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亲戚要来家里拜访,三婶婶跟钟晴会招待的,我不用待在家里,明天我去陪你。”
傅闻深不置可否,钟黎又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才挂断电话。
钟家对各种节日都十分重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平时都睡得早,但除夕这天一定会跟孩子们一起守岁,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
家里上上下下在这一天都不会缺席,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堂弟也回来了。
一家人吃过团圆饭,坐在一起聊天,分享一下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与心情,是每年的必走流程。
钟黎听了一会,偷偷在桌子底下发微信。
【呼叫老公】
发完反应过来自己又叫顺口了,这个习惯一时半会真的很难改过来,于是把消息撤回。
没想到今天傅闻深回复得很快,他回了一个【在】字,但在钟黎撤回消息之后,他也随之撤回了。
li:【你干嘛撤回】
傅闻深:【你撤回了】
li:【我叫错了,重新叫】
过了几秒傅闻深才回:【没叫错】
钟黎抬起手撑下巴,顺便遮住偷笑的唇角。
但这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戴文丽正自豪地跟大家讲钟晴今年拿到的各种奖项,跟随着导师做的项目、发表的sci论文等等。
钟爷爷钟奶奶都十分欣慰,夸奖道:“看来晴晴今年收获颇丰啊。”
钟晴瞟一眼对面,说:“那还是钟黎收获更多一点,自己给自己找了老公,现在还成红人了。”
她和钟黎只差一岁多,平时都是直呼大名,不叫姐姐。
钟黎闻言抬眸,绿茶兮兮道:“哪里比得过妹妹,我虽然收获了老公和粉丝,丢失的也很多呢。”
钟爷爷奇道:“你丢失了什么?”
钟黎:“脸。”
“……”
你还挺骄傲。
钟晴说:“你还知道丢脸啊。”姐妹俩打小就不太对付,见面总要互呛几句。
钟黎托着腮,一脸认真道:“唔,妹妹真的长大了,都会关心我了。”
钟晴扯了扯嘴角,没等说话,便听钟黎继续慢悠悠说:“那我也关心一下妹妹好了。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呀?”
一圈人都朝钟晴看去,戴文丽嗓音一下都拔高了:“你交男朋友了?”
钟晴咬牙:“没有。”
钟黎冲她手腕抬抬下巴:“手链不是男朋友送的吗?”
钟晴立刻把左手放到桌子下面。
这个动作,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顿时,大家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她身上去了。戴文丽对女儿的所有事情都十二分上心,拉着她没完没了地追问起来。
钟晴隔着茶几瞪过去,钟黎笑眯眯地朝她k。
钟晴:“……”
快到零点时,大家都集中到后院去看烟花。
踩着零点的钟声,钟黎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
微信列表里拜年消息不停地往外蹦,孟迎、程宇伍、宋青曼他们都给她发了红包。
她挨个回完,看看置顶的傅闻深,竟然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
渣男,都不给她新年祝福。
她轻声哼了声,开始打字。
【你都不祝我新年快乐】
【可能是不爱了吧】
[猫猫流泪.jpg]
程宇伍跟孟迎在群里热热闹闹地斗红包,钟黎进去加入战局,玩了会,再退出来时,看到傅闻深的头像上面有了红色数字。
消息预览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出来】
钟黎一愣,问他:【你来啦?】
发完,等不及傅闻深回复,她抬头看看前面正看烟花的家人,趁爷爷奶奶没注意,悄悄地靠边溜走。
外面很冷,她从室内带出来的热量迅速被置换成冷意。
她出来得急,忘记拿外套也不想返回去,拎着裙摆小步往大门的方向跑。
手机还在响,不知是傅闻深的消息还是别人,她没顾上看,转过小径,跑下石梯,便看见门外那道挺拔的身影。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旁边别墅灯火通明,将这块地方显衬得尤其萧索昏暗,只有两侧石柱上的路灯聊以照明。
傅闻深长身而立,站在那片昏昧的光影中,站在幽冷的深夜里,静静等待着,看她拎着裙摆向自己跑来。
钟黎和西西有很多相似的习性,譬如娇生惯养的一身懒骨头,能使唤别人就不自己动手,能让人抱就不自己走路。
她跑着去见的人,一定是心里想见到的人。
钟黎脚上还穿着家里的羊毛拖鞋,没来得及换,她穿得单薄,在隆冬天气里更显得人细骨伶仃。
她被寒风吹得发抖,一路小跑到傅闻深面前,一头扎进他怀里。
“好冷,快抱住我!”
