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潇潇,廊庑明净的空气伴随湿漉漉的花香溢了进来。
沈妆儿将整个身子泡在浴桶里,碎发黏在湿漉的脸颊,一双水杏眼如同水洗过,明亮又干净。
她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知道夫妻同塌会做什么。
倒不是她矫情,一来,已多年不曾经历这种事,二来,心里还膈应着。
前世她命中无子,这一世,她不敢抱有期待,当年那个滑落的男胎,始终是她的噩梦,她害怕旧事重演。
罢了,闭着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总得适应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留荷与听雨今日亲眼看着王爷牵着王妃进来,是少有的恩爱场面,二人自然是喜滋滋的,乐见其成,是以特意给沈妆儿备了一身粉红的寝衣。
薄薄的丝绸料子贴着玲珑的身段,峰峦起伏,当真是迷人的。
沈妆儿心不在焉任由侍女穿戴,垂眸瞧了一眼,立在屏风后一脸窘色,
“怎么备了这件?”
留荷在一旁替她系上腰间的绸带,打趣道,“主子,您忘了自个儿最喜欢这件寝衣了....”
沈妆儿面颊顿时通红,手拽着袖口无处安放。
恍惚想起,朱谦离京前的三年,夫妻二人在这事上并不算冷淡,朱谦性子虽冷,在房事上却与她很合拍,虽然谈不上夜夜笙箫,倒也算勤勉的。
而那些年,她急于要子嗣,时常钻研些药汤出来,默默给自个儿与朱谦补身子,后来次数只多不少。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已没了那份心,至于孩子,更不敢奢望,顺其自然便好。
犹豫一瞬,她还是将腰间的系带给解开,淡声道,“换一件吧。”
这态度,如同一盆水浇灭了两个女婢的热情。
“王妃,您怎么了?”留荷踟蹰着问,
沈妆儿默然未语,已亲自在旁边竖柜里挑出一件雪白的宽衫,留荷与听雨相视一眼,只得无奈上前替她更换。
穿戴妥当出来,沈妆儿二话不说往被窝里一钻,“你们俩早些歇着吧,我先睡了...”
打了个哈气,双目一阖,挨着引枕睡了过去。
留荷替她掖了掖被角,拉着听雨出了内室,二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听雨忐忑地往里觑了一眼,悄声道,
“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守着,万一....”听雨比留荷小两岁,每每撞见那种事总是十分羞涩。
留荷苦笑一声,将她往廊庑外推了推,“你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守着...”
这时,郝嬷嬷打西侧廊庑迈了过来,见正室内的大灯已吹落,唯剩朦胧的小灯,唬了一跳,惊愕指着里面,“王妃这是睡了?”
郝嬷嬷是沈妆儿的陪房,平日替她管着后宅下人,颇有几分厉害。
留荷朝她嘘了一声,晦涩道,“嬷嬷,主子累了,且让她歇一会,王爷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言下之意是养精蓄锐,郝嬷嬷有个毛病,爱唠叨,又是沈老太太派来的精干婆子,留荷怕她冲进去奚落沈妆儿。
郝嬷嬷听明白留荷的意思,砸了咂嘴也没说什么。
让听雨去后院歇着,二人靠在廊柱侧说话。
“嬷嬷,主子不在这段时日,西苑那头可有动静,有没有来寻麻烦?”
郝嬷嬷撇撇嘴,不屑道,“还不是跟往常那样,要东要西的,头几日来闹过两遭,被我挡了回去,以前王妃总要咱们忍气吞声,不与人计较,这回趁着王妃走了,老婆子我也使了些心眼,往外院推,推到温长史那头,西苑到底顾及脸面,怕被温长史发现她们那些雕虫小技,不敢太嚣张.....”
“那就好,”留荷又想起上次听雨骂了洛芸的事,“那她们可有去王爷跟前告状?”
郝嬷嬷迟疑地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妃不在这段时日,王爷没往后院来,这样,明日我寻个机会,去前院打听打听....”
.......
夜色空茫,朱谦忙到半夜回了凌松堂,院内一片静悄悄的,少了平日的喧嚣。
他跨入院门,立在廊芜下,往正房一望,隐隐有一团微弱的光芒倾泻出来。
这是睡了?
已近子时,她想是累了,歇了也不意外。
大步往正屋迈去,郝嬷嬷与留荷已迎了过来,跪在廊庑两侧行礼,二人额头冒汗,战战兢兢,沈妆儿伺候朱谦向来极为周到,这是头一回自个儿睡了撂下主君不管。
可愁煞了她们这些下人,万一朱谦动怒怎么办?
韩嬷嬷不敢看朱谦的脸色,硬着头皮道,“请王爷安,王妃乏了正在小憩,净房已备好热水,请王爷将息...您看,要不要唤醒王妃?”话落,二人磕头点地,等着朱谦发作。
半晌,上方毫无动静,郝嬷嬷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却见朱谦眉目如霜,淡淡看着窗蒲内。
“不必...”大步往里迈。
郝嬷嬷心口先是一缓,旋即迟疑地与留荷对视一眼,成婚两年,沈妆儿伺候朱谦从不假于人手,眼下人已睡着,谁来伺候朱谦沐浴?
