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晚上林嘉因加了会儿班,快到九点才从公司出来,她的车今天限号,只能在路边打车,但是公司在市中心,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她等了很久也没叫到车。

    这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是方彦森。

    “上来吧,这时候不好叫车。”方彦森放下车窗。

    “不用麻烦,马上就到了。”林嘉因笑了笑,不想再承他的人情,以前的都已经不好还了。

    “朋友同事也不做了吗?”方彦森玩笑道。

    林嘉因站在路边,看着车里温润儒雅的男人,他这句话,她没办法拒绝,最后,林嘉因还是上了车。

    两人在车里聊了些工作,其他话题也聊不起来,没过多久就到了林栖路,而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林嘉因无奈地笑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车停了,本来作为同事或者朋友,方彦森该开车离去的,但此刻,他也跟着林嘉因下了车。

    “晚上吃什么?”方彦森问。

    “随便做点。”林嘉因笑着说。

    “现在还学会做饭了。”方彦森轻笑。

    “嗯,你也快回去吧,开车小心些。”林嘉因不知道方彦森此刻是什么目的。

    时傅的身影被夜色吞噬,他看着两人同时下车,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一些片段也在脑海无声地浮现。时傅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身影,看着他们脸上的浅笑,过了几秒,他掐灭手中的烟下车了。

    “没开车怎么不让我去接你?麻烦方总了。”时傅拉起林嘉因的手,笑着看向方彦森。

    “不麻烦,顺路。”方彦森的视线从他们拉着的手上移开,笑了笑。

    “路上慢点,明天见。”林嘉因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时傅抓住的手,虽然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恋人,但她不想伤害方彦森。

    “嗯,明天见。”方彦森看着林嘉因,视线又移到时傅身上,“时总再见。”

    “嗯,再见。”

    随着方彦森离去,时傅和林嘉因进去家门,等到听不见汽车的尾音,林嘉因慢慢停住了脚步。

    院子里灯光昏暗,两人一前一后站立。

    林嘉因以为时傅要问些什么,可是他久久没说一个字,然后,她也不再停留,两人一起走进玄关。

    “想吃什么?”时傅换了鞋跟在她身后。

    林嘉因转身看着他,男人沐浴着暖黄的灯光站在她面前,她以为在灯光的加持下,她可以捕捉到他眼里的情绪,可是,那双平静幽深的眼眸,此刻只静静地倒映着她的脸。

    “想吃……做个汤吧。”林嘉因其实没有特别想吃的,好像已经饿过劲儿了。

    “好。”时傅应下。

    林嘉因看着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然后挽起袖子洗菜……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相处,也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见到这样的他。

    林嘉因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就是突然,很想赶他走……

    林嘉因收回视线,敛了敛心神,她从包里取出电脑,接着处理剩下的工作。

    时傅目光落在食材上,切成细细的丝,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抽离,时傅眼底一片晦暗,她和方彦森之间他不清楚,但方彦森对她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不知道他在她心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说他们现在还不是恋人,就算以后在一起了,或者结婚了,有孩子了,他也应该大度一些的,大度……

    “嘶——”

    时傅放下刀,漠然地看着手上那道口子,鲜血直直地往外冒,他把手放到水龙头下,不断冲刷,直到不冒血他才重新开始做菜。

    处理完了工作,林嘉因抬头发现他把饭菜端到了餐桌上。

    “过来吃饭。”时傅看着她。

    “好香。”林嘉因合上电脑笑着走过去。

    餐桌上摆着一盘饺子,还有木耳丝瓜汤,看起来很清爽,现在已经有些晚了,时傅担心她饿就没做太多。

    “简单吃点。”时傅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很丰盛了,本来准备回家啃面包的。”林嘉因尝了尝汤,很好喝。

    “还有面包?”时傅抬眼看着她。

    “你藏哪儿去了?”他不说林嘉因都忘了。

    时傅笑了笑没理她,在时傅拿起筷子的时候,林嘉因看见了他左手食指上那道口子。

    “手怎么了?”林嘉因皱了皱眉。

    “不小心切到了。”伤口不大,时傅没放在心上。

    林嘉因起身走到客厅,从储物柜里拿出医药箱,简单消毒后在时傅手上粘上一个创可贴。

    “以后还是啃面包或者叫外卖吧。”林嘉因收起来东西。

    “心疼了?”时傅从创可贴上移开视线,笑着看向她。

    “您的手太金贵,伤了我赔不起。”

    “把你赔给我好了。”

    林嘉因手上的动作微顿,过了两秒,她笑着抬眼:“不好意思,我也很金贵。”

    林嘉因把药箱放回原位,回餐厅继续吃饭,吃过饭后,林嘉因照常去洗碗,出来发现他在花园打电话,等她走近,他也挂断了电话。

    “还要蹭住吗?再住下去我可要收房租了。”林嘉因坐在椅子上,和他玩笑。

    “还好我这些年勤勤恳恳工作,要不然都付不起嘉因的房租了。”时傅收起眼中的幽暗,笑着抓住她的手。

    月光下,两人漫不经心地谈笑,半年前他们坐在相同的位置,吃着林嘉因敷衍准备的早餐,半年后,他们吃着时傅简单做的晚餐,不变的,是院子里的黑巴克,变的,是心里对彼此的欲望和贪念。

    “困了。”林嘉因微微打了个哈欠。

    “再等一会儿,陪你过零点。”

    林嘉因愣了愣,她慢慢扭头,失神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平静的眼底慢慢荡起一丝波澜。

    明天,7月20号,是她的生日。

    “过年出差的时候买的,将就着戴吧。”时傅从口袋中拿出那条迟迟没送出的手链,缓缓戴在林嘉因纤细的手腕上。

    钻石手链在灯光与月光下,闪着细碎耀眼的光芒,林嘉因知道,他说的过年出差,是他们彻底闹翻那次。

    “生日礼物?”林嘉因抬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不满意?”时傅看着她轻笑。

    “你倒是会省钱。”林嘉因笑着抽回手,抬起手腕放在月光下,轻轻晃了晃。

    时傅笑了笑没解释,然后伸手把她拉到怀里,微微环着她的腰:“明天晚上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

    “这得看你能不能从司念手里带走我。”林嘉因顺势坐在他腿上,笑着勾住他的肩膀。

    “好,乖乖等着。”时傅的唇靠近她耳边,然后低声开口。

    温热的呼吸带来细密的痒,林嘉因轻笑,情不自禁地微微离开了些,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对过生日也越来越没期待,这些年的生日她都是和司念一起过的,司念带她去哪里她便听从安排。

    两人坐在花园聊了会儿天,过了片刻,时傅抬腕看了看时间,离凌晨还有十分钟,他起身,抱着林嘉因回了客厅。

    林嘉因看着他走向冰箱,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生日蛋糕,她怎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铭安是要破产了吗?让Rhett连蛋糕都买不起了。”林嘉因抬眼看着时傅玩笑道。

    “既然嘉因这么说,待会儿一口都不能剩。”时傅将蛋糕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慢慢打开。

    四寸的蛋糕,很精致,白色的奶油上裱着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旁边还散落着新鲜的玫瑰花瓣,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戴上。”时傅从里面取出寿星帽。

    “这也太傻了,不戴。”林嘉因笑着看向那顶粉色的发箍和同色系的皇冠组成的寿星帽,一按开关,上面的灯饰还一闪一闪的。

    林嘉因不戴,时傅坐在她身边亲自为她戴上,林嘉因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了,她大笑着往后躲,两人在沙发上闹得停不下来,最后时傅还是给她戴上了。

    零点到了,时傅将一根银色的蜡烛插到蛋糕里,用打火机点燃。

    “许个愿吧。”

    林嘉因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被柔和了几分,但眼眸还是那样的深邃,深邃到快要将她吸引到他的无边深海。

    林嘉因双手握在一起,慢慢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些年,她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一样,她希望江婉能够醒过来,希望她父亲能在里面过得好……

    今年,还是如此。

    在林嘉因闭上眼睛的那一瞬,时傅拿出手机,将这一刻定格了下来。

    许好愿望后,林嘉因睁开眼吹灭了蜡烛,与此同时,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嘉因,生日快乐。”往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

    “谢谢。”林嘉因看着他,轻声开口。

    “切蛋糕吧。”时傅把塑料刀递给她。

    “这是什么?”林嘉因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来一个心形的东西。

    “仙女棒烟花,吃了蛋糕再点,我给你拍照。”时傅将刀具放在她手里。

    “你是小朋友吗?”林嘉因都不知道他还懂这么多。

    “你是小朋友。”时傅轻笑,眼里华光深藏。

    第52章

    小朋友?

    林嘉因心里微微一动,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父母不在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嗯,还是这么会哄女孩子开心。”林嘉因嘴角挂着心不在焉的笑,低头开始切蛋糕。

    她的迟疑,她的退缩,时傅看得清楚,可是他不打算再给她时间了。

    林嘉因猜测他应该不爱吃甜食,就象征性地给他切了一块:“够吗?”

    “够了,剩下的都是你的。”时傅笑着说。

    他这是在揶揄她刚才嫌他买的蛋糕小呢,林嘉因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在沙发上吃完蛋糕,她想上楼休息了,但他却拉着她去了花园。

    “拿着。”时傅点燃烟花放在她手里。

    林嘉因无奈地接住。

    “笑一笑。”时傅拿出手机调整焦距。

    林嘉因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敷衍地笑了笑。

    时傅看着她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眼里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他拉着她的手靠近黑巴克花丛,然后拿着手机离远了些。

    林嘉因被他这莫名的兴致弄得无奈又想笑,情随心动,脸上也不知不觉挂上了笑容。

    “嘉因,看这里。”

    咔嚓——

    午夜时分的花园,夜色弥漫,男人颀长而立,女人手持烟火微微回眸,迸溅的火花映着两人脸上的笑容,惊动了在夜雾中悄无声息绽放的丝绒花朵.

    第二天,林嘉因来到公司,迎面而来的同事照常向她打招呼。

    “Jessica生日快乐!”娇娇笑着向林嘉因眨了眨眼。

    “生日快乐~”

    “谢谢大家,祝福我收到了,快去工作吧。”林嘉因笑了笑。

    同事们笑着散去,娇娇来到自己的位置,坐在椅子上向后滑,滑到了花臂和leo的身边,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

    “我们要不要给Jessica买个礼物?或者一起吃个饭?”娇娇问两位哥哥。

    “我昨天订了蛋糕,礼物的话就算了,Jessica应该不喜欢这样。”leo转身看着娇娇说。

    “就订个蛋糕?”娇娇嫌弃有点太寒酸了。

    “那你觉得能从时总手里抢人?还是从司念和老板手里抢?”花臂敲了敲娇娇的脑袋。

    “……Jessica真抢手。”娇娇苦恼,一腔爱意无法表达。

    临近中午,leo订的蛋糕到了,大家把林嘉因叫到吧台,用五音不全的嗓音给她唱了首生日快乐歌,林嘉因非常感谢他们没让她戴桌子上的寿星帽,她笑着切了蛋糕分给他们。

    就在林嘉因说中午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走到落地窗前接了电话。

    “一起吃午饭。”时傅的车停在路边,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大厦。

    “要和同事一起。”林嘉因心想,整天晚上待在一起还不够吗?

    时傅微愣,不知道她口中的同事是不是方彦森,时傅抬眼,笑着开口:“让我上去接你?”

    林嘉因看着楼下的川流不息,眼里染上笑意,他怎么如此霸道?

    “别上来,真的要和同事……”

    “等着。”

    林嘉因的话没说完,接着就听到了车门关上的声音。

    “别动。”林嘉因可不想让他上来引发关注,“我下去。”

    “好。”时傅轻笑,听她的,倚在车身上没动。

    林嘉因挂了电话,她收拾好情绪转身:“今天中午有事就不和大家吃饭了,你们去吃吧,算我账上。”

    “了解了解,没关系。”娇娇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林嘉因笑了笑,回办公室收拾了下东西,但她刚准备出门,方彦森敲门进来了。

    “生日快乐。”方彦森笑着将一个礼盒放在林嘉因的办公桌上。

    林嘉因看着深蓝色的礼盒,抬眼轻笑:“谢谢。”

    “中午一起吃饭?”方彦森刚刚没在吧台。

    “和人约好了。”林嘉因笑着说。

    方彦森眼底划过一丝暗淡,他猜到了这个人是谁,如果是司念,她会直接说。

    “那改天吧。”方彦森收起眼中的深意。

    “嗯。”林嘉因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方彦森回去了,林嘉因走向电梯的方向,进入电梯的那一刻,林嘉因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在感情里,对待追求她的人,如果不喜欢林嘉因向来都是直接拒绝,冷血也好,残忍也罢,她向来不会因此产生心理负担。

    但唯独方彦森,她已经拒绝过了,之后他也很有分寸,但因为同事的关系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交集,林嘉因不想把事做得太绝,更不想伤害他。

    看到对面的车,林嘉因走过去,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时傅倾身为她系好安全带,两人离得很近,时傅看着她的红唇,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嘉因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到昨晚的种种,被他打断计划的不快不知不觉消了些。

    “时总做好的决定我哪敢不听。”林嘉因笑着开口。

    听这委屈顺从的语气,时傅笑了笑,注视着她的眼睛,又在她唇上浮光掠影地碰了碰。

    林嘉因的心慢了半拍,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不说话。

    两人无声地对视,时傅轻笑,在她的注视之下,再次靠近她的红唇,就在林嘉因以为他会像刚才一样浅尝辄止,但他却毫无预兆地加深了这个吻。

    很深,很深,深到彼此呼吸交缠,氧气缺失,在他铺就的窒息深海中,林嘉因刚才的闷气竟不知不觉消散了。

    过了很久,时傅移开唇,彼此平静着紊乱的呼吸,平息着身体的冲动。

    “嘉因,突然不想去吃饭了。”时傅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他低沉的声音灌入耳窝,林嘉因一把推开了他,时傅笑着起身,然后启动了车子。

    林嘉因打开副驾驶的镜子,拿出纸巾擦了擦唇上仅剩的颜色,然后又拿出口红补了补。

    时傅带林嘉因来的还是那间藏在巷子深处的四合院,因为这里每天接待的客人不多,而且需要提前预定,所以常年都很安静。

    他们坐在上次的位置,林嘉因点了几个菜,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长寿面,就在林嘉因把面前的手机拿走腾出地方后,那碗面却放在了时傅面前。

    “生日快乐时总,祝您用餐愉快。”

    “再去做一碗。”时傅把那碗面放在了林嘉因面前。

    “已经做好了,您稍等。”侍者对林嘉因笑着说道。

    林嘉因愣在那里,她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侍者后面说什么她没听清楚,只有第一句话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

    生日快乐,时总?

