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谈请了一天假,单位的同事都知道他是去参加开机仪式的。
第二天他回来上班,中午空闲的时候,好几个同事问他参加电影开机仪式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菲说:“我看到顾导的朋友圈了,看起来很热闹,真好啊。”
薄谈:“是很热闹。”
另一个男同事说:“薄谈,我们几家打算这个月挑个周末去爬山的,你女朋友不在你还去不去了?”
“女朋友”三个字听得薄谈一阵恍惚,“不去了。”
小菲说:“我也不去了。昨天和男朋友吵了一架,最近都不想理他。”
薄谈挑了挑眉,看向她问:“为什么吵?”
当了几个月的同事,小菲对薄谈也算有点了解了,他之前对夫妻情侣吵架、单位的八卦、家长里短这些一点都不关心的。
没想到他这次会问。
正好小菲也想倾诉,就说了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俩不是异地嘛,前几天我们的纪念日,他给我送了条裙子,说我一定会喜欢。我收到后都惊呆了,完全不是我喜欢的风格,我平时根本不穿这种。他本来不说是我喜欢的就算了,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一个中年男同事想了想,说:“换成是我,我老婆肯定要怀疑这是不是我要送给别的女人的,然后送错了。”
小菲得到了认同,心里很舒服,“是啊,哪有男朋友连女朋友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
薄谈垂眼听着,想到了顾含青。
在他的印象里,她好像没什么不喜欢的,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男同事:“这件事你男朋友确实不对。”
小菲点头,她看向最先问起这件事的人,“薄谈你说是吧?”
薄谈抬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敢对上小菲直直看过来的眼神。
他视线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的,就是期待落空,有点失望,吐槽两句。可他偏偏还要嘴硬,给自己找借口,然后话赶话就吵起来了。”小菲叹了口气,“谈恋爱真不容易。可能这次我们就分手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也许他很快就认识到错误,来和你道歉了呢。”另一个女同事安慰着小菲。
薄谈没有再说话,思绪渐远。
第二天,小菲来上班的时候喜气洋洋,红光满面,遇到薄谈时打了声招呼。
她打招呼的样子过分元气,薄谈看了看她。
另一个同事问:“怎么啦?和男朋友和好啦?”
小菲:“他昨晚打电话跟我道歉了,重新送了我一条裙子,还说好明天周末来找我。”
同事:“那就好,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小菲点头:“他要是没找我,我这次是真的准备分手的,毕竟异地恋也挺不容易的。昨晚他打电话给我,我们聊了很多。既然他很重视我们的感情,我也就有信心和他一起克服困难。”
同事:“有的是真的吵了场架就散了,后面想挽回都来不及。你男朋友很不错。”
小菲:“那就说明那些男人不值得。还好我们单位的男人都不错。”
薄谈听得心不在焉。
晚上,薄谈回了趟薄家。
今晚是一顿家宴。
他到的时候薄谚已经到了,没正形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二哥。”薄谚抬头打了声招呼。
薄谈在旁边坐下:“大哥还没到?”
薄谚:“说是快了。”
“你还和她在一起?”薄谈问。
薄谚笑了笑:“二哥,我又没强迫别人。这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
薄松和薄杉从楼上下来。薄杉看见薄谈,说:“薄谈,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薄谈叫了声“二叔”。
薄松:“别说你了,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了。”
薄谈扯了扯嘴角:“您见我也没什么好事。”
“二哥说得对。”薄谚看向薄杉,“您见我也没什么好事。”
薄杉没好气:“那块地皮你弄下来了没有?”
薄谚不耐烦地敷衍:“快了快了。为了这事,我这几天喝了不少酒。”
薄杉这才稍稍满意。
薄松看着薄谈:“姜妤有什么不好。”
薄谈:“没影了的事就别说了。”·
薄松一直有意撮合薄谈和姜妤。
但自从初八那晚姜妤遇到顾含青和薄谈后,薄松再叫姜妤来薄家,姜妤就不来了。
薄松气得不轻,却又拿薄谈没办法,就像薄谈当年本科毕业后去英国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薄松已经接受了薄谈不按自己规划的路去搞科研,家里出个搞科研至少名声上好一点。
他一直就管不了薄谈,也不能理直气壮地管。
又过了十几分钟,薄诏才到。
薄谈问:“大嫂呢?”
薄诏:“有事。”
薄诏在前年结的婚,也是早早定下的联姻,到了年纪就把婚结了,两家绑得更深,但两人婚后各过各的。
人都到齐,就开始吃饭了。
每对父子之间,除了生意上的事似乎没别的可聊。
薄谈没什么胃口,动了几下就放下了筷子,心慵意懒地听着他们聊天,聊来聊去都是那点东西。
至于别的呢,他的父母当年就是貌合神离,他二叔情妇不断,大哥的婚姻只有利益,堂弟流连欢场。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他们薄家的人聚在一起,空气里都是腐朽枯寂的气息,侵蚀着颓败的灵魂,都会化作齑粉。
吃完一顿像例行公事的饭,他们就散了。
薄谈坐上车,周师傅问他去哪里,是不是还去老太太那里。
看了看车窗外浓重的夜色,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去哪里心里都是空阔萧疏的。
周师傅以为他没听到,又回头叫了他一声:“薄谈?”
