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是个出色的水利工程师,但是个非常糟糕的间谍。
对此,他不以为辱,反以为荣。
“我本来就是河工出身,开渠引水我行,行间为谍之事,非我所长,被发现还不是正常吗?”
“只可惜了这条水渠,若是能将它完成,可保关中百年沃土……秦王杀了我以后,你们若能继续干活,一定要修好这条渠,通渠之日,给我倒杯水酒,我在泉下也就瞑目了……”
“得了吧老郑,谁不知道你在咸阳有人,这次花了多少钱保住性命?”
泾阳令彭其是本地世家出身,也是一力促成郑国开渠之人。
他起初是听说郑国擅长水利,能使旱地变成沃土,增产丰收,便许以重金将人请来,带着郑国向秦王献策,可没想到刚刚开工,就有人向秦王告密,说郑国是韩王派来的间谍,怂恿秦国修路筑渠,就是为了消耗秦国的人力财力,被暗中称为“疲秦”之计。
彭其当场吓得一身冷汗,以为这次死定了不说,还要连累全家人,可以秦国的实力,他就算想逃也逃不掉,只能认命地等候发落。
可谁能想到,等了半月之后,咸阳反馈回来的消息,竟然并没有要他立刻杀了郑国,更不用说让他以死谢罪只说,反而听说太子政向秦王请命,要来主理修渠之事,彭其听得目瞪口呆之余,就赶紧来见郑国。
郑国这阵子虽然被关在彭府,但也没受什么刑罚,彭其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连家人都不知他们差点被郑国连累死,只当他是能让秦川百姓免受洪涝旱灾之苦的救星,每日里好酒好菜伺候着,比对彭其还要精心。
他倒是来者不拒,有吃就吃有喝就喝,不能出门就在家中画图,画图的羊皮都堆了半间房。
这般心大得肆无忌惮,倒让彭其安心了不少,以为真如他当初喝酒吹牛时所说,他在咸阳有人罩着,能在秦王面前说上话,必不会误了修渠大事。
现在大难不死,彭其心有余悸,便忍不住问起此事,想跟着抱个大腿,求个心安。
“没有,真没有人!”郑国却心虚地干笑了几声,被追问得急了,干脆光棍地说道:“我那是唬你的,当初要不那么说,你早就把我交上去砍头了,那会有今日还在你家当座上宾的地儿啊!”
“真的没有?”彭其却不信了,狐疑地看着他,“老郑啊,我可是为了你,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上给你做保,你若是再瞒着我,可就太不够意思了啊!”
郑国无奈,“我说假话时,你全都当真。现在我实话实说,你却不信我……要不,等太子政来了,你我当面对质,如何?”
彭其却叹口气,苦笑着说道:“太子政如今年方十二,听说去年才回国,跟着蒙大将军去打了一仗回来,被朝中老臣排挤,才会领下修渠之责。”
“唉,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哪里知道修渠之难,竟敢夸下海口,说仅靠巴蜀之财,便可在三年内修好关中水渠……按照你之前献给秦王的河图,光是泾水到洛水之间,三百里呐!”
“三年?再多三个三年都未必能修好啊!”
郑国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大笑了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既然敢说,那我就敢跟着他做!老郑我别的不会,水利这块,还不曾怕过谁。”
话说得越大,脸打的越狠,几日后,郑国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就是你画的河图?”嬴政看了眼堆在书案上的羊皮卷,皱起了眉头。
郑国还以为他看不懂河图,连忙上前向他解说:“关中之地,常年春旱夏涝,若能西引泾水,流经关中之地,注入洛水之中,便可在洪水期引洪灌溉,改良土地,增加可耕之田,又可在旱季借用两河之水,以免关中旱情……”
“这我知道。”嬴政指着当中一处说道:“既然要修渠引水,为何不筑堤围塘,便可积蓄洪水,以备旱季用水。关中如今人口尚不如五国,就算浇灌开荒出更多田地,无人耕种也一样荒废,与其开荒,不如深耕细作。待日后人口多了,再行开荒不迟。”
“围塘……”郑国听得目瞪口呆,他昔日与人说起自己的引洪灌溉,借河沙冲击出良田之策,都会得到一片赞颂之声,所有人都以为,良田多多益善,而从未有人告诉过他,田地多了,可能会不够人手耕种……
围塘蓄水,与其开荒,不如深耕细作……说起来简单,可作为一个长年累月与土地打交道的河工,无论如何修渠,避免洪涝旱灾,都是为了增产增收,这一句话,便说到他的心里去。
谁敢说着黄口小儿,就不懂河工农事?
他目光热切地望着嬴政,十分殷切地问道:“不知殿下可否再说说这围塘之事,还有,深耕细作要如何实施?”