    “嗯?”时傅尾音上扬,看着她愣怔的样子轻笑。

    林嘉因依旧沉默地看着他,她弄不清楚此刻复杂的情绪,感动?生气?抑或是歉疚?

    就在他们沉默的对视中,另一碗长寿面端来了,放在了时傅面前,林嘉因不再看他,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口接着一口,可是,在她低头的瞬间,手腕上那条钻石手链却越发的晃眼。

    过了两分钟,林嘉因放下筷子看着他:“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嘉因得拿出来点诚意来,还有一下午的时间,慢慢想。”时傅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菜,慢条斯理地放在她面前的餐盘上。

    林嘉因看着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可是心情却不如刚才明快。

    后厨,朱安慢慢摘下围裙,她顺着微小的缝隙看向临窗的两人。

    “不过去吗?”陈述站在她旁边。

    朱安摇了摇头。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在坚持什么?”陈述叹了声气。

    “你相信吗?这个时间上所有的关系都是需要算计的,夫妻之间,兄弟之间,你看,现在他们不是对我念念不忘吗?”朱安平静地开口,眼底一片暗淡。

    “也包括阿傅吗?”陈述看着她。

    朱安的眼睛慢慢红了,过了几秒,她低声开口:“是他们先不要我的。”

    时傅四岁的时候,她说:宝贝,等你长大了,会有自己很喜欢的女孩子,以后你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说:妈妈,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

    而十四岁的时候他却说:妈,你离开吧。

    这么多年,她为了能知道时傅的情况,多给了周姨一个月的工资,后来时傅出国,她同样找到他的教授了解情况,她知道时傅每年都会去爱丁堡,也知道他在她对面买了一套房子,而她,每年也会在今天回国,只为了在时傅生日这天给他做一顿饭菜。

    朱安允许自己关心他,但绝不允许自己低头,对所有人预先背叛她,抛弃她的人,她都不会低头。

    她像一个失败的英雄,孤独地扬着她高贵不屈的头颅.

    林嘉因回到办公室,把方彦森送的礼物放在了靠墙的柜子里,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失神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他们竟然一天生日。

    就在林嘉因愣神之际,司念的电话来了,林嘉因拿起手机接通。

    “今天晚上别上错车。”司念不放心,事先叮嘱一下。

    “嗯,知道了。”林嘉因笑了笑。

    “怎么了?”司念听出了她兴致不高。

    “他也今天生日。”林嘉因淡淡开口。

    “……哇,”司念愣住了,接着她大笑,“这让人羡慕的缘分,干脆以后你们也在今天生孩子得了,正好一起过。”

    林嘉因现在没心思听司念这些不着调的玩笑,她低声问:“我送他什么?”

    或者说,她要送他生日礼物吗?

    他们的关系,到这一层了吗?

    “这不是现成的吗?把你送给他得了。”司念笑着说。

    “没事挂了吧。”林嘉因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等一下,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司念问。

    “别订蛋糕了,一天吃了两次。”林嘉因说。

    “好,放过你。”

    挂断电话,林嘉因想到司念提到的蛋糕,也订了一个,礼物的话……等她开完会再想吧。

    林嘉因忙了一下午,下班后和司念一起去吃饭,晚餐结束后,林嘉因以为司念还要带她去其他的地方,但是她迟迟未动。

    “再等等,把你成功移交到某位男士手里,我就回家睡觉。”司念端起酒杯。

    “他给了你多少钱?”林嘉因笑着说。

    “肤浅。”司念嘴角轻扬。

    过了片刻,时傅的车到了,林嘉因看着司念开车离去,提着蛋糕上了时傅的车。

    “喏,将就着吃。”林嘉因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在后面,“礼物没来得及买。”

    “是来不及还是不愿意?”时傅笑着微微扭头。

    “没时间。”林嘉因没看他。

    时傅也不拆穿她,开车融入了车流,过了许久,林嘉因看着越来越熟悉的道路,她扭头看着他。

    “时总不会大晚上要和我谈项目吧?”林嘉因笑了。

    “是要好好谈一谈。”时傅轻笑。

    黑色的宾利行驶在燕北郊区的道路上,最后停在了那座别墅前,林嘉因失神地看着车窗外的房子,心中五味杂陈,她呆滞地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动。

    时傅看着她的神情,没有开口,过了片刻,他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让她下来。

    林嘉因扶着他的手下车,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她抬头望着眼前的别墅,时傅把钥匙放在了林嘉因手中。

    “打开。”时傅看着她微微一笑。

    半明半昧的光影中,林嘉因看着他温柔的眼眸,鼻子不自觉地泛酸,她慢慢握紧手中的那把钥匙,很轻,又很重……

    这才是他的生日礼物吗?

    林嘉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这座别墅信息,也不知道他对她的家庭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鱼水之欢的浅游低走……可是,他现在把钥匙放在了她手里。

    时傅眼里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在看到她眸里的水光时,握着她的手打开了院子的门。

    四月底来的那次,林嘉因靠在那棵树上,远远地望着院子里比人还高的荒草,心里只有一片麻木的悲凉,而现在,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别墅外的围墙前还种上了她喜欢的花。

    林嘉因脑子一片混沌,她任由时傅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等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林嘉因站在门外,突然很抗拒。

    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正在逐渐复苏,她害怕那些经年沉淀的回忆会突然沸腾,然后不受控制地攻击她,林嘉因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时傅感受到了她站在门前的迟疑,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十指相扣,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随着灯光骤亮,林嘉因看着眼前的场景,记忆如潮水般一浪一浪地涌来,有欢乐的,有悲痛的,通通涌向她的脑海,她把蛋糕放下,情不自禁地往里走去。

    她的手慢慢划过沙发,慢慢划过餐桌……她走过的地方,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好似他们昨天还在沙发上看电视,还在餐厅吃过饭。

    林嘉因突然感觉眼睛酸涩的不像话,她站在楼下往上望,好似能看见江婉摔下楼梯的那一幕,血色在眼前翻涌,林嘉因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后,她迈上了台阶,时傅一直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跟着,来到楼上,林嘉因推开一扇门进去。

    “这是我的房间。”林嘉因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嘉因慢慢往里走,她打开窗户,迎着夜色让眼泪横流。

    时傅站在刚进门的位置,听着她隐忍又紊乱的呼吸,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今天穿了一条裸粉色的长裙,带着点灰调,显得很柔软,时傅很少见她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只是这一刻,他很想抱抱她。

    但是,他得给她时间缓和。

    时傅看着她的身影,程浩曾经说她只可远观,可时傅能看到她周身的孤独,是黑色的,寂静的,当他走近,他们身上相同的气雾便交缠在一起。

    过了片刻,时傅迈开修长的腿,缓缓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了林嘉因的腰,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只需要静静拥抱着,就能愈合所有难言的伤口。

    背后的胸膛是那么温暖,林嘉因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她明白他将钥匙放在她手里,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得重新规划,得和公司的人周旋。

    说到底,她也是个俗人,难以抵挡这份深情。

    “你再这样,我怕是真的要离不开你了。”林嘉因轻声开口。

    “再次遇见,我就没想过让你离开。”时傅收紧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林嘉因笑了笑,她垂眼看着楼下的月季花:“那你知不知道,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世界里,我就做好了你随时离开的准备。”

    时傅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她的心是坚不可摧的十层堡垒。

    时傅没回她这句话,而是慢慢转过她的身体,此刻,淋漓尽致的夜晚,风也纠缠,月也纠缠,两人的视线在无声的夜色中缓缓缠绕。

    “过年那天,为什么结束?”时傅将她散落的头发撩在耳后。

    记忆回到除夕那天的崩溃,又漫过商场他和童安的并肩而立,最后是他们隔着车窗沉默地对峙……

    林嘉因注视着他深沉的眉眼,好像受到了蛊惑,也或许是被这突然的温情打乱了心绪,她望着他的眼,缓缓开口:“因为我察觉到自己有些依赖你。”

    时傅早该想到的,是第二个原因,他早该想到的。

    “这样不好吗?”时傅心里突然一片柔软。

    “我不想依赖任何人。”

    “嘉因,我要你依赖我。”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嘉因,我要你依赖我。

    这几个字灌入耳朵,那么轻,却在她身体里慢慢荡涤,引得神经发颤。

    林嘉因多想和他只保持现在的关系,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曾经她以为,只要他提出来,她就会立刻跟他划清界限,但这一刻,林嘉因好像听到了心墙缓缓剥落的声音,她用力地支撑住,将那些破碎的墙皮捡起来……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想要的东西就努力去得到,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家人也不行。

    而现在眼前的男人却和她说,要依赖他。

    “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不好吗?”林嘉因轻声开口,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嘉因,你在逃避什么?”时傅知道,就算他们在一起了,或许和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如今,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隔着一层责任和关心彼此的底气。

    “Rhett,你爱我什么?”林嘉因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爱彼此什么?爱彼此进退有度,以及那份难以捉摸的游离感,暧昧,美好且危险,而当这些消失,他们之间又会剩下什么?

    “你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有自己扮演的角色,童安是排解你心里寂寞的,而我是满足你身体需要的,是吗?”林嘉因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她强迫自己清醒,“这不是爱,而是一种胜负欲。”

    “林嘉因,你在糟践我还是在糟践你自己?”时傅看着她的眼沉沉开口。

    这是他第二次连名带姓地叫她,林嘉因知道,他生气了:“你……”

    林嘉因刚开口,时傅就低头狠狠吻上了她的唇,她平静的声音和清冷的眸在脑海里回荡,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就被她判了罪名,时傅心里无名的火烧得越来越旺盛,他担心再听见她说那些,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时傅用力环着她的腰,想要将她嵌进身体。

    林嘉因承受着他失控的力度,爱情对她来说是一场战争,她刚才不疾不徐地说完那番话,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旌旗在迎着风猎猎作响。

    “嘉因,我教你谈恋爱吧。”过了很久,时傅放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在爱情里,时傅是空白的,但他想和她一起认识爱情,然后再一起认识婚姻,他想在她这一潭又深又冷的死水掀起波澜,也想让她为他沸腾。

    林嘉因的心跳还未平静,为什么?他总是用最轻的语调,勾起她最死的海,连同那句“我要你依赖我”,一起将她刚恢复的清醒给覆灭。

    嗓音在此刻好像被夺去了,林嘉因心里一团乱麻,她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在被他的眼神融化之前,在她堡垒坍塌前,林嘉因移开了视线,然后绕过他走出了房间。

    怀里的温度消失,时傅望着无尽的夜色,气息沉重又绵长,他并不是想用这座房子作为筹码来换取她的心,只是那一刻,他想告诉她感情里不止有争吵和背叛。

    时傅不知道她在上一段感情中经历了什么,导致她这样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其实在遇到她之前,他也有同样的悲观,但认识她之后,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他好像有了期待,期待周五,期待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而现在,他期待和她有无数个不知名的以后。

    过了片刻,时傅调整好情绪,跟着她的脚步下楼了。

    来到楼下,林嘉因看着墙上的挂钟,在暖黄的光晕中记录着时间的消逝,刚才她的情绪不稳定,没来得及仔细看,而现在,林嘉因失神地环视四周,发现冰箱的指示灯是亮着的,连同电视、空调也都好好的,好像这四年,它们一直静静地待在这里,等待它们的主人回来……

    可是,林嘉因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重新回到她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林嘉因看着餐桌上新鲜的花,曾经,她在那里狠狠地划了一刀,血渐了满地,她轻轻摩挲着手腕的那道疤痕,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疼了。

    “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时傅站在她身后。

    林嘉因静静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今天是她和他的生日,他为她找回了家,而她对他的生日却全然不知,就算中午知道了,她也没迈过心里的那道坎,最后还是没有为他买礼物。

    “蛋糕呢?”林嘉因刚哭过,鼻音很重。

    “冰箱里。”时傅说。

    林嘉因走到厨房,可是刚打开冰箱就愣住了,里面不仅有蛋糕,还有很多食材,而这熟悉的摆放方式,让她瞬间想到了他每每往冰箱里放东西的画面,而这,连同她忘记他生日的愧疚,成了压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了?”

    时傅看她久久未动,就跟着走了过去,可是他刚走近,她就埋进了他的胸膛。

    “你就是个混蛋……”

    林嘉因隐忍着眼泪,心里酸涩潮湿得像是酝酿了一整个季节的梅雨,这些年,她就像残枝败叶一样在路边的积雨中无声腐烂,连她自己都冷得麻木了,而他却缓缓走过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林嘉因抱着他的腰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理智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疼痛撕扯。

    司念说,女人是会被细节打败的动物,林嘉因从来不相信这些话,什么样的细节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自己做的?这些年她不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么。

    而现在,他陪她一起逛超市的画面,还有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还有凌晨他非得拉着她去花园拍照的场景……都变成了最温柔的刀,想要一层一层撬开她的心房。

    林嘉因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她讨厌自己的眼泪。

    她咬得那么重,那么深,时傅多希望她能在他怀里大哭一场,把这些年的不易都哭出来,可她只是狠狠地咬着他,隐忍着不肯发出声音。

    “Rhett,我们试一试吧。”林嘉因埋在他胸膛,声音很闷。

    时傅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找不到自己的意识,但很快的,他又被理智拉回现实,她是感动和愧疚多一些?还是爱他多一些?

    “嘉因,你可以不用这么快答应我。”时傅抬起她的脸,慢慢吻掉她眼角的泪。

    “我怕再晚一会儿,就要反悔了。”林嘉因想逼自己一把,她不能总是这样自私地接受他的好。

    况且,他们现在和恋人也没有区别,就算在一起了,只是多了个身份而已,林嘉因不觉得会有什么改变,如果将来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她还可以随时抽身离去。

    “是吗?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时傅将她抱起,嘴角的弧度以控制不住的势头向两边漫延。

    时傅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不管怎样,她往前迈了一步,就别想再退回去了。

    “再抱下去要过零点了。”林嘉因伸手拿出冰箱里的蛋糕。

    时傅笑了笑,要说今天他毫不在意,那是骗人的,但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时傅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还是打开了蛋糕。

    两人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前,林嘉因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许愿。”

    隔着摇曳的烛光,时傅轻笑着看向她——

    他的愿望就在眼前,他不需要闭眼。

    过了几秒,时傅看着她吹灭了蜡烛,在林嘉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时傅拉着她一起离开了别墅,房间里没有准备被褥,暂时还不能住人,黑色的宾利顺着原路返回。

    “我爸月底六十岁生日,你跟我一起去吧。”时傅温声说。

    林嘉因微愣,她轻笑着掩藏住眼里的情绪:“刚上任就要工作了?”

