她唯独庆幸的是杨静他们因为座次安排没上这辆车,逃过一劫。
此时此刻,褚一诺的脑子就跟电影片段似的,画面一帧一帧没头没尾的凌乱。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却又不知为何,思绪慢慢地被一股股无形的力量抽离出脑海,愈发地空白。
最后,她竟然想到了前两天在街市上救她一命的那位年轻英俊的中国军人。
尤其是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像光一样明亮,如水一样干净。
真要命,临死之前最后想到了竟然是男人,还是个上交国家的男人。
转念想,母胎单身近二十二年,还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就要英年早逝。
也,情有可原……吧。
“褚一诺……”
褚一诺被轻唤几声才堪堪缓过神来。
她轻叹了一声,压根就没去看喊她的褚一鸣,只是把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气声:“褚一鸣,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别管我,自己跑。”
这是她做的一个可能不太切实际的打算。但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是机会,只要有机会,她也一定会尽所能保住褚一鸣。这算是她对自己,对父母最后的交代。
褚一鸣本来在悄无声息地脱鞋后跟,听到这话时整个人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可别这么说话啊,比恐怖分子还恐怖。咱俩关系也不怎么样,更不可能到以命换命的地步。”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逃出去了,以后别总惹爸妈生气……”
“褚一诺……”
“嘶,你别打断我,好不容易跟你谈次心,等我说完。”
褚一诺还是没看褚一鸣,低着头,嗓音像羽毛一般轻飘飘地不知归处:“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叛逆期怎么会这么长,抬杠作对这种事儿差不多也该收敛了。是,我以前是揍过你,我在这儿跟你道歉,但那不也是你自找的。还有啊,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姐,你……”
“褚一诺。”褚一鸣咬牙切齿地再次打断她,默默地把脚往里收,凑到她耳边跟她耳语,“能把遗言说成谈心这么别致的人也就你了。在你死之前,先帮我把我鞋子里的手机拿出来,我手抽筋了。”
“靠,你怎么不早说。”
“你他妈一个劲儿跟我这儿抒情,我有机会?”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一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将备用手机拨下静音键藏到鞋里。
“不是,你有脚气么?”
“你有病吧。”
“行行行,脚过来点儿。”褚一诺俯低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从褚一鸣抬起的脚后跟处往里摸,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门口的人。
“你他妈快点儿,老子脚抽筋了。”褚一鸣不动唇地催促。
“嘘,别说话。”
褚一鸣的动静惊动了他身边的一胖大哥。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从少年鞋里抽出了手机,那脸变得跟川剧似的,抿着嘴巴泪光霎时汇成了希望,激动的模样感觉他下一秒就得给他们姐弟俩磕一个。
褚一诺手一顿,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门口。
胖大哥接收信号,赶紧坐起来帮她挡着门口的能见度,褚一鸣也挺直了背脊。
褚一诺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被胖大哥的宽和褚一鸣的高掩护着。加之视野盲区,门口的人基本上看不到她。
手机屏幕裂开了好几条缝,万幸还能用。难怪之前褚一鸣走路怪怪的,原来是为了保护手机。
褚一诺打开定位,并拨通了求救电话,简明扼要地告知她所知道的一切有用信息。比如恐怖分子的大概人数,他们身处环境等。
听到电话那头那略微耳熟的声音的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冰冻的心终于有了裂痕,划过暖流。
那感觉像是濒临死亡的一朵枯花忽然被灌溉。
枯花逢生,竟有些热泪盈眶。
……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节节后退到窗外,映照在对面楼层顶飘来拂去的布条上。
楼外那些说话嬉笑的声音就像是定时炸\\弹,绑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虽然知道褚一诺联系上了大使馆,但是他们却依旧害怕还没等来救援,就已经命丧此地。
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连褚一诺也不知道营救他们的人是否已经在路上。
屋内闷热难耐,手脚却极度冰凉。刺鼻的汗味和尘土味混杂在空气里,味道很不好受,喉咙越发干涩难耐。
褚一诺暗自哼唧了一声,一旁的胖大哥犹如那惊弓之鸟,忙问:“怎么了?”
