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曷凝望着他的挚爱。
他太老了。
因为经常给赛乃慕供能,偶尔还要让其寄生在体内,只为完成赛乃慕想要出去逛逛散心的愿望。
所以热曷的身体腐朽到,那双曾经能看到翱翔苍鹰翎羽颜色的眼睛,现在连近在迟尺的挚爱都看不清了。
热曷将眼睛眨了又眨,试图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他说:“赛乃慕……你的脸有些发黑……是在生气我今天不能带你出去参加祭礼吗?”
在老人的眼中,赛乃慕虽然一如既往的美丽,但是她那精致的脸庞却莫名崩坏,时而拉长,时而变黑,两个眼球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的旁边。
热曷并不觉得这是赛乃慕的问题,他只认为是自己太老了,太老了,老到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每当赛乃慕出现的时候,热曷总会提前让所有教卫侍女都离开。
因此没有人告诉他,他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一直被他当做神女,天仙的赛乃慕,快要披不住身上的那层人皮了,自己那丑陋的本体不断崩开人皮,裸露在外。
在热曷看不到的背面,褐黄色的肥肉从白嫩的人皮脊背处挤开了一个口子,一点点涌到了外面,渐渐覆盖了热曷身下的大半张床。
那些褐黄色肥肉的体积,是赛乃慕人皮体积的几十倍。只见那堆肥肉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直到占满了小半个寝殿。
像赛乃慕这种诡异,在诞生时是没有性别的。只是因为那骨头碎片的主人是女人。伪装成女人,也能在艾塔区这个地方获得更多的食物资源。
在成功蛊惑热曷后,这个诡异被赛乃慕仔细喂养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了高阶诡异。
赛乃慕伸出手,像以前那样捧起热曷的布满老人斑的手,说:“不是的,只要有你陪着我,在哪里我都开心。”
在她深情表演的时候,那双握着热曷的纤细手指的指尖突然爆开,露出里面圆顿粗大的手指头,和尖锐的黑色长指甲。
好在热曷是躺着的,眼睛还不好使,自身还和献祭法阵是连着的,看不到赛乃慕的变化,更感觉不到这扑面而来的怨气。
热曷柔声说:“那个外乡人和你长得很像。但你放心,我永远爱你,也只会爱你。要不是你喜欢她,我早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把她赶出净莲宫。”
“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赛乃慕回答:“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热曷听到这话,轻轻笑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如同少年般爽朗又宠溺的笑容。
他说:“你呀。我看你不是觉得她熟悉,是觉得她漂亮吧。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赛乃慕跟着笑了起来,想习惯性地用脸去蹭热曷的脸,但看到热曷浑浊瞳孔中映照着的那张畸形丑陋的脸庞,瞬间歇了心思。
“可我就是喜欢漂亮的人呀。”
“嗯……你觉得好看的,那他们就是最好看的人。”热曷的眼睛弯弯,他接着说:“还有十分钟,你就可以出去看烟花了。”
“十分钟吗?”赛乃慕开心地笑了起来,说:“热曷,你对我真好。”
十分钟后,是祭祀典礼开始的时间,也是热曷带着柏兰还有上万人作为祭品,帮助赛乃慕这个诡异成神的倒计时。
寝殿内温情满满,寝殿外却充斥着漠然和绝望。
露台上。
朝曦站在露台上,旁边是端着酒杯在说笑的高层们,露台下,是步履蹒跚精神萎靡的祭品们。
祭品们的模样,和在格格治的羊圈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朝曦就明白了。
原来一直和巴萨木通话的人,是热曷
,又或者说是和热曷有关的人。
艾塔区的阶级森严,教规也十分严格,时不时还有圣子外出检查巡逻。
巴萨木身为驻地祭司,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将平民抓走变成人畜,除非他得到了更高一级的命令。
而且温尔在见到羊圈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
他当时的表情是玩味,好奇,总之是在看朝曦的好戏,而不是为了那些人畜而愤怒。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热曷在抓人当祭品。祭品为法阵供能。法阵又造成了包裹在艾塔区上方的沙暴。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弄法阵,搞祭礼。
旁听来,说是为了沙漠之神赛特办祭祀典礼这种话,朝曦是不信的。
一定有更深的原因,让热曷不惜用收集这么多人来献祭。
“早,月,圣女?”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朝曦转身看过去,发现是温尔过来了。
刚才围着他的那些人,大概是被他打发走了。不过,看他脸颊微红,眼睛迷蒙却发亮,应该是喝酒喝多,醉得不清。
她扯起嘴角,对温尔笑了下。
温尔走到她旁边,行动表情和往常一样冷静。他垂眸往下看,目光落在人类祭品身上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路边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他将胳膊搭在露台扶手上,停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说:“你昨天看到母亲了吗?”