    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想介入他的生活。

    “嗯,不能白白占着位置。”时傅嘴角的笑意不曾褪去。

    “能不去吗?”林嘉因偏头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不想去?”时傅扭头扫了她一眼。

    “嗯。”林嘉因微微点头。

    “这次不行,你不去的话,我姑姑又该给我介绍女孩子相亲了。”时傅承认自己有私心,他想借这个机会把她介绍给所有的亲戚朋友。

    “相亲,去过吗?”林嘉因来了兴致,她笑着扭头看向他。

    “我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吗?”时傅轻笑。

    林嘉因笑了笑,不再言语。

    “就是在家里简单办个寿宴,有亲戚,还有一些商业上的朋友,人比较多,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坐一会儿就走。”时傅也不想太为难她。

    “好。”林嘉因应下了。

    两人回到林栖路,林嘉因没想到在把他赶出去之前,自己竟然先答应了他,她从包里拿出钥匙,还到他手里。

    “先放在你那里,等我什么时候买得起了再找你要。”那座别墅,对现在的林嘉因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

    时傅抬眼,平静地看着她,对于她的举动并不意外,他知道,她不会因为关系的改变,就全身心地依赖他。

    “好,什么时候想住就直接过去,正好抵了我在这里的房租。”时傅轻笑,抱着她一起上楼。

    “好。”林嘉因喜欢他留给她的空间。

    两人从浴室出来,双双倒在床上,潮湿的水雾弥漫,依旧是难解的缠|绵,房间内也渐渐地散发着浓郁香甜的椰子奶香味。林嘉因不觉得戳破这层窗户纸会有什么改变,可是此刻,她竟然还没有往常放得开,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

    她不知道答应他试试的那一刻,是出于什么心理,但面对他这种直接又文火慢炖的好,她没办法继续无动于衷。

    “嘉因,看着我。”时傅转过她的脸,亲吻着她脸上的红晕。

    林嘉因双眼迷|离,她稳着呼吸和他对视,望着他如渊如海的深眸,渐渐地和他一起跌入这没有边际的快乐。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相守一辈子吗?”时傅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窝,林嘉因愣了愣,她沉默着不想说话,但时傅却步步紧逼:“相信吗?”

    林嘉因发出一声闷哼:“……相信。”

    她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但她相信这个世界有人能相守一辈子,就算知道了对方所有的坏毛病,但因为足够爱,足够无法割舍,足够灵魂相契,所以可以彼此迁就。

    但这种难能可贵,上天会给她吗?不会。

    林嘉因再次闭上了眼,隔着薄薄的眼皮,时傅仿佛看到了她的心湖深处,漫漫长夜堆积着无边的痒,当黑巴克在多情的夜色中绽放时,时傅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相信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林嘉因躺在他的臂弯,平息着身体的余韵,回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难道他还想和她结婚不成?

    林嘉因笑了笑。

    爱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可笑的是有人因为爱冲昏头脑,林嘉因很清楚,就算她今天有那么点冲动答应了他,但她还是很清醒的。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精明的人,但现在觉得有些单纯。”林嘉因抬手,在他胸膛上蜻蜓点水。

    时傅明白她的意思,他笑了笑,抓住她乱动的手:“人可以在很多方面世故,精明圆滑,但至少要为自己保留一方净土。”

    净土?林嘉因若有所思,她的净土又在哪里?或许,她本身并不相信这样的存在。

    “好了,去洗澡。”林嘉因闭着眼轻轻环着他的腰。

    “嘉因现在越来越黏人了。”时傅看着她慵懒的神情,笑着将她抱进了浴室.

    林嘉因不喜欢两个人一直黏在一起的感觉,好在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对于时傅而言,更是没有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很多时间都是被他有意挤出来的。

    周末,林嘉因在花园修剪枝条,还顺手剪下来几朵鲜切花,然后插在玻璃瓶中放在了餐厅,她刚做完这些,就接到了司念的电话。

    “怎么样,生活愉快吗?”司念悠哉悠哉地躺在花店的躺椅上。

    “那天你知道?”林嘉因说的是她生日那天,别墅的钥匙。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放你走。”司念轻笑,还好向赫没骗她。

    林嘉因笑了笑没说话。

    “我去法国待段时间。”司念看着一旁的行李箱。

    “自己?”林嘉因皱了皱眉。

    “嗯,无业游民的好处,羡慕吧。”司念笑了笑。

    看来她和向赫之间的事,没有那么顺利,林嘉因也没多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去机场。”司念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一个人小心点,有事打电话。”林嘉因说。

    “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你好好谈恋爱。”司念笑着拨弄了一下手边的花瓣。

    谈恋爱?林嘉因微微一笑,她不觉得现在和之前有什么区别,两人又聊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嘉因在花园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听见了门铃声,她走过去打开门,发现时傅抱着两盆花站在门外。

    “嘉因是不是该把密码告诉我了。”时傅看着她轻笑。

    夏日的傍晚吹来几许凉风,他的半边侧脸沐浴在夕阳下,温和地看着她,林嘉因移开了眼,转身往回走:“生日加四个零。”

    “简单了些,万一哪个心怀不轨的人把嘉因偷走怎么办?”时傅在后面关上了门。

    “心怀不轨那个人是你我倒还相信。”林嘉因笑了笑。

    “要是知道这么简单,我肯定要把你偷走。”时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不曾褪去。

    林嘉因不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时傅抱着花来到花园,环视了一圈,在想把这两盆花安置在哪。

    “什么花?”

    林嘉因看着他手中的花,很小的两株,花朵也很小,但开得很旺盛,花瓣是那种热烈的红,仿佛有绽放不完的热情和生命力。

    “月季,老板说是爬藤的,我定制了一个秋千,放在这里怎么样?”时傅指向东面的墙。

    林嘉因是不情愿的,她的花园里只有黑巴克,她不喜欢杂七杂八的颜色,但是看到他衬衣上的泥土,林嘉因垂了垂眼皮。

    “你随便弄吧。”林嘉因坐在椅子上,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

    时傅看出了她兴致不高,只笑了笑,黑巴克确实很好看,但花瓣太过高贵冷艳,每每看到都让人觉得清冷疏离,他要慢慢的,把她的花园装点成色彩斑斓的,就像她的心一样。

    过了片刻,时傅定制的秋千架到了,他让人放到花园,等人离去后,他在秋千两旁挖了坑。

    “这样可以吗?”时傅用铲子挖了一个坑。

    “再深一点。”

    白色铁艺的秋千架,颜色看着很舒服,秋千也很宽敞,林嘉因似乎都能躺下去,上面放着柔软的垫子,林嘉因坐在上面悠悠地荡着。

    “舒服吗?”时傅抬头看了她一眼。

    “舒服,谢谢亲爱的。”林嘉因轻笑。

    她的长发随风微微飘起,时傅看着她脸上的笑,在夕阳下很温柔,这一刻,他很想把全世界都捧在她面前。

    “这样呢?”时傅收回视线,又往下挖了一点。

    “差不多了。”林嘉因低头看了看。

    时傅把花从花盆里取出来,准备放进泥土里。

    “我来。”林嘉因从秋千上下去。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娴熟,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林嘉因还是自己动手了,她将根部的泥土打散了一些,然后放进了泥坑里,又浇了些水。

    两人围在花前,时傅看着彼此手上沾满的泥,记忆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眼底浮着笑,情不自禁地抬手,在她脸上画了一道,可是,女孩儿再也不会笑着和他打打闹闹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几岁?”林嘉因抬眼看他。

    “好像突然回到了14岁。”时傅轻笑。

    林嘉因笑了:“真敢想。”

    时傅低头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嘴角始终挂着浅笑,十四岁遇见她的那天很好,但现在更好。

    秋千架上还有灯饰,时傅洗了手之后将那些零碎的小部件一一安装好,他拿出了手机:“坐上面,拍张照。”

    “这样子?”林嘉因看了看自己两手的泥。

    “好看,快点。”时傅将林嘉因拉到秋千上。

    为了满足男人的成就感,林嘉因还是配合地坐下了,她举起两只沾满泥土的手,看着镜头微微一笑。

    薄暮时分,秋千架上的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林嘉因脸上还挂着时傅刚刚抹上的泥,时傅看着镜头下的女人,笑着按下了定格键。

    “换衣服,我们出去吃饭。”时傅收起手机,拉着她回了房间。

    “附近新开了一家土耳其餐厅,可以去试试。”林嘉因好几次路过,本来想和司念去的。

    “好。”时傅应下,难得她有想吃的东西。

    餐厅离得很近,两人换完衣服后散步过去了,异域风情的装潢,林嘉因刚进去就闻到了香醇浓郁的芝士味,看来正在健身的某人今天要白练了,餐厅的菜品很合林嘉因的胃口,她不知不觉吃了很多。

    晚餐接近尾声,时傅抬头看着她:“我要去美国出差一周,回来后就是我爸的生日了。”

    林嘉因愣了愣,不过对于他飞来飞去的模式也已经习惯了,她抬眼:“买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直接跟我去就好。”时傅知道她怕麻烦。

    “真贴心。”林嘉因看着他流畅的下颌线轻笑。

    “知道就好。”

    时傅拉着林嘉因的手一起离开餐厅,卫峰已经在餐厅外等着了。

    “现在就走?”林嘉因没想到他的行程这么紧。

    “嗯,先把你送回家。”

    “不用,我自己散步回去就好。”

    “上车。”

    时傅把林嘉因拉上车,卫峰启动了车子,他顺着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没想到在他相亲成功前,老板竟然先一步如愿以偿。

    几分钟后,车停在了林栖路117号,时傅跟着林嘉因一起下车。

    “别误机。”林嘉因淡淡开口。

    时傅往前一步,微微撩起她的长发,温声开口:“嘉因,那株月季叫小女孩,照顾好她。”

    夜色多情,在他融化风月的温柔眼风中,林嘉因心中某个角落微微一动……小女孩?

    在林嘉因愣怔的瞬间,时傅低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然后把她推进了家门:“晚安。”

    林嘉因站在门内,看着他转身进到车里,隔着黑色的车窗,她往里望了望,随后,轿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夜晚的风带走了几分燥热,林嘉因在花园的秋千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回了房间。

    林嘉因拿出睡衣,余光扫向窗户时发现没拉窗帘,她走到窗前,但窗帘刚拉到一半她停住了动作。

    这一个月以来,她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隔三差五地停在别墅外,之前时傅在,林嘉因就没放在心上,可现在……

    林嘉因正准备去调门外的监控,但看到车里的人出来了,竟然是徐之恒。

    徐之恒望着房间半遮的窗帘,两人隔着玻璃窗遥遥相望,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下车。

    林嘉因看着他举起手机的动作,随后,她收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林嘉因嘴角漫上一丝笑意,带着嘲讽的意味,她并不觉得现在的情形,他是来跟她谈工作的。

    林嘉因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拉上了窗帘。

    徐之恒看着紧闭的窗帘,耳边的忙音恢复到寂静,他没奢望她能接电话,他知道,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订婚日期越来越近,他总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她,想起曾经两人在一起时商量的婚礼……

    那一刻,他突然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这一周,时傅没有频繁地打电话过来,只是每到用餐时间都会发消息,问林嘉因吃饭了没有,林嘉因便像交作业一样,将每天的食物给他发过去。

    在遇到林嘉因以前,时傅每年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待在美国,对时秋铭来说,国内是基业,而对时傅来说,美国更像是他的大本营。

    14岁那年父母离婚后,时傅便在美国读高中,此后读大学以及攻读硕博,他在美国待了13年。

    从小就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说,等他长大后要继承铭安,但是几乎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唯一告诉他要按照自己喜好来的人,没等他长大也离开了。

    21岁那年,他和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人工智能的公司,24岁那年,他在纳斯达克敲响钟声,那天,纽约时报广场的大屏幕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个年轻人的新闻。

    时傅想站在世界的十字路口告诉他母亲,你的儿子很好。

    他做到了。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日复一日上演着权势者的纸醉金迷和弱势者的冒险地狱,时傅站在落地窗前,闪烁的霓虹在他侧脸留下斑驳的影,他看着手机里林嘉因发来的午餐图片,眼里不再是经年沉淀的虚无和落寞,而是浅浅淡淡的笑意.

    在时傅离开的两天后,林嘉因也去海市出差了,两人一个比一个忙,再加上时差的原因,联系的次数就更少了,林嘉因往往看到他的消息和未接来电,他那里已经是深夜了。

    而等她睁开眼,总是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发来的问候。

    林嘉因从机场回到家,她回想着时傅做饭的步骤,自己做了碗面,然后在他的早安问候中,照常给他发过去了照片。

    那天晚上过后,门外不再有黑色轿车停留,林嘉因吃完晚饭后独自在林栖路散步,她没有问时傅什么时候回来,但按照他先前说的一周,应该是明天晚上。

    林嘉因正想着,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他的视频电话。

    “真黏人。”林嘉因笑了笑,用他常说她的话揶揄他。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潮湿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赤|裸的臂膀还残留着水滴。

    这是又在勾引她了?

    “嗯,得黏一点,万一嘉因趁我不在和司念出去找小男生怎么办。”时傅举着手机,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头发。

    屏幕中他的脸一晃而过,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林嘉因这一刻忽然有些心虚,她笑着掩饰了过去:“司念去法国了。”

    时傅微愣:“那我猜向赫现在在喝酒。”

    “劝他少喝点。”林嘉因笑着说。

    “嘉因不劝劝我吗?”时傅隔着屏幕,看见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眼里的笑甚是好看。

    他的脸重新回到画面中,林嘉因眉眼轻抬:“大老板也少喝点,钱是赚不够的。”

    “这么说的话,那我要多喝一点,得努力赚钱给嘉因买好看的花。”时傅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不太灵活地穿着衬衣。

    林嘉因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到了他那边的敲门声,然后卫峰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在向他汇报今天的行程。

    “你去忙吧。”林嘉因说。

    “好,你早点回家。”时傅没再继续缠着她。

    两人挂了电话,林嘉因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愣神,她似乎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但好像也还不错。

    在外面走了十几分钟,林嘉因原路返回,来到家门外,她正准备推门进去,但余光扫过信箱时愣了愣。

    信箱里是有东西吗?

    林嘉因停住脚步,这个信箱已经很久不用了,一直都是废弃的状态,况且如今这个时代,基本上已经没人写信了,难道是爷爷奶奶的旧友?

    林嘉因带着疑惑打开了信箱,看到信封上拉斯维加斯的地址时,她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动作也跟着顿住了。

    过了几秒,林嘉因慢慢拆开,里面是张明信片,正面是手绘的花藤秋千架,上面坐着的女人很像她,而背面写着一行字——

    我的小女孩还好吗?

