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翌日巳时方听说沈妆儿请辞一事。
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儿子一把。
正踌躇着该如何料理,内侍禀报十王爷来请安,皇帝将他召了进来。
十王朱献笑嘻嘻地道了安,便端来一锦杌挨着皇帝脚跟前坐下,
“爹,听闻您在为平章郡主一事犯难?”
皇帝意外看着他,“你也听说了?”
朱献笑回,“此事已经在满朝文武中传开了,户部尚书胡赟愁如热锅蚂蚁,生怕您应允了郡主所请。”
皇帝越发吃惊,“为何?”
“胡尚书算了一笔账,宜州多山,人口稀少,每年抚恤的银子是收缴赋税的二十倍,您若将宜州给郡主做封地,朝堂能省一笔银子,这还不算人力物力,若不给封地,每年额外还要给郡主一笔俸禄,胡尚书当然希望郡主能认下这块封地,给国库省钱。”
皇帝听完,慢悠悠看着朱献,朱献从不关心朝政,今日打听得这么详尽,怕是有隐情。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想做什么?”
“嘿嘿,”朱献胸有成竹道,“只要您肯回绝宁家的婚事,儿子替您去说服郡主。”
皇帝叹了一声,忧愁地看着他,“你要回绝这门婚事,不是不行,但你心里到底揣着什么主意?你七哥的性子你不是不明白,你也一向聪慧,怎么会在这桩事上触他眉头?”
皇帝不乐意瞧见兄弟二人为了个女人起萧墙之乱,更多的是怕朱谦因此记恨朱献,等他过世,朱献日子就不好过了。
朱献沉默了,他也不是非沈妆儿不可,但着实对沈妆儿有些心思。
起先被她相貌所惊艳,后来为她才华品行所折服,原先不敢多想,可现在她和离了,他不是没想过可能惹得朱谦不满,但他手中亦有一些筹码,可与朱谦交换。
他太了解这位兄长,眼里只有权欲,眼下不折不挠,就是不甘心罢了,他若当真喜欢沈妆儿,还能和离?
先得遵循沈妆儿意愿,若能哄得美人欢心,他再与朱谦摊牌,将手中的筹码亮出来,不怕朱谦不答应。
思忖良久,朱献头一回郑重地点头,
“父皇,儿臣想试一试。”
这是当了真。
皇帝皱起眉,若换做旁人,皇帝二话不说给对方指一门婚事,隔绝朱谦与朱献所想,但这是沈妆儿,皇帝不能以皇权压她。
“给你一次机会,若妆儿不乐意,你就此打住,安安分分娶妻生子。”
皇帝心里筹算着,若二人两情相悦,他自有法子说服朱谦。若不能,正好断了朱献的念头。后一种可能性大些。
朱献喜上眉梢,服气地磕了几个头,
“儿子这就去寻郡主,说服她接纳父皇的赏赐。”
朱献出了奉天殿,当即招来心腹内侍,让他去沈府递帖子,午后他要上门拜访。
念着时辰还早,一路慢腾腾往东华门踱去,路过文华殿附近,忽然瞧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文华殿侧门外。
“七哥早,这是从内阁来?”朱献操着玉扇,上前拱了下手。
文华殿前面是内阁的值房,自今日起,皇帝撂下了朝政,每日在文华殿偏殿的视朝,由朱谦主持。
瞧朱谦的模样,想是早就发现了他,等在这里。
朱谦一身玄色蟒纹常服负手而立,深红的宫墙将他那张冷隽的脸映得越发白,衬得一双目冷冷清清如同幽潭。
“十弟这是打算去哪?”视朝两个时辰,朱谦嗓音有些暗哑。
朱献往东华门外指了指,悠哉笑道,“刚给父皇请安,打算回府,”打量一眼朱谦,见他眼下呈现一片淡青色,关心道,“听闻七哥每日
夜里都要回煜王府,晨起入宫视朝,这般熬下去,身子哪里经受得住,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七哥该放下了。”
朱谦并不打算与他辩驳,只淡淡睨着他,
“十弟,小心后院起火。”
朱献一愣,他后宅都没个女人,哪来的后院起火,也晓得朱谦这是攻心为上,吓唬他呢,镇定自若道,
“七哥多虑了,我要是七哥,怕是该多盯一盯六兄,自七哥昏厥以来,六兄暗地里有不少动作,臣弟奉劝七哥以大局为重,莫要被人挖了墙角而不自知。”
玩心理战术,谁不会?
