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谦注意到,自他母亲求见,皇帝脸色鲜见舒展,原想提醒几句,忽然心下一动,干脆不动声色退至一旁。
岑妃由柳姑姑搀扶进来,罕见地露出一脸温柔小意,朝皇帝行跪拜大礼。
皇帝对岑妃一向温和,如今她又是太子之母,身份越发贵重,连忙温声道,
“岑妃无须多礼,来人,赐座。”
朱谦端坐长案后朝她一拜,岑妃坐在朱谦对面,细看了一眼儿子,见他面色温平如水,心中有些纳罕,出了这么大事,他竟忍得住?
宫人奉了茶,皇帝便满怀期待开了口,“岑妃,大清早来奉天殿,可有要事?”
岑妃将茶盏搁下,笑容柔美,语气更是娴和,“回禀陛下,臣妾来,一则是探望陛下,担心陛下身子,二则是为了昨夜沈氏和离一事来。”
皇帝闻言由衷舒了一口气,双掌抚在御案,“还是你急朕之所急,对了,你是太子生母,有养育之功,朕正要下旨提你位份”
宫中规矩,但凡养育成年皇子,晋升妃位,太子之母,往上便是封贵妃了。
岑妃喜上眉梢,起身绕过长案,来到皇帝跟前,双手加眉往下一拜,“臣妾谢陛下厚爱。”
皓腕如雪,一汪翠绿流转,是他那日赐下的翡翠手镯,皇帝越发满意。
皇帝捋着胡须,笑问,“依你之见,沈氏一事该如何周全?”
岑妃抬眸,脸上现出几分郑重之色,“陛下,沈氏御前失仪,将陛下架在火上烤,置太子脸面于不顾,臣妾心中愤懑,只是念着她救驾有功,还望陛下宽宥于她。”
皇帝闻言愕了一阵,旋即清了清嗓,讪笑道,“也不怪她,是朕有言在先”心下暗忖,这莫非是先抑后扬?倒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朱谦冷眼观察二人神色,默默押了一口茶。
岑妃再道,“依臣妾之见,沈氏既然无心当这个太子妃,倒也不必强求她,如此,陛下既不用失信与人,也不显得太子非求她似的。”
这话一出,皇帝笑容僵在脸上,定定注视着她,眼神里的笑色一瞬间褪去,化为冰刀子斩落下来,“你说什么?”
岑妃也察觉到皇帝有些不快,只是她心中更憋了一肚子火,恁色解释道,“陛下,谦儿待她多好,成婚三年不曾纳妾,她竟是不知好歹敢当众提和离,她对谦儿到底有没有心,是不是仗着救驾之功便可为所欲为?”
皇帝眯起眼,大致明白了,岑妃这是与沈妆儿生了嫌隙,不仅生了嫌隙,怕也不喜沈妆儿,同样一桩事,爱护她的人会琢磨,为何会和离,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爱护的人便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岑妃这是护犊子。
能理解岑妃的心情,却不敢苟同。
“岑妃啊太子妃一向谦恭温顺,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更不是嚣张跋扈之辈,她提和离,一半原因是因于子嗣无功,另一半嘛,”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儿子,语气重了几分,“便是你儿子轻慢了人家,太子妃宁愿担着冒犯天威的风险,也要提和离,犹可见,她对谦儿有多失望”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啧啧几声,纳闷问冯英,
“朕隐约听说昨日太子妃在宫中受了气,可有此事?”
冯英暗暗朝岑妃看了一眼,昨日咸福宫的事他有所耳闻,只是他这个人侍奉御前多年,晓得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更况且,有些事不能由他来说,只得僵笑道,“略有些小姑娘嘴快失言,不过奴婢已处置了”
朱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知道是时候开口了,便接话道,
“母妃,儿子听闻昨日午宴后,您将太子妃带去咸福宫,可是说了什么?”
