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石缝花开
这一年渝江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晚, 春雨不绵,春风不暖。
等到桃花露出新芽的时候,褚一诺掰着日子一算, 她跟顾尧已有一个多月未见。
“听说过蜉蝣么?”
褚一诺站在石栏杆一侧望着坐在栏杆上被劝说的已经开始动摇的姑娘。日出刚刚升起,金灿灿的晨光笼罩着大地,打在她白净温和的脸上。
四周围了不少的人,接警过来的民警拉起了警戒线,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那个身着运动服的小姑娘在劝说着另外那个寻短见的小姑娘。
“行不行啊?”有人怀疑。
“瞅着跟个学生似的, 让她去演演戏还行。啧啧, 这个,我看不太行啊。”有人附和。
“可不,那小姑娘看起来身无二两肉,那真要跳下去她去拉, 怕是得一起掉下去哦。”
“警察同志, 你们真放心交给那小姑娘啊?”
守在警戒线旁的民警正好认识褚一诺, 听着这些风凉话直翻白眼, 你行你上啊,一个个嘴巴倒是比谁都厉害。
“人姑娘是警察, 谈判专家。”以貌取人。
几人一听民警的话,怀疑的眼神不约而同的变得惊奇起来, 随之齐刷刷地探头望着石栏杆旁那个怎么瞧都不像谈判专家的谈判专家。
寻短见的姑娘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看着一缕江风拂过, 将她高高束起的马尾刮拂起来。
她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褚一诺看着姑娘:“那你应该知道蜉蝣的一天等于一生,蝼蚁尚且偷生, 它们做梦都想去到的明天, 你却觉得分文不值?”
“我也不想的, 可是我真的,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姑娘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得很累,上学我比别人更用功的读书,终于考上了渝大。大学别人在玩,而我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在打工的路上,一块钱掰成两半用。我不敢放松自己,就因为我是所谓的全家的希望。我拼命读书拼命工作,不敢得罪人不敢说个不字,一个方案我不眠不休熬了几个月,到头来却抵不过一个刚进来的关系户。我去争取得罪了经理,说开除就开除。”
“上天可能真的在耍我,我男朋友,我跟他要结婚了,我爸妈正准备带着亲戚过来给他们显摆一下婚房。你知道吗,我男朋友在我们的婚房跟我最好的朋友……而我爸妈却怪我只顾工作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要我好好工作挣钱的是他们,现在丢了脸怪我只顾工作的也是他们,我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很戏剧化,可这偏偏就是很多人的人生,一地鸡毛。
褚一诺其实一开始就能大致猜出来,这姑娘并不是存心要寻死,毕竟决心要死的人是不会选在这么一个人来车往的早晨。
她或许只是正好被骆驼压死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时想不开,临时起的意。
褚一诺缓缓朝姑娘走去:“你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活下来的决心,你甘心么?”
姑娘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褚一诺说,“你从来就不是为别人而活,你是为自己而活。你还这么年轻,工作而已,到处都是,你有能力还怕遇不上伯乐。男人就更不用多说了,你应该庆幸在结婚前看到了你男朋友和你好朋友的真面目,如果你觉着这是上天在耍你,我反而觉着这是老天爷在帮你。”
“你所经历的这一切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人也在经历着,甚至比你更惨。其实你应该更加庆幸你生在中国,你是中国人,你才可以有机会抱怨生活的不公,枕边人的不忠。可是你知不知道在很多战乱的国家,和平与活着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奢侈,然而他们哪怕是一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褚一诺朝姑娘慢慢伸出手来,朝她笑着一颔首:“当你抱怨没有鞋的时候,还有人没有脚……”
把人劝说了下来,周围一片掌声,或许是在为这个平静的早晨拯救了一个寻短见的姑娘而鼓掌,又或许是因为那位谈判专家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让他们肃然起敬。
总而言之,褚一诺离开以后,桥边的人们还未散去,依旧还在畅谈着国家与理想,生活与琐碎。
*
褚一诺坐在早餐店里吃面,冉冉上升的缕缕雾气将她的脸氤氲的更加柔和,她的拇指摁着微信语音按钮在给顾尧发消息。
“今天的日出美吧?那是因为我今天出来晨跑了,没想到吧,我明天还可以坚持。啊对了,我刚才还碰巧救了个要跳江的姑娘,她那个男朋友啊,啧啧……”
褚一诺卷着面条笑的如早餐店窗台上那盆破土而出的嫩芽,能掐出水来,嘴巴不停倒豆子似的发出去一条条暂时得不到回复的语音消息。
两人出去旅游把假用的七七八八,褚一诺大姨妈还没结束假期率先结束,刚开学忙的焦头烂额,又撞上谈判任务,每天早出晚归。
顾尧也就剩三天假,这三天当护花使者,负责接送。警校里的学生和同事都知道褚老师有个管接管送的二十四孝好男友。重点是贼高贼帅贼酷,贼让人羡慕。
不过再看看褚老师,也相当之理解,这俩颜值格外的登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应该羡慕谁。
顾尧晚上没再留宿,意思再明显不过,能看不能碰过于煎熬,所以选择眼不见为净。
也就在归队的头天晚上,他临走前跟褚一诺交代了一番。她抱着他舍不得他走,主动送上去告诉他大姨妈已经走了。
那晚是真激烈。
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浴室,从浴室又回到卧室。
隔天早上把她压在厨房的流理台又来了一次。
顾尧亲着她肩胛上的疤,一边撞着一边哑着嗓子跟她说:“把枪擦亮点儿,管久点儿。”
褚一诺当时整个人就跟煮沸了的开水似的,脸通红。
这流氓话源头还是头天晚上顾尧一边做一边跟她聊起来的。
顾尧问:“还记得我俩在慕卡尔重逢那晚在医院的事儿么?”
褚一诺像是蒸了桑拿,浑身是黏黏腻腻的汗,点着头颤着嗓子说:“当然记得。”
“老章眼睛是毒,跟我面前疯狂的撮合我俩。”说到这儿,他沉沉地笑了笑,“说我枪都快生锈了,就觉着你好,最适合给我擦。”
褚一诺一开始听顾尧说章军医直接开始撮合他俩给乐呵了起来,毕竟她那会儿不是走了嘛,肯定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话题居然是围绕的她。
然后就说到了枪,加上他饱含深意的笑容和用实际行动来提示她,她几乎是顷刻间就觉出味儿来了,合着是此枪非彼枪。
她当时羞的简直不敢看他,嘴上嘟囔着:“你们男人是不是特喜欢围在一起聊这些?”
“别人我不清楚,但我不聊。”顾尧伏在她耳边沉声对她说,“如果不是你,我宁愿锈一辈子。”
顾尧归队后暂时没出任务,每天都在战训,自然还能跟她打打电话。直到一个月前出任务去了,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褚一诺也习惯了跟空气聊,虽然收不到他的回复,但是总觉着偶尔有空跟他发个微信自己这心里也踏实。
与此同时,T国。
一支身着迷彩作战服,贴着中国特种部队臂章的队伍据枪埋伏在一栋塔楼周围。头顶烈烈骄阳,脚下踩着滚着热浪的沙土,一丝风也没有,安静的落针可闻。
塔楼内时不时传出嬉笑的声音,偶尔放一枪,又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顾尧摁着耳麦对任意说:“注意镜片暴露,给你一分钟找到对方的狙击手。”
“是,顾队。”
趴在制高点的任意不动声色地理了下狙击|镜的遮光布,一双锐利的眼睛快速寻找着恐怖分子的狙击手能隐蔽的位置。
电光火石的一下反光,任意嘴角一勾:“报告,找到对方狙击手的位置。”
“高宇,准备爆破。”顾尧缓慢地拉动枪栓,又对任意发出指令,“任意,击毙。”
高宇:“收到。”
任意:“是。”
顾尧起手,护目镜下一双冷冽的黑眸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望向天际的那一眼仿佛能冰冻几十度的炽烈骄阳。
“所有人都有,注意安全。”
话毕,他进攻战术手势一下,“砰”地一声惊天巨响,紧跟着是连绵不绝的枪声于塔楼内外不绝于耳,伴随着滚滚硝烟在阳光下如雾如尘。
半小时后,战斗结束。
顾尧摘下染着灰和血的作战手套,一身的硝烟尘土也掩盖不住他强大的气场。
他擦了擦一手的汗,朝当地政府ᴶˢᴳᴮᴮ军的作战队长走去,言简意赅的用他们的语言对其说:“各自汇报上级后,下一个据点。”
两个队长在交谈,另一边刚打完一场硬仗的队员们也有喘口气的时间。
“你还想来几个?”汪北抖了抖身上的灰,“我现在只想赶紧打完赶紧回去,这地儿比慕卡尔还难受。”
任意也下来了,走到两人身边正好听到汪北这话,不置可否地一笑:“快了快了。”
高宇一见这仨凑一堆在那儿抱怨,弯唇一笑,走到他们身边,拿眼睛点了点他们顾队:“你们嫂子搁家里等的人都没抱怨,你们仨单身狗瞎抱怨啥?”
说起嫂子,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顾队,都是年三十晚看到他的朋友圈集体吓的互发消息或面面相觑的询问情况,结果一群人里一个都不知道。
这好奇心是一路憋到他们顾队休完假最终得到了证实,是要多好奇有多好奇他这石头心是被何方姑娘给融化了。
任意当时就猜测了个褚老师,立马被两票否决。
何子谦和汪北很是默契的异口同声:“要是褚老师早就该在一起了,能等到现在。”
任意一琢磨,点点头:“好像有点儿道理。”
这么一来他们都要好奇死了,难道还有比褚老师更完美的姑娘么?实在是难以想象。
顾尧扭头看向大家,一抬下巴:“收队。”
所有人立即恢复状态,军姿昂扬地小跑着上车返回。
……
一周后,渝江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万物复苏,桃花朵朵开。
褚一诺今天最后一节课准备上课,顺手群发了个微信,把手机留在办公室就去教室了。
这两天大家都在玩那个购物APP的砍一刀得五百元现金,她深知这就是个陷阱,就秉承着帮别人忙砍一刀,自己绝不玩的理念。
结果这东西有魔力,她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明知是陷阱还是跳了进去。
主要是她这该死的胜负欲和奇怪的强迫症,就差那么一点儿,怎么都不行,给她气的找几个老熟人帮个忙砍一刀。
她还就不信了,她褚一诺能被这小小的APP给拿捏了。
下课以后,褚一诺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班。
办公室没人显得静谧而冷清,唯独窗外一抹斜阳伴着春风攀着窗框溢了进来,淡黄色的光晕落在她拼命振动的手机上,有了一丝暖意。
褚一诺低头瞧了眼手机屏幕,是微信提示。
她就这么很是随意地解了锁瞥了眼主页面,一眼就瞥见微信上的小红圆圈显示的99+新消息。
褚一诺挠了挠太阳穴,有点儿懵圈。
顺手点开微信一看,聊天界面上一个未命名的陌生群还在进新消息。她还没点开对话框光看到上面的消息内容就傻眼了。
一个猜测在心里骤然成型,她直接点开群聊,乐了。
群里左边各式各样的头像却发出统一简洁又整齐的几个字,跟阅兵方阵似的。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嫂子好,已砍】
这是谁的杰作一目了然了。
褚一诺返回微信主界面,果然看到她不小心也发给了顾尧。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眼睛刷地一亮。
也就说,他回来了。
门倏然被“扣扣”敲响,褚一诺闻声抬头看向门口。
逆着光,男人双手环胸,慵懒地倚在门框边将门挡了个大半。
他噙着笑微微偏着头,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小财迷,领到钱没?”他笑问。
几乎是下一秒,褚一诺丢下手机便朝顾尧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你舅宠她吧!
当你抱怨没有鞋的时候,还有人没有脚——尼克·胡哲
这句话跟大家共勉吧,生活虽然一地鸡毛,但我们其实也是幸福的,所以不要焦虑,好好生活,么~~
第72章 石缝花开
工作了一天的疲乏在顾尧的怀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纾解。
心跳怦然, 难以抑制。
褚一诺搂紧顾尧劲瘦的窄腰,指尖牢牢地抓着他的外套,与之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生怕这是她思念成疾产生的幻觉,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可是,他揽着她后背的力量,他搁在她后脑勺的温柔,他身上淡淡的烟草裹挟着薄荷味儿。
还有他拥着她, 传递到她身上的体温, 都在争先恐后地告诉她,这是实实在在的顾尧,他回来了。
顾尧的一颗心被怀里的姑娘这股子痴缠劲儿给牵动的比春风拂过水面还要柔软,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妻子提灯等丈夫归来的心情。
他轻轻地揉了揉褚一诺的头发, 五指往下捏了捏她的肩颈, 偏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笑的有些无奈:“有人来了。”
褚一诺一听, 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赶紧松开顾尧, 探头往外看。
空旷的长长走廊左右望穿,蚊子都没见着一只, 哪有人。
“人呢?”褚一诺咬着下唇质问。
顾尧脚下稍稍一移,跟她保持一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距离, 开始倒数:“5, 4,3, 2, 1.”
最后一个数和从楼梯口走出来的男人一声“褚老师”一并落下。
褚一诺目瞪口呆地望向顾尧, 这千里耳果然名不虚传。
“刘老师。”褚一诺立马换了个端正的微笑看向来人,“找我?”
“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刘老师瞧了眼一旁朝他微笑一颔首的男人,一脸明白人般意味深长起来,“原来是男朋友来了,理解理解。”
顾尧之前给褚一诺送过U盘,正好这刘老师在她办公室,彼此都是打过照面的人。
“手机在桌上开的振动。”
褚一诺也不矫情地点头一笑,微抿着唇拿余光瞄了眼顾尧,人没事人似的掀起嘴角朝她一挑眉。
她收回余光,暗自清了清嗓子,问刘老师:“找我什么事儿?”
