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陆清玄留在长秋宫,和夏沉烟下了两局棋,又一起用了晚膳,方才离去。
夏沉烟送走他之后,坐在寝殿翻了两页棋谱,便睡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偶尔也会过来,但时辰上没有什么规律,似乎和他国事的繁忙程度有关。
下了两场雪,便到了上元节,夏沉烟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御医叮嘱道:“娘娘如今虽说身体康健,但还是要以静养为上。”
夏沉烟颔首,让人送走御医。
她坐在窗户边,翻了几页棋谱,便托腮望着日落。
正值傍晚,太阳从红墙绿瓦上一点一点落下,如同一只坠落的金乌。
同一时刻,章台宫中,大总管给陆清玄递上一盏茶。
大总管说:“今日便是上元节,陛下是否要出行,与民同乐?”
“就留在行宫中。”陆清玄批阅完最后一封奏章,搁下笔,“朕今日要好好歇歇。”
大总管应是,命小太监们搬走奏折。
夕阳斜笼下来,陆清玄容色平淡,眉宇间却略有倦意。
他静坐了一会儿,起身道:“去看看娴妃。”
众人应是,须臾,步辇备好,他乘坐步辇到达长秋宫。
天气寒凉,他穿过长廊,宫女为他掀开门帘。一阵裹挟着幽香的暖风,顿时扑面而来——长秋宫烧了地龙,暖烘烘的。
夏沉烟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的窗前,正在凝望窗外的落日。
她今日穿了一件窃蓝色的衣裳,形单影只,像一只倦怠的猫儿。
侍立在大殿的宫女们看见他,行了个礼,想要向夏沉烟禀告他的到来。
陆清玄抬手制止。
宫女们退到一旁。
陆清玄慢慢走到她身侧。
夏沉烟像一只敏捷的猫,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
她合上棋谱,说道:“陛下来了?”
陆清玄“嗯”了一声,垂睫看了一眼棋谱,又把视线移到她脸上。
“在看什么?”他问。
“在看日薄西山。”
“很无趣吗?”
“还行。”
“今日是上元节,要不要跟朕出去玩?”
夏沉烟抬眸看他。
陆清玄对上她的视线。他的目光很安静,像瑰丽的冬日湖泊。
夏沉烟说:“要。”
夏沉烟语气十分平静,但陆清玄觉得,她应该是有一些开心。
……
一个时辰之后,夏沉烟换了一套衣裳,头上戴了帷帽。
陆清玄则唤来中郎将,吩咐他部署周边防卫。
外头寒风凛冽,冷风像刀子一样,直往人的袖口和领口里刮。
夏沉烟走出大殿时,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陆清玄站在她身侧,几乎立刻就发现了。
他对宫女说:“给娴妃披一件大氅。”
宫女应是,去内殿取了一件大氅,为夏沉烟披上,又替她绑好系带。
陆清玄耐心地等待,见她拾掇得差不多了,才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朴实无华的马车“轱辘轱辘”驶出西山行宫,无数的侍卫在暗夜中随行。
大总管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暗暗纳罕。
他知道,陛下很少改变原先的决定。
而陛下今日已经说了要好好歇息。
那么陛下为何忽然之间,改变原先的计划?
——在娴妃娘娘根本就没有主动开口的情况下。
……
马车从城郊驶入国都的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沸反盈天。
“有了新税法,今年的日子一定能好过起来!”
“铁牛,等到家中日子宽裕了,爹就送你去读书!”
“曼娘,你可愿与我成婚?陛下推行了新税法,我家的田地一定不会被世家收走了,婚后,我们男耕女织,我一定好好待你……”
嘈杂的人声如同流水一般,从夏沉烟的耳边流淌而过,她听到最多的,是黎民关于新税法的议论。
世家收拢田地,新税法则反其道而行之,按照每一户持有田地和奴仆的数量来收税。
于是,对世家而言,新税法是苛政;对百姓而言,新税法是仁政。
而作为新税法的推行人,陆清玄却平静地坐在马车里,面容平淡,眉目清隽,仿佛这些与他无关。
夏沉烟看了他两眼,揭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象。
天已经完全黑了,长街却亮起明灯,远远望去,如同星河。
夏沉烟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条星河。
陆清玄安静地望着她的背影,没有阻止她。
不久后,马车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陆清玄给自己戴上一个面具,先下了马车。
随后,夏沉烟也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陆清玄等她站好,才问她:“想去哪里玩?”
“哪里都可以吗?”夏沉烟问,“会不会有刺客?”
“可能会有刺客,但不必担心。”陆清玄和缓地说。
他身形挺拔,尽管戴着面具,却仍如竹如玉,清贵非凡。
夏沉烟放下心,她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两人一起走过去。
乔装过的太监和宫女们,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人声鼎沸,灯火如流光。
夏沉烟给自己买了一盏花灯,陆清玄看了她一会儿,垂眸也给他自己买了一盏。
两人的花灯都是动物,一只是小猫,一只是小狗。
夏沉烟又去猜灯谜、看大戏、看舞狮和高跷。
帷帽遮住了她的脸,但陆清玄觉得,她似乎一点一点高兴起来了。
他也轻轻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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