朝曦皱了下眉,说:“什么母亲?”
温尔惊讶地看向她,说:“你没看到?进入偏殿后,你会看到一个神像,母亲就住在神像里。她那么喜欢你,不可能不和你说话。”
朝曦垂下眼。
住在神像内?是神明?还是诡异?按照温尔这意思,偏殿当时是有个类似灵魂体一样的生物,温尔管这个生物叫母亲。
是这个母亲把她扶起来的吗?那滴血又怎么解释呢。
朝曦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偏殿里的香很好闻,大概是有安心定神的功效吧,我在里面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或许是看到我睡着了,那位才没有找我聊天。”
这次轮到温尔皱眉了。
喝醉酒的温尔,说话比往日更直接,且情绪外漏。
他说:“资料上不是写你做事稳妥吗?我怕节外生枝,还专门叫人提醒你。你这次没有和母亲打好关系,怎么帮我拿神像。”
朝曦从路过教卫手中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靠在露台栏杆的边缘,接着看向温尔,说:“我的身手还算不错。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那个神像。”
温尔的目光继续看着露台下的人,目光缓缓落在了被教卫送出来的柏兰·亚希的身上。
他的瞳孔兴奋地缩起,又缓缓复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告诉你也可以。但你一定要在祭礼结束前把神像偷出来。”
“可以。”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再加上和其他人又有一段距离,所以不容易被偷听。
“传言说,父亲寝殿中的神像内有无穷力量,只要向神像许愿,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代价是几条人命。母亲八成也是父亲许愿得来的。”
温尔把自己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父亲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再把这好东西藏着掖着怎么行。”
朝曦闻言,点了点头,感叹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会做这种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着想。我做这种事情又有什么错。”
温尔转眼看向朝曦,脸上挂着了然如心的笑容,说:“你救柏兰,不也是为了自己吗?”
朝曦皱了下眉头,还没等她说点什么,就听到温尔自以为是地说道:
“你一个毫无背景,又无靠山的人,即使再聪明再有能力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讨好巴结那些人,求他们庇护你?公玉家的小少爷见得女人多了,八成看不上你,青州观小师祖骄矜自傲,机械城小城主又是个半机械人,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最后剩下的,不就是身为圣子的柏兰吗?”
听完这一大长串的话,朝曦的眉头忍不住拧在了一起。
她可从来没有巴结讨好过任何人,都是凭本事得到小队成员的尊重。这次救柏兰,也是因为他是她的队员,她是他的队长。
可不是温尔嘴里说的这样龌龊。
温尔笑着,继续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可以理解。毕竟在中央城那种地方,不过……你不觉得我比柏兰·亚希更好吗?而且你现在是高阶能力者,还有控沙的能力,留在艾塔区成为我的助力,不比当个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能力者好吗?”
朝曦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她冲着温尔笑了一下,接着抬手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将这个口无遮拦的人狠狠掼到地上。
她又觉得不解气,还往温尔的肩膀上砸了一圈。
温尔被这两圈砸懵了,瘫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朝曦拽着他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冷声道:“酒醒了吗?”
旁边的人,见朝曦这个新圣女,竟然敢对大祭司最宠爱的儿子动手,先是惊讶,接着便开始对朝曦指指点点。
有些想要讨好温尔圣子的人,更是直接走过来,想要把朝曦拉开。
朝曦抬眼扫过想要走进的人,扬声道:“都滚远点!”
她这一眼太狠,让那些人脚步一滞,犹豫着要不要走进。
温尔也醒了酒。他并不是喝酒会断片的那种人,自然想起了刚才和朝曦说的那些话。
他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接着转头看向其他人,说:“没事了没事了,早月圣女在和我闹着玩,都散了吧。”
众人半信半疑地散开。
朝曦放开温尔的衣领,沉着脸站起身来。
温尔见朝曦站起来了,才撑着地面坐稳,接着伸手摸了下被打出血的鼻子。
他胳膊动起来的时候,肩膀痛到险些让他抬不起手。
温尔看着指尖的鼻血,伸手问一旁的教卫要了块手帕,将鼻子一挡,接着对朝曦说:“我酒后口不择言,正好你也打了我两拳。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行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救柏兰?”
温尔压了压眉毛,把目光撇到一边去,语气有些阴郁地说:“等你拿到神像。”
“算了。这个交易我不想做了。”朝曦转头看向露台下的柏兰,说:“没必要。”
“什么?”
下一秒,露台下面的广场上,不知道是谁扬声高喊了一句:
“都还想不想活,想活的就给我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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