刘老师将手里的文件夹扬了扬:“王宇恒的报告,给你看看分析一下。”
“行,进来说吧。”
褚一诺把门让出来示意刘老师进去,等刘老师进去后又斜了眼顾尧:“进来等。”
眼下,褚一诺倚在办公桌边跟坐在她面前的刘老师认真地聊着学生的情况。顾尧也不打扰,就坐在她后面的办公椅上安静耐心地等着。
姑娘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弯着腰在看刘老师手指的地方。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停留在她白玉一般纤柔的手上,看准了视角盲点,忍不住地将手伸了上去。
褚一诺正说着话,感受到掌心被有些粗粝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从手心缓慢地滑到手指,恶作剧似的勾着她的手指,其他四根手指攀爬到她的手背上。
她被他这若有似无的小动作弄的心一抖,头皮发麻。
“这有问题?”刘老师见褚一诺说了一半突然禁声,抬头看她。
“没,没有。”
褚一诺拿指甲掐了下顾尧的指腹,甩开他的手,欲盖弥彰地抬手撩了下耳边并没有的碎发,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看这儿……”
顾尧大剌剌地敞着两条长腿,闲闲地靠在椅背上就这么老神在在地瞧着装的正儿八经的姑娘,视线缓缓落在了她那泛红的耳朵上,眼里的笑意愈发的浓郁。
……
褚一诺的车留在了学校的停车场,按顾尧的意思坐他的车。
他明天要去总军区开会,只能早上管送,没时间管接,她明天下班就可以开自己的车先回去。
汽车汇入车流,褚一诺扭头明目张胆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完美的侧颜,也不说话,就这么痴痴地看着。
顾尧被他姑娘这水盈娇娆的眼神盯的浑身毛毛躁躁的,本是随意搁在窗框上的手也跟着握上了方向盘。双手稳稳地把着,后背稍一坐正,就怕一个手滑把车给开上了隔壁道。
“开车呢。”顾尧目视前方,舔了下嘴角警告,“再拿那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在车里办了你。”
褚一诺嗔他一眼:“除了那事儿,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顾尧哼笑一声:“褚老师你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做那事儿能跟我服个软,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想。”
“我哪有。”褚一诺不服,“我平时不温柔么?”
“你说呢?”
褚一诺伸手就去拧顾尧的耳朵,顾尧“嘶”地一声及时认怂:“温柔温柔,我家褚老师天下第一温柔。”
“敷衍。”褚一诺说着用力又是一拧。
“哎哎哎,真的疼。”顾尧拧眉带笑,“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喜欢的要命。”
褚一诺揉了揉顾尧的耳垂,笑眼弯弯地觑他一眼:“德行。”
顾尧瞥了眼褚一诺,不由得一叹气:“女人啊!”
耳垂上的力道蓦地一重,他马不停蹄地找补:“华丽的金钻,耀眼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我朗诵诗歌也不成?”
褚一诺懒得跟顾尧贫,稍稍侧过身对着他言归正传:“你怎么还建个群,这搞得我挺尴尬。”
“你这脸皮还会尴尬?”
“你会ᴶˢᴳᴮᴮ不会说话?”
顾尧见褚一诺一秒变脸,乐的不行:“这不嫂子有难,八方支援,我可没逼他们,都是自愿的。”
褚一诺扑哧一笑:“你都发话了,他们敢不照办么。”
顾尧格外自觉地一点头:“那可能就是你男朋友在他们面前还有点儿威严。”
岂止是有点儿,那威严程度又不是没见过。
“他们应该出不来吧,那我给他们买点儿烟和吃的什么的。”褚一诺说。
“褚老师。”顾尧瞧了她一眼,“合着你这是当我面公然破坏部队的军纪军规。”
“你少来。”褚一诺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你抽烟的时候还少了?”
“要买也成,只不过部队有部队的规矩。”
“说来听听。”
顾尧漫不经心地勾着唇角:“问题也不严重,就是个身份问题。要是以你褚老师的身份就不成,要是以他们嫂子的身份嘛……”
他拖腔拿调的故意不把话说完,明示的明明白白。
褚一诺抿紧嘴巴扭头看向车窗外,也故意不答。
顾尧伸手捏着褚一诺的下巴转过来,“啧”地一声:“态度端正,严肃认真,回答。”
褚一诺弯唇笑了起来,翘着嘴嘀咕:“那他们都在群里那么喊了,你还问我。”
“嗯?”顾尧佯装没听见,微微往副驾偏头,“什么?”
这会儿你耳朵不好使了,熊瞎子学绣花,装模作样。
“嫂子,嫂子的身份。”褚一诺凑到他耳边吼,“听见了?”
顾尧捏了下她翘起来的嘴唇,心满意足地松手继续开车,一张俊脸装的还跟个领导似的似模似样:“嗯,这态度就很端正了,批准了。”
“嘁。”褚一诺浅白他一眼,没忍住也笑了。
“好,他们的问题解决了。”红灯,顾尧停车,扭头别有深意地问,“我呢,怎么谢我?”
这就是暗示了。
褚一诺吊着眼梢专注地凝着顾尧,杏眸流转风情百花绽放,连嗓音都漾着春水般的涟漪:“你想我怎么谢你啊?”
顾尧喉咙阵阵发干,明知这姑娘是故意勾引,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他滚了滚喉结,沉声道:“我听你的,任你摆布。”
“那就……”褚一诺媚眼一收,嗓音恢复正常,公事公办地说,“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顾尧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见绿灯亮,顺着前车缓缓撵过斑马线,嘴上格外淡然地撂了个字:“你。”
……
褚一诺还真是言出必行地请顾尧去吃晚饭,只不过选的是她突然想吃的湘菜。
顾尧带她到北街这边的一家湘菜馆吃,说这家算是比较正宗,但还是比不上他以前读军校那会儿在本地吃的味道好,说以后有时间带她过去走走。
褚一诺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顾尧是很懂美食的。
但是吧,打从跟他认识以后,她也看得出他对吃的是真一点儿都不挑,也没什么忌嘴的,给什么吃什么。你给碗白米饭,他那军事吃饭风格都能给人吃出一种舌尖上的美味的感觉。
吃什么永远顺从她的喜好,无论是在外面吃还是搁家里做,都是她爱吃的菜。
“你就没什么爱吃的?”褚一诺问完直觉这话会让他回答出歧义来,随即补充,“别想歪了啊。”
顾尧腿长,大喇喇敞着两条腿,一条在桌子下面,一条在桌腿边,也不甚在意。
摘掉透明食用手套,拎起勺子,将盘子里一只只摆放整齐剥好的口味虾浇了点儿料上去,搁到褚一诺面前,语带遗憾地说:“那没有了。”
褚一诺一噎,瞧着盘子里这些站军姿的虾尾暗自一笑,夹了一只往顾尧嘴上喂:“你好好说。”
顾尧老神在在地嚼着嘴里的虾尾,慢条斯理地说:“进了部队当了兵一身的习气都必须磨干净,尤其是我们这个兵种,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这张嘴,蛇虫鼠蚁生吞活剥什么没吃过。所以你弟到时候能不能进我这边,不好说。”
褚一鸣是有点儿少爷脾气在身上,吃穿用度确实讲究,褚一诺替他捏把汗。
“那你们要是流落荒岛,也不会饿死。”她笑道。
顾尧扭头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瞧着褚一诺,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淬着淡淡的笑意。
褚一诺正吃了口虾,一掀眸就对上顾尧的目光。他用这种卷着若隐若现的深海波涛看人时,总会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了么?”她不明所以。
顾尧拿指腹有条不紊地擦了擦褚一诺的嘴角油渍,笑道:“我估摸着别的姑娘听我说的这些,可能没胃口吃下去了,你倒是吃的香。”
褚一诺“嗯”地一声,略显嘚瑟:“我能是别的姑娘么?”
顾尧顺手捏着褚一诺的下巴,微眯着眼左右分别一晃地打量,格外的认同:“有道理,我的女人当然与众不同。”
褚一诺:“……”你好霸道总裁哦,机车。
*
吃完了晚饭,两人手牵着手在外面踩了踩马路,散了会儿步,看了看渝江华灯初上的五光十色,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生。
两人回去取车经过一广场,看见有人在跳广场舞,褚一诺被灯光映照的灿烂的眼睛落到了最后面那个老奶奶身上。
老奶奶有点儿功底但不多,看得出年轻时是爱好者,手忙脚乱地跟着跳,而一旁的老爷爷举着手机笑容宠溺地给她录着像,老奶奶扭头朝镜头笑的像个小孩儿。
无论岁月变迁,白发已苍苍,他依然在身旁。
她在闹,他在笑。
“真好啊。”褚一诺不由得感慨。
顾尧也陪褚一诺立于原地静静地看着,拿拇指慢条斯理地勾蹭着姑娘柔嫩的虎口。
“以后你比她更幸福。”他散漫道。
褚一诺扭头望向顾尧,他的视线依然在前方。
昏黄的路灯逶迤着他们相依的影子拉得昂长,像是岁月的光。
光溢在他高挺窄瘦的脸上,冷硬的下颌线被光晕了淡淡的一层,显得格外柔和。
顾尧漫不经心地扭头,对上姑娘星光笑眼里说他的“大言不惭”,笑着朝她一挑眉:“因为我会陪你一起跳。”
褚一诺扑哧一笑,仿佛在这一刻看到了他们未来的样子,心里盈满了无尽的幸福。
两人又看了会儿,才不慌不忙的驱车回家。
虽说是小别胜新欢,但漫漫长夜,他们总是默契十足,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就在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准备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车身经过一对中年夫妻。
褚一诺正好与他们隔窗擦眼而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
褚一诺赶紧拍着顾尧的胳膊,眼睛望着后视镜:“停车停车。”
顾尧寻着能停车的位置踩了刹车,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褚一诺便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跳下了车,迈着步子径直朝车后方快步而去。
他单手搭在车窗框上,一双眼定定地盯着后视镜里正在交谈的三人。
褚一诺说着话回头看向他这边,那对中年夫妻也跟着看了过来,他心里隐隐升起了一缕由头。
果然,姑娘朝他小跑了过来,人直接绕到驾驶门,双手扒着他搁在车窗框上的手抿唇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对他说:“那我爸妈,你要不要下来聊两句?”
顾尧:“……”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风水轮流转,这次是真的爸,还有妈,这感觉熟悉不~~~
女人啊,华丽的金钻,耀眼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第73章 石缝花开
顾尧的第一反应是低头看自己着装, 一身的休闲服不太正式。
第二反应是他车里只有矿泉水,总不可能给人爸妈一人发一瓶水吧。
实在是太突然,完全超脱了他所有可计划的范围。
褚一诺见顾尧低头打量着自己, 忍着笑抠了抠他温热宽大的掌心:“你紧张啊?”
顾尧一边摁下安全带的弹扣,一边郑重其事地叹了口气:“不是紧不紧张的问题,是礼数问题。”
“嗯。”褚一诺难得见顾尧不知所措的模样,在心里发笑,“你都敢大过年拐带他们女儿私奔了, 你还要礼数?”
“不是, 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这个问题啊。”顾尧觑她一眼,余光又瞄了眼后视镜里看向他们的两人,不自觉地伸手挠了挠鼻尖。
褚一诺其实并不太介意这些所谓的礼数,她也不清楚这对顾尧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但是看他好像真的很在意第一次见面的问题, 寻思着要是实在觉着不好就下次正式点儿也可以。
“那要不我跟我爸妈说你马上要归队, 没时间。”
“你搞我是不是?”顾尧咬了咬牙, “想我扣分?”
“我这不是怕你没准备好嘛。”
“是没准备好, 但也得见。”
“其实就是看一看你,我爸妈早就知道你了。”褚一诺微微往后退, 看着顾尧下车给他加油打气,“别怕, 这不有我在么。”
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遥想这还是当初在慕卡尔时他对她说的话, 难ᴶˢᴳᴮᴮ以想象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还回到他的身上。
顾尧反手稳重地压下车门, 暗自扯了扯衣摆,嘴倒还是硬:“我是谁, 我会怕?”
褚一诺抿着嘴, 点头如捣蒜。
就这样, 顾尧做梦也没想到他生平第一次见未来岳父岳母,竟然是这么随随便便的搁小区门口。
“伯父伯母好。”顾尧礼貌且尊敬地朝两人颔首,“我是顾尧。”
褚天言和陆佳因为上次的热搜八卦是在照片上见过他的,只不过照片模糊只能看个大概。即便如此,也能大致从照片里瞧出他的气质和相貌非凡。
再加上孔向明的包票和褚一诺的眼光,对他这个人还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人搁面前一站,光说这外表那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端正帅气。再说这气质,不愧是军人,人至眼前是满满的安全感。
陆佳浅笑着瞥了眼褚一诺,暗忖她这女儿果然颜控,找男朋友都是找最帅的那个。
褚天言也有一米八,比起顾尧来还是矮了一截。
他抬眸看向顾尧,语带笑意:“我跟你伯母正好在附近跟人吃饭,顺便说过来看看一诺,倒是没想到能碰上你,不耽误你时间吧?”
“不耽误。”顾尧笑容得体,不卑不亢,“就是本来应该挑个日子正式拜访伯父伯母,也没想到会这样见面。”
“我们没那么多规矩。”褚天言说,“只要你跟一诺好好的就行,我们就是顺便瞧瞧你。”
“那瞧也瞧见了。”褚一诺笑着面向她这八卦的父母,笑道,“还满意吧?”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了褚一诺的脸上,顾尧是眼含笑意的温柔,褚天言是父亲式的无奈。
陆佳注意到顾尧瞧着自家女儿那宠溺温柔的眼神是由心而发,不遮不掩的爱意,倒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然后再看她这女儿,打小懂事,除了家人对什么都无所谓,对谁都一视同仁,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紧护着别人的,终是长大了要嫁人了。
不过还别说,两人是真养眼登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让人瞧着心生欢喜。
一辆车鸣着喇叭示意他们,顾尧揽着褚一诺的肩膀往旁边让,陆佳也被丈夫拉着往后退让着,四个人默默地看着汽车从他们身旁驶过。
褚天言观察着顾尧下意识保护着褚一诺,眼底的笑意弥漫。
他深知他们军人休个假不容易,加上他能瞧出这孩子有礼数有教养,猝不及防的搁这儿见面确实是有些为难人。
也不多加耽搁,他对顾尧说:“今儿碰了巧,有些仓促,下次到家里来吧,坐着慢慢聊。”
话没明说,意思给的显而易见,下一次就是正式见家长的意思。
褚一诺扭头望向顾尧,正好对上他心领神会的眼神。
顾尧点头笑着:“好的,伯父。”
“你呢?”老父亲埋怨起褚一诺,“自己说说多久没回家了,我跟你妈还得亲自上门。”
“你们不是在这附近有饭局么?”