正愁着,却见朱谦脚步不曾做任何停留,信步跨入正房,
“都退下....”
二人松了一口气,对着他背影磕了个头,远远地退到廊庑角。
朱谦缓步进入东次间,隔着珠帘往内室觑了一眼,暗沉的光线下,窈窕的曲线若隐若现,这哪里是小憩,分明是睡熟了。
廊庑的灯芒透过薄窗照入内室,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屋子正中,一时有些无奈。
独自一人孤零零站在这,无人伺候,无人搭理,还是头一遭。
今日亲自去接她,又与她道了歉,竟是还未消气,脾气见长。
朱谦也未同她计较,先去了浴室,里头点了一盏风灯,并不敞亮,却足以照亮不大不小的空间,衣裳整整齐齐叠在条凳上,一眼扫去,都是熟悉的花纹,皆出自她手,心头那点不适又烟消云散。
浴室的动静终究是吵醒了沈妆儿,她混混沌沌撑起半个身子,却见朱谦已从屏风后绕了进来,她懵了一瞬,人僵在那里。
朱谦理着衣领,往床榻觑了一眼,她满脸昏懵,身子柔柔撑起,迷迷糊糊的模样,恍若初生的荷枝,那双大大的水杏眼便是荷叶上的露珠,一晃一晃,摄人心魄。
与寻常模样一般无二。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衣裳在她肩头半滑不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柳肩,弧度柔美,肤如凝脂。
朱谦眸色微微一深,顾不上系好腰间的系带,高大的身影罩了过来,已坐在塌上。
随着熟悉的气息逼近,沈妆儿总算是回过神来,她揉了揉眼,撑着胳膊往后挪了挪,让自个儿坐了更直了些,又顺手将衣裳裹紧,垂眸道,
“王爷回来了....”
朱谦静静看了她一眼,吹灭案头的烛灯,躺在她身侧。
一室昏暗。
沈妆儿被这一吓,睡意全无,不过还是下意识背对他侧躺下来,默了几息,意识到这个姿态十分不恭敬,又不想像前世那样去依偎他,便学着他干脆平躺着。
沈妆儿闭上眼装睡。
不多时,强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将她往他怀里一带。
沈妆儿身子僵了下,吐息变得沉重,汗水自额尖渗出。
朱谦只当分开半个多月,她有些紧张,未曾多想。
毕竟,二人夫妻生活一直很和谐。
沈妆儿不敢与他对视,将头埋得很低,也并未像前世那般柔情小意,只温顺地配合。
豆大的汗砸在她额尖,她一声不吭。
朱谦总算察觉了些异样,停了下来,正待问她怎么了,却见沈妆儿玉臂勾住他脖颈,浅浅埋在他肩头,疑惑骤消,力道加重....
翌日天色蒙蒙亮,朱谦率先醒了过来,每每晨起,沈妆儿总要伺候他穿戴王服,今日偏偏睡得雷打不动,朱谦一面理着中衣系带,一面去瞅她,俏白的小脸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眼尾还拖出一抹未曾褪尽的酡红。
想起昨夜要得狠了些,也就未搅她的眠,悄声去了净室。
书房小厮已将他的王服送来,郝嬷嬷趁着朱谦去净室,悄悄摸到内室一瞅,王妃睡得正酣,一时愣住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唤她,却见朱谦一身中衣自净室出来东次间,没有怪责沈妆儿的意思,郝嬷嬷无法,只得替他穿戴。
忐忑地将主君送走,郝嬷嬷与留荷听雨立在廊芜下,你看我我看你,均颠着一颗心。
听雨目色吃惊在二人身上流转,
“王妃还未起?”
留荷重重点了下头。
听雨啧了一下露出惊喜,复又赧然问,“那昨夜呢?昨夜王爷没怪王妃吧?”
郝嬷嬷抚了抚额,不知该怎么说,昨夜动静闹得挺大,弄到了深夜去,她进去伺候时,沈妆儿倚在塌上不想动,朱谦独自去了净室,以往沈妆儿总要追着去,二人在浴室还能闹上一出,郝嬷嬷觉着,沈妆儿还在因行宫的事闹性子,待会得劝着些。
沈妆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了揉酸胀的腰,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院头的阳光金灿灿的,时辰不早。
换做平常,这个时辰,她已将午膳和晚膳要用的食材备好了。
现在没了这份心,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头。
听雨将唠唠叨叨的郝嬷嬷给扯走,留荷连忙溜进来伺候沈妆儿洗漱,
“主子,也是稀奇了,今日王爷愣是没搅醒您,奴婢还担心王爷会动怒呢....”
沈妆儿冷哼一声,不在意地拂了拂手,以前就是伺候得太周到,太小心,惯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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