嬴政一噎,“这……”
郑国误以为他还在怀疑自己,立刻拍着胸口赌咒发誓:“下官愿以性命担保,殿下所说之事,绝不会传回韩国。当初韩王派我来秦国,就压根没打算我能活着回去。如今得秦王和太子殿下信重,肯让我继续操持修渠之事,郑国就算再不知事,也知道谁人可信,谁不可信。”
“从今日起,郑国就是大秦的郑国,愿为殿下效忠,若有任何差池,郑国这条命就交给殿下发落……”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你还是好生留着性命,为我大秦修渠吧!”
嬴政白了他一眼,“至于围塘之事……我明日让李斯与你细说。”
郑国大喜过望,深深一礼:“多谢太子!”
在这个时代,任何一种能够令田地增产的手段,都会成为各国不传之秘,从农具到水利,哪怕明知其中或许有诈,韩王派人将他送到秦国时,秦国上下依然先采纳了他的修渠之计,直到开始动工,被人举告,明知他是间谍,都没有立刻将他斩首或者五马分尸。
这绝对是其他间谍无法享受的待遇,换成一个剑客或是一个商人,甚至是王侯将相的幕僚门客,只要被发现一点间谍行为,那是肯定立斩无赦。
只有他这样的技术型人才,才会让秦王心生犹豫,用吧,担心是计,不用吧,又舍不得他的才华白白浪费。
但凡有一点可能让秦川变成沃土,任何一个秦王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这是郑国的底气,却没想到嬴政比他想得更多更远。
他却不知,嬴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让人将饭菜送到房中,自己则不眠不休地开始……抄书。
“哈哈哈哈,政哥一定没想到,口快一时爽,抄书抄断手!”
“政哥重生+穿越,有了后世的图书馆资料,可没法拿出来啊,只能手抄,也真是惨啊!”
“别人抄书费纸,政哥抄书费布,赶紧弄点造纸的技术资料给政哥送去,省得政哥以后每天还得批阅八百斤竹简的奏折,肩周炎都得犯了!”
“9494,若论勤政,上下五千年,没几个比得过政哥吧?毕竟那时候政哥连假期都没,一年四季007……”
“所以秦始皇是过劳死吗?”
“嗑药嗑错了死的吧?被徐福和那批方士骗钱骗人,还给假药,这种卖假药的被坑杀一点也不冤啊!”
“谁让他做梦求长生不老,明知不可能,那不是自己上赶着找骗吗?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你以为那些方士不要命了想骗他啊?”
“暴君就是暴君,他要是长生,那还能有我们吗?”
“后世那搞文字狱的皇帝不也想再活五百年,政哥想长生有什么不对的?”
“他为了自己享乐不顾百姓死活,就是暴君!”
“那政哥一统天下消灭诸侯国,修筑长城抵御外敌,又救了多少人呢?”
“暴君暴君就是暴君!”
“始皇帝yyds!”
弹幕从对他的调侃开始,又歪楼到对他的评价,嬴政已经习惯,反正上次那个打赌说他不是秦始皇的家伙,系统已经帮他索赔到了赌注,一匹汗血宝马。至于其他人,他们争争吵吵,完全影响不到他,甚至还能在争吵之时,为了显示对他的鄙弃或拥护,各自会投掷一些“地雷”或“鲜花”。
那都是得用真金白银现买的。
虽然经过系统的转换,到他手里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可对于在这个世界原本就一穷二白的他来说,那都是白赚。
更何况,这匹纯种的汗血宝马,别说大秦和其他诸国,就连如今的草原之主匈奴王都没有。
也不知系统怎么搞到手的,这本该在大草原上带着野马群驰骋的马王,稀里糊涂的在他抵达关口时,跑到了他的面前,成为了他的坐骑。
随行的侍卫们纷纷称奇,连李斯都惊叹地说他是得天独厚的天命之人,才能有如此奇遇。
不得不说,李斯在把握人心煽动情绪上,十分有一套。
那些跟随他前来修渠的侍卫,原本都十分萎靡不振,连他作为太子所分配的属官们都觉得他居然立下三年修渠的保证,简直是在开玩笑,若不是秦王赐他金剑玉印,让他可以先斩后奏,他所带的这三千人马,还不知有多少肯跟他到这黄土之地前来修渠的。
可这宝马一到,李斯再这么一说,顿时引得群情激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立马不一样了。
神物有灵,唯有德者据之。
这种已经被传说美化成神马的汗血宝马,那就是他们眼中的神物,天降祥瑞。
而他,就是天命之人,有德之人,那么懂得多一点,就如孔子老子曾经说过,生而知之,拿出一些现在尚未出现过的技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足足耗费了两匹绢帛才勉强抄了个大概的“围塘蓄水法”和“农田深耕施肥的几点说明”,嬴政皱起了眉头。
太潦草了,明天还得让李斯自己再抄一遍。
还有,弹幕说的没错,造纸术,的确应该提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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