“你还有理了?”
“没有没有。”褚一诺挨骂就得立正站好,态度良好地笑着讨好,“这个月确实太忙了,我保证一有空就回来吃饭。”
“反正全天下就你最忙。”褚天言横她一眼,“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我也跟你妈继续遛弯去。”
“不上去么?”褚一诺问。
“你明儿不上班?早睡早起。”
“哦。”
目送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褚一诺立马挽上顾尧的胳膊朝他扬唇一笑:“恭喜你啊顾队,安全过关。”
“我就没担心过。”
“哦?是么?”
顾尧笑了起来,跟褚一诺转身往车边走,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一会儿你自己上去。”
“啊?”褚一诺扭头望着顾尧,微微一挑眉,“你不上去?”
“我怕你爸妈杀回马枪。”顾尧垂眸对上姑娘莹亮皮实的杏眸,很是谨慎地说,“说不定是在考验我。”
褚一诺暗自一笑,这男人到底是多怕在她爸妈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啊?
顾尧拉开车门坐进去,长腿踩在外面,牵着褚一诺的手把玩着,与她四目相对:“明早来接你。”
“嗯。”
褚一诺倚在车门边,手指轻轻的挠着顾尧的指腹,偏头笑瞧着他,柔声细语地问:“真不上去啊?”
顾尧被姑娘挠的心痒,寻思着不能再待了,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她这儿简直为零。
他的手指缓缓的往上,抚上她纤细的手腕攥住往他身前拉,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收拢,仰头吻上她的唇。
一点一点地温柔磨合,感受着姑娘伸手攀上他的肩膀倚在他身上。
他抬手扣着她后脑勺,撬开她的唇齿,顺着她的舌尖卷着,压着往深处纠缠不清。
车子停在无人的暗色里,昏昧的车厢里是静静的啄吻声和浓重的呼吸声,远处昏黄的路灯追不到他们相拥相吻的落影。
褚一诺被顾尧带动着。
他唇舌的濡烫,他掌心的炙热,他萦绕的气息让她心跳剧烈,呼吸紊乱,浑身战栗。
从和风细雨到狂风暴雨,再回到细雨绵延。
顾尧滚着喉结慢慢地退了出来,一下一下地碰着姑娘红润的唇,从唇心到唇角,又回到下唇,不舍地厮磨着。
最后往下亲了亲她的下巴,沿着下颌线结束在她泛红的脸颊,哑着嗓子低低地笑了声:“真不想放你走。”
褚一诺正要说话,他凑上去堵住她的唇,一碰即离,连带着手也跟着松开,撩起眼皮瞧着她,一双黑眸格外深沉且克制。
“不用答。”他勾着唇,从鼻息间溢出一声笑,“我怕你答应。”
褚一诺看着顾尧,她明白他的顾虑,就像他曾经说的,长路漫漫一辈子,不急在一时。
“那我上去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顾尧噙着笑,一抬下巴:“我看你进去。”
褚一诺俯身在顾尧若隐若现的酒窝上亲了一下,声柔似云水:“开车慢点儿,到家给我打电话。”
“好。”
……
翌日,褚一诺一下班就驱车往渝北开,去往顾尧的住处。
早上顾尧送她上班时跟她说:“下班去我那儿,车库位置给你留好了,家门密码是你的生日。”
褚一诺当时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他穿陆军常服的样子。
一袭松枝绿将他颀长的身姿衬托的格外清正挺拔,像他永远清澈的眼,守护着的松柏山川,大江大河那般波澜壮阔。
她几乎见过他所有的作战作训着装,包括体能服,偏就这一身从未见过。
庄严肃穆,凛凛正气,格外的好看。
“听到没?”驾驶座上的顾尧扭头问她。
褚一诺回过神来,别有深意地一笑:“干嘛去你家?”
顾尧还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明知故问。”
褚一诺了然地扑哧一笑。
顾尧也笑着把话说完:“免得你家又钻出来些七大姑八大姨。”
“你家就安全。”
“相当。”
“昨晚没睡好啊?”
“你说呢?”
褚一诺想到这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不只是来自于周五的快乐,更是来源于某人。
*
褚一诺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前脚进门没一会儿,顾尧后脚就进了门。
她正在厨房将买好的菜和水果一一拿出来规整好等顾尧回来做。房子太大隔得远,一心扑在这一堆食物上,也没听到玄关的关门声。
顾尧进门脱了常服外套走到客厅,将其顺手搭在单人沙发背上的警服外套旁边开始循声找人。
他走到厨房门口便看见背对着外面,垫着脚尖仰着头在吊柜里拿盘子的姑娘。
她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衬衫,一头乌黑的头发低低的挽着,显得十足干练。
肩线流畅背脊薄瘦,衣摆塞在盈盈一握的细腰里,与藏蓝色的警裤相接,纤长笔直的两条长腿占据了身体的大部分位置。
明明也不爱运动,身上的线条却犹如雕刻,身材比例堪称黄金。
褚一诺的手指碰到盘子,就差那么一点儿,就一点儿,死活使不上劲儿。
她用力往上一摁,嘴角一弯,拿到了。
结果拿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玻璃罐子,眼瞧着罐子在边缘处摇摇欲坠,眨眼间便倾倒了下来。
褚一诺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是晚了没接住。
就在她认命的同时,身旁突如其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将离地面不过二十公分的玻璃罐子牢牢接住。
后背贴上男人坚实的胸膛,布料摩擦,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地蹭着。
她心不在焉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轻松往上一伸,将玻璃罐子搁回到吊柜里的原位。
紧跟着,男人收紧胳膊后拥着她,薄唇在她耳边轻舔慢咬。
温热的右手掌心沿着她的胳膊慢慢往下滑,滑到手腕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她的,继续滑到她的手背,接过她手上的盘子往流理台上搁。
他还能一心三用地跟她聊家常:“会买菜了?”
褚一诺被男人撩拨的背脊霎时麻了一片,偏着头想躲却又躲ᴶˢᴳᴮᴮ不掉。
“怎么还不允许人进步了?”她哼唧。
顾尧沉沉地笑了起来,撩人的嗓音听的人身心酥痒。
他勾着舌尖裹着她的耳垂悠悠缓缓地描着轮廓,抓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挑开了她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允许。”
他往下吮上她的颈侧,一个用力种下了一枚吻痕:“褚老师你学习能力这么强,买菜对你来说小意思。”
褚一诺在顾尧用力的同时就瑟缩地往后撞了下,听到男人格外性感地“嗯”了声,被枪抵着她不敢动。
她微微扭头望向顾尧,娇嗔道: “你轻点儿。”
顾尧继续挑开第二颗纽扣,探头直接吮上了姑娘的锁骨,耐人寻味地笑问:“哪儿轻点儿?上面还是,下面?”
说着他故意又往前顶了一下,沉沉的拖着尾音:“嗯?”
“顾尧,你……”
褚一诺宛若那倒映在水中的月亮,拨一下都粼粼,脸红到了脖子:“还,吃不吃饭了?”
“吃。”
顾尧一俯身,胳膊一伸,将褚一诺抱了起来,一边亲着她的唇一边走出厨房:“吃你。”
作者有话说:
顾队:这下我看谁来打扰我。
50个红包,周末愉快,么~~
第74章 石缝花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春雨裹挟着华灯初上的清风,在光影下细细倾斜飘扬,欢喜了一整个迎来周末的渝江人。
此时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 堵车途中望着车窗外的心情也格外的轻松,看着道路两旁撑着伞的行人,会心一笑,随着车流继续往前驰行。
撑伞的行人或约了相识多年的三五好友相聚,哪怕突如其来的雨也阻止不了前往赴约的脚步。看了眼已经快要迟到的时间, 匆忙的途径地铁站口, 瞥见了未带伞犹豫着是否冲进雨中的小姑娘,心中感叹着年轻真好。
刚出地铁站难得不用加班的实习生望着路灯下不大却绵密的雨,寻思着是冲到对面的商场超市慢慢逛买想了一天的周末居家零食,还是继续在这儿等雨下小点儿。
与此同时, 从身后与她擦肩而过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少女一前一后地冲进了雨里, 让她不禁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美好的年纪让人既羡慕又感慨。
少年少女在雨中追逐打闹, 吵吵嚷嚷,不惧风雨。他们踩着脚下渐渐积起的水花, 一言不合的原因不过是刚才在地铁里看到的外校帅哥,少女夸了一句“比你帅”。
跑到路口, 一辆跑车疾驰而过,少年一手拽住少女的胳膊往回拉, 水花未溅到她分毫, 却扫了少年齐膝的一片裤脚。
少年见少女的视线追随着远去的跑车,语气嚣张地说:“我以后的车比他好。”
跑车里的富二代正听到车载电话里的狐朋狗友在人声鼎沸的音乐背景里大声询问他怎么还不来, 顺便告诉他今晚的妞质量极高。富二代不屑地笑了声, 撂了句“今晚有约”, 挂掉电话瞧了眼副驾上刚拿到的限量包。
目光上移,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在公车站旁望着雨,有些焦急。他将车驶过去,隔窗递出去一把伞礼貌赠与。
老两口接过伞频频道谢,目送着离去的跑车,撑开伞,相互搀扶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雨夜,人生百态,各有各的不眠喜忧,各有各的灯火清欢。
而褚一诺就如这轻风细雨一般,心似微风,身在雨里。
轻飘飘,水涔涔。
她的衬衫被挑开了一半,衣领垂挂在一边的肩侧下,另一边完好。
衣摆处男人炽热的掌心沿着她腰部曲线的空隙探了进去,粗粝的指腹刮蹭的每一处都能灼烧一把烈焰,渗出细细密密的热汗。
反观顾尧,他依旧一丝不苟,军衬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垂下来的领带扫着她的锁骨。
也不知道是他的唇,还是他的手,还是他的领带,让她由外到内的阵阵颤痒。
亦或是,都有。
“怎么又瘦了点儿。”他的大手一把掌控她的腰,惩罚般地捏了下,“忙的不好好吃饭,嗯?”
褚一诺仰头睁开眼,对上男人幽暗望不到尽头的深黑眸,伸手拽着他的领带嘟囔:“那你还不让我吃饭。”
顾尧又掐了她一把,听到姑娘“嘶”地一声,他低头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讲不讲道理,合着一时半会儿我就能给你饿瘦了?”
“那有可能是我早起好好锻炼给练紧实了,感觉好像是瘦了,其实并没有。”褚一诺狡辩。
谈判专家的嘴还真是头头是道。
“嗯,就你那点儿量还想忽悠我。”顾尧笑问,“你是不是忘了你男人是干什么的?”
褚一诺瞪了他一眼,双手齐上阵收紧他的领带:“怎么,想把我当你的兵一样训?”
顾尧被勒的咳了下,本就发干的嗓子更是干哑:“怎么,谋杀亲夫?”
褚一诺自认下手确实也没个轻重,见他貌似真被勒着了,直接一秒破功地笑了起来。
顾尧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就着她的手一起将领带扯了下来,任由她跟他撒娇:“叫你跟我掰扯,你就不会让让我。”
褚一诺平时撒娇就要命,而在这种时候一撒娇是由骨子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软腻娇媚。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是钩子,根本不用鱼饵,他想都不用想就会自动上钩,命与之相比也显得微不足道。
仿佛是人生的际遇,无论再重来多少次都好,她都有那个本事让他依然像个毛头小子。
而她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怎么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顾尧一个翻身仰躺在床上,望着伏在身上的姑娘,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
他掐着褚一诺纤柔的腰线,这个视角似乎更好。
姑娘半遮半掩的衬衫落在一边平滑削薄的肩下,里面黑色的肩带和浅蓝色下的黑色边缘与她的白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魅惑丛生,比不穿的视觉冲击还要大。
“让你。”
顾尧抬起右手拿食指慢条斯理地挑掉她的肩带,深沉的目光对上她春水盈盈的眼眸,漫不经心的笑着:“让你在上面摆布我。”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悦耳,褚一诺一直觉着他好适合午夜电台。
眼下,他用这种拿人的方式撩拨着她。
无论是他的手,他的眼神,还是他的嗓音,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烟雾。她置身其中恍惚,却被这薄雾吸引着一往无前,无论如何也要一探究竟。
褚一诺被顾尧蛊惑住,微微一咬唇,杏眸开花,俯下去寻他的薄唇,手上学着他去挑开他的纽扣。
她低头,视线落在绿色军衬缝里若隐若现的肌肉。
她掀眸,对上他饱含深意的桃花眼,深邃多情又撩人。
“你穿这一身真好看。”
“好看你在干什么?”顾尧摁在褚一诺后腰的手往里钻,“嗯?”
“报复。”褚一诺义正言辞地挑衅,低头去咬他的喉结,感受到他抑制不住地翻滚着喉咙。
她弯起嘴角,就知道他的点在这儿。
顾尧这就忍不了了,翻身重新把人压在身下,单手解着剩下的纽扣,眼睛笔直地盯着她,笑的格外痞坏。
褚一诺盯着慢慢呈现在眼前的块块腹肌,视线不自觉上移,撞进的是男人意味深长坏笑的眼里。
无需言语,她就知道他要教训她了。
趁他没把她桎梏住赶紧往后退,好歹先躲了给自己个机会跟他谈判。
她的意图都被顾尧看在眼里,他随她往后躲,手指不疾不徐地挑掉最后一颗纽扣。
随即一手摁开皮带扣,一手直接去扯她的脚踝给拉了回来,被他严丝合缝地压制住无法动弹。
“不挺嚣张的么,躲什么?”
