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眼睛一闭,睡着了。
梦里依旧在吃瓜。
乌拉那拉氏见他睡睡,自己笑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软软糯糯的小孩子,是寂静后宅中唯一的救赎。
她很喜欢。
弘晖睡的香甜,唇角微微上扬,看着特别可爱。
外头轰隆隆打雷起来,就听小宫女叫嚷着收衣服,还不等冲出去,就噼里啪啦的下起雨来。
弘晖被吵醒,他起身趴在窗前看外面豆大的雨点。
回头看乌拉那拉氏:“阿玛带伞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光看眼神就知道,他必然没带,毕竟初夏的雨,不讲道理,说下大就下大了。
弘晖伸手去接雨滴,但是接不到。
“想出去摸摸雨。”他说。
乌拉那拉氏听过他很多比较无理取闹的要求,唯独今天格外的无理取闹。
“去吧。”她决定不拦了。
小孩就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她要满足他这种心情。
谁知和想象中直接冲出去的样子不同。
他让苏运拿来斗篷、雨鞋,穿戴整齐了,这才往外头去,伸出小手手,被雨淋湿了,就自己再哒哒哒的跑回来,特别乖巧。
乌拉那拉氏:……
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她以为他会直接哒哒哒的的往雨里冲,然后再被雨给淋回来。
弘晖觑着她,歪着小脑袋,随口道:“我是小,又不是傻。”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乌拉那拉氏敷衍点头。
“对对对,你不傻。”她说。
两人正说着,就见外头大格格撑着伞过来了,见两人在堂屋聊天,这才笑眯眯道:“女儿见下雨了,想着回来瞧瞧,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乌拉那拉氏摸摸她粉嘟嘟的小脸,看着圆润不少,就满意点头:“多吃些,正长个子呢,咱不学那些什么要清减消瘦,就要康健。”
大格格乖乖点头,软软道:“嫡额娘日日送些好东西过去,我都努力吃的小肚子圆圆。”
听她这么说,乌拉那拉氏摸摸她小肚子,轻轻点头,温声道:“你比弘晖大上两岁,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平日里不必这般懂事。”
大格格乖乖点头,她握住弘晖冰凉的小手,皱着眉头道:“你怎的手这般凉?”
弘晖就说自己方才玩雨去了,有点凉也不妨事。
两人絮絮的说着话,大格格坐在弘晖身边,小小声道:“还有两个月,是我生辰,你能送我个礼物吗?”
她抿着唇,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踌躇,却还是认真道:“等明年你过生辰,我也会努力的给你准备礼物,好不好呀?”
大格格眼巴巴的看着他。
弘晖握住大格格的手,甜甜一笑:“好!”
他可以。
大格格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她蹦了两下,重新又规矩坐下,小小声道:“我看书看到旁人都可以收生辰礼,但是我从未收过,难免心中艳羡,这才跟你提了无理要求。”
她努力的解释。
弘晖小手一挥,浑不在意道:“你是我姐姐,不送你礼物,我送谁?”
这么一说,也很是有道理。
大格格泪盈于睫,虽然她整日里把自己佯装成大人模样,却也会在听见温暖话语的时候,红了眼眶。
乌拉那拉氏上前敲敲她小脑袋,懒洋洋道:“做什么,他该送你的。”
往常是要避嫌,她是福晋,一举一动都被后宅里头盯着,稍微多看孩子片刻,李氏就跟疯了一样,觉得她要抢孩子。
她又不是不能生,抢别人孩子作甚。
现下自家爷说,要让她好生照看着大格格,定然要不一样,她是会好好的对待。
乌拉那拉氏心里有谱,女子艰难,皇家格格更艰难,若是被拢进宫里,那可是要抚蒙的,若府里只她一个格格,但是有商量的余地。
像是直郡王的几朵金花,到时候怕是不好说。
“你读书习字布库,别将自己作女儿,混当自己是个男人。”乌拉那拉氏摸摸她的头,唇角微翘:“然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很舒服。”
乌拉那拉氏就是这样活的,不在胤禛跟前的时候,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女人。
能屈能伸,才是正途。
大格格神色茫然的看着她:“可女儿就是女儿,如何能做男儿仪态。”
“男人的脑子,可不是男人的身,他们所思所想,如何行事,你仔细观察,身边有个很好的参照物,那就是你阿玛兄弟,”
旁人都不算的。
会有一定程度的伪装。
弘晖凑过来,捏捏姐姐的小脸,笑眯眯道:“姐姐这么漂亮,长大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年。”
乌拉那拉氏:?