皇帝听了
这话,看了一眼朱谦,再次看向岑妃,脸色便锐利了几分,
岑妃察觉朱谦大有替沈妆儿张目的架势,脸色又青又白,下不来台来,
“我不过是提点她,要她给你孕育子嗣,哪里就委屈了?”
“是吗?”朱谦神色不显山露水,语气却是不依不饶,“母亲可否将原话一字不差道来?”
岑妃身子一颤,险些直不起身来,怒火窜至眉心,只是很快又被她给压制住,这可是御前,不是咸福宫,她不能跟朱谦理论,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几分惨淡的冷笑,
“谦儿,母妃不过是为你子嗣着想,语气是急了些,话虽不中听,却在理,”暗暗瞥了一眼皇帝,添了几分底气,“你已被立为太子,子嗣关乎江山社稷,难道不该急吗?”
“急您就往她心窝子上插刀?”朱谦语气冷了几分,“满城皆知九月初四,她急唤两名太医把脉,心绪一度崩溃,您身为我的母亲,不体谅她也罢,怎能在此时,在父皇寿宴之际,擅自做主与我立侧妃”
“谦儿你”岑妃气得眼眶泛红,手颤抖地指着他。
皇帝旁观半晌,轻轻哼了一声,摆摆手,“谦儿,不得无礼”旋即目光凉凉看着岑妃那扬起的手指,岑妃察觉到皇帝的视线,惊得连忙收回,脸色又胀又红,
朱谦虽是她儿子,已是储君,她指着朱谦,大有不敬储君之嫌。在皇家,君臣之礼大过亲情。
皇帝这个时候显出了身为帝王的老辣,他仍是一脸平静,弹了弹衣襟前的灰,
“岑妃,据朕所知,沈氏侍奉你十分的周全,宫人曾报,有一回谦儿前往边关,她隔一日便入宫一趟,不仅给你调香,钻入小厨房替你做膳食,甚至还替你孝敬皇后,打点各宫人情往来”
岑妃听到这,呼吸微微一滞,略有几分心虚,只是很快她又找到了底气,“陛下,臣妾正是因她此前孝顺,遂给她留了三年时间,三年无子,必当纳妾,乃皇家规矩,陛下难道不为谦儿子嗣考虑吗?”
皇帝歪了歪身子,打量着她,并未回她,而是问道,“所以,岑妃今日前来,目的何在?”
岑妃收敛了情绪,伏低再拜,
“臣妾认为,赐下和离圣旨,再额外赏赐于她,以彰她救驾之功,也不委屈了她。其二,首辅之妹王笙姑娘性情贤淑,家世优渥,自小由王老太君教养长大,熟悉世家家谱,又与谦儿青梅竹马,才貌双全,可堪太子妃之任。”
“陛下,这几日臣妾召那王笙入宫,考量过她见识才学,当真是无可挑剔,那王笙就在殿外,陛下可瞧上一眼?”
“哦?”皇帝语调微扬,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他总算明白沈妆儿为何要和离,朱谦在失去后方知珍惜,而岑妃呢,自始至终不曾瞧得起这个儿媳,沈妆儿日日讨好他们俩,依然没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再加上没能怀上孩子,令她心灰意冷,是以在他金口玉言下,破釜沉舟提了和离。
秋光明澈澈地照进来,映得皇帝眉眼呈现一片冷白色,眼尾压着,带着锐利。
岑妃无端生出几分心慌,自忖一字一句均说到要害,皇帝一向以大局为重,没道理不答应。
可她错就错在,她未能切身体会,一代帝王在最绝望的时候,沈妆儿的出现给他带来的震撼,那种震撼随同被刺杀的恐惧与阴影永远刻在心底,每每噩梦袭来时,她与刘瑾忠贞果敢的眼神,便成了他最好的救赎。
于公,沈妆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诞下嫡长子是迟早之事。
于私,他现在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沈妆儿,那不仅是不把太子妃当回事,更是蔑视他的帝王之威,一个真正以他为重的妃嫔,不该与他一