“哪有躲,别无中生有啊。”
“成,但愿你千万别跟我服软。”
顾尧说着三下五除二地给褚一诺剥了个光,俯下去吮咬她的唇舌,缓缓下移,每过一处都留下了他恶劣的痕迹。
直到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手拉抽屉,心跳在这一瞬间到达了最高点。
他重新吻上她的唇,掐着她的腰用力地送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褚一诺直感自己就像是窗外被连绵不绝的雨水浸润的泥,没有一丝力气,杂糅在他的气息里,被撞出不同的思绪,难以言喻。
最终果然还是体力不支一个劲儿地叫哥哥服了软,顾尧才肯放过她,人神清气爽地做饭去了。
褚一诺缓了好久去洗了个澡才堪堪活了过来,顺手在衣柜里找了件他的卫衣当裙子穿,这才走出卧室。
路过客厅正好看见她的警服外套和他的常服外套并排搭在沙发背上,松枝绿和藏蓝格外相称。耳边传来厨房那边的烟火气,她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一切是幸福甜蜜的,家的感觉。
褚一诺将他俩的外套挂回到卧室的衣柜里,再重新往厨房走去。
顾尧正在炒菜,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勾唇一笑,一边回头一边说:“还有一个菜,饿ᴶˢᴳᴮᴮ了先……”
话没说完,眼睛就落到了姑娘两条笔直纤白的长腿上。
她穿着他的衣服,宽宽大大显得她更加娇小玲珑,衣摆下的大腿处还有几处他留下的红痕。
“去。”他话锋一转,吩咐道,“穿裤子。”
褚一诺的注意力都在一旁做好的菜上。她是真饿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直接走了进去,拎了双筷子弯着腰先祭自己的五脏庙。
这一弯腰可好,衣摆下的风光直直落进顾尧的眼里,那些温香软玉的画面袭来,熄下去的火又随之而起。
他将锅里的火关至最小,走过去双手摁在流理台边沿,将姑娘圈在怀里。
褚一诺正吃的有滋有味,后背被顾尧贴了上来,她顺手夹了块水煮肉片喂到他嘴里:“顾大厨辛苦了。”
顾尧一边嚼着一边问:“我说话不好使,还是你没长耳朵?”
“听见了。”褚一诺继续转身夹了块糖醋里脊,边吃边说,“这不我没带,你的我又穿不了。”
“去找条运动裤,不然……”顾尧拍了下她挺翘的屁股,凑到她耳边饶有意味地沉声将话说完,“这顿饭就彻底别吃了。”
褚一诺撂下筷子一矮身,从顾尧的臂弯里绕出去,趿拉着拖鞋头也不回地大步跑出了厨房。
顾尧瞧着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单手撑着流理台倚着,笑的肩颤。
吃完了饭,顾尧带褚一诺回她家取了些衣物用品,一回来说消食也消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把人摁在门板上就开始了。
这来来回回直接折腾到半夜,褚一诺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太清楚,就迷迷糊糊窝在他怀里睡的是安心安稳。
她做了个噩梦,一个曾经做过的噩梦,还是很零碎的画面。昏暗的光影里瞧不明的血粼粼,好像有很多人,却一个也看不清。然后被追杀,最终掉下了悬崖。
褚一诺的脚下意识地一瞪,眼一睁,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身旁已经没了人。
外面好像还在下着雨,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的多。
她也没了睡意,掀开被子走出了卧室。
顾尧在书房的阳台上锻炼,窗户外面灰蒙蒙的还没亮起来。
阳台很大,跑步机,运动器械都有。
他就穿着体能服在跑步机上跑步,肌肉线条在运动下显得力量感十足,肩宽腰细大腿长,身材实在是过于优越。
闻声辩位,顾尧不用看也知道是他姑娘起来了。
他摁下跑步机的开关下来,她正好走过来。他将她带到怀里,低头啄了下她的嘴唇。
“今儿怎么这么早?”他问。
褚一诺搂着顾尧的窄腰,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醒神:“最近生物钟都差不多这个点。”
顾尧揉了揉姑娘的头发:“既然起来了,那咱们就运动运动。”
“嗯,嗯?”
褚一诺蓦地睁开眼睛,从顾尧怀里挣扎出来,退后跟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你怎么大早上也想?”
顾尧舔了下下唇,双手一叉腰,似笑非笑地瞧着褚一诺。
“早上是会想。”他实话实说完,忍不住乐呵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你可就冤枉我了,我说的运动就是正经运动。”
褚一诺抿唇打量着顾尧:“体能训练?”
顾尧一点头:“当然如果你想,哥哥绝对满足你。”
“我换衣服。”褚一诺溜得比耗子还快。
*
换好了运动服,顺便洗漱完,顾尧教褚一诺先热身。
她这一身运动套装还是昨晚这男人让她带上的,就知道逃不过魔鬼顾队的体能训练。
热身完毕,顾尧没头没尾地跟她说了句:“兑现承诺。”
“什么?”褚一诺直接懵圈。
“相亲。”顾尧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提示道。
这一提醒立马就想起来了,相亲时俩领导提到了让他给她当教练,这还真给牢记心里了呢。
褚一诺心里抹了蜜,一抬下巴,还似模似样地来了个抱拳礼:“那就请顾教练多多指教。”
顾尧觑她一眼,他这姑娘给他安的称呼真是越来越多。
褚一诺跟着顾尧学习擒拿和格斗,结果给她累个半死,她现在倒是宁愿跟他做那个运动。
顾尧捡着比较简单但直接有效的教,他确实是有他的私心。
毕竟他没办法每天陪在她身边保护她,聚少离多是常态,加上她的工作性质,不说要撂倒谁,至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有能力保护自己,这样他也放心。
只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事儿,慢慢教慢慢积累,总能成。
褚一诺盘腿坐在地上摆手:“不行了不行了,今天到此为止。”
顾尧伸手把她拉起来,姑娘身上淡淡的暗香牵动着他的感官,加上她柔白的脖颈和锁骨上的暗红,他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喉结。
“成。”他把人捋进怀里往卧室走,“反正还早。”
“还早?”褚一诺没反应过来。
顾尧:“睡个回笼觉。”
褚一诺:“……”
作者有话说:
褚老师:合着到头来还是想?
第75章 石缝花开
时间不经数, 一眨眼这一年就过去了一半。
七月的第一天,暴雨席卷了整个渝江,从昨夜开始一直没消停过, 雨量反倒是愈发的强势。
褚一诺站在讲台上守着即将期末考试的学生们自主复习,眼睛看向被大雨砸的噼里啪啦紧闭的窗户,流水一般在玻璃上自上簌簌而下,模糊了窗外所有的背景。
今年的雨水从春天开始就格外的频繁,眼下这场看上去并不会停的雨总让人莫名有一种不是什么好兆头的预感。
她隔着警衬摸着脖子上戴着的小银哨的轮廓, 扭头看回到鸦雀无声的教室里, 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小银哨还是四月份顾尧出任务回来去他家休周末那次。
周日那晚他归队之前跟她做了一次,结束后给她戴上的。
那天傍晚她躺在床上凝着他起身在床边穿裤子。
男人提上裤子,拉上拉链转回身,连皮带都没扣便坐到她身边俯身亲了下她的唇。
他将她捞起来后拥在怀里, 问:“嘟着张嘴几个意思?”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背靠在他坚实的怀里, 前胸贴着后背那肌肤相亲的感觉。不是做的时候那种粘腻激烈的, 而是温柔沉静的。
“你是不是打小就有拾金不昧的执念?”褚一诺拈起脖颈下的小银哨, 偏头看向顾尧嘟囔,“就一定要还给我。”
顾尧搂着她, 依旧滚烫的掌心在她的肩膀到胳膊间来回地抚摸着,耳边是他低沉的轻笑:“给你个当家做主的机会你还嫌?”
“什么啊?”她嗔道。
“以后你一吹哨子我就会出现,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随传随到。”顾尧吻在她耳廓上, “这算是我们的信物。”
虽说这随传随到有些不现实, 但是信物这个说法就十分的浪漫。
不得不说这枚小小的银哨确实从四年前就承载着他们之间的缘分。
只不过这随传随到的男人后面这将近三个月基本上跟她是靠着手机在处对象。
就感觉吧,他俩明明在同一座城市, 却谈得跟异地恋没什么两样。
褚一诺又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好想他。
……
这场雨接连下了三天, 每日新闻都在发布蓝色暴雨预警,及时更新降雨量,让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第三天,渝江出现城市内涝的现象,防汛抗旱指挥部迅速对城市各地排水系统进行完善,尽量将对市民的影响降至最低,也有时间提前做好防灾避灾的准备工作。
第四天,坝城各县市乡镇遭遇洪涝灾害,其中安县山洪彻底暴发,形成重大泥石流灾害,九个乡镇通讯中断,十个乡镇电力中断。
经历一天一夜的抢修,大致传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受灾最为严重的凉乡目前已致使十五人遇难,三十余人失联,人数还在持续增长之中。
另外,其中第一批进入灾区抢险救灾的安县当地消防员有两人失联,一人牺牲。
周边城市各军警消防接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于四面八方直奔灾区一线,火速展开抗洪抢险救援行动。
与此同时,渝江警院校长办公室外安静地站了一堆学生,办公室内的办公桌上摆了好几张联名请愿书,上面全是学生们各自签名上摁下的一枚枚红色的指印。
校长望着站在他对面的褚一诺,伸手捡起最边上的那张请愿书:“你也要去?”
褚一诺笃定地一点头:“体力活我可能不太帮的上忙,但是灾难导致的心理创伤,无论是受灾的老百姓还是救援的军警战士都需要辅导,这是我的领域。”
“你要不要问问你师父的意见?”校长问。
“师父跟副局他们已经出发了。”褚一诺说。
校长搁下手里的请愿书,腹诽这孔老头怎么不跟他通个气。
“行吧。”校长起身,大手往这些请愿书上一拍,“批准了,我跟你们一道去。”
话音落,安静的办公室外在刹那间喧闹ᴶˢᴳᴮᴮ沸腾了起来。
褚一诺淡淡地一笑,中国人的热血里永远流淌着无私奉献的精神,骨子里也永远刻着“温良”二字。
*
安县凉乡褚一诺曾经有来过一次,还是读大学的时候过来当过一段时间的支教老师。
在她的印象中,凉乡紧邻边境,拥有着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群山环绕,地形崎岖,但也是难得的青山绿水,炊烟袅袅的淳朴静幽之地。
然而眼下大巴车还未进入凉乡地界,褚一诺隐约已经能看见远处雨水朦胧之中的片片混黄。青山不见青,绿水被淹没在滚滚洪流之中。
因为他们走这条国道被山体滑坡中断,只能倒回去换道,以至于抵达凉乡以后,已经是凌晨的后半夜。
在其中一个安置点下车后,靠着发电机的灯光影影绰绰地将眼前的一切映照在暗沉到极度压抑的黑夜里。
褚一诺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十五,本应该入睡的时间点,仍然能看见穿着橙色救生衣的消防员们,迷彩官兵们,蓝色民警们,他们一身污泥地疾步奔走着,不眠不休。
还有临时医疗点进进出出的医护们,时刻关注着灾情现场报道的记者们,以及很多各色着装的自愿者们。
当然更多的是被救下来却怎么也无法安眠的凉乡老百姓们。
那一双双静默无语空洞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家没了的痛楚,是亲人不在了的悲怆。
“褚一诺。”不远处的板房里走出来一老一少,声调不一地齐声喊她。
褚一诺小跑着朝他们而去,人至眼前喊了声:“师父,师兄。”
孔向明见着褚一诺就板着一张脸:“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褚一诺直言不讳。
“你还有理了。”孔向明的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
褚一诺示意孔向明看看后面:“我的学生都知道请愿前线,我作为他们的老师有什么理由不来。”
“再说了。”没等孔向明说话,她继续把话说完,“校长也来了。”
孔远一见这师徒俩剑拔弩张的模样,双手从白大褂兜里伸出来打着圆场:“既来之则安之,也是本职工作。”
孔向明看了这俩一人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正好被不远处的校长喊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褚一诺朝孔远一一笑:“谢了师兄。”
孔远一回以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身后正好回来一批陆军,褚一诺下意识扭头看去,一张张陌生又疲惫的脸上污乱不堪。
“我没听说有渝江特战旅的来救援。”孔远一对上褚一诺收回来的视线。
褚一诺点点头:“我知道。”
上一次跟顾尧联系是半个月前,他要带队出国大比武,所以他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顾尧才来的吧?”
孔远一摇头:“我认识的褚一诺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褚一诺颇感欣慰:“师兄果然是了解我的。”
“工作吧。”孔远一说,“我这边有个小姑娘的父母都没了……”
褚一诺一听节约时间地打断了孔远一:“带路。”
……
一夜未眠,褚一诺走出医疗室的时候天边正处于至暗时刻。
偌大的安置点空旷。她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后仰抻了抻后背和脖颈,稍微缓解了这一身的疲累,抬头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黑。
衣角被往下扯了扯,她低头看见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眨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褚一诺蹲下身,将人轻轻地揽进怀里,温柔地笑着:“怎么醒了?”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从她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没说过话。
孔远一说是心理应激障碍影响到了说话,可能很快能再说话,也有可能一直不能说话。
褚一诺当时端倪着这个瞧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木偶娃娃一般了无生气,格外让人心疼。
“她还有未来。”她对孔远一说,“她不能当一辈子的哑巴。”
孔远一说这种这种情况虽然可以用药物治疗患者,但患者绝不可能依赖药物一辈子,最终能治愈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所以让你试试。”他说。
天边隐隐泛着一丝亮光在与黑暗较劲,渐渐的那缕亮光越发的清晰,于地平线上努力挣扎。
褚一诺指了指东方的天际,对小姑娘说:“我们一起等日出,等天亮,好不好?”