傅闻深展臂抱住她,将大衣将她包裹起来。
刺骨的寒冷霎时被隔绝掉,好似进入一个安全的独属于她的小空间,钟黎的脸在他胸口埋了一会,他身上的热度慢慢熏暖她快冻僵的耳朵和脸颊。
她在傅闻深怀里仰起脸:“你还没有跟我说新年快乐。”
傅闻深顺势低头吻了她一下:“新年快乐,钟黎。”
除夕夜没有月亮,钟黎的眼睛弯得像两颗月牙,她也踮起脚亲他一口,说:“新年快乐,傅闻深。”
身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啧”。
钟黎回过头,就见钟晴也从家里出来了,穿好了外套还背着包,一看就是要出门。
钟晴的表情很嫌弃:“演偶像剧呢?能别在大门口腻歪么。”
钟黎扭头朝家里喊:“爷爷奶奶,三婶婶,钟晴要出去约会啦!”
“你!”钟晴气得说不出话来,听见戴文丽在叫她,赶紧快步跑走。
钟黎笑着趴进傅闻深怀里:“我妹妹真好玩,谈恋爱还鬼鬼祟祟的。”
就在这时,钟爷爷的声音响起来:“阿黎怎么跑出去了,外面那么冷,快回来。”
钟黎立刻抓住傅闻深的手上车:“快跑。”
钟黎跟傅闻深回天阜湾看西西。
大过年的,不能让她的宝贝一只猫孤零零地过。
虽然已经从傅闻深手里赢回了西西,她却一直没有真的把她从天阜湾带走。
就像她赢得了那套房子,却没有让傅闻深搬出去给她腾地方。
回到天阜湾,钟黎一边往里走,一边叫着:“西西——宝贝——”
从某个地方传来几声叮叮咚咚的清脆钢琴声,接着西西的身影就出现了,迈着年迈的步伐颠颠跑出来迎接,脖子上还戴着一只喜庆的红色蝴蝶结。
“谁给你戴的呀,再戴顶小帽子就可以去卖艺了。”
钟黎抱起西西往她出来的方向走,疑惑道:“刚才什么声音,家里有钢琴?”
家里的格局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和傅闻深的东西已经都被搬回主卧,原先那间客卧与另外一个空房间打通,连同中间的多功能厅一起扩建成一个足有三米的宽阔空间。
整面墙通铺镜子,一侧是落地窗,窗外开阔的视野可俯瞰云沂璀璨的夜景,另一侧开了扇法式双开门,推开门便是草木苍翠、覆盖薄薄一层白雪的露台花园。
落地窗与露台转角处,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
钟黎满眼意外和惊喜:“你把这里改建成了练功房?”
傅闻深在她身后道:“以后你可以在这里练舞。”
为了能多见到她,他还真是努力啊。
钟黎放下西西走进去,踮起脚尖轻盈地旋转一圈,走到钢琴前,指尖从黑白琴键上滑过,发出流水般的音色。
她心血来潮,在琴键上敲下725721。
平平无奇的旋律,他是怎么记住那么久的?
