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二点,包间里酒正酣,醉生梦死。
有人要唱歌,顾含青顺理成章停了下来。
这个场合很难有机会招惹薄谈,刚才那已经是在那群人精眼皮底下最过火的了。
她离开包间,去走廊的窗边抽烟躲清静。
玻璃外是北城的夜景,虽然凌晨了,看起来依旧繁华。缭绕在顾含青面前的烟雾像喷涌的火山灰,顷刻能把这座不夜城埋葬。
脚步声传来。透过玻璃的反光可以看到有人从他们的包间出来,往这走来。
接着,顾含青的手臂被从后面握住。
她转身,闻到了一股浓郁难闻的酒气。
这人看着眼生,应该是最近才和薄谚玩上的。
顾含青试着把手臂抽出,发现这人不肯松手。她问:“你有事?”
男人充满醉意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的身上:“你歌唱得不错。”
顾含青敷衍地回了句“谢谢”。
“不知道你的舞跳得怎么样。”说着,男人忽然伸手来搂她。
熏天的酒气让顾含青一阵反胃。
“松手!”
男人不听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臂:“脱衣服跳一个我看看。”
推搡间,顾含青左脚的拖鞋都掉了。
包间里有人出来,看到这边的拉扯,立即走来。
“我就知道你突然要出来就不对劲,松手松手。”
这人叫申桥,是薄谚的发小。
申桥把人拉开。
顾含青往后退了两步。她一只脚是光着的,走廊的地毯上,头发也是乱的。丢失的拖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见她的脸色很差,申桥笑了笑说:“含青妹妹消消气。他喝醉了。”
他的语气轻松,显然不把这当成什么大事。与其说是在给顾含青赔罪,不如说是在吊儿郎当地和稀泥。
被拉开的男人还不消停,对顾含青说:“怎么了?你还不乐意?”
申桥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拉住他。
“不就让她脱个衣服嘛,摆什么谱!”
申桥:“走了走了,里面不都是女人?”
“不行,就得是她。”
申桥在把人往回带的时候看到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
他的动作顿了顿,脸上带笑问:“二哥,要走了啊?”
薄谈眉间的寒凉里带着一丝酒后的乏倦,视线扫过他们,问:“你们吵吵闹闹的,在做什么?”
任谁都能听出语气里那被惊扰后的不耐烦。
“没什么,我们正要回去呢。”申桥笑嘻嘻地遮掩,连带着身上那股不着调都收敛了几分。
别看他和薄谚现在这样,他俩小时候没少被薄谈收拾,后来只能跟在他身后“二哥”“二哥”地叫。现在长大了,不怎么玩在一起了,他还是有点怵他。
“二哥慢走。”申桥又和薄谈打了声招呼,才拉着男人走。
男人小声问:“她和二哥什么关系?”
他显然没有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只是想借着酒意乱来。
“当然没关系。但我劝你歇了心思。”申桥说,“你别看她在阿谚面前低眉顺眼的,其实脾气大得很。再说了,阿谚都没上过的人,轮得到你吗?”
两人的交谈声渐远,随后进了包间。
顾含青这边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正踮着一只脚走路去穿拖鞋。
她狼狈不堪的一面都让薄谈看到了。有一瞬间,她想破罐破摔,就此摆烂。
但是她不能。
本着还能挽救的想法,顾含青走过去穿上了左脚的拖鞋,却发现人字拖夹脚的地方已经断了。
“……”
她在心里骂了声脏话,索性把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也脱了,一起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她转身看向薄谈。
这一层是私人空间,配的电梯是专用的,客人很少,服务生也只在客人有需要的时候才会上来。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
薄谈正在电梯口接电话。
头顶的水晶灯散发的暖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着他的眉骨和鼻梁,整个人没有在学校时那么高冷了,酒精好像把他的本来面目勾了出来。
顾含青赤着脚向他走去。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薄谈。”顾含青叫住他。
薄谈进入电梯转身要按电梯的时候,顾含青刚好走到电梯外。
他微微垂首,手停在关门的按键上,抬眼看她。目光从下而上,自然先看到了那双光裸的脚。
圆润的脚趾上没有涂任何颜色,踩在花纹纷繁的复古地毯上,像一捧白皙素净的雪,和她明里暗里招他的行为很不符,倒是和她今晚这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相称。
视线对上的时候,顾含青看到了他眼底的浮靡和调谑。
电梯里没有别人,薄谈就站在靠近电梯门的位置,身体几乎把门口堵住。他询问:“怎么,今天要带我体验光脚的快乐?”
顾含青一噎。
她原本打算跟进去,现在却迈不开光着的脚。
她假装没听懂他用那晚的话嘲弄她,压下窘迫,改主意说:“下去的时候能不能让人送双拖鞋上来?”