小姑娘依旧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了过去。
一大一小,一蹲一站。
她们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远远的天际,望着那缕青白的光芒渐渐变的橙红,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光线在天际,在大地,随之越扩越大,将黑暗一点一点压制在了清晨的光亮里。
天亮了。
“你看,姐姐都陪你看日出了。”褚一诺笑眼弯弯地瞧着小姑娘,“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姑娘看着褚一诺半响,小嘴微微翕合了一下,又机械般地眨了下眼睛,抬眼继续看着远方。
褚一诺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急不得。
她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绿色的糖递给她:“那要不我就叫你糖糖吧。”
把糖糖带进去哄睡了以后,再次出来天已经大亮。天空依旧阴沉沉灰蒙蒙,早已不见了太阳的踪影。
褚一诺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跟当年她待过的凉乡完全两样,仿佛一张色调浓郁的画作被一杯倒下来的咖啡彻底毁掉。
朝远处望去,只瞧得见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下却再无一片村庄。
还有洪水,哪怕她所处在至高处的安置点,却也完全看不见那些淹没了另一片村镇楼宇的罪魁祸首。
身后有人冲出来朝刚刚回来躺在地上席地而睡的子弟兵们喊:“快,有缺口。”
地上躺着的一片的迷彩闻声一个翻身,甚至于打着滑也没放慢脚步,齐刷刷地朝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这一天就在各种忙碌与哭声中过去了。
傍晚,人手不够,褚一诺跟同事一同去往堤坝给军警们送矿泉水和面包。
下了物资车一脚直接踩在混沌的泥水里。她也没有在意,赶紧给刚刚换下来扛沙袋筑堤坝的军警们发放食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不远处正阔步往堤坝口走去的迷彩背影,高大颀长,格外的熟悉。
但是,这绝不可能的啊!
视线被来来往往的迷彩和橙色挡住,她探着脑袋,一双眼努力追随着那个背影,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踏着泥水往前走去。
直到骤然间有人在人群中不太确定却毫不犹豫地大喊了一声:“褚,老师?”
穿梭在视线里的人头倏然散开,眼前的视野蓦然宽阔,那个熟悉的背影转身朝她看了过来。
耳边还能听见不远处滚滚拍打的洪浪声,近处是不绝于耳的人声。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双眼睛隔空直直地撞向了彼此。
四目相对,褚一诺和顾尧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是始料未及的诧异。
作者有话说:
洪灾泥石流灾害参考以往的灾情,文中无原型
第76章 石缝花开
顾尧是昨个凌晨回来的, 队伍都没来得及解散便收到上级的命令。
安县灾情告急,第一批救援队伍已于昨日赶往一线。
而他们将作为第二批救援队伍即刻奔赴受灾最为严重的凉乡,秉持着“灾情就是战斗, 人民有需要,自当为人民”的坚定誓言,刻不容缓,闻令而动。
从准备,集结, 再到出发从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所有的战士们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时间领回来,便马不停蹄地上车出发。
抵达灾区,顾尧立即至指挥部的首长处报道领任务,出来后整队分组, 火速参与到筑建堤坝和人员搜救的任务中去。
同汹涌的洪水抢人, 运送了一艘又一艘冲锋舟的灾民去到安置点。从天黑到天亮又临近天黑, 所有战士们都在争分夺秒地抗洪抢险, 没有多余喘息的时间。
以至于他们所有人也同样没那个时间和机会去跟家人取得联系,安抚后方家属。
在顾尧的认知里, 褚一诺照理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然而不远处身着夏季警服,裤腿上全是泥水, 手里拿着矿泉水和面包,满目惊讶望着他的姑娘, 不是她还能是谁。
同样的, 在褚一诺的认知里,眼前的男人本应该在国外比武, 而不是一身被汗水和淤泥浸湿的迷彩, 出现在这儿。
这不是机密任务, 是可以联系家属的,他怎么可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一瞬间的诧异过后,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心里各自窝着一把火,迈步朝着对方走去。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换下来暂时休息喊了褚一诺一嗓子的何子谦听到两人的异口同声,不由得在心中喟叹:顾队和褚老师还是这么的有默契。
一个严肃,一个认真的质问完,两人直直地盯着对方,都颇感无语ᴶˢᴳᴮᴮ。
合着现在到底是谁在审谁?
不过须臾,两人又默契地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不约而同地快速跟对方撂了一句。
“先做事。”
“先工作。”
话毕,同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背道而驰。
发放完食物和水也没再见到顾尧。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雨又开始飘摇而至,所有的军警战士们见状也不敢再休息,立即起身继续扛着沙袋往前方堤坝运送。
褚一诺扭头望向雨中一望无际的暗色,头上淋着雨,耳中听着远方传来的波涛声,还有整齐嘹亮,字正腔圆的呼喊声。
“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不辱使命,人在堤在。”
她用力地攥紧双手,在这一刻心里那一点儿小气焰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动容和担心。
再回头往回走时,红了眼圈。
……
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天就像是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雨水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掉。
褚一诺刚刚帮忙安置好一批被救下转移过来的灾民,忙的连晚饭都没时间吃,又去看糖糖。
糖糖还是不肯说话,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
她陪她呆了一会儿,继续出去帮忙。
某社的金牌女记者在对刚刚被分批救下来的灾民进行及时的采访,其中一位阿姨紧紧地拉着记者的手,热泪盈眶地说:“我看到解放军的时候就知道,我们的希望来了……”
“是啊是啊,他们都把救生衣给我们穿了,有一名解放军同志差点被洪水卷走。”
“还有消防员同志背着我父母直接淌着水走,他们看上就跟我孩子差不多大,真的太感谢他们了。”
“我爸有哮喘和冠心病,警察同志带我们撤离的急,我们忘了拿药。”一姑娘正好瞥见对面经过的褚一诺,伸手一指,“就是那位女警官,她不顾危险又折回去帮我们把药取了回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说着,她朝褚一诺喊道:“警官,你还记得我吗?”
所有人包括记者都看向她,也有受过她帮助的灾民也纷纷朝她挥手感谢。
褚一诺被这么多人盯着为中心很不习惯,这心里还有些莫名的尴尬,她掀唇微笑着朝大家伙点头示意,脚步却不停。
记者一瞧都没发现,这居然还是位美女警察,连忙起身,示意摄像跟上朝她小跑了过来:“您好警官,我能采访您吗?”
“呃……”
褚一诺其实是不太想的,但眼下这种状况下又不太好驳了人记者的面子。
她左顾右盼看见正好从隔壁走出来的孔远一,走过去二话不说将他扯了过来,对记者说:“他是医生,你不如采访他,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说完,她直接扔下三人,笔直地朝着不远处在物资车旁边卸物资的同事跑了过去。
记者见这是个帅哥医生,直接扬起专业的笑容重复着刚才对褚一诺说的话:“您好,我可以采访您吗?”
被莫名其妙抓来充数的孔远一扭头瞧向那抹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背影,无奈地暗自一笑,看向记者:“倒是可以,文字形式行吗?”
记者笑着点头,示意摄像关机器:“当然是尊重您的一切要求。”
褚一诺回头瞧着灯光下的记者在跟孔远一做采访,弯唇笑了笑,伸手接过车上的物资往旁边的棚子里搬。
与此同时,前方河堤。
人工堤坝最后一处溃口被找到。在水下,需要人下水拿沙袋重新将那道口子堵上,不然整个千米堤坝都有决堤的可能,几百名官兵奋战了十几二十个小时也将功亏一篑。
望着前方湍急的洪流,顶着串成珠帘的雨,顾尧跟高宇以及空降旅的连长和指导员冷静地商量着可行的方案。
顾尧扭头瞥了眼鸦色下的水流,招手叫来何子谦吩咐:“准备探照灯。”
何子谦起手一个敬礼,一胳膊的水甩在半空中:“是,顾队。”
顾尧双手卡在腰上,对空降旅的连长和指导员说:“我跟老高先下,能直接堵住最好,如果不够再换你们加固。”
“没问题。”两人点头。
“老高。”顾尧看向身边的高宇,勾唇一笑,“你呢?”
高宇拿湿漉漉的手背拍了他胳膊一下:“哪次不是咱俩并肩作战的?”
顾尧拿食指顶了顶帽檐,活动了下肩颈,沉声道:“干吧,搞定了大家还能有时间睡一觉。”
都是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的人,所有人一听见可以睡觉,精气神格外高涨,此起彼伏地应声:“干。”
顾尧跟高宇在腰间系上气胀式救生腰带,再系上救生绳,头戴防水探照灯,由上面的人拉紧绳子作人工固定,两人跳下堤坝进行水下作业。
高宇负责给顾尧递沙袋,顾尧要沉下去堵缺口。水有压力和阻力,要堵住水下的缺口不容易,顾尧换了两次气才找到缺口的确切位置,接过高宇的沙袋,沉下去堵。
上面拉绳子的官兵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旦绳子松了,顾队就会被后面的滚滚洪流给卷走。
等待的时间最为煎熬,所有人除了照明和稳定救生绳,什么也做不了。
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谁也不敢伸手去摸去脸上眼睛上的雨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被无限的拉长,连高宇脸上的从容也逐渐消失,望着身旁毫无动静的水波,神色越发的紧张。
“顾队。”高宇伸手去捞,“老顾。”
无人应答。
站在堤坝上的空降旅连长和指导员也在朝下喊:“顾队,顾尧……”
“松点绳子,我下去。”高宇朝坝上的战士们喊道。
他正准备下去的时候,莹亮的灯光下从水面伸上来一只水淋淋修长的手,五指打了个OK的手势,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尧浮出水面,朝上方沉声大喊:“汪北,放无人机跟踪勘测。”
“是。”汪北得令,转身就去拿无人机。
“老高。”顾尧顺手拍了下高宇的胳膊,“这事儿可千万别跟我媳妇儿提。”
说完,他就着救生绳踩着堤坝轻松地跃了上去,落地一身水哗哗地往地上流。
高宇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不是,我认识你媳妇儿么,你媳妇儿哪位啊?”
……
后半夜,雨势稍微有了弱下来的趋势,褚一诺总算是忙完了,浑身就像散架了似的又累又酸还困。
但是她不能睡,不得到前方堤坝的消息她没办法安下心来。
就这样,她站在堆满了物资的棚子里,倚靠在栏杆上望着外面陷入了沉思。
她回忆起之前见到顾尧的一帧帧画面,格外的后悔。
当时就光顾着寻他的不是,却忘了他在这儿看到她也是会担心的,所以他对她的态度才那么的严肃。
现在有时间琢磨,他可能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很有可能是他一回来就接了上级命令过来救援,没机会交代而已。
当时她这脑子怎么就突然不灵光了呢?怎么就直接给他判了死刑了呢?
赌什么气嘛,走的时候连一句“注意安全”都没对他说。
“哎……”褚一诺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太累了,她干脆就着一旁的集装箱坐了下去,双手的手肘支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坚持着不能闭上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定定地望着外面开阔的平地。
不知过了多久,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手掌顺势拍了拍脸颊,用力睁大眼睛继续撑着。
“褚一诺,不能睡,清醒一点儿。”她自顾自地给自己提神。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不住睡过去的。
褚一诺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睡在柔软的枕头上,带着阵阵清冽的潮意,很是舒服。
她蹭了蹭,怎么枕头湿漉漉的?
褚一诺蓦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天依旧漆黑的看不见尽头,雨仍然还在“啪嗒啪嗒”地拍打着顶棚。
只不过……
稍稍缓过神来,借着微光垂眸瞥见她的脚旁边是一双泥土斑驳的军靴,牢牢扎在军靴里的两条迷彩大长腿微微地敞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拎着帽子垂在两腿间。
而她的脑袋正稳稳当当的靠在男人的宽肩上,鼻息里掺杂着很多味道,泥土,雨水,汗水,以及独属于他那淡淡的薄荷味。
还有他的温度,裹挟着湿润的温热气息,打在她的头顶,却熨帖在了她的心间。
心一热,又一酸,涟漪潺潺,心绪万千。
“是要算账?”
男人略带疲乏的嗓音在这昏暗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的沉磁,温柔又纵容地将选择权交给了她:“还是算了?”
作者有话说:
妻管严石锤~~~现在队里只知道有嫂子但不知道是谁,毕竟他们谁也没加褚老师微信(顾队:我看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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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石缝花开
“谁跟谁算账?”褚一诺醒了醒鼻子, 仰头对上男人ᴶˢᴳᴮᴮ比这夜色还要浓郁深沉的黑眸,委委屈屈地一撇嘴,“谁跟谁算了?”
顾尧瞧着姑娘微红的杏眸, 将手里的帽子往旁边的集装箱上一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格外轻柔地拿指腹来回地抚摸着:“我哪儿敢。”
还给你委屈上了。
褚一诺哼唧:“你哪儿不敢了,凶的要死。”
顾尧无声地一笑,也不狡辩:“这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负荆请罪来了。”
转身那一刻就后悔了。
面对眼前的危险, 他只顾着寻思她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却忘了她不单单只是自己的女朋友,普通的老百姓。她还是心系人民的警察,无论是临危受命还是主动请战,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几个月没见全是思念,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关心的话一句没给, 倒是给人摆了脸色,怎么算都是他的不对。
当时特想不管不顾回头把人抱进怀里说声“对不起”, 可惜情况又不允许,努力压制住这份冲动继续往前走。
他心想着只要不回头, 不再看她一眼,就能忍住, 能坚持到休息后再去找她。
打听到她在哪个安置点, 一换下来休息就赶紧过来找她。
一到安置点,远远的便一眼瞥见了棚子下的姑娘, 孤零零独自一人坐在那儿打着瞌睡, 是心定也是心疼。
“嗯。”褚一诺摸了摸男人宽阔的背脊, “荆呢?负哪儿去了?”