    暖黄的墙灯下,林嘉因拿着明信片站了很久,她看着男人凛然挺拔的字迹,心里的余波一层一层荡着,渐渐的,荡得眼睛发酸……

    过了很久,林嘉因收起明信片,她站在冗长的暗巷,抬头望着星月浩瀚的夜幕,孤寂的长夜好像突然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很微弱,但是有光。

    片刻后,林嘉因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时傅发了过去——

    今天的月亮很好看。

    第55章

    林嘉因回到家去了花园,她躺在秋千架上,借着灯光端详明信片上的那幅画,他的画技倒是挺好,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脸,微微飘起的长发,让她感觉明信片上好像真的有风吹过。

    过了片刻,林嘉因回到房间,被子上好像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清冽,她盖上被子慢慢闭上眼睛,但过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翻了个身,隔着窗帘看向窗外昏昏沉沉的月光,这才过了多久,她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时傅从酒店出来,坐上车看到了她发来的照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分享生活,时傅看着照片里那轮清冷的月亮,又看了看异国街道尽头初生的太阳,日月交辉的瞬间,好像再遥远的距离都能触手可及。

    日出的光淡淡洒在时傅的侧脸,柔化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翻看着两人零零碎碎的聊天记录,缓缓打下两个字——

    晚安.

    第二天,林嘉因吃过午饭去铭安开会,虽然时傅不在,但李经理好像习惯了将会议室安排在时傅办公室的那一层。

    会议前,林嘉因去洗手间,路过助理办公室的时候,听到林洁和另一个女孩儿在说话,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外面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程小姐,时总不在。”林洁微笑着开口。

    “林助理,你不要唬我,时叔叔马上要生日了,阿傅哥怎么会不在?”程亦宁略带不满地看向林洁。

    “程小姐,我没必要骗你,时总去出差了。”林洁依旧持着职业化的微笑。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董事长生日前会回来。”

    程亦宁秀眉微皱:“林姐姐,你说你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这么多年是怎么待在阿傅哥身边这么久的?”

    林洁眉眼微抬,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评价,她轻笑着开口:“您可以亲自去问时总。”

    “好了好了我不问这个。”程亦宁双手撑着下巴,眼睛微微一转,看上去天真可爱,她看着林洁,稍稍放低了声音,“我听说最近阿傅哥身边有个女人,叫林嘉因是吗?”

    林洁正在翻阅资料,闻言她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看向这位小公主:“是的。”

    “阿傅哥是认真的吗?”程亦宁眼里带着不甘和委屈。

    “时总和林小姐的感情很好。”林洁看着程亦宁,眼里的笑意淡了些。

    程亦宁撇了撇嘴:“不可能,我才不信呢,况且林嘉因那样的女人,看着就很……”

    “程小姐,不好意思我要工作了,具体事宜你可以问你哥哥。”林洁下了逐客令。

    “我哥说的我更不信,好了好了,我走了,林助理再见~”

    程亦宁是程然和程浩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些年在美国读书,她听朋友说童安终于不在时傅眼前晃荡了,就赶紧趁着时秋铭生日回国,但哪知道刚回来就冒出来一个林嘉因,她才不信时傅是认真的,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他认真。

    林洁望着程亦宁的身影,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她拿出电话打给一楼的前台:“时总不是说了,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抱歉林助理,程小姐她……我拦不住。”前台忐忑地开口

    “不用跟我道歉,如果今天时总在的话,你现在应该收拾东西去人事部了。”

    “好的林助理,我以后一定注意。”前台连忙说。

    女孩儿娇俏的声音消失了,林嘉因补了补口红,然后朝着镜子微微一笑,怎么办,这男人真是爱招蜂引蝶呢。

    林洁挂了电话,抬头的瞬间余光掠过林嘉因路过的身影,她微愣,视线停在门的位置久久没有移开。

    她听卫峰说了,别墅的钥匙交到了林嘉因的手里,那一刻,林洁才相信时傅是认真的,她心里的犹疑和不安,才渐渐消失……

    林嘉因在铭安开完会,又外出办了点事,晚上有个客户约她一起吃饭,按照往常,林嘉因大概率是会拒绝的,但这段时间,她的胃口被他养刁了,而她做的饭又实在不好吃。

    他似乎在无孔不入地慎入她的生活。

    想到这里,林嘉因莫名觉得有些气闷,她一个掉头,开车去了和客户约定的餐厅。

    时傅下了飞机已经凌晨了,她没有发消息过来,卫峰开车直接去了林栖路,他看着老板输入密码推门进去,心里一阵感慨,终于是有密码的人了。

    房间里的灯是黑的,时傅先去楼上看了一眼,她已经睡着了,担心吵醒她,时傅放轻了脚步,在一楼洗完澡后重新上楼。

    时傅掀开被子,缓缓地将她揽入怀里,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在呼吸间弥漫,这一刻,他心里一片安宁。

    第二天是周六,林嘉因睁开眼后,就跌入一双深眸,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回来了。

    林嘉因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颈窝,她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再睡一会儿。”

    “好。”时傅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里藏着清晨的味道。

    再次醒来,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林嘉因洗漱后下楼,看见他在厨房做早餐。

    “生日宴是今天晚上吗?”林嘉因从背后抱着他的腰,好像还没睡醒。

    在林嘉因抱上来的那一刻,时傅的身体微微僵硬,他难以承受她刚睡醒的这种迷糊劲儿。

    林嘉因没听到他的声音,手臂又缠得紧了些:“嗯?”

    “嘉因,在厨房玩火很危险。”时傅平息着身体的冲动,把早餐盛在盘子里,拉着她的手坐在餐桌上,“醒了吗?”

    “这么能忍,难不成在国外偶遇了好看的妹妹?”林嘉因笑着喝了口牛奶。

    她嘴角沾了些奶渍,时傅抽出纸巾帮她擦掉:“留着力气晚上再贫嘴。”

    林嘉因笑了笑没说话。

    “今天家里有些忙,傍晚我来接你,礼物在那里。”时傅指了指客厅茶几上的盒子。

    “好。”临到跟前,林嘉因反而没那么抗拒了。

    两人吃过早餐时傅就离开了,燕园后面宽阔的草坪上,周围是精心栽种的昂贵花草,周姨和李叔在那里张罗布置着。

    “阿傅回来了,林小姐今天来吗?我单独给她做点好吃的。”周姨看到时傅回来,笑着走过去。

    “不用,以后还有机会。”时傅笑了笑。

    “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呀?父母是做什么的?”周姨迫不及待地问。

    “您见过的。”时傅笑着说。

    “我见过?”周姨愣了愣。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时傅笑着离开。

    时傅到书房和时秋铭谈了些事,关于郊区的别墅,还有林盛华入狱的原因,以及江婉的病情……临到傍晚,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已经到了。

    时傅拿着车钥匙出门,正好碰到徐之恒和童悦进来,后面跟着童安,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傅是年后才知道的,时傅的目光没在童安身上停留,跟徐之恒打过招呼后出门了。

    童安望着时傅离去的背影,眼里充斥着破碎的忧伤,渐渐的,眼眶也红了,童悦不动声色地捏了她一下,然后面带笑容和徐之恒一起进去.

    时傅来到林栖路,林嘉因已经化好了妆,她来到衣帽间挑选衣服,一件件地拨过去,不知道穿哪件,而这时,外面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穿这件吧。”时傅一眼看到了那条深蓝色的长裙。

    “好。”林嘉因懒得选了。

    时傅帮林嘉因拉好后背的拉链,他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情不自禁地拨开她的长发,露出脖子优美的曲线:“我也换一件。”

    林嘉因透过镜子看着他身上的衬衣:“这件不好吗?”

    时傅没说话,在林嘉因的注视中,取出一件同色系的深蓝色衬衣,林嘉因看着他的动作笑了,她抬手为他系好衬衣纽扣。

    两人收拾好后一同出门,轿车顺着环山公路的梧桐道驶入月漾山,林嘉因望向窗外,银色的月光在沉静的湖面洒下一层清辉,风景很好,让人神往。

    时傅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脸,她的神情一如往常,看不出困惑和其他的情绪。

    来到燕园,林嘉因微微环视着四周,直到现在,她对他的了解也没有深多少,他家很大,倒像是一个庄园,此时此刻,她好像更理解了他为什么住在酒店。

    时傅故意把车停在前院,他把钥匙递给佣人,然后拉着林嘉因去往后院的草坪,路过那棵梧桐树时,时傅不露声色地顿了顿。

    “怎么了?”林嘉因察觉到他停下了。

    “看那棵树。”时傅注意到她刚刚扫了一眼梧桐树,但是没做停留。

    林嘉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很特别吗?”

    时傅注视着她的眉眼,被晚风吹拂得有些温柔,但里面除了刚生起的疑惑什么都没有……

    时傅眼里挂着浅淡的笑,落寞悄无声息地滋长。

    “嗯,很特别,我种的。”时傅调整好情绪,拉着林嘉因的手走向后院。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技能。”林嘉因笑着打趣。

    时傅掩住眸中的深意,嘉因,你真是忘得彻底。

    离宴会越来越近,欢笑声也见越来越清晰,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小提琴演奏者,悠扬的乐声先一步将宾客带入这场宴会当中。

    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林嘉因挽着时傅的手臂走进去,随着走动的步伐,深蓝色的礼服微微晃动,无声无息地散发着潋滟风情,明明是简约的款式,却被她衬出几分华贵优雅。

    两种深蓝在夜色里融和,两人站在一起,周围的磁场似乎再也融不进任何人。

    随着时傅的到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童安和童悦望着林嘉因款款而来的身影,无论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是那样的明艳,那样的不落凡尘。

    “时总回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笑着来到时傅跟前。

    “吴总真是稀客,我替父亲敬您一杯,这是凯扬的林总,我女朋友嘉因。”时傅端起酒杯。

    “您好。”林嘉因微微一笑。

    “林总我是知道的,没想到让你捡了便宜哈哈哈。”吴总玩笑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继续往前走,路过时遇到一些商业伙伴、亲朋好友,总是少不了几句寒暄,时傅逢人便向他们介绍,轻笑着说一句——

    我女朋友,嘉因。

    林嘉因莫名被他叫得心里痒痒的,她笑着挠了挠他的手心:“我怎么觉得你有私心呢?”

    “有吗?”时傅唇角上扬,笑容轻懒。

    林嘉因也不戳穿他,继续跟他往前走,过了两分钟两人终于来到了时秋铭面前,周围有几个人在和时秋铭聊天,看到时傅来了,都笑着看向他们。

    “这是我父亲。”时傅笑着介绍。

    “伯父好,我是嘉因,来得匆忙备了一份薄礼,祝您生日快乐。”林嘉因笑着将时傅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谢谢嘉因,快坐,之前就想见见你了,但阿傅一直拦着不让。”时秋铭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看了时傅一眼,看样子她还不知道他们上一辈的关系。

    “不用他拦着,以后我常来看您。”林嘉因笑着说。

    “好好,待会儿吃过饭让阿傅带你逛逛,这附近的景色还不错。”时秋铭虽然和时傅关系不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到他有喜欢的人,他很欣慰,很高兴。

    “我们终于不用再操心阿傅了。”时傅的叔叔笑道。

    “这是我叔叔,我弟弟明宇。”时傅在一旁介绍。

    “叔叔好。”林嘉因微笑着问好。

    林嘉因话音刚落,时明宇就迫不及待地朝她喊:“嫂子好。”

    “嘴真甜。”林嘉因笑了笑。

    “姑姑没来吗?”时傅问。

    “刚刚还在这里,可能去洗手间了吧。”时明宇朝周围看了看。

    “那我们先过去了。”时傅担心林嘉因不自在,准备带她去向赫那里。

    “我待会儿再来看您。”林嘉因笑着对时秋铭说。

    “好,去吧。”时秋铭笑着点头。

    两人笑着离去,林嘉因看着这热闹的场景,有些微微失神,他刚才问了他姑姑,但是没有问一直没有出现的母亲。

    林嘉因眼皮低垂,没有多问。

    “累吗?”时傅低头问。

    “不累,我又没做什么。”林嘉因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快,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融入他的生活。

    两人走过回廊,渐渐的离开了人群中心,这边大都是时傅的朋友,看上去都很年轻,但这时,林嘉因忽然听到一声窃窃私语。

    “林嘉因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那么高傲,在床上肯定很没情趣。”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林嘉因笑了笑,真是到哪里都安生不得。

    时傅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面无表情地朝那边看过去,在看到程亦宁的瞬间,眼里的情绪更冷了。

    那天他接到了林洁的电话,随后也换了前台。

    时傅拉着林嘉因的手,迈开修长的双腿缓缓走过去,林嘉因本来想直接离开的,但既然如此……那就会会好了。

    几个女人看到时傅过来,都不再说话,而程亦宁看到时傅,瞬间有一丝慌乱,但下一秒又被她压下了,只是一个在他身边待了几天的女人而已。

    “阿傅哥,好久不见!”程亦宁笑着走到时傅面前,张开双臂想要去抱他。

    时傅忍住踹开她的冲动,伸手将她推开,幽暗的眼底随之浮上一丝清浅的笑:“亦宁在国外待了几年连话都不会说了。”

    程亦宁看到时傅脸上的笑愣了愣,他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在夏日的晚风中感到一丝冷汗涔涔。

    程亦宁僵在那里,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这是我女朋友,嘉因。”时傅轻声慢语。

    程亦宁是家里的小公主,家里所有人都惯着她,护着她,她从没有这么下不来台过,更重要的是,她从没见过时傅这么正式的介绍过一个女人。

    “不会叫人吗?”时傅冷悠悠地开口。

    “……林小姐,你好。”在时傅的微笑下,程亦宁还是强颜欢笑地伸出了手。

    林嘉因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她的不知所措,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多么委屈,多么惹人怜爱啊,可她却像个黑心的皇后,冷眼享受着这碾压一切的快感。

    是啊,她从来都不是温婉善良的,她喜欢看别人的痛楚和绝望。

    过了将近五秒,林嘉因才笑着伸出了手:“你好。”

    两人的手触碰在一起,程亦宁看着林嘉因脸上的笑,突然感觉到慢慢席卷的压迫感,她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

    “明天你哥会给你订回美国的机票,别误机。”时傅笑着对程亦宁说,然后重新拉着林嘉因的手,临走前对几个人轻笑:“大家吃好喝好。”

    “我不回去!”

    没有人理程亦宁的反抗,两人离去,走了几步时傅解释道:“她是程然程浩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没有单独和她见过面。”

    “哼,没意思,下次来个段位高点的。”林嘉因唇角上扬。

    时傅看她颇有些不尽兴的意味,忍不住笑了,不禁低头和她咬耳朵:“他们才不知道,因因叫得可好听了。”

    低沉的嗓音伴着温热的呼吸,林嘉因被他这幅浪荡又不知道哪里来的骄傲劲儿给逗乐了,她抬手暗暗掐他腰上的软肉。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都很清楚彼此的身体,时傅腰上怕痒,他不动声色地抓住她乱动的手。

    林嘉因想到他刚才面对程浩妹妹时的样子,他的笑,他的言语和神情,一如当初面对童安作妖时向她解释的作派,那般冷酷,那般无情。

    “Rhett,你真坏。”林嘉因轻声开口,眉眼含笑。

    “坏吗?”时傅笑着勾了勾她的小拇指。

    “嗯,我很喜欢。”林嘉因抬眼看着他的唇,要不是人多,她真想踮脚亲一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时傅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她偶然冒出来的话,总是让他心痒得厉害。

    林嘉因笑着收回视线,两人继续往前走,但她刚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几人愣住了。

    徐之恒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调笑,是那么刺眼,他的目光胶着在林嘉因身上,瞬间回想到了之前流传的视频,原来她也会撒娇……

    到了跟前,徐之恒才看向时傅:“哥。”

    哥?