何况,朱珂本就是朱谦的心腹大患。
朱谦不动声色看他一眼,未做理会,大步朝东宫方向行去。
朱献对着他背影笑了一声,哼着曲儿出了东华门。
迈出宫墙甬道,远远瞧见王府的内侍匆匆奔来,“爷,郡主不在家,与家里的姐妹出门逛街去了。”
朱献一愣,问道,“去的哪儿?”
“铜锣街一带。”
朱献摸着下颌想了想,“铜锣街一带,最有名的是红鹤楼,这样,你赶紧派人去红鹤楼定一个雅间,我先回府换一身衣裳,你寻到郡主,就说我请她喝茶,明白了吗?”
内侍立即应是,又掉转马头往铜锣街方向奔。
朱献回到王府,一面催管家将他吩咐的厚礼给备好,一面换好衣裳,打屋子出来,看了看日头。
正值午时,沈家姐妹逛累了定要用膳,他冒冒失失过去怕是不太好,干脆缓一下去喝下午茶。
这么一想,转身又回了屋,怎知心腹内侍气喘吁吁沿着廊庑奔来,笑眯眯将一份帖子递给朱献,
“王爷,平章郡主邀您在红鹤楼用午膳。”
朱献神色雪亮,“果真?”迫不及待将帖子接了过来,拆开,里面是一张闺阁女子专用的粉笺,寥寥数笔,字迹清秀飘逸,正如其人,朱献心中如同刮了一阵春风,格外熨帖,
“背快马,我这就去红鹤楼会她。”
车马萧萧,一路碾着闹市的喧嚣抵达红鹤楼。
朱献是红鹤楼的常客,掌柜的恭敬迎了出来,引着他往楼上走,躬身笑道,“郡主已在靠北的雅间等您。”
朱献一愕,“这么快到了?”提着蔽膝,加快步伐上楼,沿着廊道来到靠北的那间雅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再次扑了扑衣襟的灰尘,露出招牌般的笑容,缓缓推门而入。
透过一座苏绣花鸟座屏,隐约可见窗下立着一道绰约的身影,朱献绕过屏风,抬目朝她望去。
沈妆儿着一身月白的素衫,梳着一个简单的随云髻,斜斜插着一支白玉抱头莲的簪子,唇不点而朱,眉不染而黛,浑身流露出一抹清雅柔和的风采。
越发美了。
沈妆儿纳个了福,郝嬷嬷与听雨则跪下磕头。
“我来晚了,让郡主好等。”朱献温文尔雅朝她回礼,又示意郝嬷嬷二人起身。
沈妆儿露出温柔的笑,
“是我打搅王爷,还望恕罪。”揽袖往桌前一比,“请王爷落座。”
听雨连忙上前替朱献斟了一杯热茶,茶烟袅袅,晕在沈妆儿眼周,令她笑容略生几分缥缈。
沈妆儿收到帖子后,想着与其等朱献请她喝茶,不如请朱献用膳,显得更为敬重,前世朱献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救她于水火,这份恩情她一直铭记在心,遂着人将两位妹妹先送回府,独自来红鹤楼应约。
膳食还未上桌,沈妆儿便先问他,
“不知王爷寻我何事?”
朱献饮了一口热茶驱寒,这才从袖下掏出户部拿来的一沓公文,递给她,
“这是宜州县的人口赋税。”
沈
妆儿接了过来,认真翻阅,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朝中文书,与她平日看得账本迥异,不过她聪慧,很快便寻到其中门路,看出了端倪。
自然也就猜到了朱献的来意。
沈妆儿将文书合上,淡声道,“不知王爷是受何人所托?”