她捏住弘晖的小嘴,皱眉:“把嘴闭上。”
这时候可不兴什么迷倒了,而是要恪守本分,等着万岁爷赐婚才是,根本没那么多的花里胡哨。
弘晖撅着小嘴巴,努力想要发表感言,就是被捏住,根本就不让他说话。他噜噜噜的甩了甩头,笑眯眯道:“所以姐姐不要慌,尽管大胆上就是。”
一旁的大格格听罢,乖乖的点头,她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一旁的福晋,软声道:“嫡额娘,谢谢您让我感受到被额娘疼的滋味。”
她想说,她想把嫡福晋做额娘,但是不敢。不是正室生的,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没脸讲。
天知道,她多想真的变成额娘的女儿,而不是被养在正院的小女孩。
“嫡额娘,近些日子上课,听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听李白泛舟湖上,听李清照说惊起一滩鸥鹭。”
“有时候真想去看看,桃花源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真的很想出去走走。
弘晖摸着肉嘟嘟的小下巴,小手一挥,特别大气道:“等到时候我带你去。”
反正他在康熙跟前得宠,以康熙爱旅游的性子,带着他,他就求求情带上大格格,倒也相得益彰。
大格格眼睛瞬间亮了。
他昂着头,美滋滋道:“那你多夸夸我。”
话音刚落,又被乌拉那拉氏给抱过来,笑着道:“你夸姐姐才对,姐姐是女孩子,要时常夸的。”
弘晖乖乖点头,软乎乎道:“天天夸甜妹,天天夸天天甜。”
他小嘴巴特别甜。
大格格被他哄的合不拢嘴,高兴的不得了。
看着两人蹲在一起嘎嘎笑,乌拉那拉氏失笑摇头,颇有些无言以对。
“饿不饿?去吃些点心去。”乌拉那拉氏催着两人去。
大格格想说不饿,然而她闻见了小酥肉的香味,就忍不住点头,她有些馋了,看见额娘揶揄的双眸,忍不住羞红双颊。
“就是想吃额娘这里的东西嘛~”她软乎乎的撒娇。
乌拉那拉氏就温柔摸摸她的小脑袋,轻笑着道:“想吃尽管吃就是。”
弘晖不由得笑了。
两人相对而坐,开始慢慢的吃着点心,做了很多,分了□□碟,随着他们自己挑着吃。
就连乌拉那拉氏看他们吃的香,也跟着过来吃了两口。
几人正玩笑着,就见胤禛施施然的走进来,随口道:“大格格也在。”
“女儿给阿玛请安。”她顿时蔫了。
乖乖的站着,也不如寻常时候活泼了,在乌拉那拉氏跟前,她会撒娇痴缠,但是在胤禛跟前,她就不敢有任何放肆。
她害怕。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湿透的袍角,赶紧去给他拿衣裳穿,一边心疼道:“奴才怎么伺候的?怎么淋成这样。”
“是爷要回来。”下雨原本可以去别处,却想着府上的福晋,便直接回来了。
乌拉那拉氏一听,顿时泪盈于睫,她有些无奈道:“下次避雨要紧。”
胤禛漫不经心地点头。
那眸色淡淡的,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感觉。
弘晖牵着大格格的手,两人一道出去玩,他小小声道:“带你去秘密基地。”
一听秘密,大格格就眸子亮晶晶的。
“走,去看看。”她说。
两人一道往园子里去,说说笑笑的往前走,雨后泥土清新的味道沁凉,闻着很舒服。
弘晖哒哒哒的往前跑,乐呵呵道:“可好玩了。”
然而等走到了,他不禁眼泪汪汪,他先前辛辛苦苦做的城堡,现下成了废墟一片,被大雨冲的七零八落。边上栽的小草也被冲远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他恨不得昂头大哭。
大格格顿时手足无措,摸着他的小脸,赶紧哄:“晖晖崽不哭不哭。”
这些根本不能抚慰弘晖心中的痛楚,他辛辛苦苦堆得小城堡,甚至还来不及玩,就被冲的七零八落,什么都不是。
“嘤。”他还是想哭。
他兴冲冲的来,蔫哒哒的回。
等一进正院,就往榻上一躺,惆怅一叹。
“我辛辛苦苦做的东西,竟然没了。”他眼泪汪汪,真恨不得立马大哭一场,属实难受的厉害。
“等天晴再去做,然后保管好。”乌拉那拉氏赶紧安慰他,其实对弘晖来说,重要的根本不是城堡,而是因为他废了半晌功夫做的,还没来得及玩。
正说着,就听见胤禛又匆忙离开,他昂首阔步的姿态特别好看。
弘晖望了半晌,也跟着学他走路的姿势,回眸来看,笑着道:“额娘,你看我学的像不像?”