顾尧将姑娘揽进怀里,语气故作可怜:“这不负了挺久的了。”
“你这是偷换概念。”
褚一诺忍不住笑了,抬起手摁在他胸前,跟随着他心跳的节奏,心里像是压了片云般柔软:“算了。”
从来就没想过要计较,现在人好不容易来到身边更是舍不得说他一句不是。
他们都是肩上扛着的责任的人,在国家与人民面前,哪有什么对错。
“算了以后就不许翻旧账。”顾尧说,“毕竟这是你的强项。”
“我……”褚一诺一咬唇,自知理亏,声音都不禁弱了下去,“哪有。”
顾尧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微微一挑眉。
此时无声胜有声,褚一诺嗔他一眼:“比武结束了么?什么时候来的?”
又转移话题。
顾尧顺手捏了捏姑娘的鼻子,见她蹙眉呜咽才笑着松开:“结束了,一回来接到命令就直接赶了过来,昨个半夜到的。”
褚一诺点点头,果然跟她猜测的不谋而合。
她伸手摸了摸他流畅的下颌,冒出来的青渣略微扎手:“多久没睡了?”
想瞒也瞒不住,顾尧诚实的回答:“一天一夜。”
褚一诺一听蹭地坐了起来,命令般地对他说:“赶紧去睡觉。”
顾尧双手一环胸,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过于懂事的姑娘,好笑道:“你不想我么,就撵我走?”
“想是一回事儿。”褚一诺见顾尧的样子伸手搁在他腿上摇了摇,“我更担心你没的睡,明天没精神。”
“我精神好不好你不清楚?”顾尧意味深长地问。
明明彼此正儿八经地端坐着,谈话内容非常的正常健康。
然而这句话一出,配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神,一语双关的明明白白。
那在那个方面精神确实好的过分,回回比她晚睡,却是雷打不动的起床号时间早起。
太久没有肌肤之亲,仿佛一句话都能让人难掩敏感。
褚一诺只感觉后背升腾起的热量滚着酥软麻意霎时攀到了脸上,窜到了头顶。
棚檐滴落下的雨串卷着珠帘,“滴答滴答”地打在垒砌的防水沙袋上,晶莹的水花绽放在黄泥里,混为一体。
远处一排排板房和平房溢出昏黄的灯光,偶有人顶着落雨快速进出,踩着雨水里的光影,却无一人注意到这方暗色角落里的他们。
褚一诺凝视着顾尧,明天各自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眼下这难得独处的时间的确是弥足珍贵。
她主动伸手勾着顾尧的后颈拥了上去,下巴搁在他还没干透的肩上,与他耳鬓厮磨:“那你呢,想我了么?”
顾尧环住姑娘纤薄的腰身与自己紧密贴合,薄唇亲了亲她的耳朵,声音温柔的不像样:“想,每天都想,傍晚那会儿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这么抱着你。”
“我也是。”褚一诺紧了紧双臂,感受着属于他的真实体温,心中万般悸动,“好想你啊。”
……
天还没亮透,褚一诺就听到了一些动静给惊醒了,一坐起来发现自己在行军床上。
她记得昨晚明明是在放物资的棚子里跟顾尧在一起的,聊着聊着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怎么会在这儿?难道是顾尧抱她过来睡的?
应该……是吧。
褚一诺没多余的时间思考,快速下床穿鞋起身,掀开帘子往外走。
雨还在下,好在雨量明显小了很多。
天灰蒙蒙隐在半明半昧中,乡镇干部和军警们举着喇叭在有序地组织灾民们收拾东西准备搬往凉乡东甲区新道中学安置点。
褚一诺扫了一圈没看见顾尧,心里略微有些失落,却一眼看见了孔向明,立马恢复了精气神。
她朝他走了过去:“师父。”
孔向明“嗯”了声,问:“你这精神食粮效果不错,状态比昨个好。”
专门跟她提精神食粮,说明……
褚一诺挠了挠脸颊:“看到顾尧了?”
“哝。”孔向明的视线穿过她落在她身后,一语中的,“很难看不到。”
褚一诺见状赶紧朝后扭头,哪怕是在人头攒动里,她也能一眼就寻到人群里格外醒目英俊的那个军人。
顾尧正背着一行动不便的老爷子从医疗室的板房里走出来,身旁跟着孔远一。
宛如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隔着人潮,顾尧一撩眼皮便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褚一诺看向他的双眼。
他朝她勾唇一笑。
无需任何言语,褚一诺就明白他的意思,也笑着朝他小幅度地点了几下头,示意他忙他的。
随即余光一偏又撞上孔远一的视线,她与他相视一笑,眼轱辘一转回到顾尧的眼里,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抿唇,拿眼神笑他——醋坛子。
他一点头,直截了当地认了下来——我就是。
“昨天跟小顾碰上的?”孔向明问。
“嗯。”
褚一诺转回头,收回点儿笑意,正经八百地问:“师父你怎么知道?”
孔向明觑了她一眼:“昨晚你学生撞见小顾抱你回屋休息,今早就给传开了。”
“这些人真的是。”褚一诺老师的姿态一端,“回头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们不要八卦老师的感情生活。”
“你瞧瞧你有个当老师的样么。”
“我这叫亦师亦友。”
孔向明失笑,这徒弟的嘴是他教出来的,长江后浪推前浪,论贫嘴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行了。”他懒得跟她鬼扯,言归正传,“车不多,应该要跑几趟,先安排着让老百姓们上车先走,咱们断后。”
“好。”褚一诺收起笑容,“明白。”
……
一批批地将灾民送到新道中学,大巴车又折返回来接,接连几趟后轮到褚一诺他们转移。
雨暂时也停了。
褚一诺牵着糖糖出来,跟孔远一打了个照面。
孔远一笑着朝糖糖伸出手:“糖糖来。”
糖糖看了看褚一诺,见她笑着朝点头示意,才松开了她的手,牵起了孔远一的手。
“还有机会见面。”孔远一看了眼不远处走过来的顾尧,对她说,“别耽误了时间。”
“知道了师兄。”褚一诺尾音刚落,便转身朝男人跑了过去。
孔远一瞧着不远处相互奔赴的两人,唇角微勾,弯腰将糖糖抱了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大巴车方向走去。
顾尧见褚一诺朝她跑来,还在操心地扬声提醒她:“水坑,看着点儿。”
褚一诺避开水坑,停在他面前抬头望着他就问:“你们安置点在哪儿?”
“我们没有特定安置点。”顾尧拉了把褚一诺的胳膊给她调转方向,送她往前走,“哪里需要哪里搬。”
褚一诺跟在顾尧身旁,一边走一边交代:“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你也是。”顾尧垂眸瞧着她姑娘,认真叮嘱,“自己掂量自己的能力,万事别逞强,懂?”
“懂。”褚一诺乖巧听话地重重一点头,“我不会给你战友还有我同事添麻烦的,你放心。”
顾尧不由得一笑:“这么乖。”
褚一诺稍微靠近顾尧,胳膊与之碰撞在一起,脚步不停。
她伸出手指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仰头对他说:“我乖乖的,你好好的,嗯?”
顾尧暗地里摩挲着手心里纤柔的手指,缓慢地往上掀开姑娘的掌心,十指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然后他拿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往后,搁在了他的背后。
“好。”他温柔地应下。
一个字足以表达千言万语,所有的承诺都在他们拉钩的小拇指上。
从前面看上去两人并肩而行并无什么不妥,而已经上了大巴车的警院学生们透过车ᴶˢᴳᴮᴮ窗纷纷看向越走越近,超级养眼的两人,直接把车窗当成了屏幕,跟看电视剧似的,还刷起了“弹幕”。
“是万万没想到咱褚老师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居然是军人,不过这国泰民安的气质确实跟军装最为匹配。”
“跟咱岁月静好的褚老师更是百分之两百匹配好吧。这画面,啧啧,简直就是军警宣传海报。”
“对啊,你们看他俩就这么并排走着啥也没干,我一男的都冒粉红泡泡。”
“同上。”
“同上上。”
“同上上上。”
“……”
“只能说果然上交国家的都是帅哥美女啊。”
“哎,不对啊,咱也算是上交国家的预备役吧?”
“国家有时候也会偶尔看走眼,忽略了颜值问题。”
“嘿,你这就人身攻击了。”
“……”
顾尧把褚一诺送到大巴车旁,两人在这之前就已经松开了手,规矩地抵达。
他朝她一抬下巴:“去吧。”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褚一诺也不墨迹:“你记住我说的话啊。”
“当军规谨记。”
“走了。”
褚一诺说完直接上了车。
顾尧往后退了退,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姑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扭头看向了他。
褚一诺见车窗外的男人望着她,朝她这边挪了几步。随即又往后退了一步,双腿一并,起手朝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车内所有的人见状直接沸腾了起来,不管是警察还是老百姓,都纷纷抬手敬礼。
而褚一诺看到他对她说的口型是:保证。
她扭转身坐直面向车窗外,扬唇与他对视,举起右手也朝他回敬了个军礼。
作者有话说:
我对敬礼真的是没啥抵抗力,不晓得宝们是不是~
50红包,么~~
第78章 石缝花开
新道中学作为安置点之一, 位于凉乡的上游地区。地势较高,学校面积宽广,有教学楼和宿舍遮风避雨, 比起搭建的板房更为舒适安全,以至于周边几个临时安置点都纷纷被转移到了这儿来。
陆续转过来的灾民人数持续增加,教学楼和宿舍楼始终有限,不管是教室还是宿舍楼每一间大约至少要住十来个人左右。
褚一诺跟同事,乡镇干部, 校方领导老师以及志愿者们一起安置灾民。按照楼栋划分男女住宿, 实在是分不过来的就采取妇女儿童住高层,男人住低层的模式,每间屋选一个室长方便组织联络。
这个安置点主要用来安置灾民和后勤,前线抢险救灾的军警消防们都不入住。
灾民们安置好自己也找到了事儿做, 身强体壮的帮忙搬运起社会各界捐赠的一批又一批物资。防潮垫, 被子, 席子等生活急需品立即分发下去。果蔬, 干粮,水等物资便搁到食堂和腾出来的教室里储存。
妇女们则是肩负起了厨房的工作。学校有现成的食堂, 大家寻思着军警消防们天天在水里淌着熬着,像做些热饭热菜给他们送去前线这种力所能及的事儿, 用来聊表他们的感激之情。
这一忙,一天一晃就这么过去了。
天仿佛一张黑色的大网压着大地, 不知何时又下起的雨从这张“网”里拼命地往下砸。
褚一诺从教学楼走廊尽头的教室里走出来, 一边伸手将发圈捋下来理着垂落下来的发丝重新束在脑后,一边踩着一隅一隅从各班教室前后门溢在地上交错的灯光, 聆听着每间教室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
“今年年成是真不好, 灾难不断。”
“是啊, 我过年去庙子里烧香,给头发点了,这下家也没了。”
“咱们相信国家吧,总会援助咱们的。”
“是啊,要相信国家。”
“……”
“天灾无情,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林婶,你儿子也去守堤去了?”
“可不,劝都劝不动,由他吧,这种时候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是啊,看看那些解放军们,没日没夜的抢险救人,好多都不满二十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哎,是不是送了好多西瓜来,明儿咱们给他们切好送点儿去。”
“好好好。”
“……”
“连上网了,连上了。”
“警察蓝逆行护平安,这是咱们这边的新闻。”
“天呐,这个这个,冲走了……”
“呜呜,我不敢看了。”
“你们看评论刷屏了。”
“不赞网红不追星,只赞人民子弟兵。”
“说得好,我跟一个。”
“我转发到群里去,发个朋友圈。”
“……”
褚一诺捏着泛酸的后颈拐弯下了楼,踏着楼梯灯的微光,形单影只的落影打在墙上。那些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被哗啦的雨声彻底淹没在渐浓的夜色里。
她站在一楼的台阶上,望着雨串外连绵成片的大雨,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顾尧现在在做什么。
西南方山下的泥石流坍塌处,一群解放军战士和消防员们分布在各处,用机器,用人工挖掘着淹没了一排排村屋的泥石流地。
雨水刷刷地砸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没有一个人放慢手上的活,生怕慢了一秒,就失去了让人存活的机会。
搜救犬们被泥石磨破了爪子,仍旧不管不顾地淋着大雨用鼻子去嗅着生还者的气息。
顾尧看了泥石流滑坡之前这里的地形图,在脑子里快速演示了一遍泥石流滑坡下来的垂直着陆点,找到薄弱的位置召集大家徒手挖掘。一边挖一边借助生命探测仪和搜救犬寻找更为精准的位置,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们埋头作业,手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掉又沾满双手,反反复复,越挖越深。
搜救犬吠叫了起来,两只前爪拼命地刨着沙土石头,显得格外的激动。
大家也奋力地往深里用力挖着,终于挖到了一只手,将浑身裹了一层泥的人拖了出来。
“叫医生。”
顾尧说完赶紧借助雨水将人口鼻上的泥土清理出来,探了探颈动脉,埋头听了听心跳,还有微弱的气息。
医生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顾尧将人交给他,转身又去挖。
最终挖出来十个人中,有六人已经没了呼吸,生命永远终止在了这一刻。
他们被安放在地上盖上了白布,现场一度沉默,有的战士低头默默的擦拭着眼泪,掺杂在无情的雨水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顾尧摘下帽子,用力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沉声喊道:“全体都有,脱帽,向遇难者默哀。”
所有人听令,纷纷脱下帽子面向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色,军姿一站,沉重地低下了头。
……
翌日下午,新道中学又转移了一批灾民过来,大约有一百来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往学校里走。
褚一诺接到通知立即前去帮忙安置,分发生活用品给他们,人群渐渐散开,其中一个灾民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
她扭头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视线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开口喊了一声:“老乡。”
男人脚步微顿了一下,又跟身旁戴着口罩也随之顿了一下的男人继续往前走。
褚一诺见状朝他们跑了过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哎,老乡。”
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单手背到身后,冷静地睨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警官。
没戴口罩的男人噙着礼貌的微笑询问:“有什么事儿吗警官?”