道对沈妆儿生出感激吗?岑妃对他有几分真心,可见一斑。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唯有秋风扑袭,掀落一地宣纸,冯英连忙回了神,轻手轻脚将宣纸拾起,又赶忙奔去窗下将窗牖给合上,他站在秋阳下,揩了揩额尖的汗,温温吞吞躲得远些。
皇帝沉默许久,笑意自唇角绽开,“看来,岑妃对朕先前的赐婚,极是不满”
岑妃心神一凛,这才意识到,她否认沈妆儿,便是否认皇帝赐婚,后背登时渗出一抹凉意,连忙磕头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着,强扭的瓜不甜,太子脸面要紧”
皇帝将案头的镇纸挪了挪,压在那叠宣纸之上,煞有介事点头,“嗯,也对,岑妃身为太子生母,乾纲独断,越过皇后,太子,宗正寺,将太子妃人选定好,想来朕瞧与不瞧,已无关紧要”
岑妃大惊失色,唇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娇躯一颤,猛地瘫在地上。
皇帝这话何意?这是将大不敬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责她无视宫规,越俎代庖,不敬帝后。
事实上,这些年,宫里皇子公主的婚事哪一个不是生母在操心,皇后除了对养子朱珂上心,其余皆是做做样子,过问两句便可,皇帝这么说,无非是给她栽罪名,替沈妆儿撑腰。
岑妃勉强撑起身,脸色惨白,好半晌方挤出一句,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知罪了”
再纠缠下去,只会适得其反,朱谦与皇帝的态度,她已明了,算盘落空了。
皇帝按着镇纸,目中冷光烁然,慢声开口,“岑妃,册封太子在即,朕为了太子脸面,不处置你,但朕有一话告诉你,朕只认沈氏这个太子妃,这句话何意,朕不妨再给你解释一下,昨日朕立太子,沈氏居功至伟,你若不想要这个太子妃,朕也可将立太子的旨意收回,你明白吗?”
一字一句,极轻,却如雷霆万钧砸在她脑门。
岑妃闻言心口涌上一股血腥,眼底那抹盛气彻底被拔空,整个人恹恹的撞在柳姑姑身上,再也吐不出声响来。
皇帝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至于那王笙”
朱谦在这时接过话,拱手道,“父皇,可否将王笙交给儿臣来处置?”
皇帝十分信重王钦,必定看着王钦面子,从轻发落。
王笙数次兴风作浪,他决不能放过。
皇帝沉默了下,叹道,“成吧,交给你处置”
摆摆手,示意他们母子退下,却见朱谦跪着一动未动,“怎么,还有事?”
朱谦俯身拜道,“父皇,子嗣一事,还望父皇给儿臣与妆儿一些时间,儿臣一定”
皇帝凉凉打断他,“老七,你是不是想的过于远了些,眼下先把人哄好再说,人家可不一定乐意跟你过日子”
原先也认为沈妆儿是一时冲动,可今日岑妃闹这一出,他恍然明悟,沈妆儿怕是动了真格。
朱谦被皇帝这话一堵,闷闷地吐不出气来。
片刻,岑妃一脸土色从御书房出来,王笙已等得心急如焚,望见她连忙迎上去,见岑妃神色狼狈,心猛地一沉,“娘娘”
岑妃心情复杂看她一眼,空叹了几声,王笙顿时明了,心跟着落空了。
朱谦紧接着跨出门槛,扫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王笙身上。
那凉凉的眼神如同一阵秋寒罩了过来,王笙没由来打了个寒颤。
朱谦先吩咐身后一宫婢道,“送岑妃娘娘回宫。”
岑妃被宫人与柳姑姑搀着先行离开。
王笙不甘地看着岑妃萧索的背影,回过眸来,眼泪怔怔望着朱谦,“太子殿下,臣女
”
朱谦无心听她说道,挪开视线,张望前方明湛的秋空,嗓音发寒,
“来人,王笙无诏入宫,祸乱宫闱,给孤拿下,送去东厂待审!”