乌拉那拉氏见他学的特别像。
就忍不住笑。
“乖乖崽真棒的厉害。”她竖起大拇指。
两人笑闹着,外头传来禀报声,说是八福晋来了。
她如今气色很好。
和当初的气质相比,瞧着格外的好看,气色好,眉眼柔和,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爽朗感,失了些尖锐。
“漂亮婶婶更加漂亮了~”弘晖甜滋滋的夸。
八福晋不由得笑了,她胖成这样,他仍旧愿意满眼星星的夸他,怎么能不说是真爱。
“可爱晖晖崽~”他不由得笑。
两人凑在一起贴贴,快乐的不得了,郭络罗氏笑着道:“我跟你说,在八婶心里,你也是最玉雪可爱的。”
两人互相吹了一波彩虹屁,乌拉那拉氏露出个没眼看的表情,无奈道:“快别互夸了。”
怎么能夸的这么厉害。
“啊,四嫂也是貌美如花,世间绝无仅有。”郭络罗氏笑吟吟的夸。
乌拉那拉氏让着坐下喝茶,这才把点心又往郭络罗氏跟前推了推,低声道:“你这孕晚期,还是在府上歇息的好,无事出来做什么。”
“不瞒嫂子,我心慌。”郭络罗氏捧着胸口,皱着眉头看向乌拉那拉氏,平日里有什么事儿,跟她说惯了,这如今有事,也想跟她说说。
“心慌?可是哪里不舒坦,可叫8太医瞧过了?”乌拉那拉氏听他说,登时吓了一跳。
“不是这个,就是事儿。”郭络罗氏拍拍乌拉那拉氏的手,温声道:“您也知道,我家那位近些日子里上蹿下跳,整日里忙的跟什么一样,素来不肯闲上一日。”
可是前头这几个哥哥,那都是稳若泰山,从未吭声,只有老八急的跟世界上只有他一个阿哥一样。
“如今万岁爷春秋鼎盛,又不像当年那样,急需储君来稳固汉臣,我家爷若是窜着要办差,我倒不急,偏他窜着的事,你们也都知道。”
“我也知道,好多人都在看笑话,但是我也没法子,劝不动,多说几句,他又当我瞧不上他,说尽管有一日叫我知道他的本事。”
郭络罗氏眼巴巴的看着乌拉那拉氏,可怜兮兮道:“能不能叫四爷劝劝我家爷,想做什么也未尝不可,好歹收着点。”
这般大张旗鼓,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枯骨。
乌拉那拉氏拍拍她的手,声音温柔:“你都懂,所以才着急,对吗?”