朱献坐直了身子,保证道,“绝不是七哥。”
沈妆儿愣了一下,旋即二人相视一笑。
朱献心思通透,自然晓得她顾忌什么。
“我是受父皇所托,来劝你接纳这封旨意,父皇的意思是,君无戏言,你有功于社稷,父皇这是论功行赏,不算违背法度。”
沈妆儿看了一眼文书,看样子朝廷现在恨不得将宜州甩给她,她还犹豫什么?她也着实喜欢那块山清水秀的宝地。
她并不糊涂,又问,“那宅子呢?所用开支是工部出,还是从东宫账上走?”
果然瞒不过她。
朱献一面感慨幸好有所准备,一面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契,
“不用工部出,更与东宫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我在京城的一个私宅,恰好就在沈府附近,不大,只三进的院子,父皇用他老人家的私库购得,赏赐于你。”
朱献将地契,过户的文书与朝廷的赐宅档案,一并拿来,递给她瞧。
“我已吩咐皇城司与市署将此事办妥,市面上这栋宅子也就值四千两,我给父皇打了个折扣,只要了他老人家三千两,这三千两比起你对皇家的恩情,算不得什么”
沈妆儿晓得再推却便是矫情了,叹道,“陛下对我过于恩宠了些,我受之有愧。”
“父皇也是要弥补你的意思,当初他下旨将你赐婚给七哥,却没能关照你,让你黯然离开,父皇心中过意不去”
沈妆儿喉间如堵了一团酸楚,笑了笑,摇头道,“我和离与这些无关”
朱献识趣地不再提这桩事,而是替她规划那栋郡主宅,
“宅子就在沈府斜对面,仿江南园林而建,景致甚是幽静,唯一可惜之处便是未能挨着沈府,不然你便可砸出一道门,与沈家通往。”
沈妆儿将文书收入袋子里,笑着回,“就隔一条路,饭后消食岂不正好?”
原先买下的那座邬堡,就在南阳地界,且毗邻宜州,这么一来,她今后与朱献当真算是邻里了。
“对了,十王爷,您的封地在南阳,南阳该还有一座王府吧?”
朱献很快想起宜州毗邻南阳,立即来了兴致,越发觉得自己与沈妆儿有缘,若能两厢情愿,一道回南阳过日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对,我乳母替我在南阳守宅子,我偶尔也会去一趟,宜州就在南阳西侧,咱们挨得近,等回头我遣些人手帮你打点宜州。”
沈妆儿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以后怕是少不了叨扰王爷,妆儿在此先谢过了。”
就在这时,隔壁雅间忽然发出噌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木头断裂的声音。
二人愣了愣,恰恰掌柜的领着仆人进来上菜,沈妆儿便指着满桌菜肴与朱献道,
“王爷请用膳。”
朱献看了一眼隔壁的窗户,回眸一笑,“郡主请。”
听雨与朱献的随侍纷纷上前替二人布菜。
朱献这个人极善言谈,一顿饭的功夫,将沈妆儿的喜好摸个门儿清。他惯在画舫酒楼流连,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酒足饭饱后,心中便有了成算。
饭后,沈妆儿便告辞道,
“出来久了,怕家中长辈担忧,还望王爷恕罪。”她盈盈一拜。
朱献满脸歉意,朝她一揖,“原是要登门造访,是我心急了些,约了你在这里相见。”
又想起隔壁那声响动不同寻常,
朱献沉吟道,“正好我还有事,不如郡主先走。”
沈妆儿不再推辞,道了谢,便带着郝嬷嬷与听雨离开。
午时刚过,日头却黯淡了,乌云沉沉压在头顶,光透不下来,有下雨的迹象。
此处离沈妆儿那间皮子铺近,刚刚过来时并未乘车。
刚迈出红鹤楼门口,却见一道明黄的身影打石狮后闪了出来,
“沈妆儿,你真不要脸,这才和离几日,便勾引十王爷!”
