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静这一觉睡得很沉。眼皮从未有过的沉重,即便在平叛时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未曾如此疲乏。
耳边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一波一波,潮水般涌来退下,如无数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嗡嗡声不绝于耳,可却一句也听不清晰。
如此不知过了过少个时辰,姬玄静先是控制手指艰难地动了一动,接着猛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见到了与她皇宫内寝截然不同的场景。
这是哪儿?
未曾见过的洁白的墙面,未曾见过的各式器具,以及……奇装异服,坐在造型奇特的长椅上撑手打着瞌睡的一个陌生女子。
陌生女子是姜晓。
姜晓是与季静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季静因为长得太美,16岁就被星探挖掘进入娱乐圈,十八岁考了艺校,和姜晓一样大学毕业之后,便将大学毕业等于失业的姜晓带在身边,做了贴身助理,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时间。
姜晓守了季静好几天没有合眼,困极了倚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沙发上睡得并不舒服,手一个打滑,她便醒了。下意识便朝着病床上看去,接着,便对上了一双过分威严锐利的双眼。
姜晓没有多想,又惊又喜,从沙发上惊跳而起:“静静,你醒了啊!”
几日来的担心终于放到实处,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不过她还记得季静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太激动了,都不记得可以摁铃,直接走两步站在走廊上大声喊:“护士,护士快快来,我家……”猛然想起季静是公众人物,又将到嘴的名字吞了回去,喊道:“我家病人醒了!”
得到护士回应后,姜晓才又走回病房。
她做助理以来,季静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结果这次季静竟发生这样大的意外,在家中吞药自杀,事前她竟然没有察觉。发现得晚,送到医院来心跳曾一度停摆,能不能醒连医生都不知道全看天意。
姜晓不知道有多内疚,连着在病房里守了她四五天不肯放弃,终于等来了奇迹。
手抹着泪,姜晓哭得凄凄惨惨,趴在病床旁对着才刚睡醒的姬玄静哭诉道:“呜呜呜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我晚上都不敢睡,就怕你真的出事,你怎么这么傻,关心你的人那么多,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却为了一个渣男自杀,不值得啊,真的不值得。”
姬玄静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包括她身处的环境,这方方正正的四方屋子,与平常使用的截然不同造型的桌柜,凳,还有她眼前这位女子的许多动作行为,都让姬玄静看不懂。
姬玄静不动声色,冷眼旁观哭得不能自已的姜晓,向来冷静肃然的双眸中含带着诸多疑惑。
不像在做戏。
这世上也没人有这样的胆量,敢在她面前做戏,欺骗于她。
既然不是做戏,那么眼前这一切,便是真的。
睡一觉醒来,她似乎身处一个与靖国截然不同的地方。她今年二十有二,她母亲是靖国女皇,父后是靖国皇后,她从出生之日起,便是靖国女皇亲自册封的皇太女。靖国常年战乱不休,她作为皇太女,十二岁开始便随军出征,期间数次领兵,屡立战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让境外侵夺者闻风丧胆的护国大将军。十九岁时,女皇身体每况日下,她受召回国协理事务。没有了她的镇压,两年后,胡人卷土又来,势不可挡。无法,女皇只能又令姬玄静领军出征,重振旗鼓。
而就在姬玄静在外御敌之时,女皇驾崩。待姬玄静凯旋而归,朝内已是另一番光景。她同母异父的皇妹趁她未归,谣传她战死,迅速登位。又一年,面对已打入皇城的姬玄静,新帝孤立无援走投无路,自尽于城墙之下。待姬玄静将叛党彻底肃清后,正欲登基,不料在登基的前一夜,竟莫名其妙到了此处。
此处……究竟是何处?