    “之前忘了告诉你,之恒其实是我表弟,这是他的未婚妻。”

    林嘉因还没反应过来,时傅就已经给了她答案,她的脑海瞬间一片混沌,垂在身体一侧的手蓦地握紧了。

    “……真般配。”林嘉因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僵硬地笑了笑,此时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

    “我们先过去了。”时傅笑着说。

    “好,你去忙,有需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徐之恒说完扫了林嘉因一眼。

    时傅拉着林嘉因离开,林嘉因只是机械地跟着他往前走,她还没从刚才的消息中缓过来,脑海中浮现出以前饭局和工作中的画面,他们两人之间那些奇怪的感觉,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时傅……”林嘉因扯了扯他的衣角。

    “嗯?”时傅停下来,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林嘉因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突然有些难以开口,她掩下心中的情绪,微微笑了笑,“晚上跟你说件事。”

    “好的坏的?”时傅轻笑。

    “……对我来说是好的。”林嘉因看着时傅的眼睛。

    “那对我来说也是好的。”时傅笑着和她十指相扣。

    两人来到向赫和程浩这里,林嘉因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她笑着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和时傅一起坐下。

    “管好你家那位。”时傅看向程浩,不冷不淡地开口。

    “又作妖了?”程浩脸色不太好,他看向林嘉因,林嘉因朝他微微一笑,这让程浩无端有些不安,他讪笑了两声,“先说声抱歉,我现在就给她订回去的机票。”

    林嘉因突然有些好奇这位小公主之前到底做过什么,让这两个人的反应如出一辙。

    “司念呢?”向赫等他们聊完才开口。

    林嘉因看着向赫这张苦情的脸,有些无奈:“去法国了。”

    “法国哪里?”向赫皱眉。

    “告诉你她会跟我绝交。”林嘉因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向赫没再问下去,而是发了条信息让人去查。

    西式的宴会,洁白的桌布上摆放着高高的蜡烛灯架,几人在一起聊天吃饭,氛围还算融洽。

    过了半个小时,周姨过来叫时傅:“阿傅,那边有点事。”

    时傅偏头看向林嘉因:“我过去一下。”

    “去吧。”林嘉因猜到了时傅应该是怕她不自在,所以带她来这里,要不然他该陪在他父亲身边的。

    周姨跟着时傅离开,临走前看了林嘉因好几眼,越看越喜欢,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林嘉因心神不宁地吃了点东西,时傅离开后,她想在周围散散步,和向赫程浩打过招呼后,林嘉因起身离开了。

    燕园的风景很好,一步一景,建筑风格恢弘又精巧,侍者路过,林嘉因随手取了一杯酒,然后渐渐地远离了人群中心。

    她回想着和徐之恒的过往,七年的感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从始至终都像水一样平淡。

    当初的视频流传开,徐之恒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林嘉因回想着刚才时傅脸上温柔的笑,如果他知道……

    林嘉因沉沉地闭了闭眼,脑海很乱。

    “林小姐。”

    林嘉因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但她刚走过去,那人便叫住了她,林嘉因转身,面前的女人有些熟悉,思绪流转之间,她想起来了,是刚才站在徐之恒身边的女人。

    林嘉因微微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当初徐之恒跟她分手,想要结婚的女人就是她,林嘉因收起了杂乱的心事,又恢复到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微微举了举酒杯,红唇轻启:“徐太太。”

    听见这个称呼童悦愣了愣,但她很快回神笑了笑:“叫我童悦就好,听之恒说你家里出了事,现在还好吗?我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律师朋友,很擅长经济类的案件,如果需要的话我介绍给你。”

    林嘉因听着童悦热心的话,看着她真诚的面容,眉眼渐渐染上笑意。

    一个存在竞争的人,什么时候会突然对你和善呢?

    当你过的惨淡,她会突然变得温柔,来安慰你,以密友的身份,她的和善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人都是这样,对于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心存嫉妒,而对于比自己惨的人,又心存怜悯。

    又或者,看到你过得不好,她会更开心而已。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需要了。”林嘉因笑着说。

    “学姐,我知道你可能怨恨我,但我和之恒都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这么久以来,其实一直想跟你说声抱歉。”童悦放低了姿态。

    “徐太太抱歉什么呢?”林嘉因没有理会她那句学姐,她们不熟。

    “当初,”童悦满含歉意地看向林嘉因,“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任何一场无缝衔接都是在见不得人的肮脏角落滋生的,林嘉因怎么会不明白,她不问,不纠缠,只是觉得太掉价了而已。

    此刻面对童悦“赎罪”的模样,林嘉因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她眉眼轻抬:“徐太太,不是你对不起我,是他对不起我。”

    童悦有一瞬的僵硬,她看着林嘉因,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呈现着精英的傲慢,在金字塔顶端待久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以俯视的姿态对别人进行人格的蔑视。

    就像她叫她徐太太,明明她和徐之恒才是伴侣,但只要林嘉因一出现,他们之间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好像她才是那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再会。”林嘉因轻笑,没理会她的愣怔,端着酒杯款款离去。

    童悦站在原地好久没有回过神,她一直以为当初是她斗赢了林嘉因,但今天忽然发觉,林嘉因好像从来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童悦这几年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在这短短的刹那间,有一丝的崩裂。

    林嘉因慢慢来到了沁芳池,她坐在长椅上望着面前的海棠树,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徐之恒母亲的样子。

    当初她和徐之恒在一起,他母亲对她是极好的,他母亲喜欢她的家世,也喜欢她的为人处事,但有一点林嘉因清楚,她从来都不是他母亲最佳的儿媳人选,因为在他母亲心里,她不好拿捏。

    想到这里林嘉因笑了笑,童悦的手段确实比很多女人高明,大方温柔又会讨人开心,而且学历还不错,更重要的是,能屈能伸,会放低姿态。

    林嘉因轻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林小姐?”昏暗的灯光下,李叔朝海棠树下那个人影走过去。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林嘉因的思绪,她扭头看着来人:“你好。”

    “时总刚才找你,说让你先去休息室等他。”李叔笑着说,他刚才在园子里找了林嘉因好一会儿。

    “好。”林嘉因起身,“他还在忙吗?”

    “还在忙,今天宾客很多,都需要阿傅去应酬。”李叔站在林嘉因身侧笑着说,“今天招待不周,还请林小姐别介意。”

    “您太客气了。”林嘉因轻笑,听他对时傅的称呼,应该是在燕园待了很多年的老人。

    “燕园周围的风景很好,林小姐下次来让阿傅带你好好逛一下。”李叔亲切地说。

    林嘉因笑着应下,然后被李叔带到了休息室,李叔给她倒了杯茶后就离去了,林嘉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没过多久,休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林嘉因以为是时傅,但她睁开眼,却看到了徐之恒,随之,她嘴角欲弯的弧度也抹平了。

    徐之恒看到林嘉因并没有意外,而是缓步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倒了杯茶,两人离近了,林嘉因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她垂了垂眼皮,起身准备离开,但她刚走出去两步,徐之恒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嘉因,你现在快乐吗?”徐之恒一身酒气,他转过她的身体,注视着那双曾经属于他的眼睛。

    林嘉因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慢慢勾唇。

    当一个男人决定抛弃你的时候,千万别哭,那个时候你的眼泪不会激起他一丝一毫的怜悯。

    你一定要比他更狠、更利落、更潇洒地转身,这样,那个不甘的人就会变成他了。

    你看,人性多贱呐。

    “之恒,你是在关心我吗?会不会太迟了?”林嘉因笑了笑。

    “和他在一起快乐吗?”徐之恒抚摸着林嘉因的脸,眼里全是执着。

    “你呢?你快乐吗?是当初和童悦在一起偷鸡摸狗的时候快乐,还是现在呢?”林嘉因也不着急走了,她转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徐之恒。

    徐之恒眼角泛红,他看着她漂亮的眉眼,还是一如当初的清冷:“嘉因,分手的时候哪怕你挽留我一句,哪怕一句!”

    “你要走,我该怎么留你呢?之恒,你是在用别的女人来验证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吗?”林嘉因看着他微微一笑。

    时隔多年,两人第一次聊起当初的分手,他还叫她嘉因,她还叫他之恒,可是一切都变了,他们身边,都已经站了其他人。

    她的话在耳边萦绕,勾起了徐之恒人生中少有的不堪过往,他承认,当初提分手他是有那样的心态……想到这里,徐之恒自嘲地笑了笑,别人都说他清风朗月,但谁都不知道,他在感情中曾经有那样低级卑劣的做法,因为在那段感情中,他察觉不到她需要他,她永远都是那么冷静,那么独立。

    在林嘉因面前,徐之恒是有压力的,他很优秀,很绅士,但是无法面对她内心的强大,比起林嘉因,他缺了一股狠劲儿,说到底,是他们不合适,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站在她身边,和她同频共振。

    “刚才,你的未婚妻在我面前假惺惺地说对不起我,你知道以前的我会怎么做吗?我会直接拿酒杯砸在她脸上,但我今天没这么做。”林嘉因端着红酒杯慢慢走向徐之恒,脸上挂着清冷的浅笑,她自顾自地碰了碰他的酒杯,安静的房间发出一声脆响,“现在是不是觉得她很不懂事,而对我很愧疚?”

    “看,我做到了。”

    “我只要不说话,沉默地摆好受害者的姿态,你们男人就开始心疼了。”

    “之恒,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性格的女人,我也知道弱势的一方更让人怜爱,我更知道人和人之间那些精巧的算计,但如果我为了和她在你心里争个高低,而忍气吞声地扮弱者博你同情……你要知道,在感情里,我多算计一分,我对你的爱就少一分。”

    林嘉因脸上虚情假意的笑不见了,她看着徐之恒,忽然想给过去的七年一个交待。

    听见她说的“爱”字,徐之恒笑了,带着一丝自嘲:“嘉因你爱我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你真正对我敞开过心扉吗?你又在我面前哭过几次?你是真的想嫁给我,还是仅仅因为那个时候你想结婚了,而身边那个人恰巧是我?”

    “嘉因,你问问你自己,后来那三四年你真的还爱我吗?因为你对爱情和婚姻没有期望,而我恰巧很合适,我仅仅只是合适而已。”

    “你现在是在否定我的感情吗?那你的爱情又有多高贵?”林嘉因嘴角漫出一丝嘲讽,“你不知道,在你说分手的前一周我还在看婚纱,你不知道,公司出了事后我卖了车,卖了游艇,卖了爷爷的手稿,卖了奶奶珍藏的戏服,在我准备卖掉林栖路那座房子的时候是方彦森把我拉出了泥潭,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之恒,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那些回忆太过疼痛,林嘉因胸口微微起伏。

    她的话一字一句传入耳朵,像图钉一样按入心脏,徐之恒的眼红了,他扔掉手中的酒杯把林嘉因拉到怀里,酒液飞溅了一地,破碎的玻璃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之恒紧紧地抱着林嘉因:“对不起嘉因,对不起,如果我知道……”

    “之恒,没有如果了。”

    林嘉因面无表情地回想着那段过往,那时候,她想逃离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和徐之恒有一个自己的家,不再管爸妈那团狼藉,可能是上天察觉到了她的贪念,所以把所有都收回去了,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人。

    现在想想,或许真的像徐之恒说的那样,她当时只是想逃避,想找个避风港……

    林嘉因并不想被有家室的男人抱着,她推开徐之恒:“我为爱情留了一分,这一分都给了你,你觉得这一分没有别人的十分重要,可是,她的满分可能有一百分。”

    徐之恒眼中后悔和痛意此起彼伏,他喉头微动:“所以说,嘉因,你太冷情了,曾经我也以为我能温暖你,我也以为我能将你的一分慢慢变成十分,一百分。”

    冷情?

    好像不止有一个人这样说过,但此时此刻,这两个字眼突然戳到了林嘉因的痛处,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和她在一起七年的徐之恒也不知道吗?

    林嘉因看着面前的男人,回想着她七年的青春,情绪在胸膛不断堆积,不断翻涌。

    突然间,林嘉因笑了,无边的冷意在眼眸中翻飞,她的唇角缓缓上扬:“告诉你一个秘密,和你在一起的七年,我从来没高|潮过,一次都没有,但即使是这样,曾经我还是想嫁给你。”

    女人都是喜欢自我感动的生物,但到头来只不过是感动了自己。

    随着林嘉因话音落地,房间内陷入沉默,林嘉因看着徐之恒瞬间暗淡下去的眼,突然觉得无比畅快,你看,男人惯用的招数她也会,先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姿态,然后再强调我对你的一片痴情,这样对方就会陷入痛苦和悔恨无法自拔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两人都沉浸在起伏的情绪中无法平静,然而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打火机的脆响。

    室内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林嘉因和徐之恒同时扭头看向虚掩的门。

    门外,浓重的烟气弥漫笼罩,时傅懒懒地倚着墙,垂眼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他是跟在徐之恒后面几步来到的休息室,是啊,他听到了全部。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第57章

    林嘉因失神地望着那扇虚掩的门,所有的情绪在刹那间沦为寂静。

    沉默在硝烟的尾声弥漫,林嘉因没再看徐之恒,她缓缓地朝棕色的木门走去,站在门前,她停顿了几秒,然后,慢慢拉开门出去。

    林嘉因抬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浓浓的青烟好像在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又一层,而地上,是数不清的烟头,似乎还残存着尸体的余温。

    喉咙中好像被塞了团棉花,林嘉因红唇微张,但说不出一个字。

    时傅依旧垂着眼,余光中是深蓝色的裙摆,过了几秒,他最后抽了一口掐灭了烟蒂,然后拉着林嘉因的手往外走。

    至始至终,他没抬头看她。

    幽长的走廊,白炽的灯光有些刺眼,时傅拉着林嘉因大步往前走,但走了几步他又毫无预兆地松开她的手往回。

    林嘉因站在原地,听着身后房间里椅子踢翻的声音,沉沉地闭了闭眼。

    两分钟后,时傅去而复返,他握着林嘉因的手十指相扣,继续往前走,他们乘着电梯直达三楼,直接去了他的房间。

    关上门后,时傅停下了脚步,密闭的房间只剩两人,空气好像紧紧绷着,两人站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几秒,时傅将视线移到了林嘉因脸上。

    时傅喉结微动:“饿不饿?饿了让周姨做些你爱吃的。”

    林嘉因的眼皮瞬间有些烫,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红血丝,看到了他颈间隐忍跳动的青筋,看到了他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又放下。

    “不饿……”林嘉因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沾了些沙哑。

    时傅微微点头,喉结上下滚动,没再开口,林嘉因上前握住他的手,时傅又不动声色地抽回去了,此刻,他浑身的骨骼好像都拧在了一起,时傅不敢碰她,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

    “我和徐……”

    “嘉因,没高|潮过吗?”