郭络罗氏顿时不说话了。
她说的对。
一介女流之辈都能看清楚的东西,偏偏自家爷不明白,还当自己掩饰的很好,然而在众人眼里,八阿哥窜的比天都高。
“您说,汗阿玛知道吗?”郭络罗氏扯着手帕,慌的不得了。
弘晖在剥瓜子,他剥了一小堆,就放在郭络罗氏跟前的碟子里,一边笑吟吟道:“专门给漂亮婶婶剥的,您快吃。”
郭络罗氏抓了一把吃。
能有人给她剥瓜子吃,是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很少有人能在嗑瓜子的时候,不把子给吃了。
“您的意思,我也知道了。”郭络罗氏摁了摁眉心。
乌拉那拉氏拍拍她的手,温柔道:“这都是我们妇道人家的一些小猜测,爷们行事自然有爷们的道理。”
她安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出了无奈。
“你要做的,是不要多思多虑,好生的养胎,把孩子生下来才是。”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无奈道:“你快别多想了。”
愁的眉毛都要打结了。
郭络罗氏点头,往好处想想,如今八爷春风得意,素日里她要去请的人,一说八福晋请客喝茶,那都是来的飞快,说是他们的荣幸。
但是她不喜欢这等趋炎附势之人。
“罢了,就这样吧。”她愁的嘴角都起了个大燎泡。
亲眼见证燎泡诞生的乌拉那拉氏:……
“如今局势不明,向来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也别太烦忧了。”
她试图劝。
郭络罗氏点头,看向一旁的弘晖,随口问:“晖晖崽以为呢。”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弘晖受宠,整日里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知道的消息远比一般人多。
“我?”他放下手里的瓜子,笑眯眯道:“你说我现在冲到阿玛跟前,跟他说,我想要世子之位,你觉得他会不会揍我?”
郭络罗氏听了这个形容,神色愈加复杂起来,原本就知道他是这样,没成想竟然真是这样。
“你也觉得不可取吗?”她试探着问。
弘晖嗑瓜子自己吃,懒洋洋道:“什么可取不可取,全在我想不想当世子。”
这个比喻,郭络罗氏能听懂,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没谱。
也不知怎的就猪油蒙了心了。
弘晖也有些诧异,按道理来讲,现在应该是直郡王和太子闹的人仰马翻的时候,还远远轮不到八贝勒出头。
这中间必然有高人串联,让事情有变。
郭络罗氏来的时候满腔忧愁,走的时候忧愁满腔,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她不觉得快乐,只觉得心惊胆战。
而弘晖沉吟,他觉得这里头有事,等胤禛回来了,就压低声音道:“大伯身边去高人了?”
胤禛一听就忍不住挑眉:“对,先前扳倒索额图那个大臣还记得吗?就他。”
弘晖摸了摸下巴。
所以说,索额图要是没有那样对人家不好,说不定现在在笑的人就是他了。
“我懂了。”弘晖犹豫片刻,这才低声道:“那能救八叔吗?”
“阿玛尚且无法自保,又如何谈得上救别人。”
这权利的这个漩涡里,很难有人笃定,什么样的决策导致什么样的发展,最后是对的。
弘晖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年长些,到底长手长脚的,不如先前短圆了。
胤禛搂了搂,这才低头来看:“长了。”
他比了比。
弘晖不信,他觉得自己没怎么长。
动都没动。
乌拉那拉氏也上前来看,笑眯眯道:“确实是长了不少,如今越发高了。”
胤禛心里在惦记他说的高人的事,哄着他玩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
他回书房后,立马叫人开始调查,当结果摆着桌子上的时候,他不仅皱起眉头,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确实是那臣子出的主意,叫直郡王以静制动,不许再出头,他一按捺下来,太子近来得斥责不少,也跟着按捺下来,时日久了,众人见其他人藉藉,自然就有人想要蹦出来。
而这个人选,还不能对大阿哥起威胁。
三贝勒聪慧过人,躲起来修书去了,这四阿哥有半嫡之称,身后跟着整个佟家。他势力强横,自然不敢再喂势力。
而五贝勒、七贝勒,素来有良善之称,最是温和不过,根本不会接茬。
剩下的,身边聚集几个小阿哥,看似势力不错,实则年岁尚小,很少有人把他们当回事。
所以才是最好的人选。
胤禛静坐,等捋顺了后,狠狠的一锤书桌,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谁也不能隔岸观火。
他捏着杯子,狠狠的喝了口冷茶。
戒骄戒躁。
他看着后头挂着的字,是弘晖一笔一划写下的。
胤禛冷静片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面无表情。
他回到正院,就见弘晖正翘着小脚脚在剥瓜子,身边放着个小罐子,已经剥了大半罐。
“爷不爱吃瓜子。”一吃一嘴渣。
“哦。”弘晖慢吞吞应了一声,继续剥着,奶里奶气的小声音也特别气人:“原就不是给您剥的。”
他手有些疼了,就抱着玻璃罐子,哒哒哒的跑路了,他要送进宫给皇玛法吃。
胤禛:……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哦,他的。
弘晖跟着侍卫一道进宫去了,等到乾清宫的时候,就发现康熙在大发雷霆,他颤着手,狠狠的把手里的砚台砸下。
“你还护着他!时至今日,你还护着他!”康熙愤怒疲惫的声音响起。
他见弘晖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就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弘晖软软的小身子,安抚的拍拍他的小肩膀,看向一旁的太子,冷声道:“不必多说,赐死。”
弘晖:?