褚一诺瞧着眼前这个少数民族长相的男人,指了指他裸露在外胳膊上的伤口:“你胳膊上的伤……”
“噢。”男人打断了褚一诺,笑着抬起胳膊,说,“是躲泥石流的时候弄伤的。”
这里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褚一诺也见怪不怪了。
“你的伤口不浅,得去找医生处理一下。现在这环境伤口不处理一定会感染,会很麻烦。”褚一诺说着眼睛扫了眼他旁边戴口罩的男人,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大部分眉眼,加上口罩,整张脸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男人见褚一诺的视线落在身旁,忙解释道:“我哥重感冒说不出话来。”
说完,男人的哥哥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整个学校的灾民生病的也不少,为了不传染给别人都戴着口罩,她并未怀疑什么。
“有药么?”褚一诺问道。
“有的有的,转移的时候带上药了。”男人说着还拍了拍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
“那成。”褚一诺提醒哥哥一句,“老乡你重感冒的话,就最好留在教室里多休息,尽量不要摘掉口罩,以免传染给别人。”
对方“嗯嗯”两声,表示明白。
褚一诺手头上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于是麻烦了位志愿者带这位受伤的灾民去找医生处理伤口。
兄弟俩分道扬镳的时候,她眼瞧着弟弟将自己的包交给了他哥带回他们暂住的教室,目光不甚在意地顺着看了眼他们交接的手,然后掀眸朝他们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等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傍晚已至,学校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褚一诺打算去找ᴶˢᴳᴮᴮ糖糖。
转弯的时候不小心跟一抱着几瓶矿泉水的老乡撞上,两人都笑着蹲下去捡。
“褚警官还没吃饭?”
“没呢,准备去吃。”
褚一诺的一学生也看见了,把滚到脚下的矿泉水捡了过去递给老乡,喊了声:“褚老师。”
“嗯。”
褚一诺应了声,也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对方,人接过来的时候,借着头顶的灯光,她看清了他手上的茧子。
老乡说了声“谢谢”,就抱着矿泉水走了。
蹲在地上的褚一诺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陷入了沉思,想起了下午。
她记得那个胳膊受伤的老乡将他的包交给他哥的时候,她不注意瞥到了他哥手上的茧,是跟刚才那位老乡手上的茧不一样的。
刚才那双因为劳动磨出的茧子分布很广也比较均匀,五指掌心都有。
而下午那只手上的茧很明显处于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食指的左右两边也都有,类似于这样的茧子她很熟悉,顾尧的手上就有。
那是,枪茧。
试问这里的老百姓怎么会有一双长年累月磨出枪茧的手?
褚一诺快速回忆着下午那两人,她叫住他们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单手背后的动作。
可能因为她是警察,他们以为被识破,所以那是摸枪的戒备动作。
还有那个“哥哥”,他刘海下的眼窝好像很深,但是几乎被遮挡住了,她当时并没有怀疑什么,自然不会在意。
现在一切渐渐明晰,那么他戴口罩很有可能并不是因为感冒,而是为了遮挡他很容易就暴露的脸部特征。
凉乡紧邻中X边境,难道他们是……
“糟了。”
“什么糟了?”褚一诺的学生问道。
褚一诺看向她这个学生。
现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有武力值的军警,留守在学校里她的学生也没有任何一个有对抗持枪份子的实战经验,绝不能让他们冒险。
她望了一眼这个学校,到现在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动。
如果确实如她所想无误,那他们装扮成灾民的样子混进来一定是有所图谋,暂时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褚一诺寻思着现在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但也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是的话引起了恐慌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她也不能丢下所有人,自己单枪匹马跑出去找顾尧。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去找师父他们知会一声,然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去看住那两个人。
不管是与不是,找顾尧准没错。
那现在只有把传递消息的任务交给她面前盯着她一脸不解的学生。
“认真听我说,学校里有可能混进了持枪份子。”褚一诺起身低声跟学生迅速交代,“我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你现在立刻去找顾队。千万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
“我知道了,褚老师。”
“别紧张,放松着出去。”
“是。”
一个小时后。
顾尧带队赶到新道中学的时候,褚一诺已经不知了去向,而整个学校的各个角落被埋了定时炸|弹。
作者有话说:
走剧情走剧情~~
不赞网红不追星,只赞人民子弟兵——来源网络。
第79章 石缝花开
一个小时前。
褚一诺亲眼目送着报信的学生平安出了校门, 这才暗自吁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她打算着先去找师父商量对策,看能不能通知到当地的警力先过来。
总而言之,不管那两个人是与不是都得当做是, 学校里那么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她绝对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褚一诺摸出手机给孔向明打电话。
学校周边是最早恢复电力与通讯,手机信号不算特别稳定。她走到篮球场空旷地带立即给孔向明把电话打了过去,岂料那边却传来打不通的提示。
褚一诺脑子一转,又给孔远打电话, 很快便接通了。
“师兄, 师父在哪儿?电话打不通。”褚一诺一听见孔远一的声音立即询问。
电话那头孔远一的声音传了过来:“出去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难怪了,离开这一片区确实很难保证信号。
褚一诺当下无法,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孔远一, 情况紧急捡着重点长话短说后道:“顾尧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我现在先去稳住他们, 避免他们起疑, 剩下的交给你了师兄。”
“你别乱来。”孔远一一改温润,语调严肃, “如果他们真有枪,你怎么稳住他们?”
“放心吧, 他们要动手早动手了,我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才必须看住他们。”褚一诺冷静自持的把话说完, “现在就你我知道, 这事儿绝不能声张,我有面对恐怖分子的经验。放心, 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在哪儿, 我来找……”孔远一话还没问完, 通话就断了。
褚一诺是余光瞥见斜前方走来的男人,立即挂断了电话,控制住由于紧张导致越发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垂在身侧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
她努力沉下一口气,扬起一抹关心的微笑朝来人询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男人也朝她笑了笑却没说话。
明明是夏季,这笑意却让她感到一阵瘆得慌。直到后背猝不及防地顶上来一支坚硬冰凉的东西,瘆意瞬间变实,那股子凉意直接穿透警服,渗进皮肤,直达四肢百骸。
她甚至不用回头,便知道拿枪抵着她的人是谁。
“警官,不好意思。”男人依然笑着,看上去像是在与人友好交流,可那双盯紧褚一诺的眼睛却是阴冷的,“忘了告诉你,我会唇语。”
褚一诺一动不敢动地咽了下口水。
完了。
“你们不是中国人。”已经被识破,她也只能直言不讳,“借这次灾情非法入境。”
男人颇为欣赏地点点头:“警官你很聪明。”
“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过来取点东西。”男人说着又摊开手,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晚吃的什么一般,“顺便在学校各处都放了点东西。”
褚一诺眼瞧着男人手心里的引|爆|器,本还强装镇定的眼瞳里终是挂不住露了怯。
“别紧张啊警官。”男人笑道,“或许你可以让这一切都不发生。”
看着眼前的男人,褚一诺大致上把他们这一系列的动机都串联了起来。
凉乡突如其来的洪灾让他们不得不走捷径,跨过边境线过来取他口中所谓的东西。冒着这么大危险过来说明这东西的价值非同一般,能装在他们随行的大背包里,大概可能会是毒品。毕竟去年这里才被缉毒警端过一个跨境合作的制毒工场。
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大量的军警涌入救援,他们想要躲过各方军警安安稳稳的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旦被怀疑就永远别想跑掉。
他们是有头脑的。
灾民因为流离失所不可能随身携带身份证。他们混入其中,一是能很好的掩饰身份,二是可以利用引爆定时炸弹的方式吸引大量军警的注意力聚集到此处。又是天灾又是人祸,非常利于他们趁乱安全出境。
拿上千条人命来换取他们两人的安全离开,把我国国民的生命当做他们声东击西的靶子,褚一诺恨不得就地枪毙了他们。
她开始庆幸这两个匪徒发现了她,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好的逃离办法,就是她这盏引路灯。
她是警察,带着两人离开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没人会怀疑,她来带路比引爆炸弹的方案更加的稳妥。
眼下明明白白告诉她,这里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她手上,看似给她选择,实际上她没得选择。
“好。”褚一诺毫不犹豫地答应,“我送你们安全离境,但你要保证绝不能引爆炸弹。”
“警官你果然明白我要什么。”男人抽走褚一诺手里的手机,“只要你别耍花样安全送我们离开,我也会守信用。”
……
顾尧第一时间调监控,在篮球场的监控里找到了一个小时前褚一诺的背影,以及站在她一前一旁,像是在跟她聊天的两个男人。
他眉头紧蹙,神色冷厉地紧绷着下颌线,双手握拳垂在身侧,青筋在胳膊手背上凸起蜿蜒。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凛冽的气场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冻成冰块,无人敢吭一声。
监控条件有限,不太清晰,加之天已将黑。
但顾尧如鹰隼一般的眼睛一眼就注意到褚一诺临离开之前故意侧过身微微掀眸,隔着监控屏幕与他对上视线,一看就是被挟持了。
然而就是这一眼,她又明显刻意地敛下眼皮。
顾尧的视线顺着往下,落到了她的手上,见她的食指幅度极小地在她腿侧轻微敲打着,显得十分小心翼翼。
果然,她知道他会调监控,是在利用这唯一的机会用摩斯密码传递消息给他。
——学校被埋了很多定时炸|弹。
——边境线……
紧跟着,她彻底被男人给遮挡住,看不到后面的内容,三人很快便离开了监控范围。
炸ᴶˢᴳᴮᴮ弹没有爆炸,是因为褚一诺主动拿自己跟学校所有人的性命做了交换。
她的身份作为人质带他们离开则是最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方法,他们要靠她从边境线逃离。
“何子谦。”顾尧几乎是下一秒便扬声吩咐,“立即请示上级召拆弹支援,排查拆除学校所有的炸弹。”
何子谦右手往太阳穴上一抬:“是。”
“汪北,带人疏散学校里所有的灾民退到安全地带。”
“是。”
顾尧看向高宇:“装备借来没?”
高宇点头:“到了。”
“上车换。”他转身,“任意。”
“是,顾队。”
“出发。”
一旁赶来的孔向明见状伸手摁在顾尧的胳膊上,一双担心的眼眸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嘱托:“一定要把她平安带回来。”
顾尧用力地一点头,目光坚定,嗓音却微哑:“我保证。”
说完,他朝一旁的孔远一一颔首,面无表情地领着人迈着大步跳上了停在门口的军用吉普。
孔远一就这么望着顾尧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
这一个小时内他通知了当地警方,通知了他爸,一直在着急的到处找褚一诺,而后想起调监控。
监控虽然比较模糊,凭借着路灯照明大致只能看清画面里男女,他是完全没察觉到监控里的姑娘有任何传递关键信息的举动。
顾尧一来就调监控,他还告知他他所看到的,表示人确实在篮球场估计被挟持跟他们走了,不知了去向。
而他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坚持调监控自己看,好像是格外坚信着什么,直到他说出炸弹和边境线时,他懂了。
顾尧坚信的是褚一诺会利用一切机会传递有用的信息给他。
他看到了,而他却没看到。
他似乎越来越明白为什么会是顾尧,他们两人的默契无间无人能比,哪怕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他也根本比不上。
……
凉乡虽说是乡镇,但面积比很多县城还要宽广。由于灾情的原因导致部分片区的信号电力还在抢修,未来得及完全恢复。如果不是褚一诺偷偷传递出他们去往的方向,想要追踪到他们确实是难上加难。
目前很多道路受洪水和泥石流的影响限制通车,能通往边境线的路就只剩下一条。
绿色的军用吉普沿着这条逶迤的道路,车轮撵着黄泥甩在车身,如狂风般疾驰在路上。
一车的特战队员们换好了作战服,戴好耳麦,检查好枪械,神色严峻地望着车窗外昏黑的天色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
他们又齐刷刷地偷看着向来出任务都淡定沉稳的顾队,那张俊脸难得失了从容,露出紧张的神色。
想必这次被挟持的是褚老师,毕竟是认识那么久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说实话,连带他们都比以往紧张,想想也是正常。
不多时,他们听见坐在副驾上的顾队收到了旅长的命令。
“营救人质,将私自入我国境的匪徒缉捕。”那边顿了一下,声严气稳,“必要时,可诛。”
“是,旅长。”顾尧沉声应道。
另一边,褚一诺开着车也行驶在这条路上,有她这一身警服作为挡箭牌,一路上路不太好走,但也确实是畅通无阻。
她瞄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在心里暗自掐算着顾尧他们能追上来的时间。余光扫了一眼副驾上对准她腰上的枪口,又瞥了眼身旁格外警惕的男人和内视镜后面依旧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的男人,脚下的油门松了松。
哪怕被挟持了,也早就打定了注意。
她是警察,是绝对不可能放随意入我国境的犯罪分子离开,她要尽量为顾尧争取时间。
“耍什么花样?”枪口直直抵上她的腰侧。
褚一诺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瞅准前面的水坑碾了过去,车身左右一个摇晃,过了水坑。
“水坑。”她握紧方向盘,额头上和后背都渗着细细密密的汗,声音倒还算镇定,“不减速难道等着翻车?”