    时傅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不敢再听见她和徐之恒的事,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脑海中全部回荡着两个字——

    七年,七年……

    林嘉因抬头看着他,眼眶渐渐泛红,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但他的吻已经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温柔带着颤抖,柔|软带着刺痛。

    “我给你好不好?”

    他的唇凑近她的耳窝,声音很低,很轻,可是林嘉因还是在里面察觉到了隐忍的颤抖和沙哑,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刚发出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了唇齿间。

    “时傅……”

    时傅抱着林嘉因回到床上,林嘉因感觉到了他在控制自己,但她被紧箍着的腰还是感觉到了窒息的麻。

    “嘉因,说爱我。”

    他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林嘉因眼睛酸涩,时傅低头看着她,他已经松开了她的唇,可是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是啊,她那么想嫁给徐之恒。

    时傅笑了,飞红的眼角涌着一浪又一浪的暗潮,他脱|掉今天亲手为她穿上的蓝色长裙,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嘉因,你知道吗?刚才看见徐之恒,我想撕碎他,我想踩碎他的骨头。”时傅眼里充斥着猩红的血丝。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就这么在他面前晃荡,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原来让她对爱情如此失望的男人就是他亲爱的表弟,想到他们的七年,时傅压抑得喘不上气,想到徐之恒对她的伤害,时傅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但他最痛恨最无力的,是他自己,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去找她?在她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

    “你很介意是吗?”

    “我介意,在你最难的时候,我不在。”

    林嘉因眼角湿润,她看着他眼底黑色的潮,承受着他禁忌的野性,黑暗的侵略,明明他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始终清楚,他不会伤害她。

    时傅胸膛仿佛有枯木焚烧,久久不能停歇,林嘉因看着他低下头,在他的疯狂中绽放了一次又一次,在深不见底的欲海沉浮,林嘉因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陌生的感觉让她心悸尖叫,让她泪腺失禁眼泪横流。

    终于烟花落尽,但身体的余韵却迟迟不退,林嘉因用被子蒙住脸,她不想面对现在的自己。

    被子下,时傅吻掉她眼角的泪,但这时林嘉因却忽然坐了起来,时傅也跟着她起身。

    “啪——”

    旖旎的氛围碎了一地,房间瞬间变得寂静,时傅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莫名的恼怒在心头慢慢积攒着,林嘉因忽然气极了,她害怕这种在他面前完全被打开的感觉,她讨厌这种被他一层层剥开的赤|裸感。

    但一巴掌下去,林嘉因也清醒了,她看着他脸上的指印,眼眶再次红了。

    从小就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遭遇,时傅的脸顺着她的力道偏向一旁,久久没有动,正当他心里凉意渐生的时候,回头却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

    “对不……”

    “不疼。”时傅笑了笑,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眼里的冷意还未浮现就已经退去。

    他爱的人,他得给她任性的权利。

    简短的两个字,引得林嘉因胸膛微震,她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眶忍不住的酸涩,林嘉因不敢再待下去,她拿起旁边的毯子裹住身体就下了床,可是她刚下床,就看到了一塌糊涂的浅灰色床单上,有斑斑点点和成片的血迹。

    林嘉因的心忽然一紧,她知道自己没有受伤……

    时傅看着她,神色没有丝毫异样,林嘉因走到他身边,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最后终于看到了他脚底的玻璃碎片,扎得很深。

    林嘉因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徐之恒摔碎酒杯的画面,而现在,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叫医生。”林嘉因注视着他,声音暗哑。

    “好。”时傅半躺在床上,为林嘉因指了指浴室的方向,“浴室在那边。”

    林嘉因看着他脚上的血肉模糊,过了几秒,转身去了浴室,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了,床单换了新的,床边也放着干净的睡衣和裙子。

    时傅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换了裙子,眸光暗了暗,林嘉因换好衣服,转身向门外走去,时傅缓缓起身跟上。

    林嘉因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但没有回头:“我们冷静几天。”

    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如此的近,但又好像遥不可及,时傅的心往下沉了又沉,仿佛要沉到最深的海底。

    “我送你。”时傅低声开口。

    “不用。”林嘉因想到他脚上的伤,应该没有找医生处理。

    说完后,林嘉因下楼了,时傅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炎炎夏日,他却好像被她坚决的态度和无形的排斥,推到了荒芜的冰原。

    过了片刻,时傅来到落地窗前,看着她被司机送走,轿车的尾灯消失在燕园门外,最后,他还是去了车库。

    前庭的花园边疏影横斜,徐之恒站在昏暗里,嘴边的乌青越来越明显,他看着两辆车相继离去,眼底的悔意和茫然此起彼伏。

    他们离开休息室后,徐之恒想到时傅的状态,越来越不放心,他忍着身上的疼来到三楼,但听到房间内传来的声音后,他再也往前迈不动一步……

    “回家吧。”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徐之恒扭头,他深深地看了童悦一眼,没说一个字,然后转身离开了.

    午夜的月漾湖更加沉静,林嘉因顺着后视镜看向后面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车,心中五味杂陈。

    时傅跟到林栖路,他看着司机离去,然后她紧紧地关闭了大门。

    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别墅外,时傅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黑烟漫卷,渐渐地遮住了月亮,夜空也吝啬地收回了所有洒向人间的清辉。

    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时傅回想着他们在工作中遇到的样子,是他们伪装的太好了,也怪他没往那处想,是啊,那么巧,他怎么敢想。

    时傅知道她的上一段感情不美好,但他不知道是七年的时光,她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曾经时傅以为家庭的原因更大一些,可现在,他不知道了。

    休息室里的那些话不断在时傅脑海中回荡,时傅想着他们深爱的七年,想着她那么爱徐之恒,想着她满心欢喜挑选婚纱的脸……

    原来她也会这么想嫁给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

    时傅无力地坐在车里,眸光像是行星即将消失在茫茫宇宙中的暗淡与孤寂。

    七年,七年……

    他该怎么跨越?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房间没有开灯,林嘉因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她顺着窗帘的缝隙看向别墅外的轿车。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没走。

    林嘉因回想着刚才在燕园,他情绪的失控,她身体的失控,那一瞬间的羞耻与禁忌,仿佛不仅是身体,连带着心都要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太过害怕。

    林嘉因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她抬起自己的手,钻石手链在昏暗中闪过流光,墙外微弱的灯光穿过指缝……

    她竟然打了他。

    而他说,不疼。

    林嘉因停住脑海中翻飞的思绪,她又倒了满满一杯酒,想把自己灌醉,意识终于变得昏昏沉沉,她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脸。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的地上落了一层烟灰,时傅的痛觉也慢慢恢复,他开车回了燕园,脚底的血已经凝固了,但随着走动,伤口又再次裂开。

    夜尽天明,家庭医生从床上爬起来连忙来到时傅的房间,当他看到时傅脚上的伤口时,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拿镊子取出残碎的玻璃渣,然后又小心地为时傅包扎好。

    “这几天别碰水。”医生嘱咐了一番。

    “好,回去休息吧。”时傅放下了睡裤。

    医生出去后,时傅躺到床上沉沉地闭上了眼,他的头有些胀痛,但闭上眼却无法入睡,昏暗中,时傅的手拂过另一半的床,没有温度,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下午,时傅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临近傍晚的时候,他去了江婉所在的医院。

    从爱丁堡回来,时傅隔几天就会来探望江婉,前几天他请了一些专家过来,但他们都说,江婉的情况不太好,这个消息,时傅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时傅在病房内待了很久,他看着干净的被褥,环视着被她精心装点的病房,甚至有些温馨,她已经尽自己所能给了江婉最好的照料。

    又待了片刻,时傅离开了医院.

    这段时间,时傅和林嘉因也会联系。

    时傅会问她,吃饭了吗?

    林嘉因回他,吃过了。

    然后消息就连接不上了,时傅偶尔还会像从前那样,来林栖路为林嘉因做晚餐,林嘉因也没有拒绝,但两人之间沉默居多,客气居多,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热络。

    时傅没有在林栖路过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边界在哪里,他不知道,进一步会不会让她厌倦,他也不知道,徐之恒在她心里还有多少重量。

    他不敢问,也不敢探究。

    这天晚上,时傅又要去美国出差,这次去的人员比较多,所以乘坐的是时傅的私人飞机,在去机场前,卫峰开车来了林栖路。

    时傅在门前停了几秒,然后输入密码进去,走在院子里,他听到了从房间传来的钢琴声,时傅缓缓走过去,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的背影显得很柔和。

    林嘉因从肖邦的《夜曲》弹到《梦中的婚礼》,一曲还未结束,她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琴声戛然而止。

    林嘉因回头,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远远站立,两人隔着寂静对视,余音绕梁的琴声仿佛将彼此带回了之前某个浪漫的夜晚,那天晚上,他们尽兴地四手联弹。

    时傅缓步走过来,林嘉因也从钢琴前起身。

    “要出差去一趟纽约,这次去的时间会长一些。”时傅注视着她的眼。

    “好。”林嘉因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时傅私心是想让她一起去的,但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而她,也依旧没有问他的回程和归期。

    “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

    时傅上前一步,抱着林嘉因在她额头轻吻,但久久都没有放开,直到卫峰不得已打来催促的电话,时傅才转身离开。

    怀里的温度还未消散,林嘉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其实刚才,她是想问的,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她好像已经丧失了这方面的能力.

    时傅已经离开十几天了,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这天,林嘉因开完会抱着电脑回到办公室,她刚坐下,忽然看到一条关于铭安的新闻——

    知名地产集团廉租房不配置独立卫生间。

    而于此同时,关于时傅造价两亿美金的私人飞机也被曝光,飞机内部的高端会议室、餐宴、客厅、卧室等图片也被一一呈现在网络上,豪华的宛若一座空中豪宅。

    两相对比下,舆论几乎一边倒,无外乎是在说资本的肮脏、贪婪与丑陋,偶尔有几个经济学家中立的观点也被淹没在了大众的口诛笔伐之中。

    这时,林嘉因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林嘉因从屏幕中移开视线。

    “Jessica,铭安的新闻你看到了吗?”刘宇进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刚看到。”林嘉因说。

    “那我们要让公关部出方案吗?”刘宇坐在林嘉因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铭安有专业的公关,用不着我们。”林嘉因抬眼说。

    “可是……刚才铭安打电话过来咨询我们的建议。”刘宇笑着说。

    林嘉因端着咖啡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咖啡,扭头望向窗外,他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而他们之间的联系却越来越少。

    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按照铭安以往的风格,让公关部直接发一份解释声明就好,但现在舆论正盛,这样的方式会更显现出铭安的傲慢。

    现在的时代,都喜欢造神,几大巨头公司的掌舵人都活跃在公众的视线里,按照时傅的外形条件和个人魅力,这样的营销方式对铭安来说,无疑是事半功倍的,但一直以来,他却很少在公众前露面。

    “跟铭安说,最好能安排一个时总的个人专访,如果对方不同意,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林嘉因看向刘宇。

    她猜测按照时傅的作风大概率是会拒绝的,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公关黄金七十二小时,真诚永远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这种方式相对来说更能拉近和公众的距离,不仅能平息舆论和谣言,还能扭转铭安在最近几次舆论中的负面形象。

    “好的。”刘宇应声离去.

    林嘉因下班后去了燕北郊区的别墅,他把钥匙放在了林栖路,她突然想过来看看,或许再过两年,她可以把房子买回来。

    等林嘉因到了,发现院子里有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在打理院子里的月季花。

    “你好。”林嘉因慢慢走进去。

    “你好,有事吗?”听见声音,老伯拿着剪刀转身。

    “我是……这是我家。”林嘉因顿了顿。

    “哦,是林小姐吧,我是时先生雇来打理这些花的,我姓赵。”赵伯笑着说。

    “原来是赵伯。”林嘉因环视着别墅外的一圈花墙,从白色渐渐过渡到粉色,颜色层层叠加,很好看,“这些也是您种的吗?”

    “这些是时先生种的。”赵伯笑了笑。

    林嘉因微愣,不由得回想起他在林栖路移种小女孩的画面,怪不得动作那么娴熟,她当时还担心他弄不好。

    “院墙外的藤本月季是移植过来的,院子里的盆栽是新种上的,时先生应该是第一次接触,不太懂,我就在旁边稍微指导了一下。”赵伯回想着那天的场景,他们两个从早上一直忙到天黑,当时他还不明白一个大老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现在看到林嘉因,他明白了。

    “辛苦您了,来屋里喝杯茶吧。”林嘉因收回思绪,对赵伯笑了笑。

    “不用不用,我现在马上就修剪完了。”

    赵伯拿着剪刀继续继续,林嘉因打开房门,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出来,递给了赵伯。

    “谢谢林小姐。”赵伯笑着收下。

    “您住在哪儿?天快黑了。”这里比较偏,林嘉因担心他不好回去。

    “我的花圃就在附近,开车一会儿就到了。”赵伯喝了些水,将瓶子放在了一旁。

    “您还有花圃?真是大材小用了。”林嘉因正收拾着地上的残枝,闻言笑了笑。

    “主要是时先生投资了我的花圃。”赵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嘉因闻言,看着手里的残枝久久没动,而心里却随着赵伯的话,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赵伯收拾好后离去了,林嘉因独自坐在院子里,她望着目光所及的花,好像能看到他栽种时满身的泥土,还有手上被月季划伤的血痕……

    晚风徐徐吹来,淡淡的花香好似在空气中弥漫散开,无声地将她包围其中,就像他隐晦又浓烈的爱意,悄无声息却又层层叠叠地向她袭来.

    时傅忙完一天的工作,没有离开办公室,燕园那天晚上之后,时傅就一直在查这些年林嘉因拍卖的东西,并且一一做了个清单,A4纸满满的一页,不仅有她说的游艇和车子,还有很多他难以想象的珍贵物品。

    时傅按照清单上的信息,一一和对方联系,同意他高价买回的,时傅就在后面画个对号。

    这段时间经过时傅一直和对方交谈,A4纸上几乎已经画了一半的对号,像游艇和戏服这些比较容易找回来,但还有很多物品,要么已经流到了海外,找不到相对应的信息,要么就是对方不同意,对此时傅也没有气馁,他甚至和对方约好了上门拜访的时间。

    月光顺着落地窗照进来,时傅拿着那张轻盈的纸,不敢想象当时她有多绝望。

    但是现在,他要把那些年她失去的东西,一件一件找回来。

    第二天,安排的记者到了,记者先让时傅看了一遍稿子,没问题后采访就正式开始了。

    “时总,自从您二十七岁接手铭安,铭安在您的带领下创造了无数佳绩,但一直以来您都很低调,这次是出于什么意图接受的采访呢?”