不是这上来就赐死谁,听着怪恐怖的。
太子跪在地上,他粗喘了几口气,看着康熙的眸光充满了隐忍:“汗阿玛,儿臣什么都没有了。”
失了索额图,他在这深宫中,已经被砍去了臂膀,实在无事可做,才多看了小侍两眼,就这也容不下。
“你是大清储君,当一心为社稷朝堂之上,哪里还会有此等龌龊之事。”康熙一脸一言难尽。
太子听着龌龊二字,心里实在难受,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转身告退。
等太子走了,康熙也支棱不起来了,他蹭了蹭弘晖软软的小脸,温柔道:“你怎么突然进宫了。”
他问。
弘晖就捧着自己怀里一直抱着的玻璃罐,往前举了举:“我给您剥的瓜子仁,不够一罐子,因为我手疼了。”
康熙神色愈加复杂。
一个忍着手疼也要给他剥的四岁崽,一个枉顾他意愿,也要宠幸小侍的太子。
明明,去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打开带着弘晖体温的玻璃罐子,慢慢的吃着瓜子。
康熙抬眸间,神色又恢复冷厉。
“皇玛法是乖宝宝,不哭哦。”弘晖撅着小嘴巴哄他。
刚下过雨,再出太阳,好像就添了几分燥热。
弘晖鼻尖沁出细腻的汗水。
康熙给他擦了擦,温柔问:“你会急着要你阿玛的世子之位吗?”
弘晖歪着小脑袋:“皇玛法,要世子之位,和要阿玛之位,是两码事。”
康熙一直紧锁的眉头瞬间松开,要不然怎么说小孩子考虑事情的角度比较刁钻,一下子就想到他从未想到的角度去。
“朕知道了。”他说。
把弘晖抱在腿上坐着,康熙单手执朱笔,慢慢的批折子。
弘晖窝在他怀里坐了一会儿,也跟着看,看着看着就觉得面前的字成了鬼画符,在他飘啊飘的梦游,慢慢的歪在康熙身上,睡着了。
“弘晖,你看这……”康熙话尚未说完,一低头就对上他恬静的睡颜。他往怀里揽了揽,压低声音道:“小懒猪,就知道睡。”
还担心会吓着他,这小胆子可以的。
他慢慢起身,蹑手蹑脚的把弘晖放在身后的软榻上,用被子盖好,这才又回来批折子。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康熙想着,若是能调制出这种香味,他必然日日熏香。
等弘晖睡醒,还有些今夕不知何夕,他擦着嘴角的口水,从被窝里艰难爬出来,春困秋乏夏打盹,真不怪晖晖崽又睡着了。
“醒了?”他听见康熙淡淡的声音响起。
“是哒。”弘晖应一声,自己从软榻上爬下来,走到康熙跟前,摸摸扁扁的小肚子:“皇玛法!”