宁倩出现的突然,惊得沈妆儿后退了一步,郝嬷嬷连忙搀住她,听雨侧身往前拦在她跟前。
宁倩穿着一身明黄绣桂花的裙衫,用的是最时新的杭稠缎面,一身穿着招摇过市,衬着气势越发跋扈嚣张。
她与朱献的议亲进行得十分不顺利,又听说前日霍府宴席上,朱献出面维护了沈妆儿,便忍不住多想,这两日她着人私下跟踪十王爷,前脚见他进了红鹤楼,她后脚便躲在隔壁的铺子,等个半个时辰,却见沈妆儿打里面出来了,怒火窜至心头,脑门一热便冲了出来。
沈妆儿看到宁倩,烦不胜烦,“宁姑娘,你也是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姑娘,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宁倩自以为抓住了沈妆儿的把柄,不依不饶道,“那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与朱献用膳?”
沈妆儿淡声道,“我与谁用膳,无需告诉你,你也没资格问。”
宁倩不怒反笑,“满京城都知道我正在与十王爷议亲,你却私下引他用膳,不是勾引是什么?”
沈妆儿神色淡漠,一条一条反驳,“其一,京城与你议亲的儿郎多的去了,原先是昌王府,后来又是十王府,总不能与你议过亲的男子,旁人连面都不能见了吧。其二,我不曾听说你与十王爷定亲,既是还没定下来,你以什么身份说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言行不检点?其三,什么叫勾引?见个面叫勾引吗?那这么多年,出入宁府的男子不在少数,敢问宁姑娘私下没同谁说过话,见过面?”
“最后”沈妆儿迎着天光,潋滟一笑,“忘了告诉你,我好歹也曾是十王爷的嫂嫂,见十王爷玉树临风,潇洒不羁,想与他说门亲事,你待如何?”
宁倩被她最后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
听雨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家小姐,沈妆儿在嫁给朱谦之前,性子极是跳脱活泼,后来成了煜王妃,才处处小心谨慎,收敛了性子,如今和离了,她仿佛又做回了沈家三小姐。
“沈妆儿,你真是不要脸!”宁倩咬牙切齿道。
宁倩嗓门过大,已惹得楼内宾客驻足观看。
沈妆儿最不惜得与这种愚蠢的女人起口舌之争,可围观的人多了,也不能任由宁倩红口白牙污蔑她,干脆慢条斯理与她辩,“你一未嫁的姑娘,追着人家男子来这,也不知是谁不要脸”
“我那是来捉奸!”宁倩把下颌一抬,理直气壮道。
这时,朱献从门槛内冲了出来,护在沈妆儿跟前,脸色泛青道,
“放肆,本王与你不熟,亦未同意与你的婚事,容得你在此撒野?污蔑当朝王爷是什么罪名,你爹娘没教你吗?”
宁倩见到朱献,底气顿时尽失,眼泪委屈地溢了出来,眼巴巴道,
“王爷,老齐王明明说您应允了这门婚事,您为何反悔?”
朱献深吸气,扶着腰,两眼望天,“我从来没有答应过,是老齐王自己弄错了,再者,即便我答应了,现在反悔又如何?咱们婚事还未定,你便四处嚷嚷,大有逼迫之嫌,我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一再忍让你,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
朱献从袖子掏出一道圣旨,“我奉陛下之命,劝说平章郡主接受封地,替朝廷排忧解难,你却无端诬陷当朝王爷与郡主,宁倩,你
真是胆大包天!”
宁倩望着那道明黄的绢帛,吓得面色一白,她实在是被近来的传言搅得心慌意乱,担心朱献喜欢沈妆儿而弃她,一时糊涂便干出了跟踪一事,至于针对沈妆儿那是因为沈妆儿与她八字不合,宁倩数次栽在她手里,心中不服气,以为今日抓到她把柄,遂大肆宣扬。
她哪会这么轻易认输,嘟囔着小嘴道,
“那你们为何在此处见面?”
“为什么不能在此处见面?有沈府下人为伴,有红鹤楼掌柜相陪,我们光明正大商议封地一事,与你何干?”朱献认为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齐王府,逼老滑头去宁府说个明白。
这样纠缠不休的女人,太可怕了。
“你当年躲入昌王世子的马车避雨,旁人说过你吗?”