傅闻深走过来,递给她一只牛皮文件袋。
“这是什么?”钟黎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摞东西。
先是天阜湾这栋房子的过户资料,她赢了房子却没当回事,傅闻深竟然真的去办了过户手续,连同房产证一起交到她手上。
钟黎拿着房产证,端起房主的姿态对他发出正式警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地盘了,我只是暂时收留你,不许惹我生气哦,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傅闻深当然不差这一套房子住,但他竟然也配合,从善如流地接受她的霸王条款:“好。”
“真乖。”钟黎继续往下翻,看到后面的协议时一顿。
这是一份婚前财产协议。
她瞟傅闻深一眼,拿着协议翻看。
和常规意义上两个人签署婚前协议,将各自财产划分清楚,以保全自身利益最大化,争取离婚后对方不能占自己一毛钱便宜的目的截然相反,这份协议里约定了乙方的全部个人财产(包括婚前和婚后财产)都会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甲方将合法共享平等的所有权和处理权;如果两人离婚,不论何种原因、由哪方提出,甲方都有权分割一半。
同时,甲方的所有婚前婚后财产(包括天阜湾这套顶楼豪宅与宠物猫在内),都将作为甲方的个人财产,而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
甲方是她,乙方是傅闻深。
简单来说就是,傅闻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所有财产与她共享,哪怕以后她变心想踹了他,也能直接分走他一半身家。
而且他不要钟黎的财产,他的钱是钟黎的,钟黎的钱还是自己的。
钟黎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
她抬起眼,拿着协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傅闻深说:“你理解的意思。”
钟黎:“你把你的财产分给我,然后不要我的财产,是不是看不起我?”
傅闻深微妙地沉默几秒:“你想分给我也可以。”
钟黎哼一声,把协议拍到他胸口:“谁要分给你。我又没有要跟你结婚,干嘛要跟你签这种协议。”
傅闻深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文件,连带那叠资料一起放到一旁。
钟黎的手被他握住,看到他右手里拿起的粉色丝绒盒子,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盯着那只盒子,手下意识地想回抽。
傅闻深握得很紧,没给她挣脱的机会。
傅闻深单手打开盒子,淡粉色丝绒衬布上放置着一枚熠熠夺目的鲜彩粉色钻戒。
它的颜色实在太漂亮了,清透无暇,美丽绝伦,公主方形切割,搭配着精巧的玫瑰金镶爪,和左右两颗盾形白钻配石,华丽又梦幻。
粉钻是天然钻石中非常稀有的种类,因为稀有,所以价格十分昂贵。这枚粉钻克重11.83ct,if净度,fancyvividpk色级,这样大颗、高净度的艳彩粉钻,只能用珍贵来形容了。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戒指呢?
这枚钻戒就像为钟黎而生,完美戳中她的内心。
如果是用这枚戒指求婚的话,她很难拒绝的。
傅闻深低沉的嗓音在她头过的话吗。”
钟黎说:“我又不是你,我每天都说很多话的,你问的是哪句?”
“让我还你青春,还你爱情,分你一半财产,那句。”
怎么到现在还翻旧账啊。
她那时气头上随口的一句话而已。
可傅闻深不但一字不差地记着,还一项一项地对她回应:“钟黎,我的青春是你,爱情也是你,你愿意的话,一半财产也是你的。”
每次想到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爱了她很多年,钟黎心口就会漫上一股甜中带酸的滋味。
像夏天的柠檬汽水,也像冬天刚刚采摘下来的草莓。
“我那时候失忆了,说的话不作数。”钟黎说。
“在我这作数。”
傅闻深牢牢捉着她手:“那天在蓬莱居,我说尊重你的决定,是违心的话。我很希望和你结婚,当时是,现在依然是。”
钟黎抬眸看他。
傅闻深半垂着眼,睫毛鸦羽般投落阴影,眸中有深邃而黑亮的光,光里映着她的模样。
她没有说话。
傅闻深抬手捧起她脸,深深看进她眼底:“钟黎,和我结婚,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钟黎略略踮脚,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吧。谁让你那么爱我,而我恰好也爱你呢。”
-
这个年钟奶奶过得很高兴。
没什么比两个孩子两情相悦更让老人家开心的了。
当初他们两家虽有订婚的意向,到底差了点“情投意合”,严棠认为钟黎不是最好的选择,戴文丽心里也另有打算。
如今一切回到起点,又是截然不同的起点。
两家商量了一下,选了年后的一个好日子,重新在蓬莱居见面。
钟奶奶热衷求神拜佛,十分相信尘缘,虽然上次在这里不欢而散,但兜兜转转,两个孩子还能走到一起,这个地方也是很有意义的。
当天,两家人准时到达蓬莱居,还是上回的包厢。
钟黎跟在秦妍身后,体态优雅地走进来。
她穿一袭典雅的白色长裙,裙身满缀细小亮片,闪耀着星河般的粼粼光芒,极致浪漫。
长裙裹贴细软的腰肢,身形纤细倩丽,一字领口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上面戴着一条极漂亮而珍贵的项链。
这条项链曾见证过她父母之间忠贞不移的爱情,如今带着美好的寓意与祝福,静静戴在她颈上。
见了傅家长辈,她张口挨个叫人:“爷爷,伯伯,爸爸。”
对严棠尤为亲昵:“妈妈,想我了没有?”