话音落下后,车里安静了几秒。
接着,薄谈干涩地开口:“我不知道。”
这一刻,他终于承认,她离开他后过得很好,但是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顾小姐真的很好。”这些天周师傅都看在眼里。
薄谈“嗯”了一声。
周师傅:“薄谈,我想多说两句,不要嫌我话多。”
薄谈笑了笑:“怎么会。周师傅,你说。”
周师傅:“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年那个早上我送顾小姐离开,她坐在后面悄悄掉眼泪、不想我看到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薄谈记得这件事。
当天下午,周师傅就把顾含青在路上哭了的事告诉了他。
他当时听完是什么感觉呢?
消气,愉悦,还有,不出所料。
周师傅又说:“那天早上她就算哭,也没回头看一眼。她是个很坚定的人。”
所以,错过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我知道。”薄谈颓然叹了口气,“先随便开吧。”
车开了起来,薄谈在后座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看到顾含青的头像,他停了停。
之后,他翻遍了联系人,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找的。
这个周末,纪书桐在外地出差。
周六的下午,她到出差入住的酒店的咖啡厅见了个人——薄谈。
昨晚,她收到添加好友的申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薄谈好好的找她做什么。
加上后,薄谈说想和她见一面。
她觉得很莫名其妙,而且她在外面出差。
他问她在哪里出差,住哪家酒店,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从北城来了。
纪书桐坐到薄谈的对面。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那股淡漠矜贵的气质,每次见到他,纪书桐都会有点忐忑,“二哥,我两点半还有个会,两点得上去准备。”
“行,不会耽误你开会。”薄谈还是平日那样的语气,“喝点什么?”
纪书桐点了杯热美式。
咖啡端上来后,她喝了一口,然后问:“二哥来找我,是为了青宝?”
薄谈:“来问点关于她的事。”
纪书桐在心里措辞了一下,犹疑地开口:“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找她,青宝都决定断了,她怎么可能还说什么。
像是猜到了她会是这样的态度,薄谈的表情不变,语气里没有一丝被拒绝的恼意:“那就随便说点能说的,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人都来了,怕是她不说点什么也不会罢休,纪书桐就随便说了点无关紧要的。
“我和青宝是刚上初中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因为家里总拖学费,穿的也又脏又破,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就青宝跟我说话。她还为了我和别的女生扯过头发。”
薄谈听到这里勾了勾唇。
“那时候青宝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薄谚总找她的麻烦。”说到这里,纪书桐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青宝那些年过得真的很不容易。她妈妈走的那半个月,我都不敢离开她的身边,就怕她想不开做出点什么。现在她好不容易过得不错了,二哥就放过她吧,找别人玩,不行吗?”
其实纪书桐今天愿意见薄谈也是因为有话想说。
薄谈嘴角那浅淡的弧度在听到纪书桐说前面的内容的时候就落了下来。
听到“怕她想不开”,他的呼吸凝滞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聪明、足够有韧性应对任何困难,毕竟当年她能想到通过他摆脱泥沼。
他确实对她不够了解。
半晌,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谁说我对她只是玩玩的?”
纪书桐听了这句话来气,也顾不上得不得罪他了,反问:“那不然呢,你还能娶她?你们这些人,玩到最后不都得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那时候你让她怎么办?当被你养在外面的情/妇吗?你想想她的妈妈,想想她当年为什么找你,她会愿意当情/妇吗?你们这样神通广大的人真要得到她,她肯定躲不了,可让她当情/妇是折磨她、让她死啊。”
薄谈嘴角那一点讥嘲的弧度消失。
他从来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层顾虑,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要不是纪书桐说,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
“我当然能娶她。”薄谈的语气笃定。
只是和好后他们的关系不怎么对,没办法更进一步说这些。
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她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纪书桐还在“薄谈要娶顾含青”的惊讶之中,嘴上回答:“当然。”
回过神来,她说:“你们重逢后,她扛不住你的一次次出现,跟我说决定破罐破摔,我其实是不赞成的。你要知道,青宝是在认定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的情况下还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就不说青春了,人的一生也就那么长的时间,她要不是爱你,怎么会愿意陪你浪费时间?”
纪书桐停顿了一下,又说了另一点:“而且你姓薄啊!是薄家的人。青宝有多厌恶薄家的人我们都知道。跟你在一起就意味着她不可避免得接触薄衫、薄谚。你能体会到她在决定破罐破摔的时候对她的人生得是绝望成什么样了啊?”
薄谈的喉间干涩,像被堵住了一样。
四周的声音逐渐变远,他的身边一片荒芜,耳边只有纪书桐的声音,振聋发聩。
原来,她重新和他在一起,是抱着破罐破摔、对她自己绝望的心态。
他错得彻底。
不好听的话已经说了,纪书桐干脆也破罐破摔了,“你愿意娶她又怎么样呢?青宝不会因为你愿意娶她就回头的。所以二哥放过她吧。”
薄谈被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只有仓皇和面对失去的恐惧感。
可是,她离开后,他过得真的很不好。
他真的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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