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越一走,大殿就安静了许多。
鬼火灯里面的小火苗探出来脑袋来,有些跃跃欲试。
白须瓷坐在床上,还在愣怔,直到手边围了一圈鬼火苗,才堪堪拉回跑远的思绪。
“怎么连你们也是有灵性的啊?”
语气很是温和,带着几分好奇。
白须瓷俯下身子,曲起手指微微触碰了下,然后飞快地缩回去了。
好烫手。
小鬼火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于是连忙转了个圈,周边的外焰瞬间消失了。
咻的一下飞过来了。
白须瓷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退,但是惊讶地发现鬼火不烫了。
现在正乖乖地“站”在他的手心。
“你怎么这么有灵性啊?”白须瓷微微睁大了眼睛,往前凑了凑。
麟山真是个灵山,什么东西都可以成精。
唔,好可爱。
小鬼火闻言有几分洋洋得意,甚至顺着他的手指玩起了滑滑梯。
白须瓷感觉心情好了点。
但就在这时,一缕黑雾跑了过来,慢吞吞地飞到了白须瓷的手上。
“欸,你也在啊!”有几分惊喜的语气。
他们可以一起玩欸,白须瓷由衷地这么想。
然后,一秒钟过后。
一团黑雾和一团鬼火就扭打在了一起,混合成了一团不明物质。
像个灰不溜秋的球。
白须瓷直接震惊住了,两个手慌里慌张地想要劝架。
但是又无从下手。
“……”
最后还是勉勉强强给“劈”开了这个球,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鬼火苗,和一个蔫巴巴的小黑雾。
“打什么架啊?”白须瓷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这两个小东西见过面吗?
多大的仇?
小黑雾身上冒着一缕烟,颇像被烧焦了。
但是它还不死心,慢悠悠地飞到白须瓷的衣服上,十分白莲地蹭了蹭。
小鬼火一看,顿时支棱起来了。
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这边飞过来——
“哎呀呀,我还有事啦,不要闹了。”白须瓷伸手把这两只都扒拉开了,面色有些无奈。
但还是很“无情”地迈步离开了。
两只都没扒拉住那个白色袖子。
哭哭!
白须瓷循着茯苓带他来的记忆,独自走在小道上。
他还是挺在意镇子上的事的……
梵越也不跟他说,只能去找阿杉了。
“是在哪呢?”白须瓷喃喃自语道,并且四处张望。
他之前都是在洞窟住的,也没机会来这大殿,导致现在还是有些晕路。
尤其是在没人带他的情况。
“欸!”从低处传来一声惊呼。
白须瓷直接吓了一跳,差点没被这个“东西”给绊翻。
恍惚地扭过头一看,才发现对方是那个——
“呀,原来是这位朋友啊!”花栗鼠开口说道,语气中几分惊喜。
白须瓷先是礼貌地回了句“啊,好久不见”,然后视线不自觉地往对方的头顶上移。
上面的棕毛似乎长出来点,没那么秃了。
“我听从朋友你的建议,每天都护理毛发,现下看来倒是有所改善了!”花栗鼠妖十分真诚地鞠了个躬,看起来竟然有种绅士风度。
白须瓷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回道:
“那就好,刚才不小心撞到你,真是抱歉……”
花栗鼠倒是没那么在意,甚至很是熟络地询问:“朋友这是要去哪里吗?”
许久不见这小妖,现在看来周身气质都变了。
想必也是在这大殿谋了个职?
花栗鼠顿时有几分长辈姿态,挥了挥爪子示意白须瓷跟上——边走边说。
白须瓷虽然觉得现在这幅场景有些怪,但还是真诚地开口说道:
“我想要去之前的会客殿,去找我的朋友。”
花栗鼠一听这话,顿时了然,十分胸有成足地说:“那里啊,我知道,就在不远处。”
说着就带着白须瓷换了条路,俨然一副向导的样子。
白须瓷在这一路上,见这小鼠和蜥蜴精、青蛙精依次打了招呼,并且非常坦然地把自己介绍给他们。
“哦,好久不见啊,这是我的朋友,请多多关照!”