她叫得很甜,钟家这边人面面相觑,秦妍无奈提醒:“你现在就改口是不是太早了。”
严棠道:“没关系,以后都是一家人,早改口晚改口都一样。让她再改回去,我们倒不习惯了。”
戴文丽打趣:“我们阿黎这是迫不及待要给你们家做儿媳去了。”
长辈们笑起来,钟黎也不觉得羞赧,站在秦妍身旁,笑盈盈望向对面。
傅闻深一身挺括利落的黑色西装,沉静的目光从进门便落在她身上。
不知为什么,今天看他格外英俊。
两家气氛融洽地坐下来,钟爷爷脸上带着欣慰的神色,傅爷爷也少见地露出些许笑意。
傅闻深不仅把他当初用来道歉的小马驹还了回来,还另外送给他一匹性格温顺的安达卢西亚马,钟爷爷现在看他可以说是十分顺眼。
钟奶奶笑容可掬地看看傅闻深,又看看自家孙女,特地询问一句:“那这就定下了?定下可不能再反悔了。”
钟黎眉头忽地一蹙。
桌上愉快的气氛一滞。
在几道忽地紧张起来的目光中,钟黎问对面的人:“傅闻深,我可以反悔吗?”
钟奶奶脸色都吓得变了,一把掐住身旁钟爷爷的胳膊,心想这孩子怎么又要来一遍。
傅闻深目光从桌子对面投过去,语气四平八稳,听起来十分冷静:“不可以。最好别想。”
钟黎眉头舒展开,施施然道:“好吧,你说了算。”
“阿黎。”秦妍嗔她一眼,“不要胡闹。”
凝滞的气氛重新缓和下来,一帮长辈都暗暗松了口气。
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钟黎习惯性撒娇:“妈妈,我想吃那个甜笋,可以帮我夹一片吗?”
闻言,秦妍拿公筷伸向笋片,却和另一双公筷意外相遇。
两双筷子各自夹着一块水灵灵的笋片,在空中微妙地停顿。
严棠反应过来,神色有不易察觉的尴尬,正要将笋片放回自己面前的碟子上。
钟黎端起自己的碗,将两个笋片都接住,每接一个,就甜甜说一声:“谢谢妈妈。”
戴文丽笑道:“阿黎,以后可有两个妈妈疼你了。”
钟黎两边的苹果肌上提,笑得比笋甜:“是的呢。”
长辈们说话时,钟黎在桌子底下偷偷打开微信。
口袋中微微震动,傅闻深取出手机,看到刚刚收到的消息。
li:【你有喜欢的人吗?】
傅闻深眼睑抬起,对面一双茶棕色的眼睛望着他,无辜而认真。
他重新垂眼,似乎在打字。
钟黎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很快,对话框里弹出新的气泡。
【你。】
钟黎眼睛弯弯笑起来。
一切回到起点。
又是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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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光盖四野,沉寂深冷的山湖终将迎来他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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