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你开车过来，不然这么多东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宋南栀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四点多了，晚上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我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盛晏装完东西，合上后备箱：“顺路的事，中午你已经请过我了，我总不能厚着脸皮再蹭你一顿饭。”
宋南栀把手机放回兜里，有些抱歉：“但那顿饭，让我觉得有一点内疚。”
“下次吧，要变天，回去晚了可能赶上雨。”盛晏无所谓的一笑，示意她上车，然后拉开驾驶室车门钻进去。
宋南栀仰头看了看，晴空万里，不知道盛晏是如何得出要变天的结论，还是他依旧在逃避一些事。
但丹迪岛六月的天气，确实像婴儿脸，说变就变，很难说。
宋南栀便不再提，随他上车。盛晏刚扯过安全带系上，车前放的手机响了，是阿哲打来的语音电话，他接听后，阿哲一张天真淳朴的笑脸充满屏幕。
“晏哥，”阿哲咧嘴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你和宋医生还在外面吗。”
“说正事。”盛晏耐心不足。
阿哲哦了声，直接说：“你让我问的那个叫崔宇彬的人，我找朋友问过了，他是本地人，家里开轮船厂的，在镇上屿江湾住，”阿哲笑嘻嘻的：“那一代住的人，都可有钱呢，晏哥，你让我问他做什么？”
盛晏手指紧扣住方向盘，车窗外的椰林和楼宇慢慢褪去，摞着书本的课桌椅、黑板上没擦的板书、教室后面的八字校训、逐渐清晰。
十六岁的尹眠扎着丸子头，一身蓝白校服，干净清爽，安安静静趴在课桌上写字。
盛晏抱篮球经过她教室，轻咳一声，姑娘抬头，顺势把写一半的东西拉进课桌箱，弯着眼笑容明艳：“阿晏哥哥。”
“写的什么，”盛晏走进教室，坐在她旁边的课桌上：“神神秘秘的，我不能看？”
尹眠摇头，连同刚用完的课本一起塞进去课桌箱，起身推着他向教室外走：“阿晏哥哥，我想看你打篮球了。”
盛晏略带疑惑，离开时，朝课桌箱扫一眼，课本里压着的表格，露出一半标题“学生及家庭情况……”
学生及家庭情况普查表。
盛晏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可藏，但他和尹眠在一起这段时间，时时刻刻感觉，她没有他坦诚。
但他没强求，他父母开明，赶上周末，他就以“给这个小丫头补课”为名，带她回家，父母几十岁的人，哪能看不出他那点花花肠子，只不过家教宽容，一面告诫他出格的事不许做，一面热情招待尹眠，尹眠对海洋着迷，人聪明，嘴也甜，和他爸爸妈妈都很聊得来。
至于尹眠家里情况，他只知道她自小没有妈妈，她爸长什么样，她家住哪，她向来避而不谈，连每次送她回家，也都像做贼，距离她家两个路口，就不许再往前。那时他觉得，俩人毕竟都还高中生，女孩家不像男孩，当爸爸的怕女儿吃亏，管的严，她瞒就瞒了，他能理解。
那时尹眠有个外校追求者，叫沈栎安，是个富二代，像狗皮膏药似的粘她，尹眠可烦，他还为这事，跟沈栎安带的人打过一架，原以为就此了结，谁知有回他送尹眠回家后，发现她作业本落在自己书包里，就骑车追她。
那天晚上，他站在十几米之外，看到她和沈栎安走进同一栋楼。
顿时就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他也因此和尹眠争吵，他让她必须解释清楚，可她责怪他跟踪自己，怪他不信任。他气头上，没让她。
回家后他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临近高考，压力大，脾气也冲，于是晚上连夜跑出去买她爱吃草莓蛋糕，想转天一早送到她班里，把人哄好后，再慢慢聊这件事。
可尹眠却没来上课，一连好几天，她都没来。他给她打电话，她说自己不舒服，再问下去，她就烦了，让他别管，也不许他去找她。
一晃半个月，好几次他想她，就去上次看到她的小区，一圈一圈的绕着楼骑车，想看见她，又怕被她家人看见，给她找麻烦。
直到一个大清早，他终于看见尹眠，可她是和沈栎安拿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上了同一辆车，还有一对不知是谁的父母跟着他们，像要举家搬走。