“他是刚来了,现在连路都认不全,我带他走走。”
“回见啊回见!”
白须瓷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像个被老板带去介绍的小实习生,甚至不自觉地就弯下了腰。
“啊,你们好,你们好。”
像个复读机器。
等到终于走到了会客殿,白须瓷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算见完所有妖怪了。
“行了,到了。”花栗鼠神采依旧飞扬,扭过头来看白须瓷,两个爪子缩到了袖筒里,似乎是觉得有点冷。
“真是谢谢您,不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路。”
白须瓷点了点头,确实从心底里感谢这只小鼠,他刚才确实有点害怕路上的陌生妖的。
被这么一拉着介绍,倒是适应了不少。
“不必客气,我在议事殿里当职,你应当是在这里挂了职么?”花栗鼠自言自语道。
白须瓷刚想开口解释……
“我现下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和朋友你再聊了,往后若有困难,去议事殿寻我就好,记得挂我‘蜀鼠’的大名。”
说完就直接转身就走了,姿态很是有风度。
像是在告别小弟。
“……”
白须瓷看着这小鼠的背影,觉得自己在看电影的谢幕。
这走路走的,简直太有气势了。
“鼠鼠?还挺好听的。”喃喃自语道。
院子里还是有个池塘,旁边扎根着两颗高大的杉树,倒是看着和谐。
如果没注意到树干上的两只眼就好了。
“小白!”一个很激动的声音。
阿杉直接从土里跳出来了,甩了甩自己“脚”上的土,咔咔咔地跑过去了。
白须瓷差点没被直接吓退,磕磕巴巴地说:
“阿杉,你你你、先整整你的叶子。”
动手指了指后面。
阿杉扭着树干回头瞅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又挂掉了一些叶子。
于是挥了挥树杈子,把地上的树叶全部都安回去了。
并且动手缩了缩自己的体格,变成了小一号的杉木,也是白须瓷之前见的型号。
“呼,这样才合适点……”白须瓷用手拍了拍自己胸膛,好缓一下。
这一进门,一颗巨大的树咔咔咔地朝你跑来,冲击力还是略微大了些。
还有就是,这杉木不是常青树种的嘛?
怎么老是掉叶子?
白须瓷略带心疼地从地上捡了没注意到的几片叶子,然后给手动安在了树杈子上。
果不其然,一阵绿莹莹的光绕了过去,叶子又重新长在了上面。
看起来还挺结实。
“好久不见,你那次被传唤走,我也没见到你,还很担
心来着呢!”阿杉伸出树杈子,把白须瓷带到了那个石桌那边坐下了。
“没事,没事。”
白须瓷到还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正事,于是直接开口询问了:“对了,麟山山脚下的杉木……”
阿杉一听这个话题,顿时兴奋起来了,很是激动地说:
“兄弟姐妹们全部回来了,原先被砍伐的地区已经消失了,大家都很开心!”
白须瓷闻言很是震惊,这才过去几天,就、就全长成树了?
“可是那猎场不是已经建了吗?你们怎么处理的啊?”语气相当疑惑,白须瓷有点想不通。
那云德镇县令的脾性,想来还是很在意麟山这块地的。
会这么容易放弃?
“哦,这个啊,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尊上出马的!不然不会这么快的解决的!”
“我就知道,尊上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白须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能从这个树眼里看出星星的形状。
多了个粉丝儿。
“那迎亲队伍呢?你们的‘兄弟姐妹’没有看到?”白须瓷倒是还没忘了这事,当时他直接被梵越给捞走了,倒是啥也没看到。
阿杉闻言很是随意地回道:“那个啊,应该被吃了吧。”
白须瓷浑身都僵硬了。
“毕竟山下的精怪早就很不满了,因为他们一直在抢地盘,导致他们没地方住了。这回那群人还故意来挑衅,肯定会……”
白须瓷觉得喉咙里一梗,脑子里乱糟糟的。
“全死了?”慢吞吞地问,眼睛都没有抬。
阿杉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不对劲,还是很欢快地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跑了几个,反正是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这简直太好了,我们终于又能恢复平静的生活了!”