宁倩满脸胀红,嗓音弱了几分,“那不一样”
朱献气笑了,“是不一样”他募的往前一步,逼得宁倩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最后撞在了石狮上,朱献居高临下,冰冷的眼神压在她头道,
“当年,你爱慕虚荣,享受昌王世子对你的追求与偏爱,故而不知收敛地出入他的马车。而今日,是我苦心孤诣想要约她见一面,是我处心积虑想要勾引她,那个不要脸,放下身段,只求她给个眼神的人,是我”
宁倩脑子里轰了一下,双眼泛红,不可置信望着朱献,
他可是全京城最闪耀的儿郎,他怎么会稀罕一个和离的女人?
那个沈妆儿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比得上她?
撞上朱献虔诚的不容置疑的眼神,宁倩泪水滑落眼眶,自小养成的骄傲随之寸寸崩塌。
朱献以怜香惜玉著称,在女人面前一向是个极为温和的人,可现在,那双俊目漫着猩红,后退两步,比着沈妆儿,一字一句道,
“给郡主道歉,否则此事绝不善了。”
沈妆儿并不稀罕宁倩道歉,但今日事情已闹了出来,这个面子她必须要,遂端端正正站着,等着宁倩来认错。
四周聚了不少人,纷纷指着宁倩小声议论着。
原先宁夫人安排两名厉害婆子约束着女儿,只是宁倩嚣张跋扈的性子已养成,她们不仅奈何不了,反倒被宁倩耍得团团转,此刻才拨开人群追了过来,一个劲劝着宁倩认错。
宁倩虽吃了两回教训,心中却不服,求饶的眼神几般戳向朱献,朱献把脸别开,纹丝不动。
宁倩冷瞥了一眼沈妆儿,胸口起伏不定,也负气将脸一撇,“无非是生了误会而已,犯不着为这桩事斤斤计较,王爷若想逼我,还不如杀了我!”
她了解朱献,刀子嘴豆腐心,最多是去宁府跟她爹爹絮叨几句,爹爹回头将她关个两日了事。
让她给当众沈妆儿低头,还不呕死去。
就在这时,两个膀圆腰粗的婆子,气势汹汹自红鹤楼内迈了出来,一左一右拽住宁倩,双颊一扯神色凶悍道,
“宁姑娘口出狂言,污蔑郡主,奴替王爷教训你!”
话落,一人按住宁倩的双肩,逼着她跪了下来,另一人站在她跟前,双眼瞪圆,撸起袖子,跟甩陀螺似的,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甩在宁倩面颊,响声震天撼地。
众人被这幕给吓到了。
沈妆儿吃惊地看着朱献,朱献平日温文尔雅,是出了名的贤王。
论理,他与宁家关系匪浅,不至于这般羞辱宁倩。
倒不是沈妆儿同情宁倩,宁倩哪怕被打死了都跟她没关系,她吃惊的是朱献所为。
朱献自己都吃了一惊,联想雅间内那道突兀的声响,朱献怀疑这是朱谦假借他之名,给宁倩教训。
为何假借他的名头
呢,是不愿被沈妆儿发现。
看来七哥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做的太明显。
他也不乐意被沈妆儿窥出底细,故而端着架子,默认这一举。
宁倩都来不及尖叫一声,两巴掌下去,脸颊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宁家的护卫连忙扑过来救人,只是很快,红鹤楼内又涌出一波武丁拦住了他们,并将宁倩围在正中,不许任何人靠近。从穿着来看,这些武丁是红鹤楼的人,只是这些人步伐一致,明显训练有素。
宁家下人一面派人去搬救兵,一面跪在朱献跟前求饶。
动静越来越大,围观的人群已将红鹤楼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打到第十个巴掌时,宁倩唇角溢出长长的血液,人恍惚失去了意识,脑袋低垂着,已如一块抹布似的,任由婆子甩捏。
朱献心咯噔一下,顿生不安,却见那婆子无丝毫停下的迹象,忍不住低喝道,
“住手!”