王笙眼眸骇然睁大,回想自己为躲王钦追查,不敢投拜帖而托王夫人掩饰身份入宫,反倒成了朱谦拿她的罪名,机关算尽,最后沦落成罪女,这辈子名声彻底败尽,一口血从嗓间溢出,直直栽倒下去。
东厂内侍当即涌上,干脆利落将人给拖走。
朱谦冰冷地看着王笙的背影,暗卫查到王笙入宫那日,假托身份拜访宁贵妃,虽然事后宁贵妃补了一道手令与手牌,但此事依然给了他一个现成的把柄,祸乱宫闱的罪名,可轻可重,如今他是监国太子,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大步朝咸福宫迈去。
岑妃身子虚弱,又受了气,一路行得慢,待回到咸福宫,方发现朱谦一身绛红太子常服立在廊芜下,面如冷玉,外罩寒霜。
岑妃这一路被柳姑姑挑拨,心中对朱谦生出不满,若非他当着皇帝的面质问,她何至于被皇帝数落,连贵妃的封号也落了空,她一向对朱谦极是疼爱,不成想今日被儿子拆了台。
只是,心中再怒,也看得出来,朱谦先她一步回来,怕不是好事。
她尽量压住怒色,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朱谦朝她施了一礼,目光挪向她身侧的柳姑姑,柳姑姑对上他犀利的眼神,忍不住瑟缩地垂下眸,
朱谦目若寒潭,慢慢牵动着唇角,
“听闻柳姑姑曾去煜王府,挑衅过太子妃?”
柳姑姑惶然抬眸,不假思索辩驳,“没有的事,太子殿下,老奴岂敢挑衅太子妃?实则是太子妃”
话未落,朱谦断声喝道,
“来人,将她当庭杖毙。”
柳姑姑石化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看着朱谦满脸不可置信,待瞧见两名小内使急扑过来,拽住了她,方吓得面无人色,朝岑妃求助,“娘娘,娘娘,老奴跟了您几十年,您快些救奴婢呀”
宫人一把塞住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岑妃吓了一跳,旋即面色铁青,语气尖锐道,
“谦儿,你太过分了,我处处替你操心,为你周全,你回过头来却责怪我,你柳姑姑跟了我半生,你现在将她杖毙,你是要我的命吧!”
朱谦浓睫稍稍颤动了下,失望地看着岑妃,
“母妃,儿子无数次提醒过您,我府中的事不容任何人插手,母妃只需在咸福宫享清福便是,可惜,母妃总是自以为是,您所谓的替我筹谋,不过是一步步将我的妻子给逼走”
岑妃脸色发木,往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泪水自眼眶滑落,她凄然望着他,失望,难过,憋屈绞在心口,最后化为一声泣,“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你早些有子嗣,好坐稳太子之位”
朱谦冷笑一声,“太子之位坐不坐的稳是儿子自己的能耐,无需您操心,还请您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干涉我的家事。”
岑妃听了这话,深深无力地摇头,眼底裹着泪,凄楚地冷笑着,“谦儿,若非她此番救驾,她有什么资格立为太子妃”
秋光从树梢里倾泻下来,在他面庞打下斑驳的光影,朱谦神情晦暗不堪,回想这些年沈妆儿对她点点滴滴的好,如今落到她眼里只剩下这么一句,“她没资格当太子妃”
他原也不想将话说得太绝,看来不一招打至七寸,她心中不服,今后难保不故态复萌,
那张冷隽的脸透着前所未有的淡漠,“母妃,于礼法而言,太子妃是君,您是臣,从今往后,太子妃不必踏入咸福宫半步,也不必再
应咸福宫之诏。”
言下之意是她今后不能在沈妆儿面前摆婆婆架子,沈妆儿也不必再侍奉她。
岑妃心头涌上一股恼羞,脸色白瘆瘆的,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朱谦不慌不忙着人将她掺进去,再吩咐邵恭道,
“好好整顿咸福宫,平日里喜欢嚼舌根的,挑拨离间的,曾对太子妃不敬的,全部送去慎刑司。”
“遵命!”