姬玄静静静观察眼前的一切,没有贸然开口。
而姜晓也没能在姬玄静的床前哭上太久,护士领着医生很快便到。对着姬玄静就是一通检查,细问了许多身体状况,最后,才笑着说道:“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接下来只需要好生静养几日,便可出院。”又交代了姜晓许多需注意事项。
姜晓不停点头一一记牢,等医生护士走后,姜晓才想起给秦子楠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秦子楠就是当初挖掘季静入娱乐圈的经纪人,姜晓与季静喊她楠姐。
这几天为了季静的事,秦子楠没有少操心,最怕的还是季静真的就此在病床上像医生说的那样因抢救不及时而成了植物人,长眠不醒。
现在听见季静终于醒过来,秦子楠也终于跟着放下一条心。
还有季静的妈妈,季静的父亲在季静十岁时因病去世,季静是由母亲袁舒云一手抚养长大,季静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恋爱脑。这一次季静自杀,季静的母亲也同姜晓日日守着她,哭到数度晕厥,眼睛都快瞎,姜晓怕她出什么事,熬夜熬出毛病,每次一到晚上就让她回家。
前脚袁舒云刚走,后脚没过多久,姬玄静便醒了。
袁舒云电话中听见女儿苏醒的消息,激动不已,说她马上就来。
而此时,经过医生的一番操作,还有见到他使用的靖国不会有的器具检查她身体之后,姬玄静终于能肯定,她,的确来到了一个与靖国全然不同的,陌生的国度。
姜晓打电话之时,姬玄静一直看着她手上的物品,看她对着那物自言自语。
待姜晓打完电话,正要收起手机,便听见了姬玄静醒来后,对着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手上那物,是什么?”
姜晓抬头,便见季静聚精会神看着她的手机,眉头微蹙,眼神之中满是探究。
这一刻,姜晓便觉得季静与以前的她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清楚,只觉得她比从前严肃了许多,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和以往不同。而她看她的眼神,也很陌生。
姜晓和季静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好,双方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什么都会和对方说,姜晓只觉得季静才醒过来,可能身体不适,才让她有这样的错觉。
姜晓大咧咧举起自己手机:“这是我手机啊?我前阵子才换了个新手机壳,你忘记啦?”
说完,还将她手机翻了个面,给姬玄静看。
姬玄静只觉得奇怪,偏头问道:“手机……是何物?”
姜晓:“……”
这倒是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姐妹,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手机是什么?
转念一想,季静是不是想问她自己的手机在哪里,只是说错了?
可以理解,现代人,谁能离开手机超过十分钟?
以为季静想要自己的手机,姜晓转头就将自己的包找来,从里面翻出季静的手机,二话不说递给姬玄静:“喏,你的手机,我一直给你收着的。怕你醒了要用,我还给你充满了电。”
姬玄静看向姜晓递来的薄薄的长方状物体片刻,迟迟未接。
姜晓一头雾水,感觉万分奇怪:“怎么了,手机给你,你怎么不要?”
她不知,此刻姬玄静心中正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手机是何物,电是何物?
姬玄静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从未见过这些物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姜晓抬头对上姬玄静暗隐波涛劲浪凝重深沉的双眸,终于在此时发觉她不对劲。
她连忙将手机放下,伸手去摸姬玄静的额头,一切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然而,不待她手触摸到姬玄静,就被姬玄静一掌拍下,毫不留情将她手拍至一侧。
姬玄静怒斥一声:“放肆!”
何曾有谁敢对她做出这等冒犯的举动!
姜晓心中更慌!
没有一睡不醒这是好事,可怎么醒来之后,却像是变了个人?行为举止这样古怪,不管语气神态,完全和以前判若两人。
“静静,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可别再吓我了。”姜晓急得要哭,又不敢再碰她分毫,手顿在空中想伸不敢伸,全然不敢轻举妄动。感觉得出来,现在的季静非常不喜欢别人碰她。并且,对上此时的季静,她莫名的心中有点怂。
姬玄静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贵为皇太女即将登基成为女皇,与人谈话间,从来都是她占主导。现在这种状况,她无从解释,她也想知道答案为何。
姬玄静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却答非所问:“现在是玄历多少年?”
玄历,是靖国专用的纪年法,取国君名字的第二个玄字。
姜晓大为震撼,季静果然糊涂了!连今年是几几年都不知道了,还玄历?
“静静你说的什么玄历?我们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啊!你看……”姜晓打开手机,递至姬玄静面前,上面是日历表,她指给她看:“今年x2年,九月十一日!”
上面整齐排列的数字,虽然陌生,但简洁明了。
的确与她靖国大不相同。她其实并未看懂,但并不妨碍她认清一个事实。光是这会顷刻间变幻光影刻上文字名为手机的东西,不止她靖国,就是其他所有国家,皆不可能拥有,她醒来后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皆在提醒她,世事变幻,改朝易代,她此时,恐怕已不知是身在何时何处。
她出生即为皇太女,尊贵无比,注定此一生都为靖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料,在登基前一夜,竟出现此等变数!姬玄静任自己心中波涛拍打,脸上肃穆非常,眼中尽是骇然!
就这样,两人僵持片刻,她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潮水褪去后,依然是睿智冷静强大坚韧的内心。
姬玄静凝神注视眼前这位看似与自己相熟的女子,缓声问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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