婆子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停了下来,她可是拿了人家的银子承诺打到服气为止,谁知道这位姑娘这么不经打,旋即将人往地上一扔。
众人探头一瞧,那宁倩一张脸肿若包子,几无人形,压根辨不出是谁,宁府的下人哭天抢地,场面一阵混乱。
朱献也没料到朱谦这般心狠手辣,也难怪,上回随手便捏死了一个人,今日若非顾及宁倩的身份,恐怕此时宁倩已是一具尸身。
宁倩诬陷他与沈妆儿偷奸,着实死有余辜,只是不能死在他手里。
宁家在父皇心中极有分量,不看僧面看佛面。
宁家的人连忙要去扶宁倩,可那一圈武丁站着没动。
朱献便知朱谦还有下文,于是扭头与沈妆儿道,
“郡主,不若你先回府,这桩事交给我料理。今日连累了郡主,在此告罪。”言罢,朝沈妆儿郑重一揖,
沈妆儿也没有看下去的,回了一礼,“辛苦王爷,那我便告退。”
朱献目送她转过屋角后的小巷内,方收回视线,待回眸,却发现身边立着一道清隽的身影。
朱献指了指地上无声无息的宁倩,涩声道,
“放人吧,真出了事,父皇那般交待不过去。”
朱谦负手而立,目光依然停留在沈妆儿消失的转角,
“事不过三,第一次在昌王府夜宴当众挑衅,意图逼死妆儿,第二次,在御花园顶撞妆儿,今日是第三次,我已给了宁家机会,是宁家不加管束,纵容她无法无天,我不能放任她继续祸害妆儿。”沈妆儿是他的妻子,宁府却不曾给他面子,既如此,他也不必手下留情。
朱献闻言也认为在理,“那七哥打算怎么办?”
朱谦眸如静海,深深望着那个转角,并未回他,而是抬了抬手指,乔装的侍卫立即将人拧起往马车上一扔,旋即一人驾马,往城南的方向驶去。
朱献瞧见,心泛咯噔,急道,“七哥,你这么做不好吧?宁家世代公卿,宁尚书仅此一个女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宁家门生遍天下,不少御史是其故吏,你刚被立为太子,万一被人参,得不偿失。”
朱谦薄唇弯出一道锋刃般的弧度,“孤等着他来参。”宁倩倚仗的是什么,他便亲手摧毁之,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要伏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朱献打了个激灵,这位七哥一向谋定而后动,想来已布有后招。
只是,朱谦今日的举止,与原先大相径庭,朱献总觉得,自从上次昏厥醒来后,朱谦变得不一样了,
“七哥,你以前从不在女人身上费心,为何现在为了给她出气,无所顾忌。”
朱谦神情一阵恍惚,缓缓闭上了眼。
他仿佛回到那个梦境,在坤宁宫那张陌
生的床榻上,他紧紧搂住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儿,试图从阎王手中抢人,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深深地灌入他心底。
朱谦猛地吸了一口气,掌心仿佛残留着那具尸身的僵冷,指尖不可抑地颤了颤,眼底的光也跟着一寸寸黯淡下去,如同一个漆黑的窟窿,深不见底。
那时的他,该是已御极天下,得到过的东西,自然少了几分执着。
而沈妆儿,已是他如今唯一的执念。
朱献不等他回,忽然想起上午朱谦与他说的话,猛地拽住他衣袖,
“七哥上午与我说,小心后院失火,莫不是这个意思?”
故意引来宁倩追踪,好叫他在沈妆儿跟前掉脸,惹得沈妆儿对他心生顾忌。
不得不说,这一招,阴险得很。
朱谦面色冰冷,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扔开,寒声道,
“我至于用一个女人来对付你?”
恰在这时,十王府的一名护卫纵马奔来,顾不得勒紧马缰,便立即飞身而下,跪在他跟前禀道,
“王爷,大事不妙,南阳镇平,内乡二县的,以夏讯为由,抗拒交租,如今已包围王府,欲求王爷减租。”
朱献闻言额尖猛地一跳,眸光冷冽扫向朱谦,“原来这才是你所说的后院失火!”