“再说了,我们只是在山上生活,人类为什么总是要打扰我们呢?”树杈子弯曲了下,支撑着树干,有点像托腮的意思。
“明明他们生活的地方是最大的,我们只有一个山头,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太坏了。”
白须瓷胳膊放在石桌上,手掌盖着半张脸,一时陷入了沉默。
痛苦jpg.
“你怎么了?”阿杉凑了过来,有点好奇,顺带扯了自己一个叶子,递了过去。
白须瓷抬眼看了过去,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灵池那个免费送自己的皂荚妖。
怎么都这么单纯……
白须瓷伸手接了过来,用手指摩挲了下。
“我就是——”语气有点纠结。
阿杉褐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很是认真听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你说,有没有可能人类也是有好的?”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在为他们辩护吗?”阿杉慢吞吞地质问。
白须瓷顿时心凉了半截,觉得好像不太合适说这个话,于是只好开口解释道:
“我就是瞎想的,当我没——”
“应该也有。”阿杉十分认真地开口说道,“但是我没遇到。”
“他们老是砍我们的身体,我不太喜欢。
“但是也有其他精怪说有人帮忙治伤……并且很喜欢人类。”阿杉陷入了疑惑,似乎自己也想不明白,“可我没遇到,我遇到的都是要砍我们的。”
白须瓷突然想通了,握住了那个树杈子。
“欸?”阿杉抬眼看了过来,有点懵圈。
“对,你说的对,人就是有好有坏的。”白须瓷开口说道,目光有些温和。
“坏的死了,就只剩下好的了,这样想是不是会好些?”
阿杉愣怔了下,然后树杈子
弯曲了下,似乎是在回握。
“那我能遇见‘好人’?”
“能哒能哒。”
……
白须瓷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没必要纠结妖怪吃不吃人的问题,因为立场本来就不同。
有好人,就有坏人。
有好妖怪,那想必也是要坏妖怪的。
为什么一定要先纠结物种呢?难道妖怪就是生性坏的吗?可是人也有天生怀种。
白须瓷趴在石桌上,十分认真地思考,倒也没注意池子里爬出来一个“东西”。
“你这小妖,怎么头发就这么散着,成何体统?”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
阿杉朝那边看去,顿时有几分惊喜:“龟爷爷,您今天怎么出来遛弯了?”
白须瓷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好奇地扭头看去,瞳孔瞬间放大了。
“您、您是那只龟?!”
面前的龟爷爷听到白须瓷的话后,顿时小胡子一撇,不大开心。
“不知礼数,老夫的名字叫石垚!”
背着那个龟壳,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白须瓷眨巴下眼,十分老实地喊:“石爷爷。”
“这还差不多!”石垚非常利索地把拐杖扔到了一旁,然后动手拿起了白须瓷的头发。
“为何不束发,就这么披着像什么回事?”
白须瓷莫名感觉自己在被长辈教训,生出来点羞愧之感,回答道:
“我、我不会……”
阿杉坐在旁边,支着树杈子好整以暇地看着。
“没事,龟爷爷会帮你挽起来的,他老人家之前会帮小狐狸什么的编毛发的,可擅长了!”
“不过臭狐狸跑了,现在麟山有毛发的妖也不算很多了。”
白须瓷闻言还真是一阵沉默,原来上次的猪妖大人说的话还真的不曾骗他,山上确实没啥长毛的。
花栗鼠的毛也秃了……
正在走神间,白须瓷发现自己的头发确实被轻柔地拿起来了。
“让老夫给你这小妖束束发吧。”
白须瓷顿时坐直了,脊背像是有个尺子比着,很是紧张。
“谢、谢谢您。”
银发被灵巧地挽来挽去,红眸很是乖顺地垂着。
一阵清风袭来,发丝飞扬了些。
倒是一个美景。
如果没有门外那道玄色衣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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