“嗓子痛。”
*
“嗓子痛。”
“眼睛和手不痛就成。”百米外塔楼上就位的狙击手听到耳麦里传来男人无情的声音。
任意趴在地上,双腿呈八字,枪托抵着肩,脸紧贴。手指扣着扳机,猎鹰般的目光盯着狙\\击\\枪瞄准镜。
“报告队长,那不能痛。”
瞄准镜里,身着迷彩作战服的人影在前方楼顶飞檐走壁,最后速降落地。两队人马手持突击步\\枪转移到目标位置。打头的做了个战术手势,所有人快速两两散开。
不过眨眼间,刚才那处空无一人,一丝沙土都未惊起,仿佛无人来过。
随之,每个人的耳麦里都传来了队长低沉冷静的声音:“任务结束回国,每人一盒润喉糖。”
他顿了一下,强调:“是每个人。”
*
“砰砰”。
看守人质的两名恐怖分子皆被一枪毙命,血喷溅在墙上,地上。
屋内安静了两秒后,尖叫声群起一片。
与此同时,楼外“突突”“砰砰”的枪声划破天际。伴随着爆炸声,烟尘滚滚从窗外扑了进来,裹挟着浓烈的火药味。
所有人这才惊觉,应该是营救他们的人到了。
跌落在门口染血的对讲机里传来愤怒的咒骂和命令:“……给我杀掉所有人质,立刻。”
四周交火激烈,声声不断。
高宇:“报告,西南面安全,我们现在转移去南面。”
顾尧:“何子谦,支援高宇方向。”
何子谦:“收到。”
“……”
顾尧据枪突击开路,来人就打,速度迅猛似鬼影,子弹根本摸不着他分毫。
打到最后一颗子弹,暂时清净。
他一边换弹夹一边跟旁边的人说:“汪北,进去。”
“是。”
其他队员分散与恐怖分子交火,战况暂时不明。
汪北在顾尧的掩护下进门。前脚刚进,后脚就退了出来。一边喊着“手\\雷”,一边飞奔着找掩体隐蔽。
手\\雷应声爆炸,沙石雨落了满身满头盔。
顾尧一个翻身呈仰躺射击姿势,枪口对门口冲出来的两人。
“突突”两声,两人连扣动扳机的机会都没有,便垂直倒地。
“救人质。”顾尧指挥汪北,翻身而起朝侧方来人开枪。
“是。”
“任意,看住门。”
“是。”
*
又是一声爆炸,屋子里的尖叫声紧随其后。就好像领导讲话停顿必有掌声一般,形成了默契的条件反射。
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向门口,包括褚一诺也一样紧盯着那扇生死门。
如果先进来的是我方军人,是生门,逢凶化吉。
如果是恐怖分子,眼下情况绝对不会再留他们,必死无疑。
一门之隔,枪声越离越近,心跳越跳越快。
不多时,枪声停了。
门口探进的一截黑色的枪|管,率先映入眼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凉气从脚底板直蹿心脏,胸腔内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直到他们看清来人胳膊上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臂章那一刻,心才跟着重新跃动了起来。
他们得救了。
他们不会死了。
紧跟着又进来一个更为高大的军人,褚一诺一眼就认出了他。虽是戴着护目镜满脸的油彩,却依旧挡不住他那英挺的五官。
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地儿是干净的,灰尘扑扑,连军靴上都染着血污。
唯独那双眼睛,干净明亮,正义凛然。
他看向大家,沉磁的嗓音里是安抚:“抱歉各位,我们来晚了。”
“感谢解放军。”
“感谢祖国。”
“……”
刚从门外冲进来的队员被这一声声的感谢给吓了一跳,随即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开始给大家解绑。
“职责所在。”
顾尧的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往前走了两步,半跪在褚一诺面前给她解绑,视线却是看向的大家:“你们应该感谢这位姑娘。”
胖大哥被解开,站起来就说:“对对对,如果不是这位妹妹的求救电话,我们可能就死了。”
“是啊,是啊……”
“谢谢你啊,小姑娘。”
“你真是聪明勇敢又漂亮。”
“……”
褚一诺抬头,被夸的略显尴尬地朝大家颔首微笑。
别夸了,再夸就上天了。
她随即转回头,莹亮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敛着眸,眼睫毛居然比女的还长。他的作战手套和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有些粗糙,有些灼人。
褚一诺心一动,不过一面之缘,他俩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他居然能在通话环境那么不明朗的情况下听出是她的声音。
不是她想自恋啊,可是他亲自在给她松绑呢。
“你怎么知道是我呀?”褚一诺软着嗓子,噙着甜笑,隔壁的褚一鸣吓一跳。
绳子落地,手脚得到了释放,男人也没急着起来,左手松垮垮地搭在膝盖上。
他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瞧着褚一诺,与之对视。
来了来了,四目相对了。
不得不说,他的眼神是极具杀伤力的。就像是清幽宁静的绿野仙踪,看似美好,暗处却潜藏着致命的暗器。
褚一诺败下阵来,暗自一咳,眨了下眼睛挪开了视线,却见他伸手在她腿边捡起了手机。
“如果我是恐怖分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将手机递到她的眼前,特云淡风轻地说,“你已经没命了。”
褚一诺的嘴角耷拉了下来,秒懂他的答非所问。
她仿若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顿时明白了自己暴露的有多彻底。
尴了个大尬,确实是自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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