“肚肚饿饿,肚肚想吃东西了。”他奶唧唧的撒娇。
康熙不由得轻笑,吩咐梁九功去厨房要吃食点心来,一边道:“你快去,别饿着晖晖崽了。”
梁九功就叫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
等点心被提过来,还冒着热气。
“哇,菊花酥。”弘晖惊叹,美滋滋的尝了一口,在他眼里,估摸着什么都好吃。
他吃的很是欢快。
“皇玛法也吃。”他不吃独食,用筷子夹了一块来喂康熙。
“好好好。”他也过来,你一口我一口,吃的特别幼稚,但是康熙很喜欢。
等吃完点心,他又抱着碗吨吨吨的喝奶。
吃的小肚肚溜圆,这才住口。
“皇玛法,我要回家辣~来就是给您送瓜子仁的,现在送到了,我就该走了。”他说。
康熙有些舍不得。
弘晖在的地方,就像是一方净土,让他有喘息之机。
他一走,这乾清宫都跟着冰凉起来。
弘晖刚出乾清宫,走到宫道上,他就碰上了胤礼。
“十七叔。”他笑着打招呼。
胤礼上前牵住他的小手,奶里奶气道:“你怎么不往永和宫去,还是听侍卫说的,方才瞧见你进宫了。”
“嗯,给皇玛法送罐瓜子仁吃。”弘晖挺着小胸脯很是自豪。
他觉得自己很行。
胤礼艳羡的看着他,弘晖真是太厉害了,能够在汗阿玛面前行动自如,他就不行。
瞧见汗阿玛就觉得浑身僵硬。
弘晖跟他多聊了几句,这才软乎乎的告别离去,等回正院后,又见乌拉那拉氏在看账本。
只要胤禛不在,她就忙的跟小蜜蜂一样。
整日里不是在看账本,就是在做针线,想着生之前多给弘晖做一些,到时候大家肯定以小孩子为主,会对弘晖多有忽视。
她舍不得弘晖难过。
做这些也是想让弘晖知道,她依旧爱他。
弘晖倒是不嫉妒肚子里的孩子。
可能他也觉得这孩子是救命稻草,到时候如果他真的湮灭在历史尘埃中,那么有这个孩子陪着额娘,他觉得挺好。
两人都在努力让对方察觉到爱,不会因为语言误会而造成遗憾。
弘晖蹲在门口,缩成小小一团,在看蚂蚁搬家,看着特别有意思,他认真观察了半晌,哒哒哒跑回去掐了个点心渣放在蚂蚁群里。
看着它们勤勤恳恳的搬运出好远,弘晖就用个小树枝再把点心屑给拨弄走。
蚂蚁:?
我那么大一块点心渣呢。
看着蚂蚁东奔西顾,就为了找那块点心渣,等它们搬运一段距离后,他再拨弄至一旁。
慢慢的观察蚂蚁的分工,觉得很有意思。
乌拉那拉氏:……
弘晖玩了半晌蚂蚁,她在这看了半晌弘晖玩蚂蚁。
离谱。
“腿麻不麻?”她这么问着,又递给弘晖一个点心渣,她还挺想看的。
弘晖:……
你这也有些许的离谱。
他从善如流,又开始逗弄蚂蚁。
等胤禛回来,就见弘晖正窝在墙角,而乌拉那拉氏手扶着墙,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地。
他走过来一看。
沉默了。
这孩子好幼稚,但是看着挺好玩的。
“爷。”乌拉那拉氏赶紧上前请安,她脸一红,不好意思道:“爷回来了。”
说着踢了踢弘晖的小屁股。
弘晖茫然抬眸,就见自己阿玛回来了,登时羞赧一笑,软乎乎撒娇:“阿玛呀~”
胤禛面色严肃,看着弘晖,若有所思道:“你今日进宫了?”
弘晖点头。
“太子……”胤禛有点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弘晖沉吟,他觉得交换情报挺重要的。就拉着胤禛进了内室,将今儿郭络罗氏说的,和在宫里见到的都说了,包括康熙问他的问题。
“阿玛把这些都烂在肚子里才好。”弘晖要想进宫去,那么在康熙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胤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摸摸弘晖的小脑袋,温柔道:“你放心,阿玛不会给你添麻烦。”这不仅仅是弘晖的麻烦,也是他的麻烦。
“那阿玛亲亲。”
“啾。”
“那阿玛抱抱。”
胤禛将他揽在怀里。
见自己阿玛这般温柔,弘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趴在胤禛怀里,糯叽叽的开口:“那阿玛,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在说小小的时候,胤禛就眯上了眼睛。
“说。”
他冷声道。
弘晖甜甜一笑,两条肉嘟嘟的胳膊揽着阿玛的脖颈,在他脸颊上啵啾啵啾亲两口,又夸他风姿俊朗世所罕见。
“然后?”胤禛敛神。
“可以玩骑驴游戏吗?”弘晖满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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