    这个问题稿子上没有,记者也是职业性的做了个开场白,但没想到时傅没有应答,而是偏头看向了拍摄的机器。

    时傅沉默地看着相机,他不喜欢个人营销,因为成败萧何,他不愿意做铭安的那个萧何。

    但是,这么久没有视频联系,他想让她看看他。

    记者观察着时傅的神情,没看到不悦,反而从他深沉的目光中察觉到了难言的深意,这时,记者的余光捕捉到了办公桌上林嘉因的照片,她略有所思地笑了笑。

    “时总,网上关于铭安廉租房的舆论,想必您也关注到了,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记者继续说。

    时傅收回思绪,抬眼看向记者不疾不徐地开口:“关于廉租房的制度,我国在上世纪末就提出了相关的构想,目的是保障弱势群体的利益,但在发展过程中也出现了许多问题,我们在考察的时候发现,廉租房社区停的车大多都是二三十万的,甚至价格更高的都有,也就是说这部分资源被一部分中产阶级占有了,所以为了让这一政策能真正落实到有需要的人手中,从前年开始,铭安开发的廉租房就不再配备独立卫浴,而是在社区内集中建设相关的基础设施……”

    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时傅娓娓道来,记者就这一问题又和时傅探讨了几句,然后接着问了其他问题。

    “我国城镇化建设已经接近尾声,地产行业也乘着时代的东风,如火如荼地发展了几十年,那么请问时总,铭安下一阶段会有什么规划呢?”

    “21世纪是人口老龄化的时代,目前我国养老压力比较大,铭安也会进一步完善相关的养老服务建设……”

    ……

    后面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时傅都一一回答了.

    九月,天气渐渐转凉。

    林嘉因晚饭后散步回来,照常看了一眼信箱,而今天,里面确实有封信,她看着纽约的地址,虽然料到了,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心头微热。

    月光下,林嘉因慢慢拆开信封,里面还是一张明信片,正面画了一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树,还有他的背影,他穿着黑色衬衣站在梧桐树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那天在燕园,他说这棵树很特别,是他种的。

    林嘉因翻过来,背面是空白的,什么字都没有。

    还记得前段时间,林嘉因收到他寄来的包裹,打开后是奶奶的戏服,那一刹那,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眼眶酸涩得厉害,那天晚上,她抱着戏服在奶奶曾经住的房间待了很久,也想了他很久。

    林嘉因收回思绪,墙灯依旧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她站在深棕色的大门前抬头望,漆黑的夜幕好像又亮了一些。

    过了片刻,林嘉因拿着信封来到了花园,她坐在秋千架上,看着手机推送的消息——

    铭安最新回应。

    林嘉因顺着推送点进去,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背后是高楼林立,浮云低垂,他穿着黑色衬衣独坐高台,显得那么孤寂又遥不可及。

    记者虽然不知道时傅的沉默有什么深意,但第一个问题没有剪掉。

    视频里,他沉默地望向屏幕,冗长的安静中,林嘉因好像隔着大洋彼岸承接住了他的目光。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看着他身上的黑色衬衣,突然想起了山本耀司的那句话:黑色既低调又高冷,既慵懒又利落,同时又很神秘。

    在先前的交往中,这就是林嘉因对时傅的全部印象,她看不透他。

    但是,每个极度自信的人,内心深处都存在着同等程度的自卑,以前林嘉因就想问问他——

    时傅,你的怯又藏在哪里?

    然而那天在燕园,她看着他脖子上跳动的青筋,看着他握住她的手说不疼,在他的疯狂与隐忍中,在他这一个月以来的小心翼翼中,林嘉因感受到了他的怯。

    月光静谧,林嘉因沉沉地闭了闭眼,最近眼睛总是没来由的泛酸。

    她这样一个破碎的人,他到底爱她什么?

    林嘉因又看了一遍视频,舆论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了,退出页面后,林嘉因拨了他的电话,这个时间,他那里是上午十点,应该在上班。

    十几个人的会议室里,时傅正在讲话,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皱了皱眉,但当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眼里的不悦和淡漠立即消失了。

    半个月了,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过来。

    “你们继续。”

    时傅丢下四个字,边往外走边接通了电话,留下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时傅工作中是不喜欢接电话的。

    “怎么了?”时傅声音温和。

    “没什么,在忙?”林嘉因听他那边很安静。

    “没有,刚开完会。”时傅眼皮低垂,黑色的眼眸染上浅淡的笑意,“你呢?”

    林嘉因看着地上的花朵,唇角微微上扬:“在照顾你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后面几章我准备一起放出来,最晚在周日,这几天就先不更啦~

    第59章

    她的话传来,时傅心头微荡,缓缓荡开了这一个月来的黑沉与孤寂,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日光穿过薄薄的眼皮,在眼眸留下一片久违的暖意。

    “长大了吗?”时傅弯了弯唇角。

    “开了好几朵花。”林嘉因从秋千上下来,蹲在地上数新开的花朵,正数着,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帮我问问她晚上吃了什么?”时傅眼中温意渐浓。

    闻言,林嘉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温和,在耳边辗转萦绕,然后慢慢地流向心田,林嘉因看着眼前的花,在短暂的愣怔后笑了,她抬手,轻轻拨弄着花瓣:“她说,喝了粥,还吃了从周记买来的点心。”

    落地窗倒映着男人挺拔的身影,时傅笑了笑:“告诉她,继续保持。”

    “她说,听到了。”林嘉因坐回秋千上,她笑着闭上眼睛,任由晚风吹拂。

    两人就这样聊着天,好像都忘了时间的流逝,最后,卫峰从会议室出来,站在时傅身后轻轻咳了两声,时傅扭头看了卫峰一眼,然后又转过身去。

    “我还有一周就回去。”既然她不问,那时傅就直接告诉她。

    “好,你去忙吧。”林嘉因听到了卫峰的声音。

    在时傅的晚安问候中,两人挂断了电话,卫峰跟在时傅身后进入会议室,他也很不想打扰老板谈恋爱,但会议室的几个人已经越聊越离谱了,卫峰实在是不得已。

    就这样,林嘉因算着时傅回来的日期,时傅也尽量把时间压缩到最短,而比这先来的,是卫峰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这一天,卫峰大步流星地走向时傅的办公室,急匆匆地推开了门,时傅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轻皱,而又随着他的话僵在那里。

    “江婉去世了。”

    门外,林洁端着刚冲好的咖啡准备进来,听见卫峰的话后,她手中的咖啡疾疾地往下落,随着杯子破碎的声音,时傅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时傅看着卫峰微微张嘴,看着他呼吸起伏,但时傅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的世界只剩一声连绵不断的刺耳鸣笛。

    过了片刻,笛声寂灭,时傅回过神来,他拿起手机边拨电话边往外走,步伐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卫峰跟在时傅身后,事情发生在半个小时前,时傅安排在医院的人刚刚发来消息,卫峰就第一时间告诉了时傅。

    两人匆匆赶往机场,但直到飞机起飞,时傅都没有打通林嘉因的电话,他点开消息框,看着消息停留在她几个小时前的“早安”,心脏传来一阵阵钝痛。

    手机里依旧是冰冷的等待音,时傅心里渐渐生起不安和恐惧,电话自动挂断后,他沉沉地打下两个字——

    [等我].

    凌晨三点的医院,病房里,江婉已经不在了,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林嘉因,她躺在江婉躺了四年的地方,一动不动,任由黑暗将她吞没。

    病房外,司念和向赫沉默地坐在那里,向赫接到时傅的电话后就立即来了医院,而司念是接到向赫的电话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而等他们过来,林嘉因已经办好了死亡证明,联系好了殡仪馆,她一个人,办好了所有手续。

    周围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司念被这份沉寂压抑得心慌,她起身想去病房看看林嘉因,但是向赫抓住了她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

    司念站在原地,顺着小窗失神地往里望,病房里黑漆漆的一片,似乎,这才是一座坟墓。

    夜尽天明,直到太阳再次生起,林嘉因才从医院离开,她回家换了一身黑色的丧服,吃了司念做的早餐,然后开始发布讣告,通知亲友。

    下午,时傅终于回到了燕城,他乘车从机场匆匆来到林栖路,二楼,她穿着一袭黑衣站在阳台,身影单薄,目光孤寂,她无声无息地望着远方,这一刻,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悲都落在了她的肩头。

    时傅心中刺痛,他大步流星地上楼,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声音深沉沙哑:“对不起嘉因,我又来晚了。”

    他的气息还未平静,林嘉因感受着背后的温度,这份炽热逐渐把她从幽冷的虚无她拉回现实,过了片刻,她微微往后靠了靠,将身体的重量落在他身上。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林嘉因的眼里,第一次涌动了泪意。

    昨天晚上,林嘉因不敢接他的电话,因为她怕听见他的声音情绪崩溃,就没办法再处理后续的事。

    “曾经我以为,到了这一天我会疯掉,但现在,竟然出奇的平静。”林嘉因垂眼,一滴泪落在了手背上,“她是在我怀里走的,我没有遗憾。”

    “对不起,关于病情……我该早些告诉你的。”时傅紧紧握住她放在栏杆上的手。

    “我都知道。”

    林嘉因声音平静,她知道江婉的病情,也知道他经常去医院,也知道他请了很多专家。但是,江婉伤到的是头部,四年前刚出事,医生就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前年,我就买好了墓地,这四年,是我偷来的。”林嘉因失神地望着远方的天空,眼里是无尽的苍白。

    上天已经给了她四年的时间缓和,这些年,她每一天都在练习告别,每一年的生日愿望,林嘉因都希望母亲能醒过来,但也有另一个声音说,不如就这么没有痛苦的离去吧。

    她的平静让时傅感到不安,时傅将她的身体转过来,慢慢抚摸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嘉因,你哭一哭。”

    林嘉因摇了摇头,眼睛泛红:“待会儿还有宾客。”

    “都交给我。”时傅胸闷得难受,眼睛跟着她泛红的眼角一起酸涩,他抬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

    林嘉因望着他眼里因为过度疲劳而产生的红血丝,世人都说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可是这一刻,她感觉,他比她还要难过。

    “好……”林嘉因拂了拂他微微凌乱的头发,缓缓点了点头。

    时傅掀开被子,让林嘉因躺下休息,剩下的事情,是时傅和林嘉因的一个堂叔一起忙活的,当天晚上,朱安也来了林栖路。

    司念一直守在林嘉因的房间外,外面嘈杂喧闹,她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好好守着林嘉因。

    看到朱安过来,司念起身:“她刚睡下。”

    “让她好好休息吧。”朱安穿着黑色的风衣,往日的优雅中多了份肃穆。

    司念把她带到二楼的偏厅,为她倒了杯热茶:“您吃点什么?”

    “不用麻烦,我不饿。”朱安看着司念笑了笑。

    “安姨。”林嘉因听见外面的动静,从房间里出来了。

    “醒了?”朱安放下手中的茶起身。

    “您坐。”林嘉因来到朱安身旁,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司念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她下楼,准备给林嘉因做些吃的。

    二楼的偏厅,只剩下朱安和林嘉因,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朱安轻轻地把林嘉因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林嘉因刚才其实没有睡,这样的日子,她怎么能睡着呢?她坐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着母亲的日记,直到翻开二十多年前的一篇,那年,林嘉因八岁,原来在那时候,江婉就已经知道了陶敏和林洁的存在。

    “安姨,你觉得我妈活得失败吗?”林嘉因声音哽咽。

    朱安握着林嘉因冰凉的手,眼里含泪:“你妈妈比我聪明。”

    是啊,在婚姻里,江婉聪明地扮演着一个笨拙的角色,得知那个消息后,她也曾痛苦,也曾挣扎,但她是如此的爱自己的女儿,如此爱自己的丈夫,她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她想给自己的婚姻一个机会。

    所以,她选择沉默,选择遗忘。

    “我不认为我妈失败,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林嘉因眼睛胀得厉害,但她还是没有哭。

    朱安拍了拍林嘉因的肩膀:“嘉因,你妈妈肯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难过,或许她是看到你现在过得幸福,所以才安心离去了,别让她走得不安心,好吗?”

    林嘉因点了点头。

    窗外无月,过了片刻,林嘉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她平静地望向窗外。

    或许,这世上每个女人的生命中,都有一片孤寂的夜色,有太多女人想活成朱安,想像她一样成为那轮皎洁的月亮,但最后,她们大多数都活成了江婉,还有一部分人,活成了嘉因,而她,是最幸运的一个,有黎明的光将她唤醒,带她去感受烈日骄阳的温度。

    但无论是隐忍也好,反抗也罢,她们都是尘世间的英雄。

    江婉离世的第三天,举办了追悼会,遗体告别仪式,最后,林嘉因将骨灰盒放入了公墓。

    九月的燕城,迎来了第一场秋雨,肃穆的陵园内,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江婉墓前站着十几个人,最后,他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去,只剩下时傅撑着伞站在林嘉因身边。

    “婉姨,我会照顾好嘉因的。”时傅握住林嘉因的手,十指相扣。

    林嘉因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笑容温婉的女人,永远的被定格在了这里。

    宾客散尽,站在墓碑前的这一刻,林嘉因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妈妈已经不在了,那个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的女人不在了。

    一瞬间,林嘉因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也卸下了所有伪装,挺拔的身姿一瞬间就塌了下去,她扶着江婉的墓碑,指甲狠狠地抠着石碑,隐忍了三天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最后还是夺眶而出。

    黑色的长伞落在地上,时傅将林嘉因抱在怀里,听着她悲恸的声音,时傅心里跟着一阵阵发疼,他紧紧抱着她,用身体为她挡住风雨,想让她在他的桎梏中感受到世界的存在.

    一切尘埃落定,朱安没有立即回英国,这天,她坐在花园喝茶,时傅缓缓走过去,坐在了她另一侧的椅子上,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

    好像该说些什么的,但二十年的疏离,又不知道该从哪句话说起。

    曾经,时傅是怨恨朱安的,他思念她,但更怨恨她,但经过这几天,那些恨意突然就淡了,时傅坐了片刻,准备起身离开,但朱安叫住了他。

    “阿傅,再陪妈妈坐会儿。”朱安抓着时傅的手臂。

    时傅站在那里,任由朱安拉着他,没有再往前半步,过了几秒他缓缓坐在原位。

    朱安看着时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第一段婚姻,她和时秋铭相知相恋,他对她的好,不知道让多少人红了眼,他爱她护她,把燕园捧到她面前,曾经朱安也以为他们能白头偕老,但天不遂人愿,有些美好似乎就是用来打碎的。

    那年,时傅四岁,她带着他去找在公馆应酬的时秋铭,却看到了他腿上坐着其他女人,两个人在亲吻,那时候朱安的第一反应,是去捂住时傅的眼睛。

    那天晚上的争吵,朱安对他说:秋铭,我也去找个男人亲吻,就算我们扯平了,好吗?