他不知怎么办，骑车疯狂的追了几个路口，距离渐渐拉远，尹眠在车里回头，目光眷恋却疏远的望着他，可电话却是再也打不通了。
现在想来，他和尹眠那次争吵，居然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学校有很多关于她的谣言，说她是沈家钦定的儿媳妇；说她家条件不好，得傍大款才能出人头地；说她和沈家去波士顿了，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越传越离谱，盛晏说不上全信，但终归，她连句解释，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这是他无法原谅的。
盛晏晃过神，关掉和阿哲的视频。
宋南栀看在眼里，一目了然：“尹眠和崔宇彬，演得痕迹太过于明显，而且像她这么聪明的姑娘，是不可能看上那种，虚头巴脑的人。”
“她看上哪样的人，跟我一点关系没有。”盛晏不耐的哼了声，也说不清让阿哲查崔宇彬的目的是什么，怕她吃亏上当，还是想要验证她是不是真的很擅长傍大款。
他想得到什么结果呢？
盛晏摇摇头，车窗灌进一股冷风，他按了按眉心，人清醒许多，发动车子时，手机又滴的响了声。
屏幕上，是一条直播提醒——“您关注的主播merman已经开始直播”。
宋南栀扫了一眼，幽幽道：“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温柔的事。”
“我就是想看看她有多能作。”盛晏冷着声，手指点开，手机屏幕里，尹眠身着潜水服潜入海下，与她同行的还有姜羡，镜头一闪而过，对准一群正游的鱼。
正常情况下，雨季天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不是暴风骤雨，对深潜影响并不十分大，但浮潜就不同了，一旦风速起来，水面不平静，能见度也不行，就很容易出危险。
盛晏紧锁眉头，没好气的关掉手机，车突然快速启动，宋南栀被晃得身子猛的向后，忙抓紧扶手。
一个小时车程，他仅用半个小时就开回丹迪岛，把宋南栀放在诊所附近，进的几箱药都没顾上卸，直接就开车去海边。
南风起，天色忽晴忽阴，盛晏找附近的店租了潜水装备，搭快艇前往浮潜点。
清澈湛蓝的海水里，尹眠正拍一团白色珊瑚：“我们现在看到的这种珊瑚，叫闪千手，也叫花伞软珊瑚，它是极少数可以主动抓取食物的珊瑚。”她将水下相机靠近，对准珊瑚一张一合的触手，像舞者曼妙的腰枝，拨开五彩斑斓的水面。
屏幕上打出很多“漂亮”，“神奇”之类的评论。
有人问：“能不能看到鲸鱼？”
“鲸鱼也分很多种，我玩潜水这几年，只看到过一次鲸鱼，是在南澳看到的两只离群的虎鲸，”尹眠见姜羡眼睛亮起来，知道她也和观众一样期待，带她向远处游：“我可以带你们去找找看，希望我们足够幸运。”
看不看得到虎鲸，要看运气够不够好。
尹眠和姜羡游了好一阵，鲸鱼没看到，但察觉水下光线有些变化，判断天气可能不好，她向姜羡打了个手势，打算提前结束，就见屏幕滑过一行字——
【主播身后有一条，男！鲸！鱼！】
尹眠狐疑转身。
男人被潜水衣包裹的身躯矫健，如深海里的一道光，穿透蔚蓝海水，向她游来。
直播间顿时被刷爆。
【我也看到了，是一个小哥哥！】
【是主播小姐姐的男朋友？】
【帅哥首秀！！！】
【**观众刷了一个大火箭。】
【小哥哥，吻她！吻她！吻她！】
盛晏向尹眠手指上方，画了个圈，这是专门的潜水手势。他在提醒她，返回。
他是知道天气不好，特意下海找她。
尹眠眼光一亮，别提多高兴，镜头有意无意扫过他逐渐游近的脸：“小哥哥和直播间的朋友打个招呼可好。”
盛晏脸扭向一边，不愿上镜。
尹眠见状，笑得顽皮：“哎呀，小哥哥害羞了。”
盛晏有些恼怒，再次做了返回手势，而后又用左手三根手指敲了敲右臂，他在告诉她：“听我的，有危险，返回。”
尹眠收敛玩笑，跟观众简短的解释目前情况后，结束直播。
三人浮出海面时，天已经完全阴沉下来，风也渐大，目测会是一场短时强降雨。
尹眠跟着盛晏屁股后面上岸，探究的看他脸色：“丹迪岛的天气真是摸不准，昨天明明预报不会下雨的…”
前面的人突然站定，她脑门直接撞上他硬邦邦的后背，揉磕疼的鼻子：“幸亏没整容，不然鼻子撞歪了。”
盛晏不屑的哼了声：“丢命都不怕，还怕鼻子歪？你能不能老实点，嗯？能不能？”
尹眠眼底从探究，变成趣味：“还敢说你不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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