她又笑了笑,学着别人那样叫他:“麻烦二哥了。”
明明动机不纯,她这声“二哥”偏偏叫得格外正经有礼貌,前面“麻烦”二字都要更轻柔缱绻。
薄谈的眼睑动了动,不置可否,手指按下按键。
电梯的门在两人之间缓缓合上。
电梯门彻底合上的时候,顾含青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她走到窗边,从倒影里看到自己还有一缕头发乱着,伸手捋了捋。
她在窗边站了几分钟,猜到薄谈不会让人送拖鞋给她,正要自己叫人,就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是顾小姐吗?您要的拖鞋。”
顾含青勾起唇:“谢谢。”
今晚也不全是糟糕的事。
服务生送来的就是最普通的一次性拖鞋。顾含青拆开包装穿上,抬头就看到前面多了个人在向她走来,心里紧了一下。
“你在外面做什么?”薄谚问。
顾含青:“透气。”
薄谚不说话,审视着她。
玩到这个点,他的眼睛有点泛红。顾含青有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浑身发冷。
她任他看着。
薄谚轻嗤:“别以为那个女人死了事情就了了。”
顾含青知道他又要发疯,附和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薄谚却还是不满意。他冷笑了一声,突然抓住了顾含青的手臂。
巨大的力量让顾含青被迫靠近了他,骨头被捏的生疼。
“少敷衍我。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二哥能看得上你?”
薄谚说话的时候酒气喷洒在顾含青的脸上。离得近,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炽盛的怒意。
她坦然地和他对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会让你后悔。”
察觉到顾含青身体紧绷,全身的每一处都充满防备,薄谚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拇指指腹暧昧地摩挲着她手臂的内侧。
顾含青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倏地,薄谚甩开了她的手,厌恶地说:“情妇的女儿,碰了我都嫌脏。”
顾含青整个人被甩得后退了两步,白着脸靠在墙边。
看薄谚转身离开,她松了口气,身体脱力往下滑,像刚经历了一场溺水。
**
这晚,顾含青同宿舍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几点回来的,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床上的帘子被拉上了。
顾含青一觉到了下午快上课的时间。她们宿舍四个人下午都有专业课。
华盈看到顾含青穿了件卫衣,疑惑地问:“你怎么穿起长袖了。”
这两天温度又有点回升,白天还是很热,大部分人都穿的短袖。
顾含青回答说:“我可能有点感冒,就多穿一点。”
她刚起床,还有点没精打采,看起来确实像不怎么舒服。
余光看到谭朝月在看自己,顾含青看了过去。
谭朝月在她看过来时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顾含青有点疑惑,难道她还是注意了她手臂上被薄谚捏出来的指痕?
好在谭朝月不是个话多的人,看到也不会多问。
“你们先去,我没吃午饭,去买点吃的。”顾含青说。
学校的小超市离宿舍不远。临近下午上课,来买东西的人很多,超市里都是人。
顾含青拿了瓶果汁,又去拿经常吃的面包。
面包只剩最后一个,她正要拿,旁边一只手先于她伸向了货架。
“顾含青?”
顾含青转头,发现是两个和她同班的男生。其中叫程辉的男生手里正拿着面包。
程辉:“你想要这个面包?那给你吧。”
顾含青:“不用,我买其他的。”
程辉:“反正我是随便拿的,换一个也一样。”
他都这么说了,顾含青也就没有拒绝。
一前一后结完账,顾含青把多买的一瓶饮料给了程辉。
程辉:“不用这么客气。”
顾含青:“要的。我先走了。”
走出小超市,程辉看着手里的饮料,脸有点红。
和他一起的男生问:“你不会喜欢顾含青吧?”
程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男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这样的玩咖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你看看她身边的男生都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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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课一上就是一下午,老师还留了不少作业。
顾含青她们班正好和隔壁华盈她们差不多时间下课。一起吃了晚饭后,谭朝月和郭玉去了图书馆,华盈要去附近的大超市买东西,顾含青正好要补一些日用品,就和她一起去了。
回来路过行政楼的时候,华盈说:“那不是钟婧吗?”
顾含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先看到浅黄色的裙子,很温婉,仪态也很好,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
钟婧还有一个身份——薄谈的前女友。
华盈顺势说起了听来的八卦,主要是钟婧对薄谈念念不忘。
而顾含青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
她注意到钟婧走的那个方向是学校的东门,物理系所在的地方。
她的眸光闪了闪,对华盈说:“我突然想起来还要去找个朋友。你先回去吧。”
华盈发现顾含青好像一直对薄谈的八卦不怎么感兴趣。她点点头:“那我帮你把买的东西带回宿舍。”
**
此时天已经黑了,亮着灯的物理系大楼成了a大东门附近的地标。
几个人刚从里面出来。
“薄谈!”
有人等在台阶之下。
看见钟婧,同实验室的人识趣地先走了。
薄谈停下脚步。
钟婧在台阶下仰望着他,眼里满是喜欢:“我们的事我还没和家里说。我们和好,行不行?”
薄谈语气平淡:“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钟婧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骄纵的一面,“你家里也不会同意我们分手的!”
薄谈听完也不生气,反而笑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秋风吹过,他映着夜色的眼睛里,光影有了变化。
一道身影从钟婧身旁走过,走向了他。
顾含青走到薄谈面前,在钟婧看不见的角度含笑看着他,语气却再正经不过:“学长,我在群里看到顾老师正在找你,说是打你电话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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