    时秋铭红着眼说:不行。

    朱安笑了:为什么不行呢?秋铭,为什么不行?

    朱安没想到,以她的性格能忍下来,可她看着年幼的时傅,她忍了十年。

    但从那以后,争吵不断,猜疑不断,时秋铭怀疑朱安出轨,朱安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到后来她已经麻木得不在乎了,终于,在时傅十四岁那年,朱安选择离开了燕园。

    时傅的那句“离开”,对朱安来说像是一道特赦令,受伤也好,冲动也好,但她得承认,她此生最遗憾的事,是没有带走他。

    “年后我会和你江叔叔回国定居,你觉得好吗?”朱安轻声开口,她不知道她的一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但她想用剩下的日子来弥补。

    “都可以。”时傅目光平静。

    “阿傅,妈妈想让你说好。”

    花园的谈话传入耳边,林嘉因端着水果僵在原地,她看着花园里两人的背影,久久才找到自己的意识,注意到时傅起身,林嘉因移步进入旁边的书房。

    林嘉因坐在书桌前,遥遥望着在客厅抽烟的男人,零零碎碎的记忆慢慢穿成一条线……

    他说:嘉因,叫哥哥。

    他说:是我们先认识的。

    他说:好像忽然回到了十四岁。

    他说:那棵树很特别。

    曾经,林嘉因不明白他对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但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找到了答案。

    林嘉因注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的身影沐浴在午后的日光里,淡薄的烟云将他浅浅笼罩,明明是一幅温暖的画面,可是,她却在他的身影里察觉到了那么浓的忧伤。

    林嘉因忽然觉得呼吸不太顺畅,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曾经,林嘉因以为他的家庭很幸福,可是,她从来没有在安姨口中听过他的一点消息,也从来没在安姨家里发现有关他的任何痕迹,连他深深铭记的十四岁,对她而言,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甚至到此刻,她也记不起有关于那天的细节……

    林嘉因的眼皮突然有点烫。

    下午,朱安回了英国,时傅和林嘉因将她送到了机场,回来后,两人刚走进院子,林嘉因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夜幕降临,晚风带着些许凉意。

    “她跟你提起过我吗?”时傅淡淡开口。

    “提起过。”林嘉因垂下眼,她不擅长撒谎。

    时傅笑了笑,如果提过,第一次开会她就会认出来他。

    “安姨的性格你了解,越是看重的越会放在心里。”林嘉因解释说。

    “我不了解,一个离开二十年的女人,我怎么会了解她呢?”

    时傅眼里一片淡漠,他没再纠结这些问题,拉着林嘉因的手回到了客厅,林嘉因坐在沙发上,发现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她拿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从爱丁堡去往燕城和美国的机票……

    一共二十张,日期都在7月20号这几天。

    林嘉因压下心底的情绪,将装满机票的盒子递给了时傅:“去年的圣诞节,在西方人眼里是团圆的日子,可是前两天是铭安成立三十五周年的日子,也是你的第一个七年,她没有留在爱丁堡,而是来了燕城,她没有缺席过你任何一个重要的日子。”

    时傅翻着那些机票,神情依旧淡淡的,过了片刻,他放下了盒子,甚至没有翻到底。

    “嘉因,就像你介意林洁,我也介意那个女孩儿的存在。”时傅摸出了口袋中的打火机,但是又放回去了。

    林嘉因看着他暗淡的眼,过了几秒,她上前摆正他的脸,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海莉,是江叔叔和前妻的孩子。”

    时傅的眼里倒映着林嘉因的影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在她的声音中,渐渐生起了波澜。

    时傅拿起手机拨了朱安的号码,但是挂断后他才想起来,她此刻在飞机上。

    过了片刻,时傅冷静下来了,他看着那些机票,回想着以往的细枝末节,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叔叔在他每年生日那天,都要带他去四合院…….

    这半个月来,林洁没有去上班,她待在一座寺庙里,焚香诵经,为江婉祈福,也为自己赎罪。

    禅院里,林洁正在抄写经书,突然手机亮了,这是她母亲打来的第三个电话,林洁放下笔,接通了。

    “听说江婉走了。”

    “嗯,什么感想?”

    电话那头默不作声。

    房间里,烟气袅袅地向上飘,林洁笑了:“妈,你死了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有你这么咒自己亲妈的吗?”

    听着电话那边气急败坏的声音,林洁挂断了电话,继续抄写那份未完成的经书.

    时傅下班来到林栖路,在房子里找遍了也没看到林嘉因,打她的电话也没人接,而公司的人说,没到下班她就离开了。

    最后,时傅开车去了燕北,他站在别墅外,沉寂的房子没有一丝光亮,像是夜色里的一座孤坟,时傅进去打开灯,看到了玄关的鞋子。

    他缓缓顺着楼梯上去,最后,在江婉的房间看到了她。

    昏暗的房间里,她拿着日记本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毯上,长长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只有一丝清冷的月光落在身边,她的身影,似乎要被夜幕染成黑色。

    时傅心底狠狠一痛。

    他上前抱住她,将她冰凉的手捂热,将她从黑暗的边缘夺回,两人在地毯上紧紧地抱着。

    过了片刻,时傅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嘉因,我们结婚吧。”

    第60章

    他的胸膛很温暖,好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热源,林嘉因慢慢从思绪中抽离,听见他的话后,林嘉因笑了笑,这一刻,她不再怀疑他的真心,但这份爱,她没办法接住。

    林嘉因拿起手边的一封信,缓缓开口:“我爸进去前给我写了一封信,十几年了,我不敢看,我怕自己原谅他,又怕自己不原谅他。”

    “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是恨他多一些,还是爱他多一些。”

    “但这些年,我没去监狱看过他一次,倒是林洁次次都去。”

    时傅紧紧抱着她,林嘉因甚至感觉到了痛意,她知道,他也是痛的。

    “那两年,你不知道,我就像个神经病一样跟我爸妈吵架,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我变成了这样,还是我原本就是个疯子,在他们面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火气随时随地都会涌上来,我觉得不发泄出来我会憋死,我可能正吃着饭就开始摔东西,甚至跟我爸打架,我把花瓶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砸得他头破血流,看到他额头流下的血,我只觉得痛快,是他们把这个家弄没了,我真的好想砸死他们,你敢相信这是我吗?我看着镜子里面目狰狞的自己,我好恨,我恨他们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来,我爸进了监狱,我妈躺进了医院,我终于又安静下来了。”

    没人听她闹了,也没人陪她吵了,他们单方面选择结束这场战争,她被迫与这个世界和解。

    林嘉因说话语无伦次的,时傅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想让她离他近一些,也离这个世界近一些。

    过了好久,林嘉因再次开口:“你说她们都有错吗?我爸对外面那个家,绝对没有对我和我妈付出得多,他也在平衡这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不再是我和我妈唯一的了,他还有另一个家,他不仅是我妈的丈夫,他还是其他女人的丈夫,他不仅是我的爸爸,他还是另一个女孩的爸爸。”

    林嘉因拿着那封未启的信,忍住眼里的酸涩:“时傅,你说父母离婚是不是就是对不起孩子?”

    时傅沉默地听着她冷泉般的声音,他知道,她不需要他回答。

    “爱情能保持多久?三个月,一年,还是两年?而同样的,婚姻又能保持多久?当激情退去,剩下的是什么?平淡无味的生活,争吵,出轨,背叛。”

    “像你,像我,我们都是悲剧的产物。”

    “所以你说,婚姻有什么好?”

    又轻又冷的声音被黑暗湮灭,房间内陷入冗长的安静,时傅眸光暗淡,她似乎沉在最深的海底,这段时间,她的偶尔依赖让时傅以为她出来了,但是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她还是那潭又深又冷的死水。

    昏暗中,两人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边,时傅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嘉因,正是有他们的前车之鉴,再加上我们读过的书,我们尝到的苦,要相信,我们可以过得很好。”

    林嘉因轻笑,微微靠在他身上:“有时候,我总感觉这个世界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就像我们都讨厌爸妈身上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可悲的是,我们终将变成他们,这是一个无法突破的圆。”

    “可能正是这样可悲的圆,我才遇到了你,或许以前我会怨恨,但是现在,我感谢以前走过的每一步。”

    人生没有什么是圆满的,像他们的家庭,像她和徐之恒,每到夜深人静,时傅都在想,他该怎么去跨越他们的七年,但现在,时傅不再质疑她的爱了,因为他知道,那个愿意在他怀里哭的林嘉因是多么珍贵。

    “时傅,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人性,人心本来就是善变的。”林嘉因沉寂的眼眸浮着淡淡的悲哀,“我喜欢你没错,但为什么要结婚呢?等我厌倦你了,我们可以干脆利落地分手,或者等你喜欢上了别人……”

    “林嘉因,等我死了你再说这些话。”时傅听不得这些,仅仅是听,他都听不得。

    林嘉因的肩膀被他箍得发疼,在这件事上,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达成一致。

    “嘉因,以前我也是不相信婚姻的,之所以现在想结婚,是因为我想和你有个属于我们的家,我想让你在难过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是我的肩膀。”

    “如果父母这个身份太过沉重,你不想要孩子,那我们就不要,等将来我们老了,如果你想要一个孩子在身边陪着,那我们就去收养一个,你的孩子,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的话像石子落入深潭,在水面惊起一层层涟漪,林嘉因五指紧紧握在一起,缄默不言。

    关于这个话题,他们之间永远都没有答案。

    时傅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今天是他心急了,但是看到她独自在夜色里枯萎,他心疼。

    “明天和我去看看我爸吧。”林嘉因缓缓开口。

    “好。”时傅温声应下。

    其实,时傅去过监狱一次,他看着头发斑白的男人,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差太大,后来时傅才知道,他是在江婉出事的第二天入狱的,面对妻子的意外,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一夜白头.

    这些年,林洁每次去探视的时候,都会打电话咨询有没有其他亲属预约,因为会见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而她不知道林嘉因会不会去,在林嘉因面前,她只能往后排。

    这个月的会见日,林洁本来是要去探视的,但是她打电话给时傅汇报工作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时傅说林嘉因要去,所以她就没有了资格。

    对于这些,林洁早已经习惯了,因为她只是个私生子。以前,她嫉妒林嘉因的一切,她想看她痛苦,想看她狼狈不堪,但如果有一辆车撞过来,她会推开她,选择自己去死,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啊,而林嘉因,她天生就应该得到最好的.

    时傅和林嘉因开车去林盛华所在的监狱,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嘉因忽然心生退意,等最终到达目的地,林嘉因望着面前的建筑,坐在车里久久没动,思绪也不知不觉回到了四年前的兵荒马乱。

    当年,父亲想求得母亲的原谅,以母亲的名义注册了一家公司,但当时资金周转不开,他的秘书建议他先从思嘉挪用一些,过段时间再还上,也不会有人知道,父亲当时犹豫了很久,但那几天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他还是走了这一步。

    然而,当他刚挪走资金,两天后警|察就找上了门,后来林嘉因才知道,父亲的秘书是一位股东的情人,而那位股东,向来与父亲不和。

    后来,她卖了家里的很多东西,才还上那个窟窿和罚金,但因为挪用的资金数额特别巨大,父亲还是被判了五年。

    东窗事发后,那位秘书就逃到了国外,而如今,那位股东在思嘉过得风生水起。

    这几年林嘉因忙着照顾江婉,也出于对林盛华的恨,她没有精力去和那几个股东周旋,但现在,江婉已经走了,林嘉因想在林盛华出狱前,把思嘉夺回来。

    这几个月,时傅零零碎碎地为林嘉因找回来很多当年她卖掉的东西,但他唯一没有插手的,是思嘉,因为他知道,她更想自己去做这件事。

    “下去吗?”时傅扭头看着她。

    林嘉因依旧沉默地望向窗外,父亲因为长年工作应酬,有心脑血管的病,她不擅长撒谎,她怕他问母亲的时候,她会露出马脚。

    “你去吧,我爸有脑梗,别和他说我妈的事。”林嘉因淡淡开口,明年刑期满了之后,她会来接他回家。

    “好,在这里等着我。”时傅也没有劝她,他担心她看到林盛华现在的样子,会难受。

    时傅下车了,林嘉因看着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大门内,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会见室的窗口前,林盛华缓缓坐在时傅面前,两人隔着玻璃窗拿起电话。

    “阿傅来了。”林盛华笑了笑。

    “嘉因在外面。”时傅说。

    时傅的话顺着听筒传到林盛华耳边,他瞬间愣住了,然后情不自禁地往外张望。

    “她怕看到你难过,就在外面等着了。”时傅看着林盛华那头白发,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心里仍旧不是滋味,“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也是想你的。”

    林盛华红了眼,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好好待她。”

    “我会的。”

    “她不会做饭,平常也都是将就的,你让她别总忙工作,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您也是,照顾好自己。”

    “婉婉……你婉姨还好吗?”这么多年了,每当提起自己的妻子,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她“婉婉”。

    “挺好的。”时傅喉结微动,压下了心中那股难忍的情绪。

    林盛华又问了很多关于林嘉因和江婉的问题,字字句句离不开这两个人,最后,他拿出一沓厚厚的信,狱警检查过后,交给了时傅。

    “这些是我给嘉因和她妈妈写的信,你交给她,如果可以的话,让嘉因念给她妈妈听。”

    “好,您放心吧。”时傅垂在膝盖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会见时间到了,林盛华被狱警带回,时傅也拿着那些沉甸甸的信离开了。

    这些年,林盛华每个月都会为林嘉因和江婉写一封信,但这些信,他没办法交给林洁,虽然林洁的出生非他所愿,但对林洁,他也是愧疚的。

    回到车上,时傅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装着信封的牛皮纸袋交给了林嘉因,林嘉因打开袋子,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一封又一封信上……

    时间无声流逝,林嘉因捏着信封的手指,关节逐渐泛白.

    秋天好像总是很短暂,燕城的银杏在秋风里泛黄,掉落,天气也越来越冷。

    这两个月,时傅没离开过燕城,每个月他都会陪林嘉因去趟陵园,他们在江婉墓前为她念林盛华写的信,时傅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但此刻,他多么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

    从陵园回来后,林嘉因站在楼上看着时傅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身影,他没再提结婚的事,他们之间好像也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但好像也不需要了。

    他会说,这个冬天很冷,而林嘉因知道这句话是,这个冬天很冷,我想和你一起过。

    但他只说前半句。

    日子平淡的过着,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但在初冬的下午,寂静的午后又传来一道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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