腰上冷硬的枪口退开,她梗了下喉咙,听到身旁的男人再次警告:“警官,枪子儿不长眼,你最好别耍花样。”
褚一诺目视前方点了点头,稍稍将车速加了回去。
夜色渐浓,天地皆是漆黑,唯有车头灯照亮着前路,洇开一道光亮。
一片片隐匿在夜色中失去苍翠的山川在车窗外一一倒退,山下的洪流依旧湍急,车子越往前开越荒无人烟。
哪怕褚一诺绞尽脑汁拖慢时间,车子仍然还是快要抵达穿越边境线最后的那片丛林山脚下。
在山脚下停了车,两人摸出手电筒,推拽着褚一诺上山进入丛林。
此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雨。
“已经到这儿了,你们可以自己走了吧?”褚一诺扭头看向两人。
“这还有这么长的路,你得继续跟我们再走一段,无论如何我还需要警官你的保护。”男人说着拽着她胳膊沿着小路往上走去。
很会说话,说是保护,其实不就是人质。
这人应该是吃过亏,不是一般的警觉。
这一路上就能看出来,他十分的有头脑,只有一个目标,完全不上她的套。
但她更庆幸的是这俩人看样子确实急着离开,比起性命和金钱,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对她见色起意。
下雨天上山容易打滑,褚一诺有意无意地摔了好几跤,搞得自己蓬头垢面,满脸满身的泥污。好在成功地拖慢了一些进程,当然也成功的摔得她浑身都痛。
应该是经常走这条道,他们对界碑的位置格外的熟悉,似乎在隔着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便关掉了手电筒。
四周刹那陷入一片漆黑和静谧,耳边是雨水打在树上,地上,他们的身上,完全凭感觉找方向,脚下踩着松软滑腻的泥土继续向前。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应该到凌晨时分。
手电筒蓦地一关,眼前顷刻间陷入一片黑暗,待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又出现了另一种感觉。
夏夜有雨本也不应该会冷,可她莫名一股子森寒之意从脚底窜至了头顶,被雨水砸着的头皮都在发麻。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偶尔会做的那个无比真实的梦,黑暗,压抑,喘不过气。
褚一诺的双腿有些发软,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眼前模糊,好像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碎片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脑子里,拼命的运转着。
她暗自闭眼摇了摇头,想要努力将那些没头没尾的不适之感全部摒除掉,一边强迫自己思索着怎么脱身,一边继续被迫前行。
他们来到山前一处废弃的村屋,男人将她推了进去。
接过另外那个男人递过来的绳子,将她的手脚全部绑住。
他蹲在她面前,笑意浓浓地跟她道谢:“谢谢你了警官,就送到这儿吧。”
说完他站起身来准备跟同伴离开,似又想到什么,回头跟她添了一句:“哦对了,这山里好像有野兽,那就祝你好运了。”
也料到他们会不讲信用了,好在没有亲手解决她,或许也算是她另一种福气。
褚一诺现在浑身也没了力气,发软发痛的手脚被紧紧的捆绑在椅子上,一双泛红的眼望着两人毫不留情离去带上门的背影,她最终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她想,如果她的命能换上千条百姓的命,也算是值了。
就是,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顾尧那张英俊的笑脸。
很舍不得他,也对不起他。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野兽没有来,身后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地面却震动了起来,越来越厉害。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轰”地一声,她只感觉自己连人带屋被冲走。
紧跟着被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里,鼻息间全是泥土的气息。
夹在微弱的木头缝隙里,她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楚。
随即眼前一黑,她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全部写完更,确实写不完,先这样吧,嗷呜~~~(下一章解决完
第80章 石缝花开
丛林里静的一片诡异, 借着无边天际那一点点昏暗的微光,终是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屹立不倒的界碑。
宛如看到了希望,两人相视一笑, 逐渐放松了警惕,一边前行一边还用他们的语言聊了起来。
“为什么不一枪毙了那女的?”
“那女警察我欣赏她。中国人讲究一个信用,既然答应了我们就别亲自动手,那句话叫什么?哦,听天由命, 看她的命了。”
“……”
两人说话间还差几步路便能跨过界碑回到他们的国境, 这飘摇的山雨都像是对他们的洗礼,回去以后权利金钱都能稳稳地握着自己手里。
然而就在这时,东南西北四面埋伏的特战队员们耳麦里一声“行动”的命令与天空突然炸开的闪电同时落下,照亮了双方的脸。
两人几乎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比闪电还快窜出来的中国军人们端枪团团围住, 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未全部落下, 同时望向了几米外与ᴶˢᴳᴮᴮ之失之交臂的界碑, 毫无反抗之力地举起了双手。
顾尧的脸色格外的难看, 一双眼里蓄满了能杀死人的冰凌。
他就这么无声地盯着眼前的两人,耳麦里传来任意的声音:“顾队, 没看到褚老师。”
从他们抄近路提前在此埋伏,到目标出现, 就没见到褚一诺的身影。
顾尧下令抓活的,又命令任意寻找, 得到这样的结论, 他饶是逼自己冷静,到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冷静下来。
“那位女警呢?”顾尧干涩的嗓音冰凉刺骨。
他的气场本就强大, 眼下这眼神和声音是满满的杀气。别说两个被几把枪对准的匪徒, 就连队员们这心里都跟着发憷。
他们队长平时严厉归严厉, 魔鬼是魔鬼,但是这么吓人的样子大家还真都是破天荒头一回见。
会说中文的那个男人也是常年刀尖上舔血的人,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没见过,却也被眼前这军人的眼神震慑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尧见两人谁都不说话,用力地咬着后槽牙点点头冷冷地一笑,随即一转身拿背对着他们。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听见掺在雨声中“咔哒”一声。
甚至是快到没来及看太明白,顾尧从腰间枪袋里抽出来已经上了膛的手|枪已经直直地抵在了匪徒的额头上。
“说话。”他沉声吼道。
“老顾。”高宇见状赶紧摁住他的手阻止,“干什么,疯了你。”
被枪指的脑子发麻发痛的男人用力地滚了滚喉咙,总觉着眼前这个军人好像很在意那个女警官。
他抱着他们中国军人不会随便杀人的心思,决定再赌上一把。
“哦,她啊。”男人似是想起来,随即呵呵一笑,“被我杀了。”
话音刚落,额头上的枪口明显用了力。
顾尧听到这话下意识用力抵下去的同时,捕捉到眼前这匪徒眼里一闪而过的窃喜,这不是杀了人应该有的反应。
他在试探他。
“怎么杀的?”他问。
“当然是用这个了。”男人眼睛往上指了指眉心中间的枪。
顾尧收起枪快速插回枪袋,直接上手将两人身上的枪搜了出来,修长的手指麻利地退下弹夹一检查,子弹一发不少。
他撩起眼皮看向对方,一言不发。
“是,我没杀她,我只是把她藏起来了。”
男人料到自己会被识破,他不过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看看这把能不能赌赢。
看情况是赌对了,他看出那女警官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他这心中倍感庆幸自己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现在他有了谈条件的筹码。
“只要你放我过去。”他看了眼界碑,又看向顾尧,“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
顾尧没搭理他,而是对高宇说:“呼叫增援,搜山。”
男人一听脸色一僵,忙不迭地提醒:“这山丛林密布又这么大,你们恐怕还没找到,她就已经被狼啊熊啊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果然在山里。”顾尧冷峻的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你诈我?”男人愤怒道。
他显然已经看明白了,这群中国军人根本就不会跟他做交易,是他高估了那个女警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他不但没能成功,反而还被眼前这个做主的给套了话。
顾尧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这儿跟匪徒做交易,如果是在镇里他还可以设计放虎归山拿到消息,再把人给抓回来。
但现在,不过几步路就能跨过界碑。
只要他们一过界碑,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再抓他们回来,理智上他不可能下这个决定。
这匪徒狡猾,他知道如果不放他们的话是绝不可能撬开他们的嘴,那就只能用他办法套取可用信息。
现如今至少知道人平安无事的在山里这个范围,无论如何,他就是把这座山给翻过来,也要找到褚一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顾尧瞧着男人,字字铿锵地问,“她在哪儿?”
“你慢慢找吧,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顾尧抬起手打了个手势:“带走。”
男人被架走的时候嚣张地笑了起来:“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下一秒,顾尧一脚就踹在男人肚子上,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当做没看见,抬头望着天。
顾尧垂眸盯着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男人,正颜厉色地下令:“把人给我绑严实了,带走。”
“是,顾队。”
……
褚一诺醒来的时候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浑身粘腻浸入肌肤,从皮肤到神经再到骨头层层叠叠的痛,越是清醒痛感越是厉害。
本坐着的椅子好像被冲散架了,手上的绳子也松了。
她抬起头仰靠着动了动,上半身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还能小幅度的活动,双腿就像是失去了知觉,完全动不了了,应该是被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泥浆给埋结实了。
眼耳口鼻都沾染着不同程度的泥浆,她先搓掉手上的泥浆,又去挨着抠掉眼耳口鼻上的,呼吸终于顺畅了不少。
现在脑子能转了,这状况应该是泥石流滑坡把她所在的房子给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现在是几时,顾尧他们有没有抓到那两个持枪份子。
她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她知道现如今这种情况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缺氧,她的保存体力尽量坚持的久一些。
此时外面依旧下着雨,天黑的仿佛到不了天明,唯有满山此起彼伏的灯火,脚步声和呼喊声让这座山不再闷声沉睡。
“褚老师……”
“褚警官……”
“褚一诺……”
不止军警消防搜救犬,连得知消息的老百姓们也陆陆续续赶来帮忙寻找。
尤其是新道中学里的那些灾民门,他们深知褚警官是为了救他们才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要找到褚警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有人经过那片泥石流地,却无一人发现端倪看过去,更遑论得知那里面埋着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泥石流下方,褚一诺的呼吸越来急促,她伸手想去挖开这些泥石,可惜挖到手指破裂也挖不开一条细微的缝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着,胸腔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缓和,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愈发的窒息。
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了,她就像是与这泥石流混为一体了一般摊在那儿。
渐渐地,连一根手指也再没力气抬起来。
褚一诺听见自己竭力痛苦的呼吸声和缓慢如柳絮飘落的心跳声,眼皮也越来越重。
滚烫的眼泪从眼角不间断地滑落下去,口中声如蚊呐地断断续续喊着:“顾尧,顾尧……”
大脑渐渐开始失去转动的能力,精神跟着恍惚。
她半闭着眼睛,感觉自己仿若已经临近弥留之际,有些格外久远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落入眼前,倒退着拼凑成一帧帧完整的画面,逐渐清晰。
“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要勇敢,要不怕困难,我永远相信你,啊……”
“妹妹……”
“哥哥,好痛,我跑不动了。”
“来吃糖,吃了糖就不痛了,哥哥会保护你的。”
“我也要保护哥哥。”
“傻瓜,你已经保护哥哥了,是哥哥不好,没保护好你。”
“……”
“小妹妹,别躲了赶紧出来,你也不想你爸妈死吧?”
“小子,你答应过叔叔要保护好妹妹,带小花走。”
“臭条子,你以为你能痛快的死?小妹妹,我数到三,你现在出来还来得及哦。”
“……”
夜色下,躲在树丛里的小姑娘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火光下的那群坏蛋,其中那个笑的十分猖狂变态的男人拿匕首慢慢地割开了她爸爸的喉咙,旁边她的妈妈声嘶力竭的尖叫着。
她想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哥哥捂住眼睛和嘴巴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浑身都在颤抖,却死死地抱着她,捂着她绝不放手。
“哥哥,你这个哨子能吹响吗?”
“能,但是现在不能吹。”
“那什么时候可以?”
“哥哥送给你,以后可以吹的时候,你一吹哨子,哥哥就会出现了。”
“谢谢哥哥。”
“哥哥你是谁?我们在哪里啊?”
“我们好像被绑架了。”
“绑架是什么?”
“就是被坏人抓走了。”
“啊,呜呜呜……”
“嘘,你别哭啊妹妹,有哥哥在呢。”
“呜呜呜……哥哥我,我也不认识你。”
“我叫顾尧。”
“……”
顷刻间,褚一诺徒然清醒了过来,泪流满面地剧烈咳了起来,越咳哭的越是厉害。
她都想起来,她全部都想起来了,五岁前缺失的记忆都回来了。
爸爸妈妈,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是谁了。
哥哥,顾尧,你找了二十年的妹妹原来是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我不能死。”褚一诺竭尽全力地抬起自己的手,去摸脖子上挂着的哨子,“顾尧,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终于,她的指尖碰到了哨子,撑ᴶˢᴳᴮᴮ着这仅有的求生毅力将哨子塞到嘴上,一下一下用力地吹响了它。
顾尧站在泥石流坍塌的不远处,隐隐听到了猝不及防传出的一声哨音,他的脚蓦地一顿,又觉着是幻觉。
他立在原地四处望去,隔了一小会儿,那轻弱的哨音又响起一声。
这一声听实在了,不是幻觉。
顾尧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闭上眼睛控制自己沉心静气用心再听,紧跟着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的哨音传入耳中。
他睁开眼睛的同时两条长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迈开,朝着哨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所有人见状也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
求生的本能也已经到了临界点,褚一诺实在是没又力气再吹响哨子了。
她的呼吸全然跟不上心跳,只感觉自己身体所有的机能都在快速的流失,她流着眼泪弯唇一笑。
爸爸妈妈,我来见你们了。
顾尧,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我们来生再见吧。
就在她缓缓闭上眼睛的同时,头顶上方蓦然出现了一缕盈盈弱弱的亮光。借着这点儿亮光,她眼缝里隐约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朝她伸了过来。
是死了吗?
死亡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这只手,是来接她上天堂还是下地狱的?
“褚一诺,醒醒,别睡。”
“褚一诺,你看看我,我是顾尧。”
好像呼吸到了一抹格外新鲜的氧气裹挟着更为熟悉男人清冽的薄荷气息,还感受到了打在脸上冰冷的雨水。
这低沉悦耳的声音,也好熟悉啊。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渐渐聚焦的眼瞳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眼眸。
一刹那,便将眼前这张满目担忧的俊脸跟那张记忆里小帅脸重合了起来。
恍如隔世一般,褚一诺一手紧握着手里的哨子,朝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抓住男人那只宽大濡湿的大手时,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掌中,好像这一瞬间碰触到了生命重启的开关。
她应该,没死。
褚一诺有气无力地噙着久别重逢的温柔笑意,几不可闻地对顾尧喃着靡靡之音:“哥哥,你真的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你一吹哨子,我就会出现(这大概就是宿命感吧
这波终于走完了,50个红包,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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