为免他求娶沈妆儿,将他调离京城。
算他狠!
竟是将这样的手段用在追女人头上。
朱献服气地拨开人群,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待翻身上马,听见身后传来朱谦幽幽的嗓音,
“孤原先的封地在雍州,离南阳挨得近,孤回头遣些人手帮你料理南阳。”
将雅间内他与沈妆儿说的话,悉数奉还给他。
朱献气得没脾气了,顾不上与朱谦逞口舌之利,力夹马肚,朝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生的床榻上,他紧紧搂住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儿,试图从阎王手中抢人,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深深地灌入他心底。
朱谦猛地吸了一口气,掌心仿佛残留着那具尸身的僵冷,指尖不可抑地颤了颤,眼底的光也跟着一寸寸黯淡下去,如同一个漆黑的窟窿,深不见底。
那时的他,该是已御极天下,得到过的东西,自然少了几分执着。
而沈妆儿,已是他如今唯一的执念。
朱献不等他回,忽然想起上午朱谦与他说的话,猛地拽住他衣袖,
“七哥上午与我说,小心后院失火,莫不是这个意思?”
故意引来宁倩追踪,好叫他在沈妆儿跟前掉脸,惹得沈妆儿对他心生顾忌。
不得不说,这一招,阴险得很。
朱谦面色冰冷,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扔开,寒声道,
“我至于用一个女人来对付你?”
恰在这时,十王府的一名护卫纵马奔来,顾不得勒紧马缰,便立即飞身而下,跪在他跟前禀道,
“王爷,大事不妙,南阳镇平,内乡二县的,以夏讯为由,抗拒交租,如今已包围王府,欲求王爷减租。”
朱献闻言额尖猛地一跳,眸光冷冽扫向朱谦,“原来这才是你所说的后院失火!”
为免他求娶沈妆儿,将他调离京城。
算他狠!
竟是将这样的手段用在追女人头上。
朱献服气地拨开人群,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待翻身上马,听见身后传来朱谦幽幽的嗓音,
“孤原先的封地在雍州,离南阳挨得近,孤回头遣些人手帮你料理南阳。”
将雅间内他与沈妆儿说的话,悉数奉还给他。
朱献气得没脾气了,顾不上与朱谦逞口舌之利,力夹马肚,朝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生的床榻上,他紧紧搂住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儿,试图从阎王手中抢人,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深深地灌入他心底。
朱谦猛地吸了一口气,掌心仿佛残留着那具尸身的僵冷,指尖不可抑地颤了颤,眼底的光也跟着一寸寸黯淡下去,如同一个漆黑的窟窿,深不见底。
那时的他,该是已御极天下,得到过的东西,自然少了几分执着。
而沈妆儿,已是他如今唯一的执念。
朱献不等他回,忽然想起上午朱谦与他说的话,猛地拽住他衣袖,
“七哥上午与我说,小心后院失火,莫不是这个意思?”
故意引来宁倩追踪,好叫他在沈妆儿跟前掉脸,惹得沈妆儿对他心生顾忌。
不得不说,这一招,阴险得很。
朱谦面色冰冷,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扔开,寒声道,
“我至于用一个女人来对付你?”
恰在这时,十王府的一名护卫纵马奔来,顾不得勒紧马缰,便立即飞身而下,跪在他跟前禀道,
“王爷,大事不妙,南阳镇平,内乡二县的,以夏讯为由,抗拒交租,如今已包围王府,欲求王爷减租。”
朱献闻言额尖猛地一跳,眸光冷冽扫向朱谦,“原来这才是你所说的后院失火!”
为免他求娶沈妆儿,将他调离京城。
算他狠!
竟是将这样的手段用在追女人头上。
朱献服气地拨开人群,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待翻身上马,听见身后传来朱谦幽幽的嗓音,
“孤原先的封地在雍州,离南阳挨得近,孤回头遣些人手帮你料理南阳。”
将雅间内他与沈妆儿说的话,悉数奉还给他。
朱献气得没脾气了,顾不上与朱谦逞口舌之利,力夹马肚,朝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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