册封太子大典被挪后,御用监还是先将东宫收拾了出来,朱谦便在东宫办公,他刚刚接手朝务,并不敢擅自做主,主动去奉天殿向皇帝讨教,学习为君之道,皇帝御极多年,治下河清海晏,极有一番治国才能,朱谦向来佩服这位父皇,皇帝便手把手教他,乏累后,便抓大放小,让他自个儿抉择。
这一忙到了夜深方回王府。
风尘仆仆的,先去靖安阁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袍,他在家惯爱着暗色,修长的身姿,清隽的脸,一双漆黑的眸深不可测,衬着这身气质越发沉冷。
刚到凌松堂,廊庑下的宫灯熄了大半,守门的婆子没料到他这么晚来了,慌忙起身纳了个福要进去通报,朱谦摆摆手,示意她退开,墙角的风灯不谙世事的摇曳,他眼底一抹怔色荡开,皇帝的话犹然在耳。
人家可不一定乐意跟你过日子
朱谦带着几分烦闷,踏入正房。
今日守夜的是听雨,她这几日防着朱谦过来,夜里衣裳都不敢脱,听到珠帘轻微响动,立即从外塌上爬了起来,瞥见那高大的身影跨进来,直接往他脚跟前跪了下去,
“奴婢请殿下安,夜深,我家主子已睡着,不知殿下有何事,先吩咐奴婢,奴婢明日再回禀给主子。”
这是不让朱谦进去的意思。
朱谦从未被一个奴婢拦过路,眸光倏忽便厉了几分,
“孤要同太子妃说话,你出去。”
听雨犹豫了一下,膝盖往旁边一挪,“殿下恕罪,您要进去,奴婢拦不住,只是如今咱们主子与殿下身份有别,奴婢不能留下主子一人”
这话就差没告诉朱谦“你们俩已经和离了,男女有别”,朱谦气笑,硬生生忍住怒火,用力将珠帘掀开,踏了进去,听雨对着他背影瘪瘪嘴,将晃动的珠帘握了握,麻溜跟了进去,连忙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内寝的景象渐渐清晰。
朱谦看了一眼碍眼的女婢,目光往床榻投去,大红鸳鸯帘帐无声垂着,将拔步床罩了个严严实实,他压根瞧不清沈妆儿的情形,
故意躲他呢。
心口又闷又气。
原想上榻与她说话,又见听雨全神戒备,面上抹不开,只得往梳妆台一侧的圈椅坐了下来,
“妆儿,我有话同你说。”
床榻上的人儿纹丝不动。
朱谦无可奈何,只得道,
“今日我已处置了王笙,以祸乱宫闱为由,将她押去东厂,母妃那头,得了父皇一顿训斥,我也与她说了个明白,她断不可能插手东宫之事。”
听雨在一旁听得吃了一惊,处置得这么果断?
她不由往床榻看了一眼,里面未传来一丝动静,听雨便知,这话并未撼动沈妆儿,沈妆儿该是彻底对朱谦死心,而非是在意王笙与岑妃之流,于是当即收敛讶色,眼观鼻鼻观心。
朱谦没等到预想中的反应,脸色终于变了,视线定在帘帐,语气重了几分,
“妆儿,我的话,你可听到?”
半晌,里面传来长长一声叹,片刻后,帘帐被掀开,露出沈妆儿一张俏白的脸,她一身雪衣下了床榻来,与他施了一礼,淡声道,
“殿下,您处置谁与我无关,我还是那一句话,覆水难收,我
已决意,与殿下您和离”
高挑秀逸的身影绰绰约约,连带着明艳动人的脸,被夜色晕染得蒙蒙浓浓,唯独那双眼是格外幽亮的,仿佛被水洗净,泛着清透的光。
原以为,她是因岑妃与王笙之故,心灰意冷要离开,如今他将二人处置了,她面色无丝毫波动,难道恰如父皇所言,她当真不想与他过日子了吗?
与生俱来的骄傲在一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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