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几个人走得急,理发店门没关,朝两边敞开,寒风嗖嗖往屋里钻,刮在脸上并不好受,江秋梧身子哆嗦了下,逐渐找回知觉,同时抬眼望去。
立在面前的人穿一身黑,手里拿了台黑色相机,相机的带子随意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很抢眼,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是韶华巷的居民还是慕名而来的游客。
视线再往上。
冲锋衣的拉链被拉到顶,挡风御寒,但鼻头还是被吹得微红,齐肩的长发修剪过,有浅浅的层次,一边夹在耳后,一边贴着脸,带点柔情又不失气场。
曾有不少顾客拿着这种发型的照片来店里要求同款,最后剪出的成果都差强人意,倒不是技术问题,单纯是因为这个发型看脸。
而她刚好合适,尤其是配上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三个月不见。
江秋梧发现这人除了乐于助人这个优点外,就依旧还......挺高冷的,说话时眼皮下耷觑人,一脸淡漠,高高在上的像个救世主。
而救世主的使命就是拯救处在水火之中的百姓,江秋梧朝她伸手,“需要。”
闻言,赵悦眼皮动了下,打量坐在地上的女人。
她下巴稍抬,正好露出清隽素净的脸庞,盘在脑后的头发掉下来几缕,垂落在耳边,左脸有轻微的红肿,看起来很狼狈,跟那晚在清吧时的明艳惊人大相径庭。
赵悦记得她的名字。
江秋梧。
见来人站着迟迟不动,江秋梧笑了声,问她:“还帮不帮了?”
问这话的同时,江秋梧手已经收回去,搭在柜台的边沿上,正打算自己站起来时,眼前突然笼罩下来一层阴影,紧接着手臂上一紧。
赵悦抓住江秋梧的手腕,一把将人从地上捞起来:“我又没说不帮,你急什么。”
惯性使然,江秋梧站起来那瞬间,身子前倾撞上赵悦,胳膊随之搭在她的肩头,从背后看去很像投怀入抱。
感受到重量压迫,赵悦眼皮跳了下,头往旁边转去,不作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不到三公分,只要眼睛没问题,不至于认不出来,再加上她刚才说话的语气......
肯定是认出来了,那就没必要装模作样。
江秋梧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往后退了步,直视对面的人,笑着说:“我们还挺有缘分,又见面了。”
看到江秋梧笑起来时脸边的梨涡,赵悦脸上一愣,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张相似的脸,只是还没来得及忆往昔,思绪就被对面水果店门口的惨叫声打断,伴随的还有不堪入耳的谩骂,与巷子口公告栏上的“创建文明城市”标语格格不入。
韶华巷如今在韶城也算小有名气,每天前来观光的游客不在少数,人家来玩的瞧见这块儿有人在大街上公然撕衣服,骂婊/子,影响肯定不好。
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听到风声后火速赶来,三个人连劝带拽把哭嚎的女人和与其纠缠殴打在一起的黄发女子分开带走,而男当事人早就不见身影。
主角离开,看热闹的观众自然就该散了,但有几个看热闹的没看尽兴,散场了还三步两回头往对面的理发店里瞅,企图再琢磨出点什么。
哗——
江秋梧走过去把玻璃门关上,顺手拉上遮光帘,屋内的光线忽地暗下来,风声也被隔绝在外,清静不少。
转过身时,发现赵悦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她们为什么欺负你?”
缺钱的女人,脸上的巴掌印,长巷里崩溃的控诉声,几者联系在一起后,很容易把人往坏处想,答案也呼之欲出。
不确定的猜疑让赵悦皱起眉。
但如果真如想的这样,那晚......为什么又能紧张的像没经历过,无论翻来覆去怎么折腾,都咬着嘴唇,把脸埋在枕头里,很少彻底放开声音,话也不多。
仅有的两次主动开口,还是提醒她摘戒指和做卫生防护。
装模作样?
还是有意制造情/趣?
江秋梧眼皮下耷,轻扯了下嘴角,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荒唐的事情总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她好好做生意,都能被人冲进来给一耳光,骂小三。
仿佛冥冥之中,很多事情就是不讲理的,老天爷就爱薅住一个人使劲欺负,偏偏你还拿它没辙。
“她们找错人了。”
江秋梧扶起被踢倒的椅子,一句话轻描淡写。
赵悦有点意外:“找错人?”
“不信啊?”
察觉到赵悦震惊的目光,江秋梧唇角扬了下弧度,语气平淡:“我有门店,有正经工作,能养活起自己,不会因为钱跟人随便乱来。”
既然这样,赵悦问:“能养活起自己,为什么还要借钱?”
一百万,不是笔小数目。
江秋梧:“前段时间缺钱,但现在手头已经宽裕很多,不然也不会每个月按时给你汇款。”
赵悦哑口无言。
钱是她自出生后最不缺,也从未忧虑过会不够用的东西,所以她没资格对缺钱之人是如何挣钱的评头论足。
冬天空气干燥,空调开一会儿就感觉喉咙痛,江秋梧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抬头问自进店后就没怎么挪动过位置的人,“喝水吗?”
赵悦:“不喝。”
“需要椅子吗?”江秋梧端着水杯捂手,又问。
赵悦不说话,直接就近选了把椅子坐下。
江秋梧喝完水放下水杯,看到赵悦手里的相机,“你......来这边是要拍照?”
古巷尽头连着护城河,平时有不少摄影师来拍这片的风景,还起了个特别文艺的名,叫烟火气。
可对这块的人来说,就是日复一日的已经过到厌倦的寻常日子罢了。
赵悦瞅她:“不然呢?”
江秋梧点点头,心里其实已经猜到大概,她当时加微信,人家没回音,所以这次再见纯属巧合。
“你认得这片的路吧?需要我带你去吗?”
赵悦不满地皱起眉:“赶我走?”
江秋梧笑着解释:“不是,我得开门做生意了,你要是不嫌弃这地方小,来人吵闹,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等下雪了我会自己走。”赵悦打开相机,翻看前些日子拍的照片打发时间,她今天过来是为了拍韶华巷的雪景,但雪迟迟没落,坐在这里等总好过出去吹冷风。
“行,那你随便坐。”
江秋梧忙起来,动作娴熟麻利,地上的头发茬子很快扫干净,剪刀、吹风机归位,椅子摆整齐。
拉椅子时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赵悦抬头看了眼,很快垂下去,过了会儿,再次抬起来,目光缓慢移动,打量所处的环境。
理发店不大,装修还是前几年的老式风格,但很干净,剪、烫、染发用到的工具摆放整齐,紧挨着洗头椅的位置,打了排柜子,上面摆着发型的款式图,和店里推销的洗发水,柜子占一半,旁边是个门,被碎花布帘遮住,看不到里面的陈设。
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赵悦盯了会儿,目光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挡住,江秋梧踩在凳子上,伸手去够放在柜子上的洗发水,脑袋微微向上扬起,从侧后方望去,脸上的红肿还未消。
“需要去医院吗?你脸还肿着。”赵悦出声问。
江秋梧扭头,笑笑说:“不用,一会儿自己就消了。”
店里再次安静下来,各忙各的。
一切置换妥当后,江秋梧去开门,在经过赵悦身前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那次去医院了吗?”
江秋梧看向赵悦,眼中有些困惑,没听明白。
“那天你走后,我